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觉得他很可怜,镇日闷在后院里,像是被关了禁闭。她好心帮他抄佛经,又送他一些小玩意。渐渐他对她好了许多,有人给他送好吃的,他就分她一半。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是,有一次,他房里进了两个盗贼,她还帮他挡了一剑。现在再想,那不是什么盗贼,定是宫里的谁,想要置他于死地。

想到这儿,含光伸手去摸右上臂,那里还有一道伤疤。手指碰到肌肤,她猛地一怔,怎么自己未着一缕?她慌忙起身披上衣裳下床。揭开被子的那一瞬间,她眼前一晕,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但心里却砰然一声巨响像是炸开了一般。

被单上绣着大朵的垂丝海棠,金线挑的蕊,而身下的那一朵,粉色花瓣上荫了一片暗红色血迹。

含光一阵天旋地转,她虽未经人事,但也听过寨子里妇人间的私房话,这分明……她心跳如雷,刹那间又是惊慌又是绝望,还有说不出的愤怒。

腰间的一条带子怎么也系不好,她胡乱一拧,撩开珠帘走到外间正堂。

写春和映雪正在正堂打扫,看见含光出来,目光投射过来时,那眼神分明和平素已不一样。

含光心里越发的凉,那个猜测已经十之八九,但她还是怀着一丝侥幸,涩着嗓子问道:“昨夜,是谁帮我更衣?”

映雪牵起唇角笑了一下,写春有些羞怯,答道:“应是皇上。”

含光脸色煞白,手指握住珠帘,寂寂无声的僵立在门边。一时间,周身如坠冰窟,满室的春光亦暖不了她心头的凉意。

“昨夜小姐喝多了,皇上将小姐抱进卧房,让我和写春扶着邵公公回去。”

含光心里一震,手指用力,猛地一拽珠帘,哗啦一声脆响,急雨敲窗般,珍珠滚落,满地浑圆跳脱。

一股湿意克制不住,在眼眶间汹涌,她看着地上的珍珠,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锥心般的刺目。

映雪和写春惊异疑惑,怔然不知所措,被皇上临幸乃是这后宫三千佳丽梦寐以求,为何她竟然如此?

含光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清丽无俦的面容,失却了往日的灵动活泼,毫无生气像是泥塑。一双明眸写满哀婉绝望,泪光点点。

写春竟然不忍再看,转开目光,忽见殿外有人,其中一道明黄身影,她不及细看,忙拉了一下映雪的衣角,低声道:“皇上来了。”

两人忙闪身出殿,恭迎霍宸。

霍宸挥了挥手,写春映雪及身后的内侍都悄声退到了廊下。

含光恍然未闻,直直的看着走进殿内的霍宸。他依旧风神磊落,气宇轩华,举手投足带着帝王之气。

满地珍珠,他视而不见,绣着团龙祥云的龙靴从那珍珠间踏过,缓缓步到她跟前。

含光咬着唇,不言不语,望着他。

他容色深沉倨傲,但眸中却是瀚海碧波一般的温柔深邃。

“你怎么了?”

“你知道。”她声音低哑。

“你是说昨夜?”他柔声低问,一抹笑意在清俊的脸上晕开,他牵起她的手,声音温柔缱绻,“昨夜你喝多了,抱着我,说了许多的话,咱们过去的事,你终于记得了,我不知多高兴……”

她还是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他是帝王,这苍黄天下,如画江山都是他的,连她,也是他的。他便是要了她,也是天经地义,她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他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的上臂上,隔着衣料轻轻摩挲,眼中无限爱怜:“你上臂的那道伤痕,是那年为我挡剑留下的吧?除了母后,再没有人这么无欲无求的对我好,能为我舍命,那时我就在想,他日我若得了江山,一定会护你一生周全,再不让人动你一分一毫。”

他连她身上的那道疤都看见了,可见昨夜……她再无一丝侥幸,一颗心直坠下去,无边无际再也沉不到底。眼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颌,用拇指抚去了那颗泪珠,望着她泪光濛濛的眼眸沉声道:“含光,我永不负你。”

她再没有后路可退。

翌日,邵六送她出宫。一路上绵延不绝的红色宫墙,像是望不到头,她心里再没有出宫的喜悦,因为两个月后,她就永远就被困于此。

邵六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皇上对你可真是好,处处为你着想,怕宫人议论,先将你送出宫去。合着秀女大选再进来,免得落人口舌,说你闲话。你安心等着大选便是。”

含光默然不语,只是望着脚下的石板路。脚踩上去绵软无力,像是棉团云絮。从他知道她是虞含光的那一刻起,他便上了心来算计着她,让她入宫治病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想困住她。什么良娣之事不再提起,原来话中有话,他身为天子,自然再没有良娣一说。一壶酒,断了她的后路,折了她的羽翼。比心机,她终归不是对手,她宁愿没有闲云寺的初见,没有虎头山的重逢,宁愿此刻只是一场大梦,醒来仍是自己。

可是,一切都迟了。

七月底,皇帝亲批选秀大典。礼部昭告天下,凡四品以上官员适龄之女,品貌嘉者,不可私自婚配。

虞虎臣早从邵六口中得知圣意,这两个月派人日夜守着她,每日让她读书习字,更请了女红师傅来教她绣花。出乎他意料的是,含光居然没有反抗,每日沉默不语,便是对着承影,也没有笑模样。他知她不想进宫,小心提防着怕她离家逃走,却不知在宫里的那一夜,她已是没有退路了。

中秋前夕,七百余名秀女聚于绣春宫,红颜丽质,姹紫嫣红。虽是秋日,绣春宫里艳光四射,春意盎然。

含光倦倦的站在角落里,心里空落一如深秋原野。红墙高耸,松柏掩映,琉璃瓦映着秋日清辉,天高云淡。

一只孤雁飞过宫墙,含光痴痴的望着,耳边教习女官的声音淡的像是风声,在耳边飘忽。

正式选秀的这一天,粗看容貌便除名一百二十六人。其中一名,只是发色不够黝黑,另有一名,也只是颧骨略高而已。秀女容颜一点瑕疵也不能有,真真是万一挑一。

含光私心里希望自己不被选上,但若是落选,自己已非完璧,又去嫁谁?她握着拳,指甲掐的掌心生疼。

每过一关,便除名百人,选秀第六日,余下的二十七名秀女进密室,由太后亲自指派的女官验贞洁和身体。从内室出来的女子都粉面羞红,手里拿着一块木牌,或是弃,或是留,自有宫女根据木牌将她们领到不同的地方。

含光咬着唇进了内室。三位女官皆是六十许年纪,旁边另有两名老宫女,一人捧着簿子,一人记录。

验罢,含光穿上衣服,只听得女官对那老宫女道:“上臂有疤,腋下无味,完璧之身。弃。”

秀女只有两个结果,弃,留。

含光听到那个“弃”字,心里一震,细看那三位女官,脸上并无半分异色。两位宫女也是容色平静,见怪不怪。

含光怔然站在那儿,心里砰然直跳,乱成一团,完璧之身?

那么,那一夜,是他故弄玄虚?还是他提前对这三位女官交代过什么?若是交代过,那伤疤也应该一并提及才是,因为身上有疤也不可留。他若是存心想要留下她,应该将身体有疤也一并掩饰,不留案底。

一位女官见含光神色迷离怔忪,还以为她被弃心里难过,便宽慰了一句:“姑娘颜色本是万里挑一,只可惜这身上有疤,无法留侍。”

含光拿着一块木牌出了内室,早有内侍验看了弃字木牌,便将她领到一旁,合着方才弃出的另五位美人,一同领出了绣春宫。

其余五名秀女皆是神色凄婉,走到今日这一步,已是千难万难,不想就因为身体肌肤的点点瑕疵而止步于后宫,不能嫁于当世最尊贵之人,心里到底是意难平。

唯有含光,出了绣春宫的大门,容光焕发,容颜如玉。原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他究竟为何如此?那一夜,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踏出永安门便是木樨园,满园桂花飘香,沁人心脾。

含光突听身后传来一声:“虞小姐留步。”

第 24 章

含光回身,只见太后身边的柳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含光屈身施了一礼:“柳公公。”

柳宣却慎重的回了一礼。

此举让含光立时心里一惊。他身为太后身边的三品近侍,竟然对自己行礼!

“太后口谕,虞家护驾有功,忠诚恭谨,特封虞含光为御侍尚仪。”

含光心头巨震,出宫的欢欣喜悦瞬间消散无形。艳日之下,眼前似乎晃着一片白光,显得柳宣面色越发白净,仿佛没有血色一般。

柳宣露出艳羡的笑:“姑娘还不谢恩。御侍尚仪可是从二品,是皇上随身女官,前途无量。”

含光恍惚问道:“不是后妃么?”

“不是后妃,是女官。”

柳宣见她神色落寞,只道她是选妃落选,心中失意,便又近了两步低声道:“御侍尚仪贴身随侍皇上,小姐这般好颜色,何愁没有机会,反倒比那些新进宫的份位更高,进阶更快。”

柳宣在宫里活了三十六年,早已人精一般,眼前这位选秀落选,却得太后亲自提名破格留下,又册封为御前女官,太后心思自是昭然若揭。是以,柳宣引着含光往安泰殿谢恩,语气早已与两月前不同,露着巴结奉承之意。

含光却是如坠冰窖,心间再次涌起难言的绝望,短短一刻间的起落曲折,如潮涌潮落一般。

到了安泰殿,柳宣通报之后,含光低眉迈进殿中,违心的跪谢太后恩典。

平身之后,却见太后身边还坐着一位女子,容色略显憔悴,但气度不凡,端庄高贵。

安泰殿的掌仪姑姑谢安华站在含光身边道:“还不参见皇后娘娘。”

原来是皇后薛婉容,含光再次跪下施礼。

薛婉容道了声免礼,声音羸弱惫懒,听上去中气不足。

太后温言道:“哀家一直关注着绣春宫选妃,本来对你寄予厚望,哪知……御侍尚仪,本是宫中得力亲信女官一步步历练才得以荣升此职,你初进宫闱,需得事事小心谨慎,不要辜负了哀家对你的厚望。”

含光心里酸楚难言,却不得不再次谢恩。

太后微一颔首:“安华,你领她去乾明宫。”

薛婉容的目光一直随着含光的背影,直至她出了安泰殿才道:“母后,这位便是虞虎臣的女儿?”

太后屏退了众人,对薛婉容道:“正是。她会落选,哀家倒是很意外。眼下大局初定,虞虎臣身处要职,又一心尽忠,巴巴的送了女儿进宫选妃,若是落选,只怕他面上不好看。再说,安王虽然已经除去,但康王仍旧拘禁在宫外,这宫里头还有安王,康王的人。康王一日不死,哀家这心里一日不得太平。哀家留下虞含光,倒不是她父亲一片忠心,她本人的花容月貌,而是她的一身本领。宫里虽有拱卫司,但后宫之内,宫闱之间,总是照应不到的地方,她随身侍候皇上,万一遇见居心叵测之人,可以保护皇上。”

薛婉容点了点头:“母后思虑万全。”

“听说此次选妃,钱瑜的表妹令狐菡是最出挑的,姿色不在钱瑜之下。”

薛婉容神色顿时不自在起来,强笑道:“儿臣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母后又让钱瑜暂领后宫之事,所以,选妃的事儿臣就交给了钱瑜,只等大选初定之后,再和皇上一同看看怎么封赏妃位。”

太后面露不悦:“我让你将养身子,无非是想让你早日诞下皇嗣,不是让你自怨自艾,撒手不管。这后宫之事,权且交与钱瑜处理,让她去得罪人去,你只管坐山观虎斗便是,等她将后宫打理的顺风顺水,你再接手。只要你生下皇嗣,她再得宠,也越不过你去。容儿,你记住,莫说君恩似水,便是寻常男子的心,也是朝三暮四把握不住,唯有子嗣,才是后半生的依靠。”

薛婉容低声道:“儿臣明白,可是皇上他不到中宫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太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般端着架子不肯服软示弱,难道要他九五之尊,放下身架低声下气哄你不成?你那些子聪明劲都哪儿去了?两下子僵着,吃亏的到底是你。”

薛婉容点头答应,眼中却是蓄了一汪眼泪,当着太后的面却又强忍着咽回了肚子里。

太后见她珠泪盈盈甚是委屈,便又软言温语安慰了几句,让她回去歇着。

出了安泰殿,薛婉容对心腹宫女碧莲道:“初选定了几个?”

“定了十六个。”

薛婉容咬了咬唇,声音骤然低冷:“把每个人的来历都查清,再来回禀本宫。”

谢安华一路引着含光至乾明宫,路上大致将御侍尚仪之职所辖具体职责讲述一遍,说完又道:“御侍尚仪原本是太宗皇帝所设,皇上登基之后,此职空缺,太后屡次要从安泰殿女官中挑个品貌出挑的过来,都被皇上辞谢了。所以,御前之事当前都是邵公公在处置,你有不明白之处,去问邵公公便是。”

含光点头应是。

谢安华将含光领到乾明宫西侧的明月轩,早有宫人等候在殿前施礼。

“参见尚仪。”

含光一看,竟是映雪和写春。

谢安华道:“按例,御侍尚仪住在明月轩,可用一名宫女。太后恩泽,将写春映雪都拨给你。尚衣局已经赶制朝服,明早便会送来。”

明月轩闲置了一些日子,谢安华一走,写春和映雪便忙着打扫宫室。含光四处打量了一下明月轩。这是乾明宫西侧的一处宫室,小巧别致,宁静素雅。院里种着几株桂花树,此刻正是清秋气爽,花香沁人,令人心旷神怡。

翌日一早,尚衣局的宫女送了连夜赶制的朝服过来,含光穿戴后之后,便匆匆赶往至和殿。此刻正是早朝时分,远天如青黛,依稀透着一线晨曦。

至和殿阶下恭立着文武官员,含光一眼瞧见了身着朝服的父亲和承影。

父亲露着兴奋,目光在她的朝服上来回打量。而承影看的却是她的眼睛。他素来喜怒不言于色,但眼中的那一抹情愫却是史无前例的明显,含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微微垂下眼眸,站在霍宸身后。

龙椅上的他,一身朝服光华璀璨,衬得天子容仪不怒而威。他声音沉稳,面容严肃,处理政事,果断利落,有一种浩然朗阔之气。

含光一阵微微的恍惚,心里的数个画面倏忽间一一闪过。

闲云寺里那个清傲的少年,虎头山那个落魄的“美女”,小镇上送她桃花斩的木头,珠帘前说永不负她的天子。

他似乎觉察出她的视线,突然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如电,恍然让她心神一动,忙垂下了眼帘。

下朝之后,含光和邵六随着霍宸去了御书房。

松山新墨,散着一股清淡好闻的香气,含光磨好墨,站在一旁,厚厚的奏折堆满了龙案,书房中静默无声,宫人的脚步,仿佛都是飘在尘埃之中,含光连叹一口气,都觉得仿佛要打破这份静默,硬生生的忍住心里的怅然。

处理完政事,霍宸从龙案后站起身,对邵六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邵六等人躬身退下,含光跟着邵六正欲出去,只听霍宸道:“尚仪留下。”

含光停住步子:“皇上有何吩咐?”

“你过来。”

霍宸绕过屏风,到了后室暖阁。

含光心里紧张起来。

暖阁是皇帝小憩之所,内里床榻桌椅一应俱全。霍宸半倚在龙榻上,眉目含笑,望着她,伸出手。

含光只好慢慢上前了两步,对他伸出的手装作没看见。

霍宸伸手将她拉到跟前,怀着她的腰,将她放在腿上。

含光顿时觉得脸都烫了。

霍宸长出口气,在她耳边柔声道:“这下,朕可以放心了。”

含光下意识问道:“放什么心?”

“怕你逃了。”

含光低眉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心里闷了许久的疑惑,却是不问不快,“那晚,到底……”

霍宸笑道:“那晚,是我让邵六在酒里放了点药。”

果然是!含光顿时恼了,瞪着他。

霍宸笑道:“我将你抱到床上,解了衣衫,不过,我并未对你如何,只是仔细看了看。”

含光只觉得耳根都要烫了,霍宸却笑得越发开怀。

她紧紧咬着唇,很想伸手将他一脸的笑揉捏蹂躏。

“你别怪我,我总要看看心里有数才行。再说,你小时候也看过我,我看回来也不为过。床上那血痕,是我划了手指,就是想让你误以为生米煮成熟饭,不然,这两个月你只怕早就不知所踪,岂会安安生生的等着大选。”

“你!”

“我知你身上有疤肯定选不上,所以就去找了母后。此事我不便出面,这宫里人多眼杂,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不然就会给你招来嫉恨。”

含光虽然又羞又恼,但心里却还是有些感动,那一夜,他分明可以要了她,却忍着没动。而今日这些安排,更是费了心思,处处替她着想。

“尚仪虽然不是后妃,但我可以时时刻刻见到你,也好过那些选上的秀女,稍稍出挑些便要被人惦记嫉恨,等过些日子,风平浪静了,我再封你为妃。”

含光急道:“过些日子,你放我出宫可好?”

霍宸蹙眉:“你的身子我都看了,你还想怎样?”

第 25 章

含光闻言,又是羞恼又是无奈,忽然心里想起了一件事,顿时眼前一亮,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她生性爽朗,有什么事面上都掩饰不住,霍宸见她转瞬间容色明媚,正欲问她何事开怀,忽听殿外邵六奏道:“皇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求见。”

霍宸蹙了下眉,走出暖阁,道:“宣。”

一阵环佩叮当,清香袅袅。

薛婉容和钱瑜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薛婉容华发高耸,头戴九翼金凤,凤口衔一颗东珠垂在光洁如玉的额间,映得她一双剪水双眸盈盈水润。她身姿消瘦,略显素淡的妆容倒显得风姿楚楚,有西子之韵。

钱瑜身着淡绯宫妆,一只白玉簪挽住如云秀发,上面只插着一朵七彩宝石镶嵌的金芙蓉步摇,光华夺目。她生来玉肌冰肤,淡绯、流金越发衬得她活色生香,妩媚多娇。

丽人站在眼前,一如幽兰,一如牡丹,相映生辉,风流各异。

含光默默看着两人,又看了看霍宸,心里越发生出一股怅然,如此美色,我见尤怜,何况是他?

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美色。可是红颜弹指老,荣耀富贵如浮光掠影,君王宠爱亦是镜花水月,只有工于心计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能保住荣华富贵与半生荣耀。纵使君恩不在,也不至于被人遗忘轻贱。这个战场,不见刀戟,却残酷异常。

含光竟然从面前两位容光艳丽的美人身上,生生觉出一股杀气来。

薛婉若与钱瑜走上前,盈盈施礼:“参见皇上。”

霍宸虚扶一把,言简意赅道:“免礼,何事?”

薛婉容抬起头来,含笑道:“皇上,大选初定十六名秀女,特来请皇上定夺。”

霍宸略一沉吟道:“明日辰时,将秀女带至安泰殿,我与母后一起决定。”

钱瑜双手呈上一本册子,“皇上,这是此次秀女的名册,请皇上过目。”

霍宸接过,随手放置在龙案上,淡淡道:“朕知道了。”

薛婉容和钱瑜见霍宸没有叙话的意思,便识趣的告退。

霍宸坐下来,翻开那本册子,看了看,然后抬起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