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邦杰小声问道:“谭百清是个秃头吗?我没注意。”

沈尧道:“再过二十年,他一定是个秃头。”随后又恶毒道:“唉,不对,他不一定能再活二十年。”

赵邦杰啃着窝窝头,又道:“沈大夫,你多小心。”

沈尧却说:“这里是流光派的地盘,他们没有忌惮。”

赵邦杰冷静道:“两天后,武林大会召开,卫凌风一定会出面,你也要到场。这两天,任那死秃驴胆子再大,他也不能动你。”

沈尧道:“操他娘的,两天之后,老子要任人宰割?”

赵邦杰没做声。

沈尧深吸一口气。片刻后,他冲外面喊道:“来个人,我的胸口疼裂了,能不能找个大夫?”

看守连忙跑来,问他:“您自个儿不就是大夫吗?”

沈尧半倚着铁栏杆,立刻否认道:“不是的,往日里,都是师兄们给我治病。我本人其实不学无术,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没事就爱养花逗鸟……”

看守纠结片刻,跑出了牢房大门。

这日傍晚,大夫没出现,谭百清却来了。他穿一身锦绣长袍,衣裳颜色偏深,稳重而不失华贵,走路时,竟已看不出左腿负伤。

他在牢房的门前徘徊几步,脚步稍缓,才道:“你是丹医派的小弟子?”

沈尧道:“正是。”随后,他问:“敢问掌门,我师兄现在……”

谭百清坦然道:“你师兄,安然无事。我已禀报武林盟主,将一切交由盟主定夺。”

沈尧半信半疑,嘴上坚持道:“谭掌门明鉴,卫凌风当真蒙了冤。”

谭百清并未辩驳,温和道:“还为你师兄说话?有情有义。”

他半蹲下来,安抚道:“你若能听话,便不用吃苦头。你不懂武功,不精医术,又与熹莽村一事无关,想来武林盟主也不会为难你。”

沈尧坐在地上,宽长袖摆搭在腿间,顺水推舟地回应道:“承蒙掌门不嫌弃小人粗鄙。”

谭百清声音更低:“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沈尧往后缩了缩:“相貌粗陋,恐惊了掌门。”

谭百清叹气道:“真是个小可怜。”

沈尧心道:可怜你爹没早点把你溺死在粪桶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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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言

沈尧在心中把谭百清骂了八百遍, 但他看起来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牢房内不见天光, 油灯微微映照着石墙,俞显朦胧昏暗。沈尧始终没有抬头,也就没看见谭百清打开了这间牢房的铁锁。

地面铺了一层枯黄色的稻草, 潮湿阴冷的角落里, 蟑螂和虱虫绕着草梗打转。

谭百清环视四周, 忽然问道:“想不想搬到外面,住上两天?你没有内力护体, 比不得武夫们的好身板。人家在监牢里打个地铺, 是不打紧, 你啊, 年纪还小,吃不得苦。”

话音刚落,沈尧仰起脸,和他对视。

谭百清略微弯腰,伸出两指,捻起沈尧衣服上的一处草屑, 又问他:“你今年才十八岁吧?”

草屑落在了谭百清的袖摆上。

这时, 沈尧突然坐直身体, 握住了谭百清的手腕。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沈尧连忙开口:“谭掌门明鉴, 我和大师兄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我们师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 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我们没人练过武功……”

与此同时, 沈尧的指尖搭住了谭百清的脉搏, 却只测了两个瞬息, 谭百清便把手腕抽回去了。

沈尧指节一僵,又听谭百清笑了一声。

谭百清蹲下来,语气分外温和,与他面对面地说:“我初时见你,还以为你年纪既轻,性子质朴,不曾想你也是个拎不清的,爱在我面前使一些小花招。”

他每说一句话,嗓音便低沉一分,像是穿耳的骨刺,扎进沈尧的脑袋里。

沈尧维持着僵硬的坐姿,选择了沉默的对峙。

谭百清便如同一只抓住了小耗子的老猫,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是叫沈尧吧?小阿尧,叔伯我年长你二十余岁,足可做你的父亲。且不说你没有内功,不知高手的耳力和目力,就你这小脑瓜子里装的那些小伎俩,莫不是以为没人能看穿?”

他抬手轻拍了沈尧的头顶:“你还说,要以项上人头为你师兄担保,殊不知多少人因为这句话,成了短命的小鬼。”

这一瞬间,沈尧的心跳猛烈加剧。

沈尧知道武林高手——比如程雪落他们,可以隔着一段距离,听见一个人的心跳。他不能在谭百清面前逞强,便糊里糊涂地回话道:“掌门的意思,我听得不甚明白。”

他垂首,虚握着一捧稻草:“今时今日,我和师兄都是阶下囚。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耍什么小伎俩?”

谭百清颔首,却说:“既然你这么明事理,便不要再来探我的脉象。”

这是谭百清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轻飘飘离开了牢房,反手落锁,又回头看了一眼沈尧。

谭百清站在地牢的长廊中,气度闲适,风采俨然。两侧的守卫向他行礼,他非但不端着掌门的架子,还对守卫说:“有劳了,诸位辛苦,你们要将人看紧些。”

守卫立刻称是。

谭百清离开之后,沈尧仍然静坐不动。

隔壁的赵邦杰端着木碗,坐在铁栅栏边,悄悄喊他:“沈大夫?”

沈尧小声道:“这个狗日的死秃驴,还挺有聪明才智。”

赵邦杰咬了一口窝窝头,应道:“我家少主说过,八大派推崇的武林高手,都是左右逢源、通晓待人处世的。谭……那个狗日的死秃驴,身居八大派掌门之首,绝非江湖泛泛之辈,沈大夫,你同他打交道,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小觑了他。”

沈尧倚着栏杆,正在烦闷,又想到晚饭还没吃完。

他捡起自己的食盘,夹出一只鸡腿,从铁栅栏的缝隙中,把鸡腿递给了赵邦杰。

赵邦杰推脱着不愿收下。

沈尧豪爽道:“唉,你客气什么?我们都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便算是有难同当了。你再和我一起尝尝鸡腿,那就是有福同享……”

他还没说完,赵邦杰打断道:“我习武,身子糙,比你禁饿些。”

沈尧道:“不对吧,不是这个理。你习武,饿得快,应当多吃。”

赵邦杰沉默不语。他一时想不通怎么反驳沈尧。

沈尧还说:“栏杆这么窄,夹得我手疼,你不快点接过去,鸡腿掉在地上,只能喂老鼠了,多可惜。”

赵邦杰终于被沈尧劝服。他接到鸡腿,先说了一声谢谢,咬下第一口,又说了一声谢谢。沈尧见他衣角爬了两只蟑螂,立即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分了一半草药给他:“赵兄,你瞧,这是我大师兄做的草药包,可以驱虫、避虫、疏气安神,自有奇效。”

这一回,赵邦杰并未推拒。他攥着那一把草药,忍不住说:“沈大夫的师兄也是神医。”

沈尧笑道:“我大师兄比我强多了。在我们丹医派,他是除了我师父之外,医术最好的大夫。”

赵邦杰握着鸡腿,向沈尧抱拳:“多谢他医治我家少主。”

沈尧心道:赵邦杰对他家少主的一番心意,可谓感天动地。无论他们聊什么话,赵邦杰都能扯到段无痕身上。

沈尧便打探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为何你张口闭口不离你家少主?”

赵邦杰坐得更直,义正辞严:“少主于我,有再造之恩。”

沈尧点头:“确实,你家少主不仅武功好,还很仗义,当得起一个‘侠’字。我们叫他一声‘段少侠’,那是他实至名归。”

赵邦杰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和人在背后吹嘘段无痕。他脑袋贴上铁栏杆,放缓了语调,唯恐沈尧听不清:“我家少主是个天纵英才,资质绝佳,一心钻心剑术。他根性纯良,冰清玉洁,时常带着我们在校场……”

沈尧打断道:“冰清玉洁?”

赵邦杰解释:“嗯,形容一个人品行高洁。”

沈尧接受了他的说辞,道:“你继续。”

赵邦杰便继续道:“少主经常带着我们,在校场一同练武。”

沈尧感到惊讶:“他和你们一起练武?”

赵邦杰兴致盎然,有问必答:“少主练武,从不藏私……我的资质和悟性都比少主差了许多,我一共请教过他三回,他每次都会讲明白。”

沈尧更加惊讶:“段、段无痕还会耐着性子教你们练剑?”

赵邦杰道:“是的。”

沈尧探寻道:“他怎么教你的?”

赵邦杰道:“少主会与我切磋。”

片刻后,他补充道:“少主不会因为我们是他的亲随而姑息、迁就、放任我们。”

沈尧心道:懂了,就是把你们都打一顿。

赵邦杰还说:“武林世家的武士们……讲究出身,少主却对我们一视同仁。我的父亲是纤夫,母亲是……少主从没在意过。”

沈尧只听见赵邦杰他爹是纤夫,却没听清他娘是做什么的,便问:“你娘亲是什么?”

赵邦杰像是突然哑巴了,不再做声。

沈尧干脆换了个问题:“段无痕武功盖世,你都和他学了哪些招式啊?实话跟你说,我也想学武,有一门武艺傍身,是比任人宰割好多了。”

赵邦杰闻言,开始运气调息。过了一会儿,他摊平右手,并拢三指,戳向了铁栏杆——沈尧定睛一看,发觉那个栏杆中间有一段微微弯曲,正是赵邦杰所指的地方。

赵邦杰说:“段家凝气诀,少主教我的。”

他不无感慨:“我资质愚钝。若是换作少主,定能戳碎栏杆。”

沈尧心头霎时灵光一闪。

他捉起赵邦杰的手腕,在赵邦杰的掌心里写字,写到一半,赵邦杰的一双浓眉拧成了“川”字,连连摇头。

而沈尧坚持写完:我牵挂几位师兄弟,要寻一个办法,逃出牢房。你帮我这一回,来日我必当涌泉相报。

沈尧的办法很简单:让赵邦杰使用“凝气诀”,戳中沈尧身上的几处穴位,造成感官麻痹和假死,再喊来守卫,伺机而逃。

不等赵邦杰回答,沈尧就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和腹部,诚恳地问:“赵兄,你听说过鬼门十八针吗?我师兄精通此道,我也略懂一二。”

沈尧用气音说:“你点我的穴位,不消两个瞬息,我就会晕倒,高手们也听不见我的心脉。你再大声呼救,引来守卫……”

赵邦杰面露难色:“沈大夫。”

沈尧:“怎的?”

赵邦杰绷直了脊背:“现如今,我家少主并无大碍,你家师兄一切安好,你此时离开了牢房,万一被流光派追究,强扣罪名,沈大夫如何辩驳?”

停顿片刻,他又说:“况且,你方才所指的穴位,都在要害之处,我、我怕你……”

沈尧偏过脸,抓了一下自己的发带,继续在赵邦杰的掌中写道:别说流光派有地牢,其实你们段家也有。那日在段家地牢,我见到几个犯人被开膛剖肚。死秃驴冤枉我师兄,还说我师兄没事,段无痕也没事,他们真的没事吗?我不信。

沈尧歇了一口气,十分真诚地写道:你用力戳我穴位,没关系。我是一个大夫,最了解自己的身体。

赵邦杰手握成拳,攥住了沈尧的手指。

*

当夜,流光派大宴宾客。

凉州和应天府一带的名门子弟汇聚一堂,伽蓝派、五毒派、流光派、点苍山的贵客们悉数到场。众人寒暄之后,免不了提及近来的几桩奇闻。

有人说:“前任魔教教主的儿子没死,这是江湖动乱的征兆。幸好谭掌门英明,抓住了那个作恶的余孽……”

有人问:“那余孽是何来头?”

旁人回答:“听说他改名换姓了,叫做卫凌风,是个江湖郎中。”

他们几人探讨一阵,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便被台上的舞姬吸引了。

舞姬们容貌秀丽,身着烟霞色长裙,姿态袅娜蹁跹,风流飘逸,恰如迎风展翅的几对蝴蝶。

尤其领头的那个舞姬,腰肢纤巧,胸前轻颤,又被蒙着半张脸,一双美目脉脉含情,叫人更想揭开她的面纱,一探究竟。

谭百清落座于众人之间。他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勾起了食指,叫来他的大弟子。

弟子向他行过礼,垂头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谭百清蹙眉,问:“中间那个跳舞的女子,你认识吗?”

大弟子抱拳,回答:“上个月广坤宫送来了几个舞姬……”

谭百清又问:“谁给今日宴会做了安排?不是你吗?”

大弟子微一愣神,抬头觑了一眼谭百清的神色,连忙说:“回师父的话,弟子不敢擅作主张。是点苍山的几个门徒……他们说宴会寡淡,须有舞姬助兴。”

谭百清深吸一口气,实在按捺不下怒意,便用内功传声入耳,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训斥他的大弟子:“靖泽,你是我的首席弟子,将来要接我的位子。我同你说过多少次,除了学武,你要多分心,去学学怎么和人打交道,怎么守住祖宗基业,保住流光派的规矩和清名!”

靖泽不敢回话。

四面八方都是武林高手,无论他怎么解释,都逃不过大家的法眼。

谭百清余怒未平,仍在内功传音:“点苍山那几个年轻人,出身武林世家,早已娇纵坏了,人家师父都不管他们,你管他们做甚?他们要舞姬助兴,你就给舞姬,你是流光派的大弟子,还是秦淮楼的老鸨?”

靖泽忐忑不已,额头淌汗,接连应道:“师父,我原本想着,操持好宴会,不叫您老人家失望……”

谭百清一边喝酒,一边传音:“你去吧,将那些舞姬撤走。点苍山的年轻人若有异议,你再与他们周旋。靖泽,你须得记住,旁人求你做的事,你不去做,这叫拿捏,你还占理,这叫能耐。”

靖泽点头,诺诺离开。

靖泽刚走没两步,那一厢又跑来了一个侍卫。

侍卫面露焦急,直接通报了谭百清,说是段家有个剑客,原本好端端待在地牢里,却忽然断了气,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谭百清记得那个段家剑客的名字,便直接问道:“你说的是,赵邦杰?”

侍卫垂首称是。

谭百清紧闭双目,沉思片刻,道:“你随我去一躺雅室,我写封信,寄给段家的家主,尽快同他言明此事。再者,你多派几人守好赵邦杰的尸身,以防有诈。”

侍卫领命,又说:“丹医派的小弟子还在那间牢房里……”

谭百清平静道:“这位小弟子的心眼不少,今日还想探我的脉搏,找我的死穴。你且将他带出来,我亲自审他。”

*

谭百清找了个借口,抽身离开了宴会。

他的大弟子靖泽目送师父远去。靖泽站在看台边上,对着舞姬们做了个手势。不消片刻,舞姬们旋身收尾,在纱幔的遮掩下,逐一退场。

这时,两位琴师各自怀抱一张古琴,顶替了舞姬们原本的位置。琴声古朴庄重,分外素雅,果然更加衬托他们流光派的气韵。

靖泽松了一口气。

然而,点苍山的几个混小子又开始嫌弃宴会寡淡。靖泽不堪其扰,便走出了侧门,来到楼宇之后的水榭花园,忽见月光下,隐约有一个人影,飘渺不定,他立刻闪身而至,厉声道:“何人在此?”

假山的潺潺溪流边,站着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正是方才领舞的那名舞姬。

她说:“公子息怒……我,我只是不认路。”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呀,不知不觉冬天过了,夏天来了,时间真快啊

☆、惊闻

靖泽身为谭百清的大弟子, 行事作风自当谨慎。方才他一眼瞧见假山边的人影, 心中有了计较,手中拔剑出鞘,剑刃十分锋利, 差一点就划破了舞姬的脖子。

他愤怒地质问她:“你不认路, 为何要在园子里乱走?你可知四处都是宾客, 倘若冲撞了客人,你如何担当得起?难道大名鼎鼎的广坤宫没教过你们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

舞姬低头, 不敢做声。

靖泽看她躲闪得笨拙, 不由得收剑回鞘, 训斥道:“我们流光派是江湖八大派之首, 凡事都必须审慎,必须做好表率!莫叫五湖四海的侠客们笑话!”

舞姬勾起了唇角,大有嘲讽之意。

树叶在晚风中微微摇影,落影一时摇曳,遮挡了她状似嘲弄的表情。她伸出两根手指,拈在一起, 刚要使力, 忽然, 靖泽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起头, 与他目光相接, 却是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她听到有人内功传音, 唤她:“云棠。”

这声音使她浑身一震。

云棠不由得屏住呼吸, 侧耳细听周遭的一切响动——很快, 她发现,程雪落抱剑躲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他罔顾她的命令,仍像平时一样跟着她,甚至,他旁观靖泽与她稍有接触,就对她直呼其名了。

程雪落和云棠青梅竹马,少时一同长大。他叫她“云棠”是很多年前的事,久远到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回过神来,面对着靖泽,温声软语道:“公子……”

靖泽却说:“不对。”

靖泽左手牵着云棠,右手握着一柄利剑,剑鞘上刻着流光派独有的花纹。流光派弟子所持之剑,皆是由一种罕见的玄铁锻造而成,剑身轻薄,寒光凛凛,映着朦胧月色,照亮云棠的眉眼。

靖泽环视四周,猛然警觉道:“这座花园的守卫呢?”

云棠垂眸敛眉:“我来时不曾见过守卫。”

靖泽又问:“你几时来的?”

云棠犹疑:“大约是巳时。”

靖泽察觉到事态不妙。今夜流光派大宴宾客,守卫们都集中在地牢和厢房附近。此刻他身处于东南花园,竟然连一丝人声都听不到。

这怎么可能呢?

靖泽心想,自己不仅是师父的嫡传弟子,更是流光派一众同门的表率,内功心法早已修炼至炉火纯青。他能听见十米之内任何一个活人的吐息……

想到这里,靖泽呼吸一顿。他反扣云棠的手腕,将她按在假山上,恶狠狠质问道:“方才我一进花园,我便觉得你身上透着古怪。你是广坤宫进献的舞姬,已在我们流光派待了一个月,为何还不识得路?独自一人在花园里鬼鬼祟祟!这是其一。其二,我握着你的腕骨,竟摸不到你的脉搏,你到底是什么来头?难不成是广坤宫派来的奸细?”

夜空中云翳散开,清朗月色撩人。借着这一抹月光,云棠和靖泽对视,她的瞳孔像在逐渐消散,晕染一片,显得十分阴森诡异。

这是什么邪术?

靖泽想躲已是来不及,想拔剑,手却不受控制。

初时,他仗着自己内功深厚,剑法精湛,压根没将这个女人放在眼里。而现在,他的头皮开始发麻,仿佛有无数只虱蝇爬进了他的头发里。他蓦地生出一种错觉,觉得有一群虱蝇在他头顶上产卵,幼虫破开了他的脑壳,成群结队地敲骨吸髓,又有无数只虫子紧紧粘绕他的发丝,使他中毒至深。

他的眸色变淡,脸色变白,满身内力被抽光,呼吸都成了一件费力的事。

而云棠——这个歪魔邪道的妖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问:“谭百清死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