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随便从中挑出两张,指着其中的猪肉一项:“阿衡你看,这张上猪肉是五钱一两,到这一张就变成二十五钱一两。乍一打眼扫过去,两张上大米、白菜、栗米价格一模一样,顺着捋下来猪肉两个字一样,后面的五也一样。这五份价目表如出一辙,大多数物价都一致,但每张上总有那么几样出奇的高。谕令下来时天已经黑了,忙活着灭一天火本来人就疲劳,精力不济了很容易看花眼。看着每张都差不多,大概也就随便抽一张用了。”

晏衡面色凝重:“还好有阿嫤在。”

卫嫤感慨:“幸亏我前面核算过账册,有这方面经验。凉州历年账册,有一大部分用的便是这种障眼法。一本账册六十页,前二十页跟后二十页很正常,中间那二十页,总有几页最下面几栏数字开始虚高。一般账房核账都是按本来,算完一本歇息一会。”

晏衡接着她说道:“最开始核算人注意力很集中,二十页后大概一个时辰过去,注意力开始下降,大致扫一下前面没问题,看到最后几行只想赶快翻页,这是最马虎大意的时候。”

“就是这样,到最后看着薄薄的那几页纸,觉得负担减轻心情会不自觉放松,这样一来效率也会很高,更不会轻易出差错。凉州府衙的记账方式,完全是针对人心理而来。发现这一点后,再合账时我压根不看前后,只翻看中间部分最下面那几行,正因如此我才在短时间内做出了那本对比账册。”

原来如此,晏衡恍然大悟,他就说为何圣驾到来那日,阿嫤那么有自信地拿出账册。

“刚才的话我得再重复一遍,还好有阿嫤在。”

晏衡话语中浓浓的感激驱散了卫嫤些许愁绪,眉头稍微舒展,她愤恨道:“端王已经回京城查账,凉州城账册的秘密早晚会被查出来。到时候让皇上看见这如出一辙的手法会怎么想?这帮人简直是把你往死胡同里逼。”

这可不单是往死胡同里逼,晏衡心底蒙上一层阴云,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宽慰道:“阿嫤冰雪聪明,这会不已经没事了?”

“还好我多留了个心眼。”

“刚出门前阿嫤说得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小心行事。”

做出承诺后,晏衡看向毡房外的月色:“天不早了,我去给阿嫤烧洗澡水。”

卫嫤忙拦住他,指着角落里的浴桶:“刚我忙活完后已经洗过了,是家中小厮烧的水。”

顿了顿下定决心,她商量道:“阿衡如今已经是指挥使,日后做饭烧水这等小事让下人做就好。”

面露疑惑,晏衡不解道:“阿嫤这是怎么了?我答应过娘会好生照顾你,这跟指挥使无关。”

看他神色间满是认真,卫嫤心里升起一股满足。从在牙行第一眼起,震惊于他五官精致的同时,她感触最深的是少年身上与他年岁完全不相符的沉稳。如今虽然成亲时日尚短,但他们经历的风风雨雨,甚至比别的夫妻在一起好几年还要多。这其中晏衡也一次次用他的行动证明,当初她没有看错人。

如今他已经是指挥使,虽然前面还要加一个“代”字,但以他年纪来说,暂代三品大员已经足够惊人。都已经成功到这份上,他还甘心为她烧洗澡水。一瞬间卫嫤觉得,两人的感情圆满了,比一直佩戴的那双玉环还要圆满。

“不是因为官职本身,而是因为日后你肯定会越来越忙。与其等日后你忙起来,连在家陪我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不如我现在主动提出来,慢慢开始适应。”

原来阿嫤已经想得那么长远…晏衡心下百感交集。

“不会有那一天的。”

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几乎是发誓般说出这句话,晏衡转身朝屏风后面走去,很快后面传来他窸窸窣窣的脱衣之声。

怔愣了片刻,水花溅起的声音传来,卫嫤皱眉:“你…那洗澡水已经有些凉了,而且我都用过了。”

泡在满是媳妇味道的洗澡水中,劳累一天的晏衡舒服地眯眼。

“我不怕凉,现在的水温刚刚好,阿嫤先别睡,在外面等我一会。”

“干嘛?”

“等我出去再跟你说。”

下午回来时,救火弄成黑煤球的晏衡本已经洗了一遍,这会泡进去随便冲一冲。洗个战斗澡,他胡乱擦下,仅着中衣走出来。瞥一眼媳妇位置,见她坐在烛光前翻看着不知从哪借来的话本,他麻溜地将脏水舀出来提溜出去。

收拾干净浴桶后进来,晏衡呈个大字形躺在毯子上,盖好被子他目不转睛地看向媳妇。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阿嫤本就生得极美,摇曳的烛光下她的侧脸让人无比心动。就这样直勾勾盯着,晏衡发起了呆。

灼热的目光传来,本来看竖排繁体字古文话本不太习惯的卫嫤,这会连装也装不动。见他目光久久不曾移开,她终于忍不住瞪回去。

“阿衡干嘛老看我。”

神情有些尴尬,收回目光晏衡往一边滚滚:“时辰不早了,阿嫤该睡了。”

卫嫤打个呵欠:“好困,是该睡了。我好像忘了点什么?”

坐下来去掉帐子内专门用的软鞋,刚准备钻进被窝,卫嫤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刚你让我在外面等会,什么事?”

“你先进来再说。”

看他拍着被窝一脸期待地模样,卫嫤捂着胸口:“你…不会是想。”

胳膊蜷起来,双肘护住胸口,卫嫤托着有些发热的脸颊。下面的话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嘛,万一他真想那样可怎么办?毡帐隔音几乎等于零,这边帐子又如此密集。她只有一双手,到时该捂谁的嘴?

“阿嫤先进来,我就告诉你什么事。”

听他满是诱惑的语气,卫嫤终于忍不住。去掉中衣,掀开一条缝,她躺在离他最远的那一边,期待地看着他。

将被子往她身上盖盖,晏衡问道:“暖不暖和?”

被子中还带有他身上的温度,晏衡常年习武,身上火力比一般人旺,体温比她高那么一点。这会她躺进来,被窝里暖融融的,深秋初冬交替的天气,有这么一个现成的暖和被窝,真是睡觉前的一桩美事。

“很暖和,”再次打个呵欠,平躺着任由倦意袭来,卫嫤声音中带上些迷糊:“到底什么事,阿衡你倒是快说啊。”

旁边的人给她掖掖被角,低声说道:“我说完了。”

这就说完了?莫非是她刚才耳背没听到?好像也不对,闭上眼睛,卫嫤半睡半醒的脑子里闪过刚才的整个过程。有那么一瞬间她福至心灵,晏衡从没说有事才让她等。他当时说的是“先别睡”,而如今却给她一个暖暖的被窝。

“阿衡,你是让我等着你来暖被窝么?”

翻个身卫嫤眼睛眯开一条缝,蜡烛已经熄灭,帐子内黑洞洞的,她看不清晏衡容貌。

黑暗中有一只大手抚上她脸颊,晏衡低语:“刚洗澡时我想过了,阿嫤说得对,往后可能有许多事要忙,有时候我可能回来太晚,没法做晚膳烧洗澡水。”

怎么又不说了,卫嫤嗤嗤笑道:“所以阿衡想到了更晚的睡觉,回来的晚就给我暖被窝?”

虽然乌起码黑看不清对面晏衡的脸,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感受到了他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承认。

裹在被子里毛毛虫般一拱一拱地涌过去,双手摩挲着固定他的脸,卫嫤探头,胡乱在他脸上印上一吻。

“好久都没盖戳了,阿衡,谢谢你。”

回应她的是对面人环住整个毛毛虫的双臂,还有额间同样轻柔的吻:“草原上夜里会很凉,贴地睡比在床上睡还要凉。就这样,睡吧。”

悄悄将被子挪开一条缝,卫嫤钻到他怀里。晏衡身上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完全驱散地上传来的凉意。倦意淹没吏治,徜徉在他制造的甜蜜氛围中,卫嫤眼角带笑地睡过去。

第117章 收拢军心

接下来几日晏衡彻底忙碌起来,他常常天不亮就出门,一直到披星戴月才回家,连中午那顿饭都顺带在衙门里吃。

卫嫤心疼他,自己琢磨出点新花样指挥下人做好午膳亲自送过去,却看见晏衡端着碗排在灾民队伍后面,跟他们吃一模一样的午膳。见到这一幕,她默默将食盒交给身后的谷雨叫她带回去,自己也拿个碗排在最后面吃起了大锅饭。

等到晏衡站在她面前,满脸心疼地看着她手中饭碗时,卫嫤扬唇给他一个爽朗的笑容。

“在这吃更省功夫。”

感激地看着他,而后晏衡工作起来更卖力。

代指挥使的日常工作很简单,主要是处理下瓦剌前线传来的情报,对幽州军事有个总体把握。这点晏衡有天然优势,他自幼所居酒泉便是大越与瓦剌的边界,从小就见瓦剌人,他很清楚这些人什么季节会干什么事。

但那只不过是日常工作,实际现在指挥使要负责调兵灭火。

水源在哪,哪部分兵要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进城,这些都需要熟悉。若是换做了多年的人还好,但晏衡对于兵力部署实在是两眼一抹黑。一开始他还打算稳扎稳打,一点点的熟悉和调兵。卫嫤看他那么辛苦,每天睡觉做梦说梦话都会喊道军中番号,干脆地建议他按照自己心意来。

什么是按照自己心意来,就是把所有军卒调动起来,集中在一处。然后直接分成八部分,每部分负责一个方向。幽州城北面靠山,其实满打满算只有六个方向。西北、西、西南、南、东南、东、东北。

每个方向派等量的兵过去,剩余两部分,一部分支援火势特别凶猛的行宫,另一部分负责策应,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办法一出来就遭到了所有军官的反对,尤其是先前吴尚书手下军官,虽然看似反对起来不怎么激烈,但他们隐藏其中,用言语各种挑拨离间。

这时候调动兵卒到跟前的意义就显示出来了,所有西北军站在面前,除了衣服脏点外,每个人都是健全的,不缺胳膊不缺腿,刚吃完饭胃里暖烘烘的,这会气色尤其好。

“同样是兵,只不过救个火,这样你们就带不动?”

军官反驳:“可底下这些兵你们不熟悉。”

晏衡看着十人一排整齐站立的兵卒:“各旗皆有小旗和总旗,每旗十个人为一分队,大家平日吃住在一块,训练时也在一块,各项配合早已炉火纯青。而我等,只需指挥总旗和小旗便可。”

一点点反驳道,这会晏衡从兵丁做起,出身普通军卒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他知道具体到每一个兵卒,西北军这支庞然大物是如何运作起来的。而相反西北军这些上层军官,大多是蒙祖荫。虽然世袭百户、千户,但自生下来便高人一等,他们从没有亲身体验的机会。

实践可以发现许多先前注意不到的细节,总之如今所有人被晏衡有理有据地“说服”。

分成八支小队后,救火效率果然高了不是一星半点。虽然跟晏衡不对付,但如今被他以街为单位将幽州城划分成一片片,哪一片做得好、哪一片做得差,效果一目了然,再不对付这些人也不敢拿自己脸面和前程做赌注。

明确责任后晏衡反倒更忙了,他可是夸下海口这样绝对不会造成混乱。

为了稳定局势,每次他都跟着其中一支军队深入幽州城。在他们提水、扬土或者爬高时搭把手。身先士卒的同时,他还要摸清这部分军队情况。

好的记忆力帮了他很大忙,亲自接触过每一个人,晏衡几乎能记住他名讳。

“李生,那房梁烧成了空芯,你上去的时候小心点,听到什么声音不对就赶紧下来。”

踩着梯子正准备爬高的李生扭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感动:“我知道了,多谢晏指挥使关心。”

“王二才,你小子又偷懒。”

手握铁锹慢慢悠悠铲土的军-汉菊花一紧,面对前面身影谄媚道:“指挥使大人,俺就是刚吃完饭正在消化,这会消化得差不多了,这就开始干活。”

忙活完半天收工时,晏衡会站在所有人前面,顶着那张同样乌起码黑的脸说道:“大家好样的,辛苦了。”

基层兵卒就是拿军饷,到时候听长官指挥打仗的普通军汉,他们简单的生活中压根容不下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平日这些人只认自己头顶的小旗和总旗,顶多再认个百户,往上数的千户在他们心目中那就是一个手握大权的符号。

然而晏衡这样一天天跟着,没白没黑不辞辛劳地跟他们一起干活,而且还能准确叫出他们名字。不知不觉中,这些军汉门心中多了一个名字——晏指挥使。

“不对,是代指挥使,咱们真正的指挥使还是吴大人。”

听袍泽这样说,依附于吴家的兵卒赶紧反驳。

“吴指挥使不过是暂时被冤枉,等皇上查明了真相肯定会放他出来。风水轮流转,到时候构陷他人的晏代指挥使肯定会锒铛入狱。”

王二才吹胡子瞪眼:“你胡说。”

虽然每次偷懒都被晏衡抓个正着,但王二才一点都不怨晏衡。这年头哪个当官的肯俯下身子亲自干这些脏活累活,还跟他们打成一片。他王二才别的本事没有,但抡起八卦来,他比村里那些婆娘还能说。

“晏指挥使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诬陷别人。”

刚还在诅咒晏衡出事的兵卒面色愕然:“我说王二才,晏大人哪会来不抓你个现行,你怎么替他说话。”

王二才嘴一秃噜:“俺…抓、抓、抓现行关你什么事。反正晏大人是好人,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一个旗里剩余几人虽然不如王二才能说,但听他这么问纷纷赞同地点头。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有脑子自己有判断力。谁是真心实意对他们好,大家都能感受出来。

“你们,竟然被这做面子的人轻易哄了过去。”

形单影只的吴家下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转过身子他面色晦暗不明。

晏衡这招实在是太损了,不过是做做样子就收拢如此多人心。他想到自己当年,吴大人可是真金白银的实惠,给了他们精良的兵器和最好的铠甲。而且这些年来每次有战事,他们这些依附于吴家的兵卒都会去最容易赚军功之处。

他不会忘记吴大人恩情,也不会让晏衡取代吴大人。

想到这兵卒面色坚定,朝着凉州属官所居那一片的一座毡帐中走去。

在他身后,忙活了一天的柱子打个呵欠,走上前揪住王二才:“刚这边那么热闹,二才,你们聚在这说什么好事?”

“哟,柱子来了,晏大人忙活完了?”

见到柱子,王二才疲惫的脸上瞬间焕发光彩。虽然认识才几天,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柱子这人绝对能成他兄弟。就好比军中文书说那什么山什么水的知音,反正他跟柱子格外能说到一块去。

“这哪能,大人可向来都是走后一个走,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看你这样,你们刚才是在说我家大人?”

他就说柱子能跟他说到一块,王二才竹筒倒豆地把事说出来:“我呸,什么玩意,当我不知道他每个月都拿足额的俸禄,不像咱们一季度拿一次,每次就那么点。他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见,谁不知道他上头有人。这会好不容易朝廷换了晏大人,给再闷这些人做主。我就说晏大人几句好话,他就不干了,还把屎盆子往大人身上扣。”

发泄完心中怒气,王二才靠近柱子耳朵:“说实话,我觉得他可能在后面憋坏。”

“真的?”

面露惊讶地反问着,柱子心中却已经肯定,这帮人绝对在暗中策划着什么。

王二才点头:“真真的,柱儿兄弟你信我,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从小到大感觉特别准。就我爷爷死那晚上,我半夜起来就觉得炕边上有张脸看着我,结果一大早起来爷爷断了气,但身子骨上那热乎劲还没消。”

柱子打个哆嗦:“大白天的你讲鬼故事那,不带这么吓人的。哥们,我先去跟我们夫人传话。”

“我怎么可能拿亲爷爷骗你,真的,晏大人真得小心点。”

“知道了。”

眺望远方,柱子记下了兵卒消失的那座毡帐,然后抬脚往卫嫤所在之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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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衡这几日一直在忙,卫嫤也没闲着。

首先她绞尽脑汁描述了几样菜的做法,交给钱夫人后,看着跟她一块前来的神采奕奕的阿罗,想到丁有德前几日红着脸旁敲侧击问那事,她生平头一回当起了红娘。

然而此事并不顺利,钱夫人一脸万事女儿做主,只要她开心就好的中国式宠溺家长模样。而轮到阿罗时,说她刚接手车马行,正忙着熟悉账册。

她以为这是阿罗看不上丁有德,以忙为借口委婉拒绝。迟疑了好半天,才被阿彤点醒,阿罗就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她说忙那肯定就是真的忙。所以在给丁有德回复时她换了一种方式,让他以研究车马为由,尽力去争取阿罗。只要能争取下阿罗,钱夫人那应该不会太难。

再然后就是教丫鬟识字。先前默写出歌词,叫他们描红后发放给普通百姓,收获的效果显而易见。卫嫤本以为,那些描红会被百姓拿回家放茅坑里当厕纸。但没想到,他们的确拿回了家,却是拿给了家中孩子教识字。

不认识字没关系,歌词大人们都会唱。

这样一来百姓们中午闲聊时多了个话题,攀比谁家孩子认字快。谷雨将此事当笑话讲给她后,卫嫤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怎么早没想到呢?寓教于乐,学习的第一步是让学生燃起对知识的兴趣。学唱歌就是简单又快捷的一种方法。

趁着空闲她开始整理起了当地民歌,在跟百姓们接触途中,她一点点看着脚踏实地的晏衡,受欢迎程度与日俱增。

与有荣焉的同时,她整理起民歌来也更卖力,阿彤更是帮忙翻译成蒙语。

这一日,两人刚翻译完一首,突然有陌生兵卒来报:晏衡出大事了。

第118章 库银流失

夕阳西下,卫嫤吩咐下人去做晚膳,自己则在帐子里核算账册。她虽人启程前往凉州,但幽州城内的生意可没放下,不论是小米还是互市,晏衡的人还留在凉州,该做的生意也得照做。

核算完一小半,疲惫地伸个懒腰。外面夕阳西下,合计着晚膳差不多也该准备好,卫嫤合上账册刚准备起身,就见帐子门掀开。

“夫人,外面来人有事禀报。”

卫嫤依旧往前走着:“柱子来了?叫他也一块跟着吃点。”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跟晏衡先前的军中袍泽逐渐熟悉起来,最熟的当然还是柱子。当日烤全羊宴时,虽然有羊肉塞着嘴,但他叽里咕噜就没停下来过,整一个话痨。卫嫤本来不怎么喜欢话多的人,但耐不住柱子爆料新鲜又有趣,整个人就是个八卦集散地。

她从中听过不少有用的事,渐渐地也爱上每天晚膳前听他八卦一番。

“夫人,大人今天要清理的是指挥使府,大概要忙活到很晚,这会柱子还没过来。”

原来已经清理到指挥使府了,那可是幽州城很核心的地方。掀开帘子,卫嫤感受着幽州城郊明显比前几日冷了许多的天气,离大火扑灭也就这一两日的事。

面前是一片黑漆漆的城郭,漫天的火红几乎已经消失。眼前景色让卫嫤升起一股成就感,若不是晏衡打乱军卒重排,明确救火责任区,要不然依照先前那慢吞吞的速度,大火指不定要烧时日。

“晏夫人。”

陌生的声音吸引了卫嫤思绪,抬起头,就见面前站着位穿衙役制服的陌生男子。

“恩,外面冷,衙役有什么事进帐子里说。”

边说着卫嫤边掀开帐子门,顺道嘱咐着:“谷雨,去端杯热茶过来。”

虽然如今晏衡升代指挥使,但卫嫤早已习惯了热情待客。来她家的人,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封疆大吏,她皆是同样的客客气气。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前来通传的衙役感觉很舒服。挠挠头,他不好意思道:“不用这么客气,晏夫人,今日小的是奉命来告诉您:晏大人他…”

卫嫤脸色沉下来:“他怎么了?”

“他治下的救灾署…”

救灾署出事了?卫嫤心里一咯噔:“救灾署银子出了事?”

衙役一脸活见鬼的模样:“原来晏夫人您都知道了,晏大人私自侵吞赈灾款。”

“谷雨,给我拿乌兰妈妈做那双软鞋。”

卫嫤打着哆嗦吩咐道,听完后谷雨却疑惑:“夫人,是软鞋?”

“带羊毛的那双…”

见她有些语无伦次,谷雨只能根据意会,拿来了那双素色的羊毛靴子。靴子是乌兰妈妈新缝制出来,整张靴子是用的今秋新羊毛,毛与皮连载一块直接缝起来,鞋底更是多垫了好几层羊皮,套在脚上非常暖和。

蹲下来,她一只只给自家夫人左右脚套进去。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是夫人昨日新教会我的成语。夫人,您别急。”

“清者自清么?”

重复着这四个字,卫嫤感觉一颗心踏实了些。心下对谷雨感激,理智回笼,她问道面前衙役:“敢问我家大人从何处侵贪银两?”

衙役有些困惑:“晏夫人,小的就是个看大门的,大人们的事我哪知道。”

见她美艳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衙役有些不忍心,这么温柔的晏夫人看来这次要平白遭灾:“小的只隐约听说,好像救灾银子凭空消失很多。就像大变活人一样,活人藏在柜子里平白就不见了。”

“银子放在库房里,凭空消失?”

虽是疑问,但卫嫤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十足肯定。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得知大致事实后,她心中半是震惊,隐隐还有种终于要面对的踏实感。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么多人想要算计你,不论怎么预防,他们总能镶金一切办法算计到。

踩着脚底下厚实的羊皮靴子,卫嫤看向另一侧赶来的人。卫妈妈站在最前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娘,阿衡的为人你也清楚,贪污受贿是他的底线,他肯定不会轻易去做。你们先吃饭,我陪衙役走一趟。”

卫妈妈点头:“阿嫤别担心我们,我让下人多拾点柴火,把饭菜温在锅上,等你们俩回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