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姜怡宁,长安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毕竟她虽占着血缘的便宜,本质上却跟姜怡宁差不多。

她来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抢占什么资源,纯粹是带陆承礼来寻求庇佑。至于姜家的财物、声望和地位,长公主愿意给谁就给谁。

姜怡宁却不这么想。

她一边听着长公主嘱咐长安宴上要如何如何,心里的酸水就汩汩地往上冒。尤其等长公主开了库房,将新得的稀罕布料,首饰,朱玉端上来叫她俩挑,她却只能等长安先选过了才能去挑时,只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外乎如此。

孙嬷嬷双手交叠放在下腹,小心地观察着两位姑娘的神态。

长安自然是都行,长得美,破麻袋她都能穿出天仙下凡的效果,于是上前转了两圈便随意挑了两匹。一匹朱红的云锦,一匹白底儿的冰蚕丝。杵在长安身后的小丫头立马上前,替长安抱在了怀里,那边姜怡宁手指都捏起来了。

白底儿冰蚕丝,冰凉顺滑,是她一直以来穿得料子。

因着生得清秀纤细,姜怡宁很清楚。越是浅淡明亮的颜色,越衬得她宛若出水芙蓉一般清新出尘。所以府上一旦得了冰蚕丝,尤其白底儿的冰蚕丝,都默认是她的。长安这般一挑就挑走,姜怡宁只觉得她是故意的!

眼中愤怒一闪,姜怡宁抬头的瞬间,全部化作不知所措和委屈。

孙嬷嬷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地去瞧长安。长安对此无知无觉,走到妆奁边,随手又挑了两个风格简约不花哨的朱钗。

长公主暗暗冲孙嬷嬷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

孙嬷嬷看了眼已经红了眼睛的姜怡宁,心中叹息。甭管小主子今日是否故意,但拿走冰蚕丝这举实为不妥。宁姑娘自小到大没受过这等委屈,若是为了这等小事,心生反感,自此记恨了小主子可不好……

不过转念一想,宁姑娘素来温婉大方,应当不会这般小气量。

长安其实不过是随便选了个白底儿的布料好制成衣,哪里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料子毕竟好的白布而已。所以一样挑两个,然后再替陆承礼选几匹料子就默默退后,把位子让出来给姜怡宁。

姜怡宁心中难受,硬是将这口气咽下去才做出随意的姿态来挑选。

长公主一声不吭地坐在上首饮茶,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姜怡宁红了的眼睛,自然逃不过她眼睛。她虽也心疼,但长公主自觉这种事,姜怡宁是必须习惯的。身份变了,有些事自然也得跟着变。一样两份的事情,长公主不会做。往后姜怡宁,只能万事排在长安之后。若今天这一点区别都受不了,那她也不用跟长安养在一起。

姜怡宁红着眼受了这委屈,长公主私心里是满意的,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料子很多,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好料子。不过这一堆好东西的里面,总有最好的那几个。长安糊里糊涂地拿走的,刚好是这堆里面最上乘的两匹。姜怡宁挑来拣去了半天,挑了四匹稍次些的料子。按理说比长安多一倍,可以多做几身,她心中却不大痛快。

这边挑选好了,制成衣的绣娘便上前来替两个姑娘量身。主要是量长安。绣娘是公主府养的,自然有姜怡宁的尺寸。之所以要量,是怕她张身子,尺寸变化。

至于陆承礼那边,等会儿会有绣娘去外院替他量身。

长安对衣裳没别的要求,只要别太难穿,她都可以。绣娘一面替长安量身,一面就好话不要银子地往外吐。实在是制成衣这么些年,没见过哪个姑娘,尺寸也生得这般出色的。

姜怡宁在一旁听着,就虚眼去瞥长安的胸口。

其实她身子也生得不错,看似消瘦,但姜怡宁很注意保养身材。尤其她穿越到这个身子的时候年岁很小,十四岁不到,最是该补的时候。拿了方子抓药,补了三个月才有如今的成效。但她特意请太医开方子补出来的高耸胸脯,却没有长安天生的傲然好看,如此,不禁又令她气了一回。

这个陈二花,当真是天生的克她,好一个狐媚子!

然而她心中小九九,长安跟长公主都没注意。长公主眼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鲜嫩的叫人瞧了便欣喜,只觉得这样是最好不过。姜家不缺银钱,不缺地位,只要这两个姑娘相互扶持,将来也算对泉下有知的儿子儿媳有个交代。

量好了尺寸,长公主又拉着两个孙女用晚膳。长安虽是个慢热的性子,但这段时日,长公主对她用心备至,她也渐渐放开了。兼之姜怡宁有心讨好,期间自然是其乐融融。

天色渐渐黑沉,廊下的灯笼与屋里的烛火都点上了,府上灯火通明。孙嬷嬷王嬷嬷看着祖孙三人这亲热模样,既心酸又高兴,倒是想起了被罚在静室的李嬷嬷。

“唉,两个月了,主子的气也该消了吧……”都是多少年的老姐妹,孙嬷嬷王嬷嬷也不想相伴多年的人上了年纪还遭这等罪。

王嬷嬷摇摇头:“唉,再等等。等认亲宴之后,主子估摸就会放蓝筹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又是叹息。

与此同时,周和以披着一件单衣端坐在窗边,两根手指捏着长公主府递来的请帖在烛光翻来覆去地翻看。上回派人下山去打听,他自然知长安已经入了公主府。且长公主一番快刀斩乱麻的举动,他也是知晓的。

“主子,您要去吗?”方自仲揣着手,小心翼翼地瞄自家主子的脸色。

方自仲也没料到,知书达理的未来王妃,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乡下来的泥腿子。若不是自家主子叫他去打听,他都没料到过这般匪夷所思的事儿。

如今只要一想起王妃十之八.九要换人,方自仲就怕自家主子会发怒。

事实上,周和以并不想发怒。他这般,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他惊讶原因是,陈二花那不会拐弯儿的直性子。没想到居然真对了京城素来以脾气古怪见长的长公主的胃口,这么短的时日,她轻易便得了长公主全然的信任。

周和以想到此,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是他太小看了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二十七章

三日后, 各府的马车齐聚长公主府门前。

既然大办, 邀请的人自然多。到得最早的不是长安嫡亲外祖的苏家人, 而是与长公主交好多年定国侯府。年过七旬的定国侯老夫人, 亲自携儿媳嫡孙女上门, 辰时刚过便已在后院花厅饮茶。长公主也亲自作陪, 定国侯老夫人握着长安的手便不放。

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定国侯府中见过苏氏的女眷一看到长安, 便知这姑娘都不必刻意去查什么, 一站出来已是姜家人的模样。尤其长安有着与长公主一脉相承的凤眼, 定国侯老夫人看着她, 仿佛看到了长公主年少的时候。

定国侯老夫人拉着长安说话,旁边的定国侯夫人叶氏也打量着长安。

叶氏方才一进门就注意到长安,不过碍于盯着人看久了太失礼,她方才只稍稍掠过便收了眼睛。此时再瞧长安, 心中便在感慨。十几年前京城双姝一去,便难见如此貌美的姑娘。这姜家姑娘幸亏是上京寻了亲, 否则留在乡间, 必是祸不是福。

她看得入神,眼神免不了灼灼。

端坐在长公主的右手边的长安, 眉头动了动, 斜眼瞥过去一眼。心中诧异, 只觉得这定国侯府的女眷看她的眼神也未免太热烈了。尤其状似乖巧依偎在定国侯夫人身边的沈星月,就差两只眼珠子黏在长安身上,直勾勾。

长安眼角余光注意到, 偏过头去。见沈星月冲她眨眼睛,于是也仔细打量起这定国侯府的嫡女。

只见这少女一身高腰束带的直裾,长手长脚,似乎很高的模样。一张轮廓较深的脸,似乎有点西域人的血统,眉眼狭长,显得唇红齿白。长安看着她,总觉得这姑娘举手投足之间,很是有种闺阁姑娘没有的飒爽气质。

事实上,这定国侯府是将门。一门三将,便是女眷,也是自幼习武的。沈星月虽三年前便被拘着不练武,但爽利好动的性子却是定下了。此时不错眼儿地打量长安,神态也不遮掩,她越看,越觉得姜家的这姑娘真好看,比谁都好看。

若非她是个女子,这眼神都快赶上现代痴汉了,长安颇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被忽略在一边的姜怡宁心中不悦。

事实上,哪怕两家关系如此密切,姜怡宁却与沈家这姑娘玩不到一处去。姜怡宁嫌沈星月粗鲁浅薄,上不得台面,沈星月则觉得姜怡宁装模作样,委实虚伪。两人互不顺眼,十几年也没怎么说上话。

此时见沈星月看着长安那亲热的眼神,姜怡宁嗤之以鼻的同时又有些酸。果然文盲就该跟莽夫看对眼,沈星月这个粗鲁的女人,果不其然一眼就看中了乡下来的村姑。

长安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被人盯着多少有些不太自在,实在是沈家的这姑娘眼神太直接。

长公主与定国侯夫人聊到了往昔,都有些动容感慨,便也不拘着小辈们在身边。于是便打发了长安与姜怡宁,领着定国侯府的姑娘们一道去园子里逛逛。

沈星月腿长,两三步就走到长安的身边,亲亲热热地挽起了长安的胳膊。

沈星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气,与她这幅攻击性十足的长相很是不同,但也十分清新好闻。

长安诧异了一瞬,扭头又看向沈家其他几位姑娘。

这次来公主府做客,定国侯府三个姑娘都来了。除了沈星月与沈星雨是嫡女,沈心蕊是沈家唯一的庶女。此时走在人群的最后,看着颇有些怯生生的。长安微微蹙起眉道:“沈三姑娘若是走累了,这院子的西边有个亭子,可去亭子处歇歇脚……”

沈星月自来熟地摆手:“你不必管她,她去哪儿都这幅样子。”

姜怡宁想了想,走过去很是亲切地与沈心蕊说起了话。

沈心蕊与沈家人不同,她自幼不爱舞刀弄枪,特别羡慕会舞文弄墨的女子。若说京城中哪家贵女叫她仰慕,长公主府的姜怡宁,必然是第一位。此时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与她亲热地说起话,沈心蕊激动得两颊通红。

长安瞄过去一眼,见两人似乎相谈甚欢,便放下心与沈星月沈星雨说起话来。

沈家的这两个姑娘当真很对长安的胃口,三人走在前头才说两句话,便仿佛相识很久一般。很自然地就熟赧了起来。沈星月也是十分激动,拉着长安的手便说个不停。

沈星雨无奈,扶着额,连连请长安多担待。

一行人这边说着话,府外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到了。因着长公主亲□□代过,姜怡宁哪怕心中不愿,也得给相熟的姑娘送去花帖。

这会儿,能到的,差不多都到了。

府中下人小跑着过来报信儿,姜怡宁看了眼双眼亮晶晶盯着自己的沈心蕊,嘴角牵起,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若是沈姑娘不介意,不若与我一道去接接李姐姐,张姐姐他们?今儿邀了不少好友,正巧可以一道说说话?”

沈心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姜姑娘你且去瞧瞧。我,我去凉亭那头坐下,歇歇脚。”

姜怡宁打交道的,都是一流世家金尊玉贵的嫡女。沈心蕊自幼胆小,脑子也不大清醒,却胜在有自知之明。凭她的身份,去了也没开口的份儿。况且这群世家贵女,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才女,她便是能开口,估计也说不到一处去。

长安与沈星月姐妹已走到院子另一边,三个人正靠在花圃边上的长廊,喝点茶水润润唇。

姜怡宁走时没给长安打招呼,等沈心蕊摸过来。长安才知道姜怡宁撇下她去接人。她还没开口说什么,旁边沈星月脸上就露出了十分反感的表情。

沈星雨连忙替姐姐解释遮掩,长安有些想笑,话都说完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解释是不是有些太晚?

这边其乐融融,府门外却发生了骚动。

姜怡宁带着贴身侍女刚到二门,就见长廊那头,年轻的门房弓着腰一路小跑的穿过方形回廊,绕过假山飞快过来凑到二门处报信。只见那门房一头的热汗,慌慌张张的:“刘妈妈,刘妈妈,快去禀告主子,十九皇子到了……”

话音一落,姜怡宁便是一喜,等回过神,这喜色便僵硬下来。

二门处的刘妈妈自从替长安报了信儿,如今很是得孙嬷嬷的眼。如今有了特许,似今日这事她都不必通报,直奔内院而来。

她走得飞快,没瞧见姜怡宁,姜怡宁却在二门处顿住了脚步。

事实上,大盛的民风有点类似于盛唐时候,很是开放。虽没到女子被允许入朝做官的程度,但这般定了亲的年轻男女私下见面,是允许的。一些自幼一同长大的,关系密切的,在不越界的情况下,也允许私下来往。当然,仅限如此。

姜怡宁穿越到这个世界,一直心心念念地就想见见这位未婚夫。

然而这段时日,恰逢未婚夫十九皇子忽然离魂。明德帝生怕宫外的东西流到周和以身边,会被人动手脚,所以从根子上来断了外人进出宫的可能。姜怡宁穿越到这世界快一年,甚至没与这位她心心念念的男神见过哪怕一面。

如今少年时期的溧阳王就在外院,姜怡宁有些克制不住胸腔里怦怦跳动的心脏。

……她想见他,她当真想见一面。

姜怡宁捏着身边丫鬟的手,眼神盯着一处,颇有些闪烁不定。

然而听着刘妈妈去了一趟外院,匆匆小跑着回来。知长公主那边是通了气儿了。估计下一步,便是将姜长安叫回去,安排她陪周和以出来走动。

姜怡宁手指捏得紧紧的,另一边,长安当真被长公主命人给找了回去。

不得不说,姜怡宁当真了解长公主,心思都猜透了。

而与此同时,候在外院的周和以得了同病,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便往内院而去。

姜家除了今日准备上族谱的陆承礼,没别的其他男子,所以邀请的男宾在少数。周和以作为准女婿,本该帮着招呼客人。奈何这段时日王爷都在法华寺,来得晚,得先进内院给长姑祖母磕头见礼。

周和以走得快,一身猎猎红衣在随他的步伐在风中纷飞,仿佛一支浴火重生的凤凰。

他生得高挑,颀长的身形至少九尺。四肢修长,背脊挺拔。明明是男子却乌发雪肤,肤质如冰玉一般清透。眼睛眸色极黑,唇色殷红。若非他眉宇中凛冽与漠然冲淡了他这天生的艳色,这当真是个神祗一般的人物。

姜怡宁最终敌不过心痒,从小路绕过来,此时就站在长廊的尽头。

她一身湖蓝底儿绣白茶花的绸裙,乌黑的发丝半挽,丝丝缕缕洒在肩上。若单看皮相,当真是我见犹怜。姜怡宁的心口怦怦跳,眼里、心里就只剩长廊中的那个红衣的男人。

果然,书中所描写的容色极盛,远不及周和以本人万分之一。

周和以察觉到一道痴缠的视线绞在他身上,心中有些不悦。但这是长公主府,他于是蹙了蹙眉头,并未理会。自小到大,被他皮相迷惑的人不知多少。他无动于衷地绕过长廊,正准备上台阶去到公主府内院。就在他走完了抬脚上三门的瞬间,忽地停住了脚步。

只见台阶之上一个这弱质芊芊的姑娘不知从何处飘落,眼看着就要砸进他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完成了!!耶耶耶!!!

第二十八章

周和以下意识地后退一小步, 那歪歪栽载随时栽进他怀中的人忽地一个扭腰又站稳了。姜怡宁心中惊疑不定, 倒是不曾料到, 周和以居然没打算接她?!后退?他居然后退?!这是一个谦谦君子应当做出的举动吗?

方才若非她及时收住, 当真要栽一个大跟头!

姜怡宁低着头只觉得又羞又恼, 脸颊耳垂都通红一片。不过因眉宇中弱质纤纤, 冰蓝的绸子没显出她的窘迫,倒是衬得她此时脸颊通红一副不甚娇羞的模样, 很是清新单纯。

周和以立在三步远的地方, 垂眸俯视着眼前这少女姜氏。时隔多年未见, 他方才不注意还没认出来。此时见着姜怡宁欲语还休的模样他有些恍惚。姜氏竟也有这样少女怀春的时候?王爷印象里, 就只剩下姜怡宁无病呻吟的模样……

是的,后来姜怡宁所表现出的所有苦闷,以泪洗面的悲春伤秋,在周和以这等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铁石心肠的人眼中, 就只是无病呻吟而已。

周和以难得看见不无病呻吟的姜氏,还有些新奇。

姜怡宁微微低着头, 修长的脖颈暴露在周和以眼皮子底下, 一种极度柔弱堪怜的姿态。她安静地站着,根根分明的眼睫在阳光之下如蝴蝶的翅膀微微颤抖。她抬起一边手, 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而后。丝滑的料子滑下去, 半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腕子。

周和以收回视线, 目不斜视,正准备擦身离开。

就听姜怡宁清甜的嗓音仿佛含了蜜水,轻轻唤他:“可是十九殿下?”

周和以脚步一顿, 侧身瞥她。

“小女姜怡宁,”姜怡宁嘴角绽放出温软的笑,“十九殿下安。”

周和以移开视线,既没做出表示也不曾开口,抬腿便要继续大步往前走。

姜怡宁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这一番,比之方才摔倒不被周和以接住更叫人难看。身后的两个丫鬟头低的跟鹌鹑似的,谁都不敢出声。

姜怡宁的目光追随着周和以,想想不甘心,又扬声唤了一句:“十九殿下,小女名叫姜怡宁。”

周和以恍若没听见,转眼,身影便消失在三门回廊的尽头。

丫鬟小司是如何也没想到素来矜持的主子竟会做出半路拦人的举动,又惊又吓的将头含在胸前,恨不得缩到地里去。不过主子做得再出格,小司想起方才经过的十九皇子,却觉得再正常不过。毕竟若她曾有郭这样一位夫婿,她也舍不得拱手让人。十九殿下,原就是自家主子的夫婿,若非乡下那位半路杀出来……

姜怡宁却觉得心中仿佛梗了一块,上不去下不来。

虽说她早就做好了周和以可能会冷淡些对她的准备,但真正直面过这仿佛布了一层寒冰般毫无反应的反应,姜怡宁还是深受打击。周和以怎么能对她如此漠然?她是姜怡宁啊,自小便与他有婚约的人,难道这都不值得他侧目?

姜怡宁此时想不通,去到前院的路上她便将方才的情景反复回想,还是觉得不应该。

应不应该,周和以都没什么兴致与她寒暄。姜氏上辈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这辈子却不是。尤其这辈子陈二花那直愣子提前进了京,他与姜府的亲事十之八.九会变。周和以并不想在情况都不明的状况下,折腾出那些有的没的徒惹麻烦,此时自然是以不变应万变。

上辈子姜家他来得不算多,但四下里也算熟悉。

进了内院,月牙门前就有一个体面的嬷嬷早早候着。周和以认得,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李嬷嬷。

上辈子这李嬷嬷,还是姜氏的陪房。打理庶务很是有一手。姜氏是个只会吟诗作赋的才女,平日里除了悲春伤秋,就只剩下胭脂水粉。溧阳王府的庶务姜怡宁是打理不来的,府上的一切,就全指着这精明的李嬷嬷来操持。

如今再看到李嬷嬷,周和以难得给了一个好脸色。

李嬷嬷很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下身行礼。事实上,她是昨日才被放出来,听孙嬷嬷说,还是才归府的小主子亲自开口求的情。李嬷嬷虽不知小主子是如何得知她被公主罚了,还替她求了情。但出了静室,她的这心态也变了。

怡宁小主子,看着温婉动人,心肠倒是有些硬。虽她不指望姜怡宁替她求情,但她也算照顾姜怡宁长大,关得这俩半个月,怡宁主子连去看一眼都没有。面上瞧着那样软和宽宥的人,却比长安主子冷情。

王爷冲李嬷嬷点了头,便随她去会客厅。

按理说,正经世家宴请客人,是该男宾与女眷分开的。但姜家与别家不同,姜家如今除了长公主祖孙两个主子,哦不,应当是祖孙三个主子以外就没别的男主子了。所以此次认亲宴虽办得大,邀请的世家多,实则主要都是各家女眷。

周和以则不同,他是姜家正经的未来姑爷。嗯,至少婚约在时他便是。

匆匆被叫来,一方面是长公主有心叫长安亲眼看看他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叫他这个准姑爷暂代了姜家男主人之职,替姜家招待男宾。

如今时辰还早,宾客也只到了最相熟的几家,周和以则先来给长公主见礼。

李嬷嬷带路,两人走得飞快,一刻钟不到便到了。屋里沈家人还在,沈星月沈星雨姐妹几个则避嫌,躲到旁边的花厅里去吃茶。长安本想作陪的,毕竟姜怡宁不知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回来。但长公主的人三催四请的,她也只能失陪一下。

长安今日穿着一身朱红的云锦广袖撒花裙,束血玉腰带。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只用一只拳头大小的金冠。额间点了一株红莲,最是妖娆绝艳不过。

她匆匆从花厅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会客厅中央,傲视众人的红衣男子。

那人背着她站,但极俊逸的身形叫人能想象得出此人有如何俊美的容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安冷不丁瞧见,心口也小小跳了一下。不过瞧见长公主在上首冲她招手,她忙收起了遐思,小步走了进去。

长公主很是直接:“十九啊,这是长安。”

周和以其实听到脚步声就知是长安。与长安朝夕相对了大半载,他自然认得长安的脚步声。方才没回头,却是方才一瞬间心中生出了些促狭的念头。

虽说不明显,但他却是知道的。陈二花这直愣子面上看着冷冷淡淡,实则就是一个看脸行事的好.色之徒。之前他是陆承礼的时候,大多数时候犯了这人的忌讳,她都能看在陆承礼那张面皮的份上忍了。就是不知这好.色的愣子今日瞧见了他,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缓缓地偏过脸,眼睛不出意外地与长安抬起的眸子对上。

周和以眼中也是闪过惊艳的,不过更多的是诧异。诧异是诧异长安拾掇起来,果然很有几分样子。长安则是颇有些控制不住表情,袖笼里的手都兴奋地微微颤。

……他,他娘的,这人真的是真人吗?怎么觉得长成这样太不现实了呢?长安有点不太适应,果然小说里的男人就是要有这种不合理的长相吗?这个头顶上放羊放出一片青青草原的男配,居然是长成这幅模样的吗?!!

好吧,她如今有点佩服姜怡宁了,对着这样一张脸,她是如何做到三番四次出轨别人的?

不能想了,想多了容易污。

总之,绿帽王爷不可能不行的,这种身板怎么可能不行?长安克制地想。

“来,长安,来这里,”长公主被长安这毫不掩饰的惊艳表情给噎住了,心里不悦,她暗暗瞪了一眼周和以,私心里骂他就是个祸害。手下却冲长安直招,赶紧打断她的目光道,“这是你表兄,当朝十九皇子,你且见个礼。”

长安低头快步走上前,动作生疏地给周和以行了个平辈礼:“表兄。”

周和以虚扶长安的手腕将人扶起,叫她不必多礼。

长公主拽着长安的胳膊,把人拖到自个儿身边坐下。周和以的眼睛不经意地落在长安身上,再不经意地移开,长公主眉头不由地蹙起来。

周和以状似不知,只一幅晚辈的姿态,聆听长公主的训导。

长公主自然不会当着沈家人的面指使周和以做什么,只指了孙嬷嬷,叫孙嬷嬷引他出去详说。事实上,递去法华寺的信上便大致说了事由。此时孙嬷嬷说得不过是补充。周和以又瞥了眼乖巧窝在长公主身边的长安,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