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煮好了,何妈妈喊她吃饭,何有时应了声,又收回心神:“那你吃过饭了没有啊?”

“正在吃。”秦深开了视频给她看了眼,鲜虾饺,味道不错。

小萨摩看得眼馋,站起来前腿扒着他膝盖,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场面着实凄凉。

秦深叹口气,自己啃掉饺子皮,把里边的虾仁喂给它。想养狗的正主躲懒去了,可怜兮兮的狗儿子只能由他一手拉扯。

看到他在吃饺子,一个人吃年夜饭也没亏待自己,准备了一桌子菜,何有时稍稍得了些安慰,“这是自己包的?”

“超市买的速冻饺子。”

何有时又不说话了,心疼。

他在国外多年,很多吃食都是自己照着食谱摸索出来的,唯独不会包饺子。倒不是因为饺子难包,而是这种一家人团圆才能吃出滋味的吃食,一人忙活实在太孤独了。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有时的声音,小萨摩扒着秦深的手直哼哼,还鬼灵精地把脑袋往手机屏幕前凑,看样子宠物店老板没少在它面前玩手机。

“你儿子要跟你说话。”秦深被闹腾得不行,也不抱狗,把屏幕转了个方向,弯下腰对准它。

看到有时的脸,萨摩嗷嗷叫了两声。

“哟,怎么变好看了呀?”

一天不见,小萨摩更圆润了,头上还扎了个蠢兮兮的小辫,立在脑袋正中央。

秦深表情丁点没变,声音也淡,心里却有点得意:“今天带它去做了个造型。”

隔着屏幕逗狗没什么趣味,何有时又开始心疼狗爸爸:“那…有人给你发压岁钱没有?”

“没有。”

“你过年买新衣服了没有?”

“没有。”

何有时学他一样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你这过的是什么年呀。”

秦深也不说话,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她,浑身上下都透着“我很难过”的气息。

“要不…”何有时彻底心软了,刚想说“明天来我家过年吧”,就听秦深率先开口。

“我现在去见你,好不好?”

何有时怔住。

耳畔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视频中他眉眼深沉,背景是餐厅另一侧千家万户的灯火。

“有时。”

“我想你了。”

第48章

因为做了会儿直播,年夜饭吃得有点晚了。

一家人坐上餐桌的时候, 春晚已经开了半个多钟头。三个人做了一大桌子菜, 量少花样却多, 饺子都做了两种馅的,费了挺大工夫。

何爸爸何妈妈的手机响个不停, 来自亲戚的朋友的同事的, 两人筷子都顾不上拿,忙着接电话。

“微信群?哎呀我跟你叔叔不玩那个, 弄什么红包呀, 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就行了,我们就不去抢啦…”

“二姑您身体好啊, 我们都挺好的…”

“有时啊,有时在呢,初四带她去给您拜年…”

好半天两盘饺子没吃完,全都用来接电话了。有时呢,一整晚只接了两个电话。

看着她这头冷冷清清的样子, 何妈妈怕她失落,索性把手机关了机扔一边去, 还把何爸爸的手机也抽走。

“不回了, 咱吃饭吃饭, 明儿早上起来再给他们拜年。”

南边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何有时走到窗前望了眼, 果然是在放烟花。今年民意调查后官方同意有关部门有组织有纪律地在江畔放烟火了, 总算有了两分过年的味道。

这一顿年夜饭吃得心不在焉, 何有时走神得厉害,平时最喜欢的小品节目都没能看进去。

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秦深要来她家了。

她清清嗓子:“爸,妈,我有个朋友想…”

她说这话的时候,春晚正播到潘长江和蔡明的小品《学车》,气质端庄的老太太挽着自己的矮个儿丈夫甜滋滋来了一句词儿:“别看你叔叔长得小小的,在我心里他就是大大的港湾。”

何妈妈笑得合不拢嘴,随口感慨了句:“真好啊,这两口子虽然看着不搭,但人家恩爱呀。这年头呀什么物质啊颜值啊都靠不住,男人得踏实顾家才行,条件越好的往往心气越高…有时你以后谈恋爱也是这样,爸妈给你攒钱买房子,咱们不看重对方条件。年轻人谈恋爱呀,自己舒心最重要,不舒心咱们就换一个,好小伙儿多着呢…”

说了一通三五不着的,回头问她:“哎,有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何爸爸何妈妈都停了筷子看她,何有时手一哆嗦,干笑:“没,随便喊喊。”

本想给爸妈打个预防针,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她低头默默给秦深发短信:“来吧来吧,来了请你吃饺子。”

她寻思着秦先生见过的场面多了去了,他书柜里还放着什么《演讲学》、《洗脑术》一类的书,应付这么个场面应该不在话下。

何有时自己开解了一通,没心没肺吃饺子了,剩下的都交给他来。

她这一等,从九点一直等到了十一点,饭桌收拾完了,没吃完的饺子都冻到冰箱里了,秦深还是没动静。

何有时等得有点焦,发短信问他:“还来么?”

秦深回了俩字:堵车。

大年三十,懒得在家里开火而去外边吃年夜饭的本来就多,秦深又是从市郊往老市区走的,一晚上就没走过顺畅的路。

何有时跑回房间,躲着爸妈给他打电话:“太晚了,等你过来都要半夜了,还怎么见我爸妈呀。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我不见你爸妈。”

路边聚着一小撮人,人群中似有灿亮烛光。秦深微眯起眼看了会儿,看清楚了,是有人点了一地的彩色蜡烛,在跟女生表白。

秦深收回视线,低声笑了下:“我想见你。”

他的小女朋友绷不住了,前一句还口是心非地要他明天再来,这会儿立马变卦了,隔着电话秦深都能听到她又羞又软的笑:“那我等你来。”

秦深开了蓝牙,把手机放一边儿跟她说话。问的都是琐碎事,吃了什么,看的什么小品,爸爸妈妈职业是什么,喜欢什么。

何有时一样一样给他讲,还乱支招:“我妈喜欢情商高会说话的,做事别太死板的那种男孩子;我爸爸呢喜欢稳重老实的,他带学生,以前有学生来家里拜访的时候,他都要叫人家下盘棋,说是棋品看人品。”

秦深把重要信息记在心里,听得有点想笑。笑她胳膊肘往外拐,不想着如何加大难度来考验他的真心和诚意,反倒帮着他过她爸妈那关。

何爸爸何妈妈一向作息规律,到了十二点,两人撑不住了,关了电视睡觉去了。

老房子隔音不太好,何有时怕他们听到,说话声更轻,躺在床上等得都有点犯迷糊了,却听秦深来了句:“下楼吧,我到楼下了,六栋对不对?”

刚浮起的两分睡意立马散了个干净,何有时心里砰砰直跳,跑到阳台上往中心花园的方向望。她视力有点差,只能看到楼下几十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车,远光灯一闪一闪的。

她冲那个方向招招手,快要抑不住嘴边的笑了,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了一通。

家里灯都关了,只剩阳台上亮着一个大福字。

何有时屏住呼吸,做贼似的一步步挪到玄关处换好鞋子,长款的羽绒服一裹,睡裤有点单薄。她犹豫了下,也没有再换,舍不得秦深等太久。

刚开了门,胖橘听到动静从沙发上跳下来,好奇地喵了一声,黑暗之中眼睛晶亮。

“嘘嘘嘘别叫别叫。”何有时吓了一跳,摸摸它脑袋安抚了一通,又怕自己走后它乱叫,索性带着胖橘一起下楼了。

推开防盗门,一阵寒风吹过来,手脚立马凉了个透,可她心里炽|热一片,也不觉得冷。

大年夜飘了点雪,还没盖住地面,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得响。何有时怕滑,一步步走得很稳。她隔着十几米远就看到秦深靠在车前,手插在大衣兜里,脚边的小萨摩绕着他打转。

都抱过亲过同床睡过了,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何有时却莫名羞得厉害。走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定,抿着嘴一个劲儿地笑,不上前,也不说话。

小萨摩欢天喜地扑到她怀里,何有时跟没看到它似的,眼睛只盯着它主人瞧。

秦深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唇边笑意却暖,朝她展开一臂。

“过来。”

这一瞬,所有的矫情都如潮落般褪去,何有时走上前抱住他,两手在他腰后打了个结,抱得很紧。

她眼里藏着笑,声音甜得像化不开的软糖:“你来迟了,没有饺子了,你未来的丈人和丈母娘也睡觉了。”

秦深嗯一声:“他们的掌上明珠没睡就成。”

小萨摩和胖橘在雪地里闹腾,早跑没影儿了,何有时分不出神去管它们。

秦深半天没说话,心跳声却一点点变快,他一向穿得单薄,脸埋进胸口能听到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清晰分明。

何有时戳戳他胸口,“你在想什么?”

“我今晚没有喝酒。”秦深莫名回了这么一句。

“然后呢?”

“好像,尝到了三分醉意。”

她发顶有橙子香味,想来是用的洗发水跟往常不一样。秦深着迷般嗅了一下,后撤了半步靠在车门上,像是撑不住她倚过来的重量了。

他声音轻飘,好像真的有三分醉一样:“刚才看到你推开防盗门,从楼梯间走出来,想到了一首歌。”

“什么?”何有时没听明白,仰着头问他。

“so i sneak out to the garden to seekeep quiet cause we039;re dead if they knew…”

是斯威夫特的love story,听了十年的经典曲目,何有时印象深刻。明明一首节奏挺欢快的歌,被他这么老气横秋地念出来,竟如古典乐一般厚重了。

她噗得笑出声:“念歌词有什么意思,你唱给我听呀。”

秦深没理她,思路被打了个岔,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背歌词:“he knelt to the ground and pulled out asaid…”

何有时不记得歌词了,想摸出手机百度。这么没情调,秦深叹口气,把人捞回自己怀里,垂着眼睛看她,声音越发低。

“and said,marry me,juliet,you039;ll never ha|ve to be ”

marry

仿佛背完一整首歌词,就为了说这么一句。

何有时笑得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跟个傻姑娘似的笑了好一会儿,笑得秦深有点恼,眼里水一样的柔情凉了半截,何有时才终于把笑忍回去,踮起脚跟他咬耳朵。

“秦先生,你是在向我求婚么?”

她表现太差,还笑场,哈哈哈了好半天。秦深轻哼一声,搂在她腰后的手揣回自己兜里:“不求了。”

“我错了。”何有时眼里亮晶晶的,咬着唇忍住笑:“我答应还不行么?什么认识两个月什么病不病的都不管了,明天就带你见我爸妈,好不好呀?”

秦深又轻哼了一声。

何有时手冷,摸索着寻了他大衣的兜儿塞进去暖手。她右手刚探进去,蓦地怔住了。

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盒子,狭长,边角圆润。

“你…真的准备了戒指?”

何有时连呼吸都滞住了,傻了似的重复一遍:“你准备了戒指?”

眼瞅着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秦深不敢再作了:“不是…”

却没来得及阻止,何有时怀着巨大的震惊和欢喜把他兜里的硬盒子摸出来,借着路灯看清楚了。

——金属制的,扁扁平平一个方盒子,底儿铁灰色,上面画着一个西部牛仔,盒子做得挺精致。

跟她想象中的戒指盒不太一样…

何有时有点诧异,打开。

秦深屏住呼吸,默默站直身子准备挨骂。下一秒,果然如他所想。

“秦深!这是屁的戒指!你还抽烟!你说了戒烟你还抽烟!你还拿铁烟盒当戒指盒糊弄我!”

秦深:“…”

默默叹口气。

哄吧。

*

大年三十,两人在车里腻歪了很久,早忘了钟点。记起时间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不行不行我得回家了!”何有时挺费劲地从他怀里挣出来,一巴掌盖在他脸上往后推,声音发飘:“你亲够了没有。”

“没。”

秦深抵着她的手心,喘得厉害。凭着毅力退开些,给她整好衣领,还不忘叮嘱:“等汗落了再走,别着凉。到家后别忘了刷牙,你嘴里有巧克力酒心糖的味道。”

“嫌弃我你还亲!”何有时剜他一眼。

“别闹了,走吧。”秦深笑着探过身给她开了车门,胖橘已经睡熟了,何有时抱着猫走了。

她身上的羽绒服不是修身款的,长过膝盖,显得温暖和臃肿。临到单元楼下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地上的碎雪有些滑,何有时趔趄了一下。

秦深蓦地坐直身子,看着她重新站稳,这才松口气。

用最轻的动静拿钥匙开了门,何有时又摸黑换了鞋,正猫着腰往卧室走,刚一抬头就被吓了一跳,满脸甜滋滋的笑立马消失不见了。

“妈?你怎么还没睡?”

第49章

何妈妈没应声。

客厅没开灯,要不是阳台上挂着个红灿灿的大福字, 影影绰绰能照见她的轮廓, 何有时甚至没发觉沙发上坐着个人。

“妈, 你怎么了?”她把灯打开,眼前骤亮的一瞬间, 也让她看清了何妈妈的脸色, 难看得厉害。

一颗心悬到嗓子眼,跟揣了个炮仗似的砰砰直跳。何有时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她都二十三岁了, 谈个男朋友没什么好紧张的。

“妈?”她撑着笑,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何妈妈照旧没应, 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看,盯得何有时脸上的笑都快挤不出来了。

气氛僵持了好半天,何妈妈才疲惫地叹了一声:“有时,你是不是非要把我和你爸爸气死才行?”

她话说得太重,何有时一下子被问懵了, 呆了几秒弱声接了腔:“怎么了…”

何妈妈一下子就炸了:“什么怎么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又跟盛安骅在一起了?他就那么好, 让你一次次这么低声下气!”

“…什么意思?”何有时没听明白, 脸色一点点没了血色, 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