扬起的手臂,倏地斩下,一道可怖的斩芒挟着无数细小的波纹,没入城墙。

轰!

斩芒深深没入城墙,细碎的高频振荡瞬间沿着城墙弥漫,坚固的城墙就像酥脆的饼干,嘭地一声粉碎,无数烟尘升腾而起。

唐天冷眼旁观,就仿佛眼前的景象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烟尘散去,宏伟的城墙只剩下三分之一,一道长度超过五十丈深度超过五丈的长坑,就像一道可怖的伤口。

漆黑安静的尖风城从睡梦中惊醒,一座座府邸迅速亮起灯光。尖锐凄厉的警报声不绝于耳,一道道身影从尖风城各个角落不断地涌出,他们腾空而起。

怎么回事?有人袭击?

夜色中的唐天,纹丝不动,他没有半点闪避的意思。

“我是鬼脸。”

深沉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在尖风城的上空回荡,听不出喜怒,但是盖过所有的惊呼怒吼。

嘈杂的尖风城为之一静。

那些匆匆赶来的尖风城武者,此时方发现高空傲然而立的身影,不由脸色微变。当他们看清楚鬼脸脚下那个崩坍的城墙和巨大的深坑,他们不由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鬼脸!

扶家想对付鬼脸在尖风城早就不什么秘密,这些天关于鬼脸的传言早就沸沸扬扬,但是更多的却是假冒李祖传人的事,更是很多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鬼脸就是一个骗子。

一个骗子巧舌如簧,会演戏,但是只要一动手,就会露馅。

这个家伙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大部分武者的目光不自主瞄向地上那道恐怖的斩痕,脸色变幻不定。但是却有些武者,看向唐天的目光,炽热无比。

尖风城是扶家的势力范围,在这座城市,扶家才是真正的主人。如果把这家伙干掉,扶家一定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只要有功劳,扶家从来不小气。

还有什么比一个装腔作势的骗子更合适的猎物?

谁也没有看到下面这记斩痕是不是鬼脸亲手所为,一些心思机灵的家伙已经想到好几种能够实现眼前这道深坑的办法。一些人更是断定鬼脸是个骗子,弄出这么一个大坑就想吓唬大家?

真是可笑!

“我们人多。”

人群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顿时大家胆气一壮,就连之前有些犹豫的家伙此时亦把犹豫抛之脑后。没错,这里是尖风城,他们人多势众,就算鬼脸再厉害,那又怎样?

顿时数十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向唐天扑来。

布满血纹的鬼脸在夜色寂然无比,猩红的双目漠然注视着这些杀气腾腾的武者,他们每个手中亮起的耀眼光芒,汇集成一片,他无路可逃。

唐天没想过要逃。

他蓦地手结哭剑印,一把青铜小剑飘浮在他面前。

屈指一弹剑身。

叮!

一波细密的无形波纹,无声向四周扩散。

波纹所过之处,空间仿佛扭曲支离破碎。

围攻的武者身形—滞,怒吼消失,法则的光芒停止跳动,狰狞的表情凝固。

一道细小的血痕,出现在一名武者身脸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血痕浮现,如同红色的蛛网,他们就像摔碎的瓷人又重新粘合,血痕殷然。

噗。

一声轻响,犹如西瓜爆裂。

无数鲜血同时爆绽,失控的法则光芒轰然爆炸,耀眼的光球吞噬了鬼脸的身形,爆炸的光芒中混杂鲜红的血液,多了一抹血色,仿佛一轮炽目耀眼的血日。

尖风城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给惊得呆住。

四十多名武者,连一招都没有发出,化作尘埃。

还好还好,刚才还在悔恨自己反应迟钝的武者们,此时心中只剩下的庆幸。鬼脸竟然如此可怕,一招之下,四十名武者无一生还。

那把古怪的小剑,是什么招式?好可怕!

不过,这么强烈的爆炸,鬼脸也活不下来吧…

这四十名武者,有一半以上是领悟了法则面的精锐,他们同时法则失控自爆,产生的爆炸威力之大,哪怕他们远远观望,也觉得可怕。

爆炸光球渐渐黯淡,消散。

人们脸上的表情凝固,骤然变得惊恐。

爆炸的高温却没有消散,扭曲的空气中,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形模糊不清。

他漠然俯视众生。

“囚我部属者死。”

没有半点起伏的音调,就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毫不掩饰的杀机,如同散入全场的夜风,让每个人感受到刻骨的寒意。

尖风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七百六十八节 就是我

扶正之脸色青白交加,又是愤怒又是惊惧。

愤怒的是,鬼脸就这么直接杀上门。这和他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布局铺垫,营造声势,打算借这个机会一举把扶家推上一个台阶。

他有十足的把握这次能够成功,因为他能够得到中庭四城的支持,能够得到卢家的支持,鬼脸又算什么?

要怪就怪鬼脸自己,“李祖传人”这个名头早就被用烂了,倒也没什么。可是一位实力强横的“李祖传人”,那必然成为中庭四城的眼中钉肉中刺。倘若再加那支神秘的大熊零部,中庭四城已经不仅仅是忌惮,这样的声势和实力,足以颠覆罪域当下的格局。

中庭四城又岂会答应?

唯一让扶正之担心的,是鬼脸避而不见。所以他大肆地营造声势,一方面是看中这是一场必胜之局,另一方面也是逼鬼脸入局。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鬼脸竟然会这么直接地杀上门。

先声夺人。

刚才鬼脸的那一下,让他心中一紧,第一次对这个计划产生了动摇。

他能看得出来,那细密的波纹是频率惊人的振荡。但是振荡不是什么高阶法则,怎么可能有如此惊人的威力?刚刚扑上去的那群人,大半实力不俗,却在一招之下尽灭,鬼脸的实力似乎比传言的要强很多。

布置没有问题,计划没有问题,但是所有的布置和计划都规避不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鬼脸的实力。

扶正之不是迂腐之辈,他很清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阴谋和计划,都只是个笑话。

就像当年的李祖。

但是扶正之旋即失笑,自己也真是想太多,李祖?几百年的时间,也只出了一位李祖。那些号称“李祖传人”的家伙,没有一位的高度能够达到李祖的高度,不,连李祖一半的高度都达不到。

心在天空,才能飞翔。

满足于“李祖传人”这样名头的家伙,心又能有多高?

扶正之恢复镇定,他腾空而起,目光落在鬼脸身上,沉声道:“好大的威风!不仅惊扰各位前辈休息,还胆敢尖风城开杀戒,阁下真是好胆色。”

几道身影,同时出现在扶正之身旁,呈犄角之势包围唐天,个个神情不善。

“对付这样的狂妄嗜杀之徒,何必废话!”说话之人身形高挑,双目深陷,鹰鼻薄唇,说不出的阴鸷。

唐天看到此人,目光微微一凝,虽然他不认识对方,但是却能够感受到对方浑身散逸的气息,非同发常。他当然不知道此人大有来头,他便是甲等凶人排名第五的奥古曼,凶名赫赫。

奥古曼狡诈阴险,实力深不可测,仇敌无数,可偏偏无人可奈何他。他雄踞一方,这次不知为何,却悄然而至。

另一位男子约二十左右,十分年轻,英俊丰朗,举止潇洒,他轻笑道:“阁下便是鬼脸?本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想你偏偏要盗用家师之名,自寻死路那就没办法了。”

萧含光虽然面带笑意,但是眼中的杀意隐现。他虽然顶着“李祖传人”的名号,但是鬼脸比他更有名,大多数人只知道鬼脸而不知道他萧含光,这是他正名之战。

不断有人飘浮起来,这些都是扶正之请来的各路英豪,他们虽然不是战力榜强者,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实力深厚。

“此子如此凶狠残忍,今日不灭,罪域岂得安宁?”

“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嘛,有点本事就尾巴就不知道翘到哪去了。”

扶正之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奥古曼的实力自不消说,若不是身后有中庭四城在暗中推动,扶家可请不来奥古曼。萧含光却是意外之喜,此子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身实力强横无比,绝对能够跻身战力榜。

三位战力榜强者,再加上近百名一流高手,如此豪华的阵容,鬼脸绝对没有半点翻盘的机会。

人群中的鬼脸,在扶正之眼中就像待宰的羔羊,到了享受胜利的时候。

唐天巍然不动,各种冷嘲热讽不断传入他耳中,他无动于衷,敌人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他依然无动于衷。

他没有废话的打算,直接杀上门,就没有善了的意思。

而且,又怎么可能善了?

唯有抛下一切杂念去战斗,并且胜利,才能够让大家得到生存的机会。

唐天体内的战意,不自主地燃烧,周围的人群不仅没有让他觉得恐惧,反而让他的斗志愈发张扬。不需要考虑误伤,不需要考虑哪里才是自己的敌人。

目光所及,便是敌人。

唯有胜利,才能拯救。

那就来吧。

那些议论也好,嘲讽也罢,不能动摇他分毫。布满血纹的鬼脸阴森可怖,那双眸子却仿佛有一缕火光在燃烧,沉着的声音从面具后响起。

“这场战斗,只会有一位胜利者。”

鬼脸突然开口,让所有人骤然安静下来。

“就是我。”

鬼脸右拳挑起拇指,指了指自己。

周围人群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鬼脸嚣张的激怒。

“简直不知死活!”

“狂妄至极!”

“呆会就要让他知道厉害!”

群情激愤,所有人都摩拳擦掌,要给鬼脸好看。

扶正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他觉得自己已经牢牢掌握局势,对方竟然还如此狂妄嚣张!他很快镇定下来,冷冷道:“你若束手就擒,留你一条…”

话音未落,被包围的鬼脸身形蓦地消失。

不好!

扶正之心中一惊,但是旋即冷静下来,如果这么大好局势,也能被翻盘,那自己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眼前一花,一道残影,便出现在他面前。

鬼脸的速度奇快无比。

不过,打主意到自己头上,呵呵…

扶正子眸子一冷,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两把木短剑。木剑身呈现出妖异的墨绿色,光芒流转,里面仿佛有一团雾气翻腾。

扶家的宝物,绿首剑。

扶正之右手短剑迎着鬼脸刺出,短剑绿光暴涨,无数绿色光丝从剑身疯狂涌出,向迎面扑来的鬼脸缠去。

迎着光丝,唐天没有半点畏惧。

胜利者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也只能是我。

不胜就死!

唐天双目光芒暴涨,刚才借着冲势,阴殖剑在手。虽然剑不如刀顺手,但是此时唐天却浑然不觉,他从来没有如此专注,意志如此决绝。

不胜就死,没错,就是这样。

呜。

手中的阴殖剑蓦地发出深沉轰然的呜咽,黑色的雾气从剑身喷涌而出,却又仿佛被这一剑斩开。夜色中漫天的云气在这一斩之下激荡舒卷,然而阴殖剑的剑身,却没有半点颤动,哪怕在如此惊人的声势之下。

立地成魔。

立地成魔是唐天最先学会的一招,但是没有一次,他施展出如此威势。

唐天若有所悟。

这就是立地成魔,唯有如此坚决的意志,才能够成魔。与天战,与地战,与人战,与整个世界为战,也不畏惧,也不胆怯,也不动摇。

哪怕死,也不动摇,只有这样,才能成魔。

唐天不知道魔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却有自己的理解。没错,就是意志啊,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大家救出来的意志啊,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胜利的意志啊。

他的眼睛,亮起异样的光芒,他整个人的气势发生巨大的变化,就像山峦般巍峨不可撼动。

目睹这一招,奥古曼和萧含光脸色陡然大变。

两人精明无比,本打算先看看再说。但是鬼脸此招一出,两人立即识得厉害,知道不能袖手旁观,两人同时出手。

轰然呜咽声之中,阴殖剑斩在茂密的绿色光丝上。

那些疯狂妖异的绿色光丝,瞬间崩散。扶正之脸色大变,这记斩击之霸烈,让他感到窒息。这家伙,怎么可能挥出如此恐怖的斩击?

借着光丝传来的力量,左手的短剑蓦地一抖,一个绿色的光圈赫然出现。

他的身体倏地化作虚影,被扯进光圈之下。

扶正之的身影刚刚消失,阴殖剑带着漫天的呜咽和黑气,赫然斩至。

嗡!

令人头皮发麻的颤音,黑色的雾气汇集的斩芒,脱剑飞出。

扶正之闪躲得快,但是他身后的人群,却没有来得及。这些高手们此时个个露出惊骇绝望之色,但是他们的战斗经验丰富无比,知道生死关头,无不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把自己的翻箱底的保命绝招一股用出来。

在黑色的斩芒面前,这些刚刚亮起的光芒,就像气泡般脆弱,轰然崩碎。

黑色斩芒所过之处,有如摧枯拉朽,碎芒如雨,血肉横飞,在人群中毫不费力犁出一道血路。

萧含光和奥古曼的偷袭也触及唐天身边,但是两人同时闷哼一声,他们只觉得手上一麻,这才骇然发现,鬼脸的周边荡漾着细密的波纹。

想到刚才围攻者被细密的波纹肢解得漫天血雨的场面,两人心中皆是一颤。

忽然两人身亮起一个绿色光圈,虚影一闪,扶正之出现在两人身后。他身形狼狈不堪,衣衫都有些凌乱,尤其是右手袖子尽碎,半截手臂都裸露在外面。

此时余势未绝的斩芒,重重没入地面。

轰!

尖风城一颤,地面上一道长度超过七十丈的斩痕,就像一道丑陋却又可怖的伤口,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片死寂。

第七百六十九节 出征前夜

山巅之上,月华如水。

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森林剑堡,三人并肩而坐。

“明天你们就要走了。”井豪莫名感慨,举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自顾自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守住商洲。”

凌旭也不废话,端起面前的酒碗,直接一口干了。

鹤双手举起酒碗,向井豪致意,慢慢饮尽,方放下酒碗,俊秀的脸庞浮起一抹酡红。他的眼睛明亮如星辰,郑重道:“有井兄把守后方,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真羡慕你们,可以上前线厮杀。”井豪露出几分自嘲:“可惜我不够聪明,领兵打仗怎么也学不来。”

光明洲的兵团实在太庞大,尽管兵层层狙击,但是前线吃紧。三人都进行了简单的培训,鹤的表现最好,他天生聪慧,各种杂学均有涉猎,进步最快,短短时间便有模有样。凌旭聪慧不如鹤,但性情凶狠好斗,也能发挥出不错的战力,天生适合奔袭骚扰。

成绩最糟糕的是井豪,他从小专注于剑,心思从无旁骛,性情也中正平和,个人实力最强,却在战阵之学上没有半点天赋。

井豪被安排坚守商洲,而鹤和凌旭明天便率队奔赴前线。

这样简单培训出来的武将有多少用处,难说得很,但是情况危急,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前线岌岌可危,每一份力量都难能可贵。三人没有怨言,他们知道双方力量是何等悬殊,兵所承受的压力是何等巨大。

井豪语气中的落寞和内疚,两人都听得出来。

长久的相处,井豪的为人他们亦深知。

凌旭不擅长言语,只是端起面前的酒碗,向井豪一举,二话不说仰脸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井豪哈哈一笑,给自己倒满,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鹤摇头道:“井兄的任务比我们,不仅不轻,反而更重。商洲是我们的根本,是通往天路的通道,装备、武器的来源,一旦失守,前线的战斗便没有半点意义。”

井豪黯淡的眸子亮起,肃容郑重道:“鹤所言极是,是我孟浪,自罚三碗!想取商洲,唯有从在下的尸体上踏过。”

井豪连干三碗。

凌旭不说话,只是跟着喝了三碗。

“哼,神经唐不知道跑哪鬼混去了。”凌旭忽然开口,杀气腾腾:“被我逮到,哼哼,一枪扎到死!”

“想必是出了什么状况。”井豪皱起眉头,旋即又松开:“不过兵说他没有死,想必很快就会赶到。他来了就好,他一定有办法。”

井豪对唐天充满信心,坚信只要唐天出现,那一定有什么办法渡过难关。

凌旭不屑地冷哼:“你们居然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白痴身上,天真!”

鹤莞尔,不由想起以前的事情,假装一本正经道:“这一点,我倒是支持井兄。神经唐虽然不靠谱的时候居多,但却能够完成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奇迹。你不觉得眼前的局面,就像为这家伙准备的吗?”

凌旭听得大为光火,瞪着鹤:“你要打架吗?”

鹤见调逗凌旭成功,和井豪相视一笑,遥遥举碗饮尽。

“你们要注意安全,若是事不可为,性命最重要。”井豪带着一丝忧色:“你们不是武将出身,这么简单培训一下,就要上战场。”

凌旭抹了把嘴角的酒痕,浑不在意道:“没事,多打几仗就会了。”

鹤亦点头:“半路出家的名将在历史上很多,我们个人实力更强,哪怕情况危急,逃命还是不成问题,井兄不用太过担心。”

“是我多虑了,今夜最后一碗。”井豪看着下方灯火辉煌,想想一路走来,他只觉豪兴大发,给大家倒满,率先举起酒碗,扬声道:“满饮!不胜不归!”

“不胜不归!”

凌旭和鹤异口同声,只觉得胸膛一股火焰在燃烧,同时仰面狂饮,酒水从嘴角汩汩而下,就连最注重礼仪的鹤,此时亦浑然不顾。

酒入喉如火,放下酒碗,三人相视一眼,放声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