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一千,麻烦你给她买最好的染发剂,过段时候就仔细帮她染发,我会不定期检查,钱不够跟我报备。还有五百是给你的,一直都麻烦你了。”

她转身看着枕头上铺散着的短发,淡淡地说:“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有着一头自豪的乌黑长发呢。”

留着乌黑齐腰长发的年轻妈妈,和带着笑容抱着她的有力的爸爸,现在,只能在梦中回忆了吧。

疲惫地回到家里,换了鞋,就靠着门不想动。

“你去哪里了?”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多久的男人听到开门声,急急走过来,接过她的包,“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哦,”她无所谓地应一声。

“你没有去段蓉阳家,去哪了?”

“随便走走,”她不太想理他。

“你跟我说你是去找朋友的。”

“孔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她忍受不了他碎碎念,“你在法庭上的机智果断,在别人面前的冷酷少言,都到哪里去了?”

他哑然。

“让我静一静不行吗?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烦?”

“美丽……”他的心好象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

“你妈想抱孙子,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想生,想要,你自己出去随便找个我没意见,”她越说越恼,开始口不择言。

“张美丽!”孔铭的脸色极其难看,几步走上来抓住她的肩。

冷笑一声,她甩开他的手,走到阳台上去点了支烟。

真的很过分,去哪里瞒着他也是,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也是,听到从她嘴里说出叫他出去找别的女人更是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突然觉得忍不了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也不是没有疑惑的,虽然都是转瞬间的念头,不可否认它一直在扩大中。

“爱我吗?”男人低声问,偏头凝视着她,“有没有,爱过我呢?”

应该是有的吧。他惟恐听到什么,急急地先在心里提她回答了。

“谁知道呢?”

她自言自语,淡淡的薄荷味,在风中散得一干二净。

当晚两人若无其事地睡上一张床,隔天早上张美丽睡眼朦胧地被男人唤醒,他的领带正挂在脖子上晃荡。

其实孔铭会打领带,甚至比她打得还好看些。可自从张美丽在段蓉阳那里学了几种花样回来在他身上试验着玩儿,他就不会了。

手拽住领带两端,她抬眼看了看他,无力感油然而升:“晚上早点回来,我做了饭等你。”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想,至少她现在还不能失去他。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某天傍晚张美丽正和段蓉阳坐在饭店里手机振动,一看是孔铭来电,她先是没在意地摆到一边,没有理会段蓉阳疑惑的眼神继续吃东西。等到出来刚坐上好友的车,他又打过来,这才不得不地接了起来。

男人的悦耳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过来:“美丽,我在医院,你爸刚挂了急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改的挺多的,把废话全删了。

我觉得我快被美丽折腾成精神分裂了,她一会儿对孔铭凶,一会儿又对孔铭好,看着特累。

第四十八章

“烧了多久了?”赶到医院,了解到送诊的原因是发烧,张美丽稍稍松了口气,问道。

夏雪情没吱声,孔铭帮她回答:“两天,一开始没当回事。”

“都烧到快四十度了,天天在身边的人都不关心一下?”由于夜晚的医院特别安静,旁边躺着的张成新挂着水,张美丽一肚子火,声音压得很低,嘴上却不饶人。

她让头脑冷静下来,对孔铭说:“等水吊完都半夜了,再把我爸送回家不是折腾人嘛。你去安排间单人病房,顺便在这做个体检,保险一点。”

夏雪情立刻说:“今晚还要住医院里?我要回去了。”

张美丽烦得连伪装都不想,厌恶地剐了她一眼:“那你走吧,我守着就好。”

在后面好奇地打量张美丽一家子的段蓉阳举手跳出来:“我来送阿姨回家,你和孔铭忙着。”

张美丽拍了拍她的肩,一门心思放在父亲身上,没再想那许多。

临时安排出来的单人病房不那么尽善尽美,眼看着医务人员把父亲抬进去安置好,小夫妻俩只能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

张美丽捂着脸半天不说话,孔铭搂过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担心,会好的。”

“没有,”她的声音从手指缝间传来,“我只是……有点怕。”

“别怕,有我在。”

她苦笑了一下,把头搁在丈夫的肩上。

还能天真到几时?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对了,”张美丽眨眨眼,想起来件事,“你明天不是有个很重要的案子,昨天还跟我说今天晚点回家,你准备好了没?”

下午在办公室被吓得不清母亲一个电话喊回家送烧到意识模糊的张成新去医院,手头上的工作就暂时放下了。

他摇了摇头:“没事,我明天早点去。”

张美丽想一个人待着,叫他回去。两人争了几个来回,最后孔铭打电话回办公室,事务所里有个新转正的员工很勤奋,果然还没走,就叫她把自己要用的资料都送过来。

小员工到了以后站医院楼下打电话给孔铭,他问张美丽要不要喝点东西,女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被紧搂了一下又松开,男人就出去了。

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张美丽身子缩成一团,抱着臂干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百无聊赖中,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从这个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医院门口。

德正医院的高楼底下两大片很美观的绿化带,里面放置的白炽灯照得医院门前宛如白天。

楼下有个年轻姑娘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若单单是资料绝不会抱了个满怀。青春洋溢的脸蛋上笑容爽朗,把东西递给跟前的男人还没走,凑过去翻开文件夹指着什么。

张美丽倚着窗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坐回沙发上。

孔铭轻轻地推开门,正迎上张美丽的目光,她扬起头,盯着他看。

“冯铃从我办公室的休息间拿的,”当她问起他手上一叠厚厚的东西是什么时,他这么回答,“你躺下盖着吧。”

张美丽接过毯子,没说话。

刚才打电话给那女孩的时候根本没提要带床毯子过来,这个冯铃果然是高才生,人聪明伶俐八面玲珑,什么都考虑得周全。

孔铭把张美丽按在膝盖上让她睡觉,自己捧着文件翻看,冷不丁被她抽走一页。

“这是谁贴的?”张美丽指着页面边上的便签条问,她看上面不是他的字迹。

“冯铃,”他实话实说,“这样比较好找。”

新员工帮他整理资料的时候顺手贴了一些标签,递给他的时候还特地献宝一样指给他看。

“真好,我都不太懂你们这些专业知识,”她枕着他的膝盖说。

“恩?”

“孔铭,高考分数你是不是算错了才报N大?”她又问。

也许是看资料太专注,他没有回答她。

张美丽视线从地砖上一格格扫过,缓缓道:“那还真是好巧,要不是你误报了N大,说不准我们现在就不在一起了。”

当她以为再也得不到回应,死心地闭上眼小憩,搭在腰上的手被握住了。

“才不是。”

才不是凑巧,也不是算错,更不会后悔,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

一旦认定了,就不放手。

张成新晚上挂了两瓶水发热还是没有明显的好转,孔铭早早就出庭去了,张美丽留下跟医生说明情况。

“不是发热的原因,我爸以前心跳就很快,你看会不会有别的什么问题?”她提出心底的焦虑。

医生又问了张成新一些事情,建议他做个系统的检查。

做了几项检查之后,张美丽惶恐地发现负责立刻能看到片子的部分项目的医师表情不太轻松,上前去问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拿去给主治医生看,得到的结果也是很不乐观。

医生问张成新喝不喝酒,最近什么时候喝过。张美丽结结巴巴地说喝的,然后就看到医生在父亲的身上按来按去,问他喝过酒有没有哪里疼,按完了又问身上有没有莫名的瘙痒。

张美丽对生病不当一回事都是跟父亲学来的,只要还能爬起来,父女俩都是带病撒欢的那种人,根本不相信病来如山倒。

“淋巴组织上有肿瘤,”医生和她在办公室里看着片子说,指点给她辨认,“当然还要等别的检查结果出来。”

张美丽的两眼顿时瞪得大大的,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湿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会写这么倒霉催的女主,妈妈疯爸爸病老公偏执,太惨了。

第四十九章

医生对突然间得知噩耗的家属各种痛苦难过的表现见怪不怪了,眼前的女人独身一人跑前忙后,现在又是脸色惨白的模样,理解地暂时没有开口,手已经准备去拿桌子上放的纸巾盒了。

女人细巧的手腕撑着额头,看不到她的脸,过一会儿她猛地抬头反倒把正考虑该如何安慰的医生吓了一跳。

“那么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她的声音很平静。

医生说还是要先转外科,给专家做进一步分析,建议尽早入院观察配合治疗,不能拖拉。

张美丽很干脆地去办住院手续了,医生目送她绷得笔直的脊背远去,轻叹一声。

上上下下忙完一看时间,都快中午了。她在房里跟父亲说了会儿话,对病情敷衍过去,然后借口洗脸就出去了。

张成新还烧着,没顾上提醒她房间里就有卫生间。

德正医院环境好,住院区挺宽敞,没有别的医院那么拥挤。张美丽寻到那层的卫生间,里面没有人。隔夜妆粘在脸上很不舒服,拿出纸巾沾湿了,弯下腰凑着水龙头擦了很久很久。

没有卸妆液可用眼妆就比较顽固,眼睛弄得生疼,她突然趴在水台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偷偷地想过如果没有这个父亲就好了,面对那样的母亲时又发泄般地说过他不是我爸爸就算死了也不关我事这样的狠话,可是真正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想到父亲的好处又更多。虽然他对不起妈妈,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是真心爱她的。

曾经还自欺欺人地想没有完全和父亲断绝关系是因为怕夏雪情得到自家的财产,现在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就算父亲是个穷光蛋她还是不会离开他的。年少时那个完整的家一直还住在她的心中。

张美丽越是想宣泄一下越是无法停止心头那种恐惧又委屈的心酸,她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头也痛得发胀,若不是两个手臂死撑着大理石的台面她早就滑到地上去了。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把手机掏出来,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渐渐看清屏幕,见是孔铭的来电,鼻子顿时酸的发涩,原来快止住的眼泪又一下子像泄洪一样涌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最不想见的偏偏就是他,她宁愿独自靠着冰冷的瓷砖墙也不愿意找他,虽然他一定有温柔宽慰的怀抱给自己。

张美丽握着手机捂住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任手机不死心地在手中振动了好久。

医院的清洁工走进卫生间在门口撞到一个女人,明明没多大劲,那个穿着优雅的女人就晃了晃,背贴在了墙上。

她明显在走神,作为被撞的人条件反射地轻声说了个“对不起”,嗓子是低哑的。

走廊上又传开了手机的振动声。

举起手机刚想将它拆了电板,手动了动,反而把它翻开了。

“是我,”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事吗?”她极力想装出平时的样子。

“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莫莫今天生日。”

“这样啊,抱歉我忘了……”真糟糕,为什么她有道不完的谦?张美丽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呆滞,眼睛无神,“我有事不能参加,礼物日后补好吗?”

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虚弱的像初愈的病人。

白澜锦听出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有……”她的声音低到快听不见,真的是累得不想讲话。

他识相地换了个话题:“吃过饭了吗?”

“我不想吃。”

“那你在哪里?”

她顿了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是告诉他了。

休庭两个小时,开车去医院的话来不及按时赶回来,人在法庭上心却一直挂念着妻子的孔铭走出法院就迫不及待地拨了她的电话。

可是却一直没人接,后来就是忙音了。

张美丽总是这样,没电没听见这样那样的理由,经常接不到他的电话。

他抿起形状优美的唇,失落地垂下了眼帘。

作为助手的年轻女孩跟出来,遇到外面的冷风打了个哆嗦:“老板,这几天还真冷。”

侧面也美得让人心悸的男人没有说话。

高材生有点不快,除了在法庭上必要的对话,只有在他老婆去事务所才能见到老板话多一些,可惜这种机会并不太多。

她是不明白,那个女人虽然气质不错,长相也就中等水平,不工作在家里被养着,对丈夫一点帮助都没有。还没有温柔的自觉,对老板经常指手画脚的。一想起那么优秀的男人被一个配不上他的女人耍的团团转,冯玲就很不爽,为孔铭不值。

“昨天夜里也很冷呢,”她厚着脸皮跟他走下台阶,想方设法扯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上去,“那个毯子……你用了吗?”

他点点头,是给美丽用了没错。

女孩的笑脸埋了半个在围巾里,掩饰了自己脸上的燥热。

“老板,你请我吃饭吧,”年轻的小姑娘嘴很甜,也放得开,很讨人喜,“你不会让自己的员工饿肚子吧?”

请员工吃个饭也没什么,他这么想,于是默许了冯玲坐上他的车。

张美丽站在医院一楼发呆,白澜锦叫她在这等着很快就来,站着站着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啊,果然是你!”她的目光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叫了出来,指着她惊喜道。

她习惯性礼貌地笑了笑,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过这位医生。

“你不记得啦,”对方走上前好心的提醒她,“一年前你在我以前那个医院……哦对了,我现在跳到德正来了。那时候你一个人来,气质蛮特别的,我对你印象挺深的。”

张美丽微微睁大了眼,脸开始有些苍白,立刻向四周看了看,确定要等的男人还没到才转过头飞快地说:“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可是麻烦你帮我保密好吗?我不想让我老公知道。”

她露出哀求的神情。

都是女人的原因对方很快体谅了她,忙答应了,又寒暄了一会儿才离开。

看着白大褂离去的身影,她刚松了口气转回门口就被身后的人影吓得倒抽了一声。

都三十七岁的人了还这么爱开玩笑,白澜锦眨眨眼,一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模样,拎起了手中的食盒。

“我不是……”她慌张地看看女医生离开的方向,又转头问他,“你在后面多久了?”

“你刚转过来的时候,吓到了吧?”

她接过午餐,却并没有打开,坐着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