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公主摸摸她的脑袋,目光之中隐约露出慈祥之意,仿佛在她脸上寻找别人的影子:“受故人所托而已。”

“公主来自蜀国,不是说此前并未离开过母国吗?”杜欢的好奇心都被她给吊起来了:“蜀国难道还有认识我的人?”

何嫣一笑,就是不肯告诉她:“保密。”实则她知道一则秘密,关于杜欢的身世。

她也是母国灭亡之后才知道的,那位“故人”便是父皇的托孤大臣姜穆,如今蜀国的丞相。事实上他也是多年之后才知道杜欢的存在。

姜穆当年周游各国贩售他的治国理念,可惜彼时燕魏两国的皇帝都与他想法相悖,他路过云梦泽之时误入阵中,被杜欢的生母所救,两人一见钟情便有了肌肤之亲。

杜欢的生母乃是凌子越的师妹杜容,也是云梦泽内定的下一任巫祝。

云梦泽的巫祝须得以圣洁之身继位,且终生不得嫁人,然而杜容不但动了凡心,还珠胎暗结,未来得及告诉姜穆,他便向她告辞,要去追求他的理想,实现他的政治报负,只说待日后功成名就便来迎娶杜容。

后来他得蜀国先帝的赏识步步高升,也确曾派人前去云梦泽接杜欢,可惜杜容早已经香消玉殒,就更不知杜容为他诞下一女。

姜穆后来并未娶妻,一心扑在国事上,而蜀国先帝早崩,将家国之事托付于他,年幼的何嫣与何荦都受他开蒙,既为先生又为臣子,时常受他教导,何嫣不知不觉间便视他如父。

他是先帝托孤重臣,两袖清风孑然一身,从来以国事为重,毕生心血都是为着蜀国的繁荣昌盛。她重生而来,心中对母国亏欠,虽然姜穆近两年来对她欲插手朝政屡屡不满指责,但她却倍觉亲切,也并不记恨他,反而更为敬重他的人品。

故而在洛阳意外见到杜欢,便有补偿之意。

杜欢并不知个中曲折,逼问何嫣又问不出结果,正在收礼收到手软的时候,接到了宫里张皇后的召令,当然并不是只召她一人,还有蜀国的长宁公主何嫣。

第五十四章 一更

自从蜀国长宁公主入京之后, 张皇后便密切关注她的行踪,就怕她与端王府有纠葛。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等她得到消息的时候, 长宁公主已经与杜欢打的火热。

“她们俩怎么认识的?”

派去跟踪长宁的人回想两人相识过程, 迟疑道:“……好像是偶遇。”

张皇后才不信:“哪那么多的偶遇?”她总疑心端王在这中间起了什么作用,实在是他那一张脸生的过于招摇, 跟封尧兄弟俩站在一起差点过大,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团稚气, 万一长宁公主挑婿只看脸呢?

为了让端王别冒出来搅局, 她还特意向燕帝建议:“晋儿身子本来就弱, 这次遇刺只恐伤了元气, 陛下可不能再累着了他,就让晋儿在府里好生将养, 等来年开春他彻底好了再替陛下分忧也不迟。”流水的补品药品跟赏赐送去端王府,就连燕帝也无话可说。

“还是皇后想的周到。”燕帝乐呵呵的接受了皇后的建议:“正好魏国国师三天两头追着朕讨徒弟,只要晋儿在府里养着, 有本事他自己去端王府讨人。”

得到了燕帝的首肯,张皇后就更有理由召杜欢进宫了:“晋儿伤了这些日子, 臣妾担心他的身子, 想召了他身边的杜姑娘进宫来问一问, 顺便也给她安安心, 上次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燕帝最乐意见到大家和睦, 当即同意了。

有了上次进宫不甚愉快的经历, 封晋再三叮嘱杜欢:“皇后宫里的东西千万别入口, 让芳晴跟着去服侍,明面上她不会做什么,甚至会很好说话, 但要小心她暗地里下手。”

杜欢开玩笑:“难道她会给我下蛊不成?”在封晋默认的表情下震惊了:“不会吧?你之前中的蛊不会是皇后宫里的人动的手吧?”

封晋不得不把自己调查的结果告诉她:“前几日宫里的眼线传回来一个消息,皇后春熙殿里管着香料的秦姑姑有点问题,她身上常年有很重的香料味道,也不大往皇后身边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香料房里配香,但前日有个小宫女去过香料房,后来就失踪了。她怀疑这个秦姑姑有古怪,还在密切关注。总之慎重为好。”

他向来不大搭理朝臣,只专心窝在王府养病,如果非要找个跟他有仇怨的,大约便只有张氏父女了,因此这些年也只是暗中慢慢查访自己头疼的毛病,没想到被杜欢找出病因,原来是被人暗中下了蛊,但大燕地处中原,并无善蛊的江湖门派,是以从前未曾想到这一节上。

找到了病因,他都没有漫天撒网,只是倒推出结果,谁对他有这么大的恨意,不惜在他身体内下蛊,锁定了嫌疑人再盯着春熙宫里的动静,便不难瞧出端倪。

杜欢:“……”

张皇后真是个狠人!

她顿时打定了主意,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位秦姑姑。

杜欢到达春熙宫的时候,张皇后已经在正殿接见长宁公主,小宫女在殿下拦住了她,引着她往偏殿去等候:“娘娘正在与长宁公主说话,姑娘先等等。”

“不着急。”杜欢带着芳晴进了偏殿,小宫女便出去了,偏殿内只剩她们俩,芳晴小声道:“奴婢跟着殿下出宫开府,也有好几年未曾进宫了。”

杜欢亦压低了声音道:“你多留心,但有不寻常的地方记着提醒着。”

正说着话儿,外面有脚步声进来,人还未至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传过来,有位面目刻板严肃的嬷嬷端着杯茶水点心进来,一一摆在了杜欢面前,嗓音略微有些低哑:“姑娘先喝点茶水吃些点心,等娘娘那边送走了客人必召见姑娘。”

她说完之后,也不肯走,往旁边一站跟柱子似的候着。

杜欢今日本来便怀揣心事,进了春熙宫之后更是处处留心,先是闻到那嬷嬷身上的味道便生出了疑心,接着便故意拿起茶盏揭起盖子扫了一眼,也不知道里面都弄了些什么东西碾成的末子,瞧着混沌一片,就更不敢下口了。

她端着茶盏往嘴边抿,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位嬷嬷微不可察的紧绷起来的表情,似乎也正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便叹一口气又放下了,见她似乎有些失望,便小声对芳晴道:“还是不要喝了,万一娘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召见我,宫里又不便更衣。”

芳晴抿嘴儿笑:“姑娘说的是。”

那嬷嬷忽然出声:“姑娘不必担心,长宁公主跟二殿下此刻在正殿相谈正欢,娘娘应该没那么快召见姑娘,万一候的久了姑娘又渴又饿也不相宜。”

“不打紧的,我还是忍忍吧。”杜欢眼神盯着茶盏表面浮起的茶叶末子,看起来就好像是有点渴又不大敢强忍着的模样,那位嬷嬷都想亲手上去给她灌了。

杜欢正盯着茶盏上面浮起的茶叶末子看,忽然发现其中一处轻轻动了一下,紧跟着一只小黑虫大茶水里钻了出来,在水面上打了个滚儿,有点迟钝,好像睡久了终于醒来打个懒腰,体积极小,如果不是她过于留心大概是发现不了。

“姑娘趁热喝了吧,这可是宫里煮茶最好的嬷嬷煮的茶,若非陛下关照了娘娘要好生招待姑娘,寻常人哪得有机会喝到这么名贵的茶叶?”

“多谢娘娘关照。”杜欢谢的很敷衍,但盯着那茶水里浮起来的虫子,想着得找个机会把这玩意儿弄到手里,正犹豫间,外面有人闯进了偏殿,还未进来就嗓门大开:“姓杜的进宫了?”

进来的正是封月,上次养狗的小内宦跟狗一起死了之后,她在自己殿中闭门思过哭了好几日,张皇后没办法又替她抓了只小狗,这才出殿没两日。只是这次是小奶狗,还未训练成功,正处于有奶便是娘的阶段,那小东西鼻子灵敏,进来就闻到了桌上点心的香味,朝着杜欢不住摇尾巴,讨好之情溢于言情。

杜欢站起来向她行礼:“民女见过公主。”

封月大喇喇落坐,见桌上只有一盏未曾动过的茶,她才得到消息跑过来,额头微微起汗,嗓子眼里正有些发紧,更是毫不客气端起杯子咕嘟嘟灌了下去,旁边的嬷嬷要拦已经晚了一步,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月公主你——”

封月眨巴眨巴大眼睛,显然有几分不高兴:“怎么,本公主喝不得?”

有人免费替她试茶,杜欢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自然喝得。”她捏起一块点心喂小奶狗:“我本来也不渴,公主喝着好,不如让这位嬷嬷再端一盏过来。”下一盏加不加料就不知道了。

那嬷嬷有些发急,好像已经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深深盯着封月:“公主……”急中生智想到一计:“公主一路过来,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封月专门来找杜欢的茬,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哪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啊。”使唤她:“秦姑姑,你再给我添点茶。”又有些不解:“那帮小宫人们都去哪偷懒了?怎的劳动秦姑姑出来端茶倒水。”

杜欢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此地见到了秦姑姑,赶紧召唤系统:“110,能不能给这位嬷嬷照张像,等我回去画?”她就怕自己记忆不牢靠,回去记错了。

系统最近能量充足,使唤起来也颇为顺手,很快回她:“好了。”于是她大脑蓝屏里便显出一张详细的人脸,正是秦嬷嬷的近照,还是只有脸的大头照。

第五十五章 二更

正殿内, 张皇后一脸慈爱的问候了长宁公主在四方馆的起居,又露出愁容:“本来应该让公主也见见端王的,只是晋儿他身子骨一向弱, 常年在府中养病, 去了趟舒州更是去了半条命。本宫早说了那孩子适合静养,宫里又不是养不起, 朝臣们却非要逼着他去平乱,还是他外祖父——哦就是本宫父亲不放心, 挑了自己帐下得力干将陪他去了一趟舒州。这孩子倒是平安回来了, 只是从舒州带回来个小姑娘, 说是两情相悦非要在一起, 结果这小丫头竟然还是大魏国师的小弟子。凌国师三天两头跑来宫里跟陛下讨人,可端王不放人, 他又病了这么些年,陛下跟我总舍不得他受委屈,便只能拖着了。”

何嫣一副听的出神的模样:“原来端王有了意中人啊?”内心诧异:杜欢的意中人不是魏太子吗?她何时喜欢封晋了?

谢润风流薄情, 封晋是个早死的病鬼,这丫头的眼光不怎么样嘛。

张皇后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何嫣迷上端王, 更何况听说她与杜欢打的火热, 自然要在两人之间弄出嫌隙来:“公主远道而来, 洛阳的事情也是道听途说, 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晋儿与杜姑娘相识于去舒州的路上, 两个人相伴一路生了情谊, 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太过违拗他。”

洛阳城中谁人不知长宁公主前来联姻, 杜欢在端王府中出入,定然不可能不知道。

她在与端王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明知道长宁公主出使燕国为着联姻, 却还要接近长宁公主,只要何嫣不傻,就该思量一番她的意图了。

何嫣好像才听说此事,颇有些艰难的问道:“杜姑娘……她与端王两情相悦?”

张皇后怜悯的看着她,特别贴心道:“按理来说,公主的婚姻大事也轮不上本宫操心,只是你小小年纪远道而来,母亲不在身边,连个替你作主的人都没有。虽说是两国联姻,本宫也盼你能在大燕过的幸福美满,自不能欺瞒于你,这才全盘托出。”

何嫣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掩面低语:“我与杜姑娘交情匪浅,她又何必瞒我呢。”

张皇后向干坐在一旁的封尧使个眼色,母子俩早就商量好了,他便适时劝慰:“公主不必伤怀,人心隔肚皮,你一片赤忱对她,谁知道她心里揣着什么鬼胎。以后公主若是闷了,不如我陪公主逛街游玩?”

何嫣道:“多谢二皇子。”

张皇后见事有奏效,当即道:“公主上次进宫匆忙,不如今日让尧儿陪你去御花园逛逛?”

何嫣起身告退:“多谢皇后娘娘直言相告。”

她与封尧从正殿出来的时候,机灵的小宫女早已经去偏殿去请杜欢,边走边说:“娘娘担心端王殿下的身体,特意召了杜姑娘进宫来问问,姑娘这边请。”身后还跟着气嘟嘟的封月,怀里抱着只毛茸茸的小狗,凶巴巴的瞪着她:“你别以为母后召见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一会儿等你出来,咱们再理论!”

可恨她怀里这只小奶狗太没有骨气,给点吃的就摇尾巴,简直是有奶便是娘的典范。

杜欢在小狗脑袋上摸了一把,与何嫣打了个照面,笑容灿烂的打招呼:“何姐姐也进宫了?”

两人一起玩了好几日,何嫣逼着她改称呼,杜欢不知这具身体的出生年月,何嫣便以姐姐自居。

何嫣此刻神情复杂,淡淡说:“本宫有事先行一步,等回头再说。”似乎瞧着是要跟杜欢算帐的模样,但碍于一众宫人与封尧兄妹俩,也不好在宫里扯破脸。

封尧暗自敬佩亲娘的筹划能力,殷勤道:“公主这边请。”

杜欢进了正殿,先向张皇后行礼。

张皇后赐了座,问及封晋近况,杜欢一一答了,她便道:“长宁公主进京联姻,也不知道她属意于谁,总要在陛下的一众皇子里挑选一位,端王与长宁年貌相当,按理来说他又是长子。只是……晋儿身边如今有了你,倒不好委屈了你……”

杜欢暗笑她口蜜腹剑,一面觉得封晋应该与长宁成婚,一面却暗搓搓派了自己的儿子去陪伴长宁,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可不是一目了然吗?还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难道是指望她吹吹枕头风,让封晋能够自动退出?

女人的嫉妒心破坏力巨大,可惜张皇后并不知道她对端王无意。

杜欢便装出贤良大度的模样,道:“两国联姻乃是大事,岂能因为我个人的委屈而坏了国家大计。再说殿下待我不薄,我也不能不为殿下着想。我只要能留在殿下身边就好,至于殿下娶了谁都不要紧。”反正幕僚也没有手伸到主公后院的道理,除非主公后院的女人影响了他的发展。

张皇后被噎住了。

她没想到杜欢能做出离家出走的性子也肯委屈求全,正与端王浓情蜜意的时候居然也不介意别的女人嫁进端王府,也不知道这副贤良的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她更倾向于前者,毕竟这种事情她是做惯了的,多少年在宫里装贤良装的很辛苦,每次对着封益那些前来请安的嫔妃们都要和蔼端庄,面面俱到,其实是件很累人的事情。但这些年不也做习惯了嘛。

“本宫倒没想到,你能这般通情达理。”她夸完了又赏了套头面给杜欢,便派人送她出去了。

杜欢刚从正殿出去,秦姑姑便进去回话。

皇后如今只寄希望于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秦姑姑后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她眼睁睁看着封月喝了那杯有蛊的茶,此刻跪在张皇后面前却踌躇再三,不知道如何回话。

其实原本茶中那只蛊是不会醒过来的,但杜欢身上揣着系统出品质量有保证的防虫香包,香包里面的药草唤醒了蛊虫,这才让杜欢瞧见了,但秦姑姑却不知道。

时下贵人爱熏香,就连皇后身边都有专管熏香的嬷嬷,杜欢的防虫香包与云梦泽的防蛊香包味道大不相同,她压根没想到这一节。

张皇后见她跪着没吭声,阴沉沉道:“怎的,没喝?”

秦姑姑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结结巴巴说:“喝……喝了。”只不过不是杜欢喝了,而是封月喝了。

但这话她不敢说。

说了张皇后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最可命的是,她并没有解药,不然悄悄替封月解了蛊毒,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事儿就算是盖住了。

张皇后紧皱的眉心松开了,示意她起来回话:“你在我身边也快二十年了,何必如此战战兢兢。往后劳动你的事情还多着呢。”她似想起什么,正色道:“我且问你,端王身上的蛊毒何时彻底爆发?最后会怎样?”

以前秦茹也讲过,但张皇后就爱听封晋的结局。

秦茹道:“端王身上的那只蛊虫在他身上多年,应该已经成年,按照时间计算,近半年到一年时间便会开始吃空他的脑子,到时候端王会疯颠发狂,症状好像得了失心疯,最后暴毙而亡。”

张皇后只要想到那一幕便心头快意,不觉拊掌:“总算能除了这个小畜生。那杜欢身上那只蛊毒呢?”

秦茹艰难的说:“那只蛊毒……大约半年之期,便会在她体内复活,到时候也只是轻微的不适,待到虫子长大才会彻底发作。”

“只盼着两国谈判早点结束,不然凌子越留在京中终究令人不放心,若是教他识破也不大好。”张皇后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秦茹:“不过杜欢对她这位师父可是排斥的紧,死活不肯跟他回去。她若是不这么固执,留下来坏本宫的事儿,倒还能保得住小命一条。”

秦茹垂头而立,向来严肃刻板的脸上瞧不出别的情绪,还附和张皇后:“娘娘说的对。”她如今倒是盼着杜欢赶紧回魏国去,免得留下来坏她的事儿。

杜欢岂知秦茹的心思,她从宫里出来,赶忙回府,也不往封晋房里去,先回自己房里去画画。

毛笔使唤起来不顺手,她便拿了螺子黛照着脑中蓝屏里的大头照画了起来。

她这头画还没作完,符炎已经过来请:“殿下听说姑娘回来了,想让姑娘过去说话。”

“忙着呢,没空。”杜欢使唤芳晴:“你去跟殿下回话,略等我一刻钟。”又向符炎求助:“劳烦符大哥派人去四方馆请……请我大师兄过来。”

事到如今,她不想相认也得求到莫鸿头上了。

擅蛊者十有八九出自云梦泽,但以秦姑姑的年纪,就算原主在这里,恐怕也不认识这号人物。

芳晴只得去修竹堂回话,符炎也去安排人手请莫鸿。

四方馆里,莫鸿见到马泰,听说杜欢有请,不由吓了一跳:“可是小师妹遇上事儿了?”不然他与冷阅这些日子可没少跑端王府,一时里送衣裳一时里送首饰,连银子也送了不老少,就没见那丫头有相认的迹象,若非遇到了难处,必不会派人来请。

冷阅刻薄归刻薄,性子比他还急:“赶紧走,也不知道这丫头又闯了什么祸。”

莫鸿不由失笑:“你不是前两日送完东西回来还大骂她是白眼狼,说是再也不上端王府自取其辱吗?”

不过他每次去端王府回来都要破口大骂,但下次不照样过去?

冷阅:“这次不同,不是她派人来请嘛。”

第五十六章 三更

杜欢是个孤独的小孩。

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忙, 她妈妈因生了女儿婆婆不肯照顾,小时候她流连于托儿所与幼儿园,还有邻居奶奶家, 当然她妈妈给邻居付钱的。

大一点周末便辗转于各个兴趣班, 学了一堆有的没的,画画便是其中之一, 直到她妈妈过世无人付兴趣班的学费,才终止了她周末的补习生涯。

孤独的小孩自有派遣自我的方法, 她从小就喜欢握着画笔瞎涂, 大一点学了素描, 家又不再是原来的家, 无人再关注她的悲喜,这种随手涂画的毛病便保留了下来, 有时候把老杜一家三口恶意画成各种动物的样子,以发泄心里的怨忿,获得心灵暂时的愉悦, 也是一种自我安慰的阿Q式的疗法。

多年随手练习的小技能没想到有朝一日派上了用场,端王封晋原本听芳晴来禀, 说姑娘在画画, 稍后过来, 还当她去了趟宫里雅兴大发, 便静等她的大作, 哪知道等来了一张肖像画。

画中的女人他也认识, 正是春熙殿的秦姑姑, 而且形象逼真,宛如把真人的脸拓印在了纸张上,令人拍案叫绝:“这是……你画的?”

杜欢有些小得意:“自然。”她从端王的脸上就获得了赞赏, 还非要讨个夸赞:“殿下觉得如何?”

“技法迥异,却逼真写实,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杜欢眨眨眼睛:“没了?”

系统助她作弊多次,难得秀一次自己真正的实力,她还想听更多溢美之词,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虚荣心,正盯着端王等下文,忽听得身后有人嗤笑:“你可要点脸吧,在岛上也没见你握过几回画笔,还非要逼着端王殿下夸你。”正是刻薄成性的冷阅。

莫鸿生怕这俩人又掐起来,连忙阻拦:“二师弟,是跑来吵架的吗?”

冷阅:“可我也不是跑来夸她的啊。”

杜欢气呼呼转身:“谁让你来的?我可没请你!”将秦姑姑的肖像画糊在了冷阅那张气的青白交错的脸上:“用不着你夸,哼!”

冷阅本来气的转身要走,一把取下脸上的画,与画中的妇人打了个照面,顿时不走了:“咦?”

杜欢:“你认识?”

冷阅:“画的像真的一样。”是从来没见过的技法,他也忘了生气:“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原来他并不认识画中人。

杜欢失望:“要你管!”

冷阅忍了又忍,才压下了乱拱的火气,只觉得小师妹越大越讨人厌,就不会乖巧可爱一点?还不如小时候好玩呢。

莫鸿凑近细瞧:“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画中之人,但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杜欢与封晋交换个了然的神色,提示他:“此人姓秦,在皇后宫里当差多年,我今日进宫差点着了她的道,她竟在茶水里下了蛊,亏得我身上有克虫的香包唤醒了蛊虫。大燕地处中原,并无擅蛊毒的门派,我想来想去这个人会不会是云梦泽的旧人?”

听封晋说她在宫里当差多年,当年随着张氏陪嫁进入封家,后来便跟着她进宫侍候,多少年都未曾挪过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使蛊毒的本事应该是很早学的。

莫鸿与冷阅两个脑袋凑在一处瞧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莫鸿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一点熟悉感:“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前些年在师父书房见到一幅画轴,里面画的跟这个女人有点像,只是好像不姓秦,姓张,而且也比这个女人年轻许多。”

“凌子越的旧情人?”杜欢大胆猜测。

没想到莫鸿却否定:“师父喜欢的不是她。”

冷阅没好气的说:“师父喜欢的是你娘。”

杜欢:“……”这是什么陈年旧恩怨?

她好像无意之中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我、我娘?难道我是凌子越跟、跟她的私生女?”不然为何以师徒相称。

冷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上都挂了一层霜:“你休得诬蔑师父清名,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所以——他高风亮节默默抚养自己意中人的私生女?”杜欢怪叫:“这是什么狗血剧情?难怪凌子越见到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张口闭口就想打人。”整个一家暴狂,原来是有原因的。

谢润可从来没告诉过她原主的身世,大概这货也不甚清楚,实在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破解谜题了。

“小师妹慎言!”莫鸿还算镇定,大概也是脾气好,能忍受得了她的胡说八道,冷阅可给气惨了,扬起巴掌威胁:“师父为着你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你不但不知感恩,竟然还随意诽谤诬蔑他,我今日就替师父教训教训你,好教你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杜欢忙往封晋身后一躲,嚷嚷道:“既然你师父这么委屈,你干嘛不把他的委屈说出来呢?你当不说就能感天动地了?他感动的只有自己吧?”这年头早都不流行默默奉献了,好事要做在明处,就算是写篇煽情的宣传稿也要在原型的故事基础上加以改编吧。

莫鸿:“……”莫名觉得小师妹说有的道理。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别让我扯下遮羞布你又受不了。你娘名叫杜容。”

莫鸿厉声阻止:“二师弟,休得胡说!”

冷阅气急败坏道:“你们往日全都瞒着她,纵的她无法无天,我今日便要让她知道真相,省得她一直对师父不阴不阳。你娘是师父的师妹,也是云梦泽内定的下一任巫祝。云梦泽的巫祝须得以圣洁之身继位,且终生不得嫁人,但你娘跟路过的一个年轻男子珠胎暗结生下了你,那男人离开了。你娘不但做不了巫祝,还要受罚,她给你下了三生蛊的毒,将你托付给了师父,便服药自尽了。师父既当爹又当娘的将你拉扯长大,还四处寻访奇珍药材,就为了解你体内的三生蛊毒,你不知感恩便算了,还对师父颇有微词,怎么对得起他!”

凌子越多年隐瞒的秘密就这样被杜欢知道了,莫鸿紧张的唤一声:“小师妹——”

“我没事儿。”杜欢没想到凌子越居然是这样的男人,脾气不大好心胸倒宽宏,只是有一事不解:“她……我娘恨那个男人,所以才要给我下三生蛊毒?”原主的亲娘脾气还挺偏激啊,爱而不能相守便拿孩子撒气。

“你知道什么?”冷阅看她跟白痴没什么两样:“若是你身体健康,你娘死了你将来便要接替她当巫祝,这辈子都别想婚嫁。你娘不想让你重复她的老路,索性下了三生蛊早早绝了门中长老们的心思。而三生蛊毒霸道无解,你虽然活着但没了康健的身子,门中长老只能另外再物色人选。”

“哦。”听起来人人都有苦衷,倒真是情感动天。

杜欢的镇定冷静出乎莫鸿的意料,这些年来她没少追问自己的身世,师父都是绝口不提。她小时候中心岛上住的人不少,偶尔有些风言风语传进小师妹耳中,她没少哭闹追问,后来师父便将岛上嘴巴不牢靠的都撵去外岛居住,这才落得个清静,更导致谢润上岛之后,小师妹才找到了玩伴,对他生了情。

“小师妹,你……你……”他素来忠厚,并不擅长安慰人,特别是小师妹这副冷静的样子太过吓人,不由狠狠瞪了冷阅一眼,都是你多嘴多舌,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先把人稳住:“小师妹你别伤心,师父虽然不是你亲生父亲,但疼你如同亲生父亲。”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自己也觉得不甚有安慰的效用,只能想着再寻摸几句安慰的话,没想到小师妹把那张画塞进他手中,推着他们俩往外走:“你们回去给他,问问他认不认识画中人。赶紧走吧别再烦人了!”

冷阅说的时候全凭一时激愤,等扯开陈年旧事,见小师妹不但没有发怒,甚于过于平静,顿时有些慌:“你……你想打便打吧!”

“你有毛病吧?”杜欢习惯性反击:“我又不是你们师徒,动不动就想打人,一家子家暴狂。”将两人推出门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大厅的门。

第五十七章 “那你喜欢谁?魏太子谢润……

杜欢关上门, 跟门内的封晋来了个大眼对小眼。

端王殿下此刻的心情也跟莫鸿师兄弟俩差不多,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且还比那俩师兄弟多了一层尴尬,意外得知了她的身世, 而且还是个私生女。

相比当事人的坦荡, 端王殿下反倒像被别人撞破了自己的不堪,反而内心有几分慌乱, 面上表情倒还维持着一贯的矜贵,但行动间却已经暴露了他无措的情绪。

“你要不要吃点糕?”

“这糕是宫里送来的御厨所制, 刚出炉没多久, 你还想吃点什么?我……我让他们一并做了送过来。”又说:“你不是喜欢宝石吗?一会儿让宫敬仪带你去库里挑, 你自己挑, 瞧上哪个就拿哪个。若是库里的不喜欢,让宫敬仪陪你出门去买。”

他养伤也为着避嫌, 最近朝中事情太多,无论是边境线的谈判还是两国联姻他都不想掺和进去,大有养伤养到天长地久的架势, 连张圣手奉燕帝旨意前来诊脉都被他拒绝了,只说自己心里有数, 反正也死不了。

家里可以起身, 但出门逛街这伤就养的不够有诚意了。

端王封晋其实是个寡言的性子, 平日可没这么多话, 但见杜欢不吭声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定了他, 他便不由脑补出来许多难过, 越发要逗她开心, 逗引着她说话:“你今日进宫可还好?之前光顾着看画了,都没来得及问你在宫里的事情。”

其实芳晴已经来过一趟,该禀报的都讲完了, 他心中也大致有数,张氏到底再没有为难杜欢,只是看样子她对两国联姻志在必得,这就令人好笑了,封晋压根不想娶什么长宁公主,但让他进宫亲口告诉张氏,人家未必肯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提起宫中事,杜欢倒想起一件事:“宫里那位秦姑姑给我在茶水里下蛊,我当时没喝,封月公主从外面跑来找茬抢去喝了。”

封晋心道自己这招果然奏效,还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会一直在意自己的身世。不过封月喝了张氏的人下的蛊茶,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嗤”的笑出来:“当时那位秦姑姑什么表情?”

杜欢回忆了一下:“好像……好像有被吓到。不过月公主喝的很快,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她虽然觉得稚子何辜,但封晋多年深受蛊毒之苦,似乎封月吃点苦头也没什么。

封晋对他这位妹妹也没什么感情:“她既然身边有这等能人,解个蛊想来也没什么难的。”到底后面一句话隐约带了切齿之意。

他还没忘了要安慰杜欢之事,转而柔声道:“累不累?”

杜欢作个鬼脸:“殿下,你今日好啰嗦!”将他一肚子安慰都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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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鸿与冷阅回到四方馆,正逢凌子越与谢润商议边境线之事,两国谈判僵持了下来,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特别是在边境线上,两方没少为着含糊的地界起冷突摩擦,真要拿到谈判桌上来划分,两国臣子皆不肯吃亏,唇枪舌箭斗了个不亦乐乎,下了谈判桌还要推杯换盏重开宴,一团和气吃肉喝酒,简直是两个极端。

谢润近来深受其苦,特别是如今的谈判还是跪坐,好几次他都想溜号,全凭凌子越紧迫盯人,才没让他半途逃跑。

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那就是谈判桌上的本国吉祥物,两国臣子的背景板,掐架自然有本国嘴皮子利索的臣子上场,有时候吵着吵着宛如背景音乐,他的困意不觉袭来,脑袋小鸡啄米一般点来点去,被凌子越提醒就好似课堂上睡着的学生被老师捉了个正着,尴尬且难熬。

冷阅将杜欢的画呈上去,谢润先凑近了一瞧,下意识便有了结论:“小师妹画的?”这种画法来自后世,本朝人士应该鲜少有人掌握此技能。

莫鸿立刻便为小师妹新奇的画画技能找到了来源,不由埋怨冷阅:“都是你!嘲笑小师妹,她画画的技能也多半是太子殿下教的,你这脾气真是!”

冷阅一路之上愧悔不已,但他是个硬脾气,抹不开面子,死鸭子嘴硬:“她又从来没在我面前画过,我哪知道?”

“这画的是何人?”谢润正脑壳疼,难得冒出来个事儿打岔,立刻便高兴的开始讨论画中人。

莫鸿与冷阅寄希望于凌子越破解谜题,齐齐扭头:“师父——”

凌子越头疼的捏捏眉心,对太子殿下的随性已经无可奈何了,他随意瞟了一眼不由愣住了,神线停驻在画中人脸上,只见此画极为逼真,犹如与画中人脸对脸:“这是……”

冷阅出于愧疚,也想要尽快帮到小师妹,口气很是急迫:“小师妹说,她今日进宫在张皇后宫里遇见的,此人给她下蛊,她回来之后便画了此画,想着约莫于云梦泽有关,便请了我们师兄弟去认人,但这个人上了年纪,我们在门中也未曾见过,听说在张皇后宫里多年,所以拿过来给师父瞧瞧,可是认识?”

凌子越神情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说:“她确是门中人,只是离开云梦泽多年,没想到原来混进了燕国后宫,真是世事难料。”

冷阅:“师父,她是谁?”

凌子越好像陷进了回忆之中:“她是我们这一辈的师姐张茹,当年天份也不算好,但很喜欢制毒养蛊,后来发生了一点事情,她便悄悄离开了云梦泽,至今都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们师祖临终之时还叮嘱为师将来一定要找到她,说她心性偏激,若是仗着自己在云梦泽所学,说不定会成为一方祸患。多年没有她的消息,没想到她竟然敢向阿欢下蛊。”他神情凝重:“她没着道吧?”

这臭丫头脾气倔,倒是跟她娘一样,认准了的事情死不回头,哪怕碰个头破血流,让人十分伤神。

“师父别担心,小师妹没事儿。”莫鸿深知师父刀子嘴豆腐心,别瞧着平日对小师妹严苛,事实上受故人所托多年不敢懈怠,生恐小师妹走了歪路。

“只是这位张师伯怎么办?难道就放任她在燕国后宫里住着?”

两国谈判正在敏感时期,一切与国事无关之事都要谈判让道,凌子越道:“不着急。她既然在燕国后宫里住了多年,做了张皇后的走狗,应该不会随便出去祸害普通人。”只是敢向他的小徒弟下蛊,总要付出代价。

“这丫头在外面数月,机灵劲儿倒是涨了不少。”凌子越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你俩多替为师盯着她点儿,省得这丫头又闯祸。”

“嗯,师父放心。”冷阅心虚的应了下来,死活不敢将自己冲动之下倒出了小师妹身份之事讲出来。

莫鸿犹豫再三,尤其还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儿,最后还是将这件事情吞到了肚里去,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师父——总要等到两国谈判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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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欢其实并没有因为原主的身份而受到困扰,很多时候她其实将自己与原主的身份剥离,假如不是发生了凌子越师徒前来燕国谈判,认出了原主之事,她大概更乐于做个既无父母,也无亲朋故旧的孤儿,快快乐乐的攒宝苟命。

世间最珍贵之事难道不是自己的生命吗?

除此之外,出身背景名声之流都是虚妄,在系统的死亡倒计时之下都算不得什么。

端王安慰了她半天,又让宫敬仪从库里找出一匣子宝石,见她捧着匣子浑身洋溢着说不出来的快乐,忽然领悟了一个道理——比起空洞的语言,想要安慰到她受伤的心灵很明显还是宝石来的更为有用些。

他笑微微看着小姑娘打开匣子,爱不释手的捡起一颗颗宝石欣赏,还嘀嘀咕咕:“这颗红宝石纯净……”他再次问出了自己好奇的那个问题:“也不见你去打头面,收集这么多宝石做什么?”

杜欢抱着宝石匣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弯月:“这就是我的命啊!”

爱财如命,还真是她的性格。

封晋摸到了她的脉,心情也很好,还逗她:“那以后想要给你续命,岂不是只要搜罗宝石就可以了?”

“对啊对啊!”杜欢就喜欢这样上道的人:“也别整什么虚的,什么衣裳胭脂的糊弄我,只要宝石就可以了。”

前来送宝石还未离开的宫敬仪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您胃口可真大!

寻常闺秀衣裳首饰都能讨好,这位竟都不放在眼中,只喜欢宝石。

他预感到端王殿下的败家之旅就从收留了杜姑娘开始,心疼的都快滴血了,生怕往后花在搜罗宝石之上的金银不计其数,不禁为端王府的未来而深深的忧虑了。

杜欢回房收拾好了宝石,还拿出来两颗放在掌心让系统吸收能力,算是奖励它今日在宫中帮自己拍照,正忙着外面有人拍门:“姑娘,长宁公主派人来请姑娘。”

果然张皇后不怀好意,就算是何嫣不来找她,她本来也准备忙完了去找何嫣,两人相识虽不久,但性情相投,何嫣又对她诸般照顾,也算是她来此间交到的第二位女性友人,前一位便是跟着翟虎前往舒州任上的兰姑。

杜欢在外面酒楼见到何嫣,笑的贼头贼脑:“这位难道是未来的二皇子妃?”

张氏的意图太过明显,但凡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

何嫣板起脸:“胡说八道什么?”故意瞄了她一眼:“也说不准本宫还是未来的端王妃呢。”

杜欢笑意真诚:“比起那什么二皇子,其实我觉得公主嫁给端王更好。端王秀色可餐,有美男相伴,也能多吃半碗饭;其次端王虽然脾气阴晴不定,但出手大方,心肠嘛也不错,至少比张皇后教出来的强……”

隔壁包厢里,符炎嘴角微抽,很想问问杜欢:你这是在夸殿下还是在骂殿下啊?

听说杜欢受邀出府,端王不放心,便派人跟着,没想到符炎听到了这么一段话,简直哭笑不得。

何嫣一本正经:“你不吃醋?”

“当然不会。”

何嫣暗叹:傻丫头,果然还是跟前世一样,爱上一个男人便死心塌地,连他身边的女人也能容忍。只是这一世有所偏差,没想到她竟然跟燕国的端王在一起了,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我又不喜欢端王。”没想到紧跟着杜欢说了一句话,她只是喜欢端王的宝石而已。

符炎:“……”这句话他是万万不敢告诉殿下了。

何嫣欠身坐直,带着审慎的态度再问:“那你喜欢谁?魏太子谢润?”

“怎么可能?”杜欢怪叫:“谢师兄虽然人不错,但我跟他还是不适合做情侣。”她笑眯眯回应何嫣的问题:“要说喜欢,我大概只喜欢宝石吧。男人什么的太麻烦了,还不如宝石来的可爱。”

何嫣:“……”这是大彻大悟了?

隔壁的符炎:“……”

他觉得自己可以撤了,再留下来听到更多不该听的,不告诉主子于心不安,告诉主子可能主子会不高兴,说不定宫敬仪的屁股又要开花。

何嫣问完了,轮到杜欢。

她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郑重递过去,再三叮嘱:“何姐姐,这是克虫的药包,无论是何种虫子都近不得你的身,你一定要戴在身上。”

张皇后身边有丧心病狂的秦姑姑敢给皇长子下蛊,连她也不放过,谁知道万一何嫣不选择封尧,她会不会向何嫣下手。

何嫣也知云梦泽的名声,既然是她送的,自然放心接过,取了自己身上的香包要戴她送的这个,身后的侍女金铃连忙拦着:“公主不可!”这位杜姑娘随随便便送人药包,谁知道有没有怀着别样的心思,也就公主敢信她。

“无碍,阿欢送的自然是好东西。”何嫣亲手挂在腰间,极为放心的样子。

前世的杜欢便是这样的人,魏国皇宫潮湿,每年酷夏蚊虫不堪其扰,她便做了驱虫的药包送人,有人想在谢润面前踩她一脚,在药包里动了手脚假意有恙,报到皇帝那里,两方对质,她不屑的说:“我若是想要你的小命,有一百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让你死,又何须做这种笨拙的手脚。

谢润对云梦泽的了解可比宫妃深多了,当即严刑审问宫妃,起先宫妃还喊冤,后来吃不住招了,果然是自己动的手脚,不忿杜欢得魏帝信任栽赃陷害。

她自有她的傲气,何须在这些小事上动手脚。

金铃见拦不住,只能紧张的盯着何嫣,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何嫣被她盯的不自在,遣她出去,杜欢才正色道:“何姐姐来洛阳也有些日子了,大致情况应该也了解了,不知道你属意哪位皇子?”

“你觉得我应该嫁给哪位皇子?”

“婚姻之事万不可马虎,就算两国联姻,姐姐也要嫁个你中意的皇子,无人能替你做出选择。二皇子是见过了,不如改日我带你进府去见见端王殿下。至于张皇后的那些挑拨之语,姐姐别放在心上。”她头一次向何嫣透了个底:“你别管外面传言,或者宫里听说的我与端王之事,我其实只想做端王的幕僚,奉端王为主,我与端王并无男女私情,姐姐只管放心。”

何嫣:“……”

傻丫头!

你对端王无意,端王未必对你无情。

不过投桃报李,她也向杜欢透了个底:“我属意皇后娘娘生的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