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谈恋爱了?”阮之似笑非笑地问。

蒋欣然怔了怔,大约想反驳,可是心虚,就说:“没恋爱。”

“没恋爱就是在暧昧了。”阮之抚抚额角,“谁?你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蒋欣然还是沉默,倒真让阮之一颗心七上八跳,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她最近合作过的可能对象名单,额角忽然一跳:“……你别告诉我是陈帆。”

陈帆前段时间刚和蒋欣然有过新戏合作,可问题是……他已经结婚两年,是圈内外公认的好男人。这件事要是被拍到……阮之脸都黑了。

“陈帆?”蒋欣然嗤地笑了,“不是啦,你别瞎想。”

“那是谁?”阮之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陈帆,别人都好说。

蒋欣然还是不肯说,阮之磨了她半天,她才透露说是前段时间去买房,刚巧认识房产公司的一个圈外人,因为留了联系方式,彼此聊聊天也觉得挺投机的。再多问,她就不肯多说了。

作为向来强势的经纪人,阮之并不干涉蒋欣然个人的感情,相反,她倒是觉得,手下的艺人们能找个好的归宿是件好事。到了什么样的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并不会阻断戏路和发展。

“如果关系能稳定下来,就带我见一见。”

她很清楚,蒋欣然看着气场强大,其实在人际关系上很简单。大概也是因为一直以来公司将她护得很好。

“好啦,我知道的。”蒋欣然刚答应,手机震动了一下,就神神秘秘地捧着去客卧了。

“喂……说好的一起聊天喝酒呢?”阮之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也觉得无趣,只好早些睡觉了。

翌日就是除夕,阮之原本是打算安安静静地宅着,结果一连串发生的事令人目不暇接——这大概会成为很多年后,阮之回忆起来,最措手不及的一个除夕吧。

一大早,阮之还在睡觉,蒋欣然匆匆探了个头进来,也不管她醒没醒就说:“我临时有点事,先走啦。”

职业的敏感度令阮之一个激灵爬起来:“你去干吗?”

“朋友约我出去吃饭。”蒋欣然含糊地说,“我初三回来。”

阮之定睛一看,蒋欣然果然是已经准备好了,墨镜和口罩都攥在手上,随时准备开溜。

“等等——”阮之喊住她,“你要去我不拦你,但是别过两天上头条了,我还得加班帮你公关。”

“不会。”蒋欣然讨好地笑笑,“就去附近的度假村玩玩,机场都不去,怎么会被拍到?”

阮之也只好放行:“那你小心点。”

蒋欣然走了没多久,又接到了同事的电话。

《走吧》是从上飞机开始不间断录影的,算算时间,这会儿在巴黎是凌晨。同事还没睡,也是够累的。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阮之连忙问。

“都还好,就是夏淇她……”同事欲言又止,“她脾气不大好。”

“她一直是小孩脾气,人很善良。”阮之下意识就维护夏淇,“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你们得让张欣和她说。”

张欣是阮之特别指给夏淇的经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行事稳重,夏淇也听她的话。同事听了,叹口气说:“张姐也已经和夏淇谈过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闹脾气,还专门针对……”

“针对什么?”阮之揉揉额角,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她有点觉得无能为力。

“针对梅静。从机场开始就有点不对劲,也幸亏梅静脾气不错,没闹起来。”

阮之也只好叹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接了这个电话,阮之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喝了咖啡烤了面包,顺手又翻出了节目组的行程表。为了拍摄顺利,到巴黎的第二天让几个艺人调整时差,算是半自由活动。还好,她还有时间做夏淇的工作。

给夏淇打电话的时候,阮之语气略重,狠狠地敲打了她,要她收敛脾气。小姑娘就在电话里委屈地说:“我就是看不惯她。”

“她怎么你了?”阮之不得不问。

“她不敢怎么我。”夏淇对着阮之很敢撒娇,“我就是烦她那么装,一副对谁都体贴对谁都善解人意的样子,切,假。”

……小丫头你太一针见血了。阮之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嘴上却训她:“人家就是八面玲珑,你自己做不到还说人坏话。夏淇我告诉你,这回公司投了这么多钱,你要是敢在网上招来一堆骂声,回头我就和你解约。”

小姑娘到底还是怕她的,只好哭丧着声音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阮之还沾沾自喜,虽然自个儿没跟去法国,但是相隔万里还能遥控,可见威信还在。结果没半天,她正赖在阳台的躺椅上看小说,法国那边杨久直接来电话了,气得不轻:“阮总,夏淇到底怎么回事?动不动就不录了。这回更离谱,指着梅静骂,这事压都压不下来,你看着办吧。”

阮之惊愕得书都落在地上了。

她了解夏淇,小姑娘脾气是不好。可之前被训过了,她即便再不满,顶多是阴阳怪气地不配合,绝不会大骂梅静。

除非,真的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张欣就打电话来了,这回是真急了,语速极快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就在埃菲尔铁塔下边呢,夏淇就骂了梅静一顿,翻脸就说不录了。周围一圈人在拍照呢。”

“梅静到底把她怎么了?”

张欣也说不清楚,只好把夏淇叫过来,让她自己和阮之解释。

夏淇也是气呼呼的,开口就说:“之姐,我不想和这种人一起录了。”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太虚伪了。装出一副白莲花的样子,背地里各种勾引男人。”夏淇一副作呕的语气,“我快烦死她了,看到那张脸就觉得恶心。”

“……她勾引谁了?”阮之忍了怒气,“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夏淇脱口而出,“我听到她在和傅长川打电话——”

搞了半天,她是在帮自己打抱不平。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缓了缓语气说:“第一,你是在录节目。我不管你是发挥演技也好,忍到吐血也好,镜头前你必须把梅静当亲姐姐,骂人这种事不允许发生第二次。第二,傅长川是我前夫,现在不论哪个女人和他约会,都不需要你来帮我出气。”

“可是……”

“第三,没有可是。”阮之深吸了口气,语气严厉起来,“我马上就订机票过来,看着你录完!”

Chapter 03误点

阮之有法国三年多次往返的签证,也亏得如此,当下就买了第二日一大早的机票。这趟行程颇赶,箱子都没带,只背了双肩包装了必要的证件,也没带任何人。

因为订机票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剩下经济舱,阮之的位置又是三人联排的中间,左右都舒展不开。夏淇的话她反复想了,小姑娘虽然冲动,但并不蠢,她说听到梅静给傅长川打电话,或许事实是更过分一些,她才忍无可忍。

她也不得不反思,这几年对夏淇实在太过宽容了一些,真人秀这样放大优缺点的节目,或许当时并不该让她去上的。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录下去,毕竟有自己去盯着,夏淇也不敢太乱来。

近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阮之只好百无聊赖地看小说打发时间,飞机到巴黎时还晚点了,她戴了墨镜,围了披肩,先给同事打电话。

因为有时差,这时的巴黎刚入夜,同事找了辆车来接她,说是这会儿正在塞纳河边录坐游船。阮之在车里拿镜子照了照自己,两天没洗头,也没上妆,真是惨不忍睹,也只好将就把头发扎起来。

“之姐,要不要先去酒店休息会儿。反正晚上还要开会……”

阮之不放心,坚持说:“我先去看看。”

车子直接开到了游船码头,埃菲尔铁塔就在不远的地方,寒风凛冽中,一对对情侣坐在河岸边等着看夜晚的铁塔亮灯。

阮之心急,下了车站在路边:“他们什么时候到?”

说到就到,一艘满是游客的游轮缓缓靠近码头。

阮之就披着披肩,踮起脚尖看向码头。

有着摄影师的录制团队分外显眼,先下来的是公司其他四个艺人,然后是梅静。阮之正要走过去,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码头边那家露天小咖啡店,一个年轻男人推门而出,快步走向码头。

俗气点说,巴黎是座有格调的城市。你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男人。瘦长清秀的艺术家带着礼帽悠闲穿梭于熙熙攘攘的地铁口,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出入高级轿车,卷发潮服的年轻人夹了本书,慵懒坐在咖啡桌边翻页。

可即便有那么多出色的男人,眼前这个——穿的黑色大衣,肩膀平阔,清瘦修长,却是那样显眼。于他是正常不过的衣着,可是立在人群中,连被生冷夜风掀开的大衣衣角都显得卓尔不群。

那个瞬间,她忽然间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他每天来接梅静收工。

她眯了眯眼睛,视线略微偏转,梅静穿着一件Burberry当季姜黄色毛呢大衣,腰线收得很紧,一双美腿也是纤细。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臃肿的半身羽绒服和牛仔裤,毫无亮点的运动鞋,顿时只有一个念头:今天是完完全全被比下去了。

这种想法让她有片刻的退缩,怔忡之际,夏淇已经看到她了,她从船上下来,蹦跳着向阮之招招手,又斜睨了梅静一眼,大喊了一声“之姐”。

隔了条街,小姑娘欢天喜地地一声喊,令傅长川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转过身来。

可是梅静已经快步走向他,漂亮柔顺的长卷发微微晃动,她一双清亮的眼眸里也满是笑意:“长川。”

傅长川站定了,并未走过去,微微颔首说:“辛苦了。”

她的身后夏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了句“借过”,硬生生从两人间挤了过去。她很快跑到阮之身边,拉着她手臂,大概是怕被骂,摇头晃脑地像只小宠物,抢着诉苦:“之姐,他们把我的钱包都收走了。”

阮之很高兴此刻小姑娘缠着自己,她可以顺势收回视线,不用看对面的两个人。只是脑子里略有些空白,她勉强笑笑说:“少来这套。”

夏淇干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凑在阮之耳边说:“我刚才假装不小心踩了她一脚。”

“……”阮之是真的想扶额,为什么她手下的艺人都这么不正常。

“走吧走吧。”夏淇挽着她手臂,“去我住的地方看一眼。”

阮之被她拖着走了一步,身后有人牢牢拽住了她的手臂。

力道她很熟悉。

心跳漏了半拍,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时刻,埃菲尔铁塔正开始闪灯。

漫天星辉瞬间落在塔身上,周围是游客们的欢呼声,夜色愈发浓丽了几分。

拉着她的男人肤色略白,唇色也是淡淡的,眼珠是一种透彻的琉璃色泽,整个人文秀而优雅,可动作却是强势的。

阮之刚要说话,他的身后梅静也追了过来,声音略带着期待与委屈:“长川,你……”

他素来对女士十分绅士,百忙之中也记得回头望向她,安静地说:“我来接她回家的。”

梅静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仿佛这会儿才看到阮之:“阮小姐刚来么?”

阮之挣了挣,他的手下滑,反手扣住她手腕,眼神如墨深邃,警告她不要乱动。

这会儿她还不想和梅静撕破脸,只好被他握着手说:“来看看节目。”

一直围观的夏淇看得心花怒放,连忙说:“之姐你回去休息吧。反正我们住的是民宿,可挤了!回头你再来看。我保证乖乖录节目!”

同事们亦十分会意,纷纷说“之姐你先去倒下时差”,阮之难得有点窘迫,压低声音对傅长川说:“放开我,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他“哦”一声,松开了手。

阮之去和杨久打了声招呼,这才回来。

一旁梅静并没有走,正仰头和傅长川说话,伸出手去,似乎是打算拉他的手。

阮之有点想笑。

傅长川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因为闪烁的灯光,侧面半明半暗,如同镌刻。

这个时候的傅长川,是阮之熟悉的那个。

安静,冷漠,他不愿意的时候,甚至不会对旁人笑一笑。

果然,傅长川侧身避了避,连衣角都不想让人碰。

她有心“报仇”,不动声色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将手伸进了他的大衣口袋,跺脚说:“太冷了。”

他的口袋十分暖和,她伸进去的时候,其实有意避开了他的手。

梅静的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她向来自矜,扬了扬下颌:“……那我先走了。我和你说的,你考虑一下。”

傅长川的指尖微微摸索过去,扣住她的手指,依旧不动声色:“我知道了。”然后带了带她的手臂,“上车。”

并肩坐在了后排,阮之想要把手拿出来,他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也不说话。

“喂,我要把包拿下来。”她还背着双肩包,有些不舒服地挣了挣。

他默然无语地松开手。

“我是来工作的。”她有些尴尬地说,“你家我不熟……”

“我一个人住。”他简单地解释,“没什么不方便。”

阮之只好讷讷地住嘴,她在飞机上没吃东西,这会儿坐在暖气充裕的汽车上,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巴黎的夜景一闪而过,并未来得及细看,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到了叫我。”

他悄悄伸手把她往自己肩上一摁,让她靠在自己肩窝上,一只手捂在她耳廓上,掌心温热。

异国他乡的深夜,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

“你是去看梅静?”她昏昏沉沉地问。

他地笑声几乎是透过胸口传来的,又伸手抚抚她的肩膀:“你的飞机晚点了?”

“嗯,晚了一个半小时。”

他就说:“准点到的话,就能跟着上游轮。

我以为你在上边。”

阮之清醒了片刻:“你知道我要来?你……是来接我的?”

他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这会儿她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了,胃里灼得有些难受,可是他这样同她说话,竟令她觉得心底暖暖的。她闭着眼睛,侧身往他怀里靠了靠,右手轻轻放在他腰侧,低声说:“我饿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修长的手指微微往前探,在她脸颊的地方停驻片刻,带了笑意说:“知道了。”

傅长川的公寓在巴黎十六区,亦是在塞纳河岸边。车停的地方,是一座石质大楼,门口是黑色锻铁栅栏门,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傅长川伸手替她拿了包,又扶着车门,等她下来。阮之下了车,往四周望了望,不远处的街角不知是哪国的大使馆。路灯在树叶的遮挡下变得十分昏暗,她只看清门边的牌子上刻着“1933”。

傅长川按了一串秘钥,铁门便自动开了,灯光亦应声而亮。

傅长川随口对她介绍:“二楼四间卧房,厨房健身房和桑拿浴室在一楼,地下室可以看电影。你住哪间自己去选。”

大楼和街道极具历史感,可内部的装饰却是以简洁格调为主的。想来傅长川要在这里住着,已经按照他的喜好重新装饰过。阮之坐着电梯到二楼,每间房看了看,景致都很好,也都能望见铁塔和整个巴黎的夜景。她把包放下,洗了洗脸,傅长川来敲门,让她出去吃东西。

二楼的大露台上是一间玻璃温室,可以270°观景。巴黎中心市区建筑并不高,远远望去,错落有致的灯光,衬得铁塔分外伟岸。

冬夜渐晚,室内开着暖气,米色餐布上玻璃花瓶里插的那支白玫瑰半绽,鸡汤松茸云吞散着腾腾的热气。这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暖心的食物了。汤汁清澈鲜美,阮之慢慢吃了半碗,就觉得浑身舒服。他陪着她吃了些,又起身端了份甜品上来。

阮之其实不大爱吃巴黎的甜点,觉得太甜,有回逛街经过一家甜食店,号称有着全巴黎最好吃的马卡龙,她买了一袋,结果咬了一口就给齁着了。傅长川在一旁嗤之以鼻,还嘲笑她“一口一个你当是汉堡呢,别人就着黑咖啡,一块能吃大半天”。

阮之拿着勺子,迟疑着舀了半勺放嘴里,结果并不太甜,回味是醇酣奶香,还带着绿茶清甜,是中国人喜欢的甜点口味。

“龙井炖奶?”好吃得眉眼都舒展开,阮之问,“你请了中餐的厨师吗?”

他亦只给她上了这一小份,淡淡说:“我学着做的。”

“龙井是你那个庄园里带来的吗?”

傅长川在杭州市郊有个茶园,阮之去过一次,因为那里太静,她并不喜欢,只住了一天就走了。

“这是陈茶了。”傅长川双手十指抵在一起,“清明前我可以陪你去采新茶。”

阮之手里的勺子顿了顿,或许是因为吃饱喝足,她的眼神变得晶晶亮:“有人在巴黎豪宅学做甜品,有人辛苦来回工作。一样都是人欸……”

他不指望这份甜点能让她感动,可是她这酸溜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傅长川低了低头,手指摁在眉角,眼睛微微闭了闭,笑笑说:“没人让你这么辛苦。”

她就瞪圆眼睛说:“你说的啊,我是二婚,脾气又不好,再不攒点钱,老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