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得快要令人窒息的热。

她看见杨玦在自己跟前弯下了腰,剑眉星目,生得倒是英俊:“哟,倒比我想得要好看。”

听着话音,周围呼啦啦围过来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道:“先前怎地没人瞧见这一个?”“六皇子好眼光,上哪儿找出来的?”“怕是胡乱选的,没听说比想得要好看嘛。”

太微耳边嗡嗡作响,仰着脸看向他们。

一个个,锦衣华服,人模狗样,说的话却叫她心里发毛。

这时候,杨玦忽然摆一摆手,将众人往外驱散:“哪找的?屋顶上发现的!”

有人不信:“屋顶上?又不是鸟!”

杨玦居高临下地盯着太微打量:“话倒是对,我也觉得怪呢。”他往身后转头去看,叫了一声:“启明!”

太微正叫这一伙人看得头昏脑涨,想不出脱身的计策来,忽然听见“启明”二字,不禁心头一震。永定侯府里,她那位未来三姐夫,可不就字启明?

正想着,远远的便有个人搂着个衣衫半褪的姑娘走了过来。

太微定睛一看,果然是世子陈敬廷!

他满面春色,心不在焉地揉着怀中女子胸前二两肉,问了句:“怎么了?”

太微这才发觉,这间屋子里的人,全都衣衫不整,或抱着个姑娘吃酒,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更有甚者,已连裤子都褪了。

端的是一派靡靡模样。

“瞧见这个没有?从屋顶上捡回来的!”杨玦随手抓起了一壶酒往嘴里倒,一边笑着同陈敬廷说道,“是不是新鲜?”

他年纪比陈敬廷还要小上几岁,但说起话来,却是全然没将陈敬廷放在眼里的口气,张嘴便是“启明”、“启明”地叫。

陈敬廷也捧着他,一把甩开怀里的人,笑着附和道:“果真是新鲜。”

太微听着二人对话,倒吸了口凉气。

她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勾栏瓦舍,她也曾进去转悠过。

但眼前这一幕,实在荒唐。

屋子里的姑娘,有笑的,也有哭的…有年长的,也有年少的…花枝招展的那些,多半是妓子;哭闹惶恐的,只怕都是从前头赏花宴上带来的…

这群人,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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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格格不入

太微脊背发僵,浑身冰冷。

六皇子杨玦唇边含笑,俯身将她身后双手解开:“起来,站直了瞧瞧。”他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臂,将太微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瞬间,视野变化。

太微声色不动地环顾起四周,这间屋子,只有一个出口。进来只一条路,出去也只那么一个法子。

身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她根本没有机会脱身。

太微心头发寒,刹那间,闪过了无数念头。即便她自报家门,求助陈敬廷,也不会有任何变化。陈敬廷同六皇子等人狼狈为奸,乃是一丘之貉,他不可能会因为她是祁家的姑娘,是他的未来妻妹,便让六皇子放她离开。

她想走,除了死,恐怕再无二法。

太微额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六皇子杨玦突然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笑说了一句:“把衣裳脱了吧。”

太微一怔。

杨玦笑容满面,口气轻狂:“让哥哥们看一看,你这小腰是不是够细。”

太微身体僵硬,眼珠子却在乱转。

怎么办?怎么办?

思量间,屋子里的其余人,已都朝他们望了过来。那些目光,灼热、轻蔑、邪恶…混在满室浓香中,令太微的胃难以忍受地翻涌起来。

若非咬紧了牙关,只怕她会就地呕吐。

杨玦见她面色发白,反倒哈哈大笑,笑罢了,见她不动,他又猛地沉下脸,阴冷冷地掏出把匕首架在了她脖子上。

那把匕首,寒光熠熠,紧贴着太微白皙的脖子,是开了锋的。

太微几乎能嗅见上头附着的血腥味。

她的眼神,渐渐如霜。

一旁的陈敬廷显然是瞧见了,又似不耐烦,开口道:“殿下,不过是身衣裳,谁脱不是脱,落到咱们手里还是趣味,您回头真下了杀手,可就没乐子了。”

杨玦凑近太微的脸,冷笑着说了句:“不一样。”

休说剥人衣裳,便是剥皮,他也不稀罕。

这事儿,归根究底图的不过是个征服对方的乐趣。

他自己上手,便算不上征服。

他一定,要让她自己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一件一件脱光了。

杨玦笑得更冷:“想死?想死也成,等你死了,我便扒光你的衣裳,将你赤条条丢去大街上,由万人看,由千人笑。”

太微木然地偏过半张脸。

匕首冷锋,顿时划破了她的肌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大昭皇室上梁不正下梁歪,建阳帝可真是养出了个了不得的儿子。太微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自己前襟上。

杨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太微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蓄势待发,盯着杨玦手中的那把利刃。

她一个人,出不去,但如果她能趁杨玦不备,一举制住他,便能以他的性命为筹码,顺利离开这间屋子。

太微放轻了呼吸,很慢很慢地将手指按在了系带上。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杨玦。

杨玦面上的笑意愈来愈浓,愈来愈是放松。

这场赏花宴,的确是赏花不错,只是赏花的人,不是她们,而是他们;只是赏的那些花,不是园子里的草木,而是她们。

太微很轻地咬了下自己的唇瓣。

苍白的嘴唇,便如徐徐绽放的鲜花一样,染上了动人的红润。

她看见杨玦眼里多了一抹惊艳。

太微因而知晓,时机已至。她落在系带上的那只手,猛然一松,手肘后击,一面抬起另一只手飞快且笔直地朝杨玦手里的匕首而去。

一连串的动作,电光石火。

人群耸动,惊呼连连。

杨玦被她一击打中肋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太微的指尖,已经摸上了匕首。

可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人。

他就坐在那,神情散漫地吃着酒,周围如何,似乎同他全无干系。他身在人群之中,却仿佛格格不入。

任凭屋子里如何动乱喧闹,他都始终岿然不动。

太微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错过了机会。

杨玦已丢开匕首,扼住了她的喉咙。他很生气,非常生气。他这辈子,都还没有这样生过气。

杨玦冷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太微,咬牙切齿地道:“你好大的胆子!”少女的脖颈,在他手里,细弱得似乎一折便会断掉。

但是很快,杨玦便注意到,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她睁着眼睛,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不是害怕,而是种茫然失措。

这是杨玦先前没有瞧见过的样子。

他不觉皱起眉头,微微松开了手。

人群从震动惊呼,又变回了先前的嬉闹靡靡。可这一切,都同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没有关系。

他坐在那,岩岩如同孤松。

不动,亦不言。

太微遥遥地看着他。

一眼望去,仿佛横跨千山,渡过万水。红尘滚滚,扑面而来,似雨夜阑珊中的一盏浮灯,又似烈阳灼灼下的一朵娇花。

她眼里的茫然,渐渐变作了哀戚。

杨玦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目睹了变化后,禁不住加大了手中的力量。他的声音,也很森冷:“胆大包天的杂碎。”

伴随着尾音,他霍然收紧了五指。

太微立时双目瞪大,尖叫了一声——“薛嘉!”

呼吸困难之下,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撕心裂肺。

杨玦一惊。

屋子里的其余人等,也都惊讶地望了过来。就连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年轻人,也略显诧异地朝他们看了来。

薛嘉。

是薛怀刃的名字。

他当年被养父焦玄从雪中救起后,得姓为“薛”,同“雪”之意。养父后又为他取名为“嘉”,寓意善美。但数年之后,他年岁渐长,养父便又为他赐字为“怀刃”。

从那以后,便再没有人叫过他“薛嘉”。

“怀刃”二字,戾气十足,比“嘉”字更衬他百倍。

养父如是说了之后,世人便多唤他薛怀刃,鲜有人会喊他的名。

而在场之人,见了他,更总是一口一个“薛指挥使”,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别人这样叫他了。

放下手中酒盏,薛怀刃慢慢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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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活命

六皇子杨玦瞧见以后,手指一松,将太微摔在了地上。

方才被阻断的空气猛然灌进口鼻,太微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眼泪涌出,两眼发黑。那黑暗中,带着一粒粒的火星,几乎燎去了她一层皮。

她心底里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松快。

因为她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声“薛嘉”不过是仓皇绝望中的挣扎。她认得的那个薛嘉,眼下尚不认识她。

建阳四年的薛怀刃,于她而言,还只是一个陌生人。

太微的双手,用力撑在地上,看似纤弱的五指沉沉地陷入地毯。她的指尖,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一下,又一下,仿佛手底下铺着的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千千万万寒光逼人的尖刀。

耳边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她听见有脚步声,一下下地在朝自己靠近。

来人,穿了一双靴子。

靴底擦过地面的声音,很轻,也很慢。可落在她耳里,却重得像是一座山。

空气是稀薄的,带着浓浓的暖香。

太微垂着头,大口地呼吸着。突然,鼻间多了一抹微凉的瑞脑香气,甘苦芳冽,像是深秋夜雨。

她仰起脸,睁开眼睛,透过朦胧的水雾,朝前方望去。

挡在她身前的杨玦,慢条斯理地往边上退开了一步。而薛怀刃,走近了,弯下腰,伸出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慢慢地凑近来看。

太微看见,他的眉头轻轻地蹙了一下。

一旁的六皇子杨玦也俯身来看,问了句:“认识?”

薛怀刃收回手,直起腰,口气漠然地道:“不认识。”

杨玦闻言,大笑起来:“听她那么喊,我还当是你认得的人。”他袍子一撩,席地盘腿坐在了太微跟前,伸出手来摸太微的眼睛,笑嘻嘻地道:“我的乖乖,你这眼珠子颜色可真是生得够漂亮的。”

太微纤长浓密的睫毛刷过了他的指腹,一阵酥麻,他霍然凑近,想要亲吻她的眼睛。

可就在他的嘴唇即将碰到太微眼皮的那瞬间,他面前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一巴掌捂在他脸上,将他生生地往后推去。

杨玦不由一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诧异地望向薛怀刃,叫了声:“薛大哥?”

薛怀刃没有看他,只望着太微,神情淡漠地说了一句:“这一个,我带走。”

他声音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落在杨玦耳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在座诸人,也皆大吃了一惊。

这是第一次。

从来没有过的事。

对杨玦来说,身为建阳帝膝下最得宠的皇子,便是镇夷司的指挥使,他也能拿来当护卫用。他的生母,只给他生了一个娇滴滴的妹妹,平素俩人玩不到一处,也说不到一处。

至于他父皇其余的那些孩子,同他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更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