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又问了内侍几个问题,便命人将他送出去了。

“来人,去户部给郎君送信。”唐宓唤来小厮,沉声吩咐道。

接着,唐宓又让人去了李祐明那边,看看有哪里需要帮忙。

李其珏虽然被分出去了,但到底是隔房近亲,唐宓这个当家主母很是忙碌了一番。

李寿那边,刚在衙门处理了一些公事,家里的人便来传信了。

跟唐宓一样,李寿也不信李其珏会主动接触无忧散。

他甚至怀疑,李其珏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李寿坐着沉思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

然后,他去太极宫跟圣人告了假,换了官服,便直奔平康郡王府。

郡王府西路的某个小院里,已经是镐素一片。

平宜县君一身素服,未施粉黛,跪坐在灵堂上,捂着帕子呜呜的哭着。

李祐明一家则已经赶来,围着没有钉死的棺材痛哭不已。

而李其珏唯一的庶子则跪在棺材前,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的伤心,小小个人儿,竟哭得声嘶力竭。

李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十八郎,十八郎你来了!”

李祐明到底上了年纪,哭了一会儿,身体便有些撑不住。

抬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来了精神,几步冲到李寿跟前,捉住李寿的袖子:“你四叔死的不明不白,你可要给他做主啊。”

李寿挑眉,看来不止自己怀疑李其珏的死因,就连李祐明一家也都不相信他是吸食无忧散中毒而死啊。

“什么叫不明不白?”

平宜的哭声一顿,猛地抬起头,尖声道:“阿郎,您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家四郎最恨无忧散,又怎么会主动吸食?”

李祐明骤逢丧子之殇,疼得都要死过去了,哪里还顾得上面前这个女人是宗室女?

他一双老眼死死盯着平宜,恨声骂道:“你个克夫的毒妇,接连克死了两任夫君,如今又害死了我的四郎。呜呜,你赔我四郎!”

说着,李祐明竟不顾身份,直接往平宜脸上招呼。

平宜狼狈的躲开,见李祐明似疯了一般,她也直接撕破了脸,“我呸,李祐明,你也别装出一副慈父的嘴脸了。当初夫君跟我成亲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克夫’?夫君与我一起回郡王府住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我是‘毒妇’。这会儿四郎没了,你倒是稀罕起四郎来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哼,不就是想借着四郎的事,趁机敲诈我们郡王府?我告诉你,不可能!”

“胡说,你个毒妇,就是你害了我家四郎。今天你不给我个交代,我绝不会罢休!”

李寿皱眉,不管李祐明跟平宜对骂,直接对身边的仵作说:“麻烦你了!”

平宜听到李寿的声音,这才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看服饰似是衙门里的小吏。

怎么,李寿这是要验尸?

他、他也怀疑李其珏的死因?!

平宜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第521章 死因

仵作是李寿从京兆府借来的,四十多岁的模样,据说是祖传的手艺,验尸最是厉害。

“是,李尚书。”

仵作恭敬的冲着李寿拱了拱手,便来到棺材前。

“等等,十八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平宜抬手拦住那仵作,面色不善的看着李寿。

不等李寿开口,李祐清先跳了起来,“好啊,你还说你没有害我的四郎,你若是心里没鬼,为何不让仵作验看?”

“就是啊,你如果坦荡无愧,就不该拦着人家。”

“定是你害了四哥。”

“对、对!”

李祐清的几个儿子也纷纷围上前来,七嘴八舌的指责平宜。

仿佛他们已经认定了,李其珏的死,跟平宜脱不开关系。

平宜的脸色很难看,冷声道:“你们还是郎君的亲人吗?如今郎君去了,你们不说让他好好的入土为安,还有让仵作来践踏他的尸身,你、你们——”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

哼,不就是看李其珏死了,唯一的继承人又是个庶子,便想借他的死因生事,继而逼迫他们郡王府出面将李其珏的官职“转让”给他的某个兄弟?!

平宜跟李祐清一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对这些人的脾性却十分了解。

“我们当然是四哥的至亲,所以才会不惜一切的为他鸣冤。”

李其珏的弟弟李其珍仰着脖子喊道。

他嘴上喊得热闹,心里却在暗自盘算:四哥现在的官职是右威卫都尉,而右威卫又是平康郡王的地盘,只要拿捏住了郡王府,由他顶下老四的缺儿也不是难事。

“好,好,四郎君,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些就是你的家人。哼,你死了,他们连具全尸都不给你留啊。”

平宜冷冷的看着李其珍,良久,方用帕子捂住了嘴。

帕子上沾了姜汁,冲鼻的辛辣味儿直接刺激得她泪流满面。

仵作仿佛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了,只是扭头去看了李寿一眼。

李寿冷眼看着这一幕,他知道,平宜猜得没错,李其珍两兄弟确实存着借李其珏之死发难的心思。

唉,李氏竟败落自此,族人哪里还有半分祖先们的傲骨与血性?

李寿再一次在心中给李立德记了一笔。

李寿对着仵作点点头。

仵作不再耽搁,直接来到棺材前。

李寿带来的几个护卫也赶到近前,帮着仵作将李其珏的尸身抬了出来。

早在仵作靠近的那一刻,方氏等一众女眷已经避了开去。

偌大的灵堂上,只剩下李祐明父子三个,平宜、李寿已经若干仆役。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平宜也不再伪装,直接让人搬了个胡床过来,她谁也没招呼,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寿抄手站着。

李祐明父子三个则围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仵作拿出工具包,仔细的给李其珏验尸。

半个时辰过后,仵作接过学徒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来到李寿近前,低声道:“好叫李尚书知道,李都尉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肠胃内有大量未消化的无忧散膏剂…”

仵作的声音不大,但灵堂内很安静,所以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平宜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得意,但很快就用哀伤所替代。

李祐明父子则是满脸不信,他们正待说什么,仵作又道:“但,李都尉两颊有两个指印。”

仵作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右手比划了一下。

李寿看到仵作的动作,禁不住也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放在自己脸上。

旋即,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按照这个姿势,李其珏脸上的伤痕分明就是别人强行灌药所留下的。

李祐明父子也都看在眼中,李其珍立刻跳了起来,指着平宜骂道:“好哇,好个毒妇,我就说我家四哥不可能吸食无忧散,原来是你们强行灌的药。”

“四郎,四郎啊,你死的好冤啊。”李祐明老泪纵横,这里面固然有做戏的成分,但心疼、难过也是真的。

李寿冷冷的看着平宜,“你怎么解释?”

平宜无意识的撕扯着手里的帕子,眼睛左顾右盼,听到李寿问话,方不甚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我跟郎君玩闹,不小心留下的。不只是他,我这儿也有掐痕。”

说着,平宜撩起耳边的垂发,露出白皙的脖颈。

她微微侧过头,让大家清晰的看到她耳后有个青紫的指印。

看指印的大小、形状,应该是男人所留下的。

除了指印,还有一圈牙印,以及几个或深或浅的草莓印。

众人一怔。

李祐明想到那些关于平宜放荡的流言,啐了一声,“荒唐!”好贱妇,生生带累坏了他的四郎。

“好,就算这指印是你们笑闹所留下的,”

李寿轻咳一声,心中对平宜的重口味有些无语,但他还是冷静的问道:“四叔肠胃里的无忧散膏剂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料想应该是他素日苦闷,染上了无忧散的药瘾,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无忧散,背着我偷偷吸食…”

平宜很光棍,直接把这事儿推得一干二净。

李寿扯了扯面皮,笑得很假,“我听说有人吸食无忧散,却从未听说有人吃无忧散膏子的!”

“对啊,就算我四哥真的染了药瘾,不得不吸食无忧散,可根本无需吃膏剂啊。那玩意儿,多难吃啊!”李其珍赶忙附和。

平宜一窒,是的,这是问题确实不好解释。

但她也没办法啊,无忧散有毒,可单靠吸食,必须长期才能生效。

而她等不了那么久了,李其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只能去死。

但是,平宜已经“意外”了一个郑郎,如果李其珏再发生“意外”,呵呵,你真当世人是傻子不成?

就算世人愚钝,李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左思右想之下,平宜只得用无忧散,毕竟这个好歹比“意外”更容易遮掩一些。

她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知道?郎君自己想吃,我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反正她打定主意不承认,这些人也不能把她怎样。

大不了,她就顺了李祐明父子的意,将李其珏的官职“转让”给他们,估计他们就不会再计较。

唯一麻烦的是李寿…

第522章 戾帝藏金

事实证明,平宜县君多虑了。

李寿让仵作验了尸,又逼问了那两句后,就再也没有开口。

他抄手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平宜县君和李祐明父子几人“讨价还价”。

直到几人经过一番舌枪唇战,终于谈妥,李寿才淡淡的问了李祐明一句,“叔祖父,您确定要这么做?”用“不追究李其珏之死”来换取两个官职?!

李祐明到底上了年纪,伤心、吵架又讨价还价的,着实费了他不少心神,这会儿整个人都疲累的厉害。

听到李寿的声音,李祐明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待他听清李寿的问题后,老脸微红,有些难堪的避开李寿的视线,低声道:“十八郎,四郎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啊!”

就算他们查清了李其珏的死因,也不能让他活过来。

李祐明甚至担心,碍于平康郡王的身份,他们都不能让平宜偿命。

连仇都不能报,查清了又如何?

还不如借着这次的事,给自家另外两个儿子谋一个前程。

当然,李祐明心里很清楚,平宜之所以肯乖乖被“敲诈”,更多的是忌惮李寿。

今天若没有李寿在场,平宜根本不可能松口。

一个弄不好,他们还有可能被平康给赶出门去呢。

所以,李寿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李祐明哪怕是李寿祖父辈的长者,对上他,也要陪着小心。

李寿定定的看着李祐明,良久,方缓缓点头,“好,您既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他李寿确实是李家的家主,有责任也有义务给族人撑腰。

可如果人家族人的至亲不配合,他也不会强求。

毕竟,他和李其珏的关系真心不咋地。

当然了,李寿不会继续因为李其珏的事儿而追究平宜,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继续调查她。

李寿很好奇,平宜到底有什么秘密,竟不惜杀了两任丈夫。

“玄字营的人一直在监视平康父女两个,如今已经三年了,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唐宓也有些好奇,跟李寿闲聊的时候,问了一句。

李寿叹道,“倒也不是一点发现都没有。你还记得将作监发明的那种威力极大的爆竹吗?”

“记得。”唐宓当然记得,那年她给王怀婉出气的时候,用的就是那种爆竹。

好家伙,几个炮竹丢出去,足足将程季的别院都给炸了一个大坑哩。

听说当年程季被吓得够呛,随后他之所以会对王怀婉俯首帖耳,除了被王怀婉打怕了之外,也有那些爆竹的功劳。

“当时研究那爆竹的匠人失踪了,玄一调查发现,那匠人的失踪似乎跟平康郡王有些关系。”

李寿低声说道。

唐宓挑起眉毛,“失踪?平康郡王弄个研制爆竹的匠人有什么用?”

等等,唐宓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程季别院中的大坑,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