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就高兴:“那有空咱们一起读吧。要是事忙了,咱们合计合计怎么腾出点空来。”

“好的!”

自此,两人又互相交换书籍来看。萧容的陪嫁里亦有不少书籍,有些是梁玉之前不曾听过的。梁玉不问她嫁妆里财货几何,只问书籍,萧容亦是快慰,不觉光阴流逝。一本《四本论》没有讨论完,萧司空已光荣退休。

梁玉给萧容介绍刘夫人与杨夫人所学,年龄相差不大的婆媳二人相谈甚欢,直到管家来汇报刘湘湘来访。

刘湘湘是梁玉进京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两人情份非比寻常,她与萧容也是个脸熟,还是萧容嫂子的同族姑母。

一头扎袁府,先拿这两人打趣:“哎哟,好似一对姐妹花儿,你还装嫩!”

梁玉笑指着自己的脸颊,道:“看看、看看,这不是花儿一样是什么?”

“儿媳妇面前,不害臊!”

“我这是待人以诚!”

两人你来我往,如果不是感情好,这几句话便够一场战争的了。萧容看得眼花缭乱,心道:【果然是密友。】寒暄完了,刘湘湘才坐下来说正题:“知道了吗?又添了一个御史中丞!”

“费燮嘛!”梁玉浑不在意地报出一个名字,脸上的笑容一点没褪。萧容脸色微变,旋即转了回来。费燮是黄赞的高足,先前外放出去做个刺史,这才几年呢?就回来做了御史中丞,与先帝时的宠臣崔颖一边儿高了!

【不,他做御史中丞可比崔颖厉害多了!崔颖是个有酷吏之名却只管审案子的人,等闲也不见他参过谁,费燮却是进士出身,真真下笔如刀。】刘湘湘道:“你早就知道了?”

“有邸报呀。”

“你也不先打听打听?”

梁玉道:“朝廷又不是我开的,我管这些做什么?”

“那你知道,他参了袁翼吗?”

“啥玩儿?”梁玉惊讶了,“这么有干劲儿吗?”

自从与桓岙有过一番交谈,梁玉开始用全新的眼光来看桓嶷,对朝局也有了更明晰的认识。她天生对这些敏-感,已看出来桓嶷是要重做一个新的朝廷,黄赞就是他用来破局的。得用黄赞把局势变上一变,再用一个谁来重立一个“今-上的规矩”,这事儿才算完。

费燮是黄赞的学生,拿来做御史中丞真是……人尽基用。

不过袁翼被参,梁玉现在还真不知道。

刘湘湘耸耸肩:“下笔忒狠。”严中和不大理会这些事,严家这方面的消息却不闭塞,刘湘湘一是担心妹夫崔颖跟费燮做同事会吃亏,二也是吃不大准这是一个什么兆头,索性不猜了,直接来找梁玉。

梁玉眨眨眼,问道:“参了什么?”

“帏薄不修。”

“啊?”

刘湘湘左右看看,道:“与妓-女生子。还有些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

“哇哦!”

刘湘湘气道:“你那是什么样子?哎,你的脾气是不是都随着生孩子交给孩子了?”

梁玉笑谓萧容:“前两年逢族里大祭,阿先回来说来‘看到了礼器没有看到礼’。”萧容顾不得她爹的名讳,将这句话在心里翻了一遍,问道:“看来是迟早的事情了?”

“嗯呐。”

刘湘湘道:“万一这个费燮闹过了头,怎么办?”

梁玉道:“他不是还没闹过头吗?他是御史,该他管的他就得管呀。倒是你,怎么突然一惊一乍起来了?”

刘湘湘忧心忡忡:“他接下来会参谁呢?我们家那个,在……”她看了一眼萧容,“大理寺,办事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要是被参了,可怎么办呢?费燮可不止参了袁翼一个人呐!”刘湘湘扳着指头,又数出几个人名来。

几个人里,也有梁玉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她不知道的,虽然名字不熟,但是姓氏很熟悉,总脱不了那几家。梁玉问道:“是什么罪名呢?玩忽职守?不称职?”

刘湘湘苦着脸道:“差不多吧。”

那是得担心了,就严中和那性子,离了萧礼的眼,怕不得不干活偷溜出去玩儿?叫御史逮着了一抓一个准,他的上司、他的父亲都得跟着吃瓜落。梁玉想了一想,道:“我看还到不了他身上。”

刘湘湘问道:“真的?”

“还得过吏部、还得过政事堂,还要过圣人,想参个谁,先过这三关再说吧。我看费燮不会费这个功夫的。”

刘湘湘恨恨地咬牙,道:“就参了他吧!也叫他尝尝厉害,看还敢不敢胡乱混日子了!”

梁玉又劝了她几句,刘湘湘渐渐转过脸色来:“唉,我倒想他学你们一样,外放做一任地方官,看能不能学好些。可是……我怕他过不了圣人那一关。愁死了。”她本是无忧无虑的,严中和熬资历也熬到个五十岁也能混个差不多了,现在日子难熬了呀!【看来还是要指望儿子了!】梁玉道:“他又不傻,且看看吧。”

刘湘湘想袁樵也还没有升职,问道:“你看,圣人是不是要留着过一阵儿再有些升降呢?”

梁玉道:“不知道。”

刘湘湘瞪她,梁玉道:“真不知道,没问过。这个不是问的事儿。”

刘湘湘长叹一声:“好吧,听天由命了。”反正严中和就是这个样子了,不好不坏的,不至于就成了个靶子。

梁玉反而来了兴趣,问道:“你还有什么消息不?”

刘湘湘一摊手:“没了,谁去管那些个?”跟她家无关的事儿,她也不大关心,关心了也没多大用处不是?又到了考核地方官的时候,严尚书是主管此事的人,但是有个桓嶷在那儿截胡,成天把县令、刺史给招哭了,严尚书近来小心得不得了,刘湘湘也打探不到更多的内-幕。

梁玉道:“还是,甭管了。”

两人又闲聊几句,刘湘湘留下一句:“别袁翼那儿找你们求情,你好先有个数儿。”就告辞离开了。梁玉将她送走,心道:【开始了。】萧容心里没底,萧司空才休致,黄赞就动手了吗?圣人又是个什么意思呢?她吃不准,便小心地问梁玉:“阿家,是不是……有人要排斥异己了吗?”

梁玉摇摇头:“如果所参为真,是袁翼行为不检,那他该受罚。如果是假的,哪怕是御史,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总是有国法在的。”她心里有底,桓嶷总不能把朝廷上的人全都换了,他还得有人干活,干活的还不能全是新手,还得留下一批老实肯干,又或者聪明识明务的人来干事。

“只要大家别惹麻烦。”梁玉又加了一句,萧容默默记下了。

另一面,萧司空也对到访者说了类似的话“不要自乱阵脚”。

袁翼年纪不小了,被翻出点风流韵事来,好说不好听!这等人家素来标榜自己是正派人,被人说他私德不修,比说他愚蠢误国还要狠。袁翼自己也知道这事儿说不出口,挟妓出游是风雅之事,谢安就曾携妓入东山。可是没在外头有个孩子!更没被御史拿出来说!

这些位高权重的,“洁身自好”到不完全不沾染风流事的也不算特别的多,官面上的迎来送往还有个教坊司呢!

费燮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且萧司空才退,黄赞的人就开始动手,这是挑衅还是圣人的授意的清算?好些人都吃准,又最担心这一点。

萧司空好容易安抚下了这些人,转头便对大长公主说:“天气冷了,我们去泡汤吧。”他都休致了,再叫这些人上门,那跟还在政事堂有什么区别?只有更糟!萧司空包袱款款,拖着老妻去泡汤,将偌大一个府邸都交给长子掌管,端得是潇洒。

萧礼站在旗杆下,目送父母乘车而去,自我解嘲:【总算只是留给我一个黄赞,而不是一个老太尉。更可庆幸者,您没成了第二个太尉。】第二天,就面临了他独自当家以来的第一桩大事御史大夫裴喻,死了。

裴喻的年纪比萧司空还要大一点,萧司空休致,他一琢磨,也写了道乞骸骨的折子。大清早起来往宫里赶,一不留神就死了。一点停顿没打,折子还塞在他的袖子里呢。

聚在宫门外的大臣们眼睁睁看着他干净利落地走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在裴家仆人的惊恐的哭叫声中,才有人想到:【接任的会是谁呢?】

第163章 紧锣密鼓

自先帝后期起, 裴喻这个御史大夫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做为御史大夫的裴喻并不重要, 令各方牵心的是,裴喻能把御史大夫做成个摆设, 换一个人来做,这个职位它就不是摆设了!

会换谁呢?无数人在心中揣测,都没有一个定论。也有几个人在心里思忖着, 待裴喻丧礼过后, 可以尝试向桓嶷推荐合适的人选了。

而此时,摆在大家面前最实际的问题还是裴喻的丧礼。死在上朝的路上,固然可以说是勤于王事,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也可以说是恋栈权位死不退位。否则何以成了摆设都还继续装聋作哑呢?

裴公子深明此理,在仆役报讯之后,火速赶到,头一件事就是拣出裴喻写好的乞骸骨的折子, 先把亲爹的名声保住了再号啕大哭!观者无不叹息, 都说裴喻真是可惜了, 竟没能过上休致的舒心日子。

两仪殿里, 桓嶷也是一声叹息。御史大夫的位置他也有构想的, 只是暂时还不用动裴喻做得太合格了,什么事都不管。大案要案有崔颖, 弹劾参奏有费燮,上头一个裴喻总领,可换可不换。过二年裴喻做不动了, 或者有别的需要的时候,再动。

【唉,只好先动一动了,】桓嶷为难地想,【但愿不要出乱子呀。】一面批复了给裴喻治丧的折子,又准了裴喻子孙丁忧的折子。再派出使者,到裴府去表示慰问,另从内库里又拨了些钱给裴家治丧。一个皇帝对于不是很亲近但是印象还可以的大臣,也就是这么多了。

他还得考虑御史台的事,应付下一场。

闲人如梁玉就不必想那么多,她已到了裴府。说裴喻于她有半师之谊,有一半儿是往她脸上贴金,在这个时候她还依旧肯看面子来相帮,却又显得重情重义了。梁玉先见裴夫人,这位见面不多的夫人比上一回见的时候没见变老却变得憔悴了。

裴夫人房里许多人都来慰问,梁玉到了之后居然能挤到一个近旁的位子,与裴夫人拉着手说话。裴夫人的手湿且凉,哽咽着道:“才说要去汤泉宫那里的……这就走了……”

梁玉柔声细气地道:“大夫可以歇一歇了。”

裴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梁玉又低声劝慰,劝她节哀,请她保重身体:“旁的我不知道,只晓得在这个时候,您要是再倒下了,这家里还不得反了营?”这句话比什么“节哀”更有用,倒把裴夫人给劝住了。

裴夫人打叠起精神来,勉强道:“是呢,我可不能再给他们添乱了。”

一时裴公子又进来告诉裴夫人,朝给裴喻拟了谥号,定的是文忠。极好的谥好,裴夫人脸色略缓了一点。接着又有吊唁的宾客到来,裴夫人吩咐儿子去接待,转头却低声对梁玉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问他生前有无推荐的人选呢!”

【真是眼明心亮呵!】梁玉感慨一声,低声道:“都是为了国事么。”说着,攥着裴夫人的袖子轻摇了两下。裴夫人话出口就后悔失言,待见梁玉有回护之意,稍稍放心,不再多言,只是暗暗哭泣。

梁玉直陪到裴夫人出嫁的女儿从城外赶回来,才让位出去,带着萧容回家去了。

萧容也听到了裴夫人的话,直到回府却没有就此发表任何的评论,前任推荐后任本是寻常之事,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萧容担心她父亲萧礼。萧司空潇洒地走了,留下的担子都是萧礼的,万一御史台再来个不对付的人,岂不是要愁死?

萧容悄悄看了梁玉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又不好表现得太积极。梁玉则翻出几本书来,抚着封皮,面现惆怅之色,道:“这些都是当年裴大夫所赐,如今书还在,人却没了。”

萧容道:“也不知道谁能继续裴大夫的遗志呢?”

梁玉笑笑:“老话不是说了吗?子承父志。阿蛮呐,你去叫王吉利,把这书转赠给裴公子。告诉他,这是当年裴大夫给我的,如今转赠给他,他结庐守孝的时候时常看看,以慰怀念之情。”

阿蛮把话记了,又复述了一遍,问道:“他们要是不收呢?”

“那你就拿回来。”

阿蛮答应着走了,小半天回来了,对梁玉道:“裴公子收下了书,说劳您还记挂着,他一定用心读书,不会辱没了父亲的清誉。”

萧容心道:【裴大夫不是治《春秋》的呀……】不管他是不是治的《春秋》,反正书裴公子是收下了,梁玉也算放下了一件心事。心道:【裴公子此时最好什么都不要乱讲,想来裴大夫先前也不会旁生枝节。】她最担心的是有人利用裴喻的遗书做文章,提出新的人选之类的。即便是她也知道,如果要坑人,御史台是个好地方。

将裴家的事料理了,梁玉又担心起崔颖来。她算是崔颖的熟人了,知道崔颖的脾气,崔颖与桓嶷的关系不如与桓琚那般亲密。裴喻当御史大夫的时候,崔颖如鱼得水可以自由自在,换了一个人未必能像裴喻。崔颖的顶头上司,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就怕起了争执,到时候桓嶷又要头疼了。

崔颖还是刘洛洛的丈夫,刘洛洛也不容易。

【会是谁呢?】梁玉也不免猜测了起来,【不过他岳父是刘建,应该没有问题。】一旁萧容想了一下,还是小心地问了:“阿家,新的御史大夫,会是谁呢?”

“啊?”梁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唔,是谁我说不好,不过我知道……不会是乱神的。”

萧容恨不得把这话马上就转给萧礼,萧礼在她心里是靠山一样的存在,但是梁玉看问题也很准,她很想让父亲与婆母两个凑一起商量一下局面,又知道这也是妄想,只好自己心里着急。

萧容再着急也有个限度,梁玉说“不会是乱神”,她信了八分。

外面却有人坐不住了,裴喻五七一过,头一场雪飘了下来的时候,黄赞便向桓嶷提了出来:“御史大夫不可久悬。”

桓嶷让政事堂斟酌。

自萧司空携妻泡温泉去了,政事堂就只有三个人,黄赞、纪申、陆国丈,三人之中以黄赞的资历最老,当仁不让举荐了一个自己人。纪申还未如何,陆国丈先有点坐不住了。萧司空去后,他如坐针毡。很明显能够感觉得到的,黄赞颇有点排挤后来者的意思,而纪申凭自己过硬的本领、名望能站得住,陆国丈就成了承受压力的那一个。

可是御史大夫不能让黄赞再安排人了!圣人才登基没两年,怎么能弄一个刚硬严苛的人人呢?陆国丈强硬地表示了反对!

黄赞道:“御史纠察百官,就该刚正不阿。否则要御史何用?”

陆国丈则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御史刚正不阿,宰相调和阴阳。”

两人僵持不下,纪申则眉头深锁,他也没料到裴喻会走得这么突然,当务之急确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御史大夫的人选。得能把费燮、崔颖都压住了才行……

执政相争的时候,费燮还不闲着,他先弹劾了袁翼,接着一口气弹劾了数人。除似袁翼那样的私德之事,大部分是渎职等事,背地里竟得了一个“卢会转世”的雅号。这雅号现在还没传到桓嶷的耳朵里,桓嶷将费燮的折子发给了吏部,让吏部去查访。

陆国丈与黄赞争执不下,一气之下他也找了人,将黄赞两个学生也给参了。费燮参人私德不修,他自己倒还做得可以,但是黄赞门下不靠好人卡当门票的,是要看能力的,这便容易在德行上良莠不齐。

陆国丈可不是梁满仓那样两眼一抹黑的土包子,出手也是狠。先翻出一桩谋杀案,乃是黄赞的另一个学生,为结姻名门杀死了自己的爱妾。但凡家里硬气一点的,都不大乐意女婿只拿女儿当牌坊,却与种种美人卿卿我我,也不乐意女儿去夫家养现成的孩子。何苦来?一般想要求娶的,多半就是把婢妾遣散或发嫁了,又或者心地不好的就养在外面。

黄赞这学生做得绝,把人给杀了。

夫杀妾减等,如果再有恰当的理由,罪责会减到极轻极轻。但是这个人品就太令人侧目了!

另一个倒没有这么不堪,他是以前穷惯了,做官之后事也做、钱也捞。黄赞却是被这一个学生给坑苦了,盖因这个学生生活很俭朴,盖的被子是布的,穿的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皮带都磨掉漆了。

哪想得到他捞钱捞得风声水起呢?

一时之间,两下□□味渐渐浓了起来。

纪申看在眼里,不由犯愁,他看得出来两位是顶上了,但是所参之事俱是事实,这个风气是要整肃一下的。纪申知道,费燮参的这些人里,有不少是走门路上来的,并不全是什么萧司空一党的出身,这个根子还要追溯到桓琚时代,桓琚抓大放小,不少小事他都不管,有人求个官儿,他只要高兴了也松松手。是得费燮这样的人来整顿一下。

同理,黄赞的两个学生被参,也是确有其事,都是该法办的。

这与“肃清风纪”的主张是没有冲突的,纪申劝桓嶷安抚百官,并不是要他把什么破事都容忍了。容忍了这些污糟事,岂非寒了正人君子的心?这绝非是安抚的本意了。

纪申又怕两人火气上来,最后结了仇,不能和平相处,那岂不是要误事?

纪申不假思索地将宋奇召了来:“你去劝劝你岳父吧。”

宋奇领命,当天就去了黄府。黄赞的府上也似当年萧司空的府上一般车水马龙,或许不全是冠盖云集,已有了一点萧司空的气势了。

宋奇不由感慨。

黄赞对女婿是重视的,也知道宋奇有自己的立场,翁婿二人的关系颇为微妙,使黄赞对宋奇不似寻常子侄般呼来呵去,言行间总多那么一点客气。

翁婿二人见了面,宋奇先跟黄赞小赞一句他府里府外的热闹,接着话风一转,提到了近来为御史大夫的事而起的争执:“您要效仿萧司空吗?”

“我如何能与萧司空比?”黄赞客气了一句,听他的话音,倒不像是觉得比萧司空差似的。

宋奇反话正听,紧着问了另一句:“那要与太尉比了?”

黄赞脸色微变:“为何会这样讲?!”

宋奇道:“圣人初登大宝,正是最生疏艰难的时候,是需要执政们齐心协力、稳定朝局的时候。谁在这个时候让他的气不顺,恐怕不是件好事。就像是一个人,小时候被欺负了,长大了之后是会记一辈子的。倒是长大之后挨几拳,反而容易忘。您说是吗?”

黄赞笑了:“你呀你!不该妄度圣意。但是呢,为国柄政,又要做到心中有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圣人虽年轻,并非全无主见。圣人虽未对我合盘托出,却也是有他的方略。只要方略不变,那就有迹可循,不必担心自己会做出不妥的事来。以我之见,圣人欲一扫暮气。”

黄赞说得笃定。新君登基要做什么?一是坐稳江山,这个先帝给他做得太好了,几乎不用操心,桓嶷登基之后三下五除二,赏的赏、升的升,就齐活了。二就是要做出他自己的气象来。

先帝为桓嶷可谓将能做的都做了,但是未免带上了先帝的烙印,先帝去世的时候过了五十岁,不免带上些保守的气息。新君可不要改一改吗?换上有活力、有本事的人,是最容易做到的。

宋奇心中一动,觉得黄赞说得是有道理。但是!他只认前半段,后半段就“岳父大人如何揣测圣人的方略就是一扫暮气呢?什么又是暮气呢?”

黄赞撇撇嘴:“凡令人泄气者,皆是暮气。譬如萧范。”黄赞并不爱提什么世家废物,萧司空名门子弟,几个儿子也还算有样子,都不是废物,可是他们却拖着、护着一群废物,令人生厌。录进士的时候还卡东郡的名额!

宋奇也不大喜欢萧范,觉得他总端着,听黄赞一讲,似也有理。叹道:“是我杞人忧天了。”

黄赞微笑道:“你说得也没有错,唔。”他又不说下去了。

此后,黄赞不在桓嶷面前再提御史大夫的人选。陆国丈那里也见好就收,不再与黄赞针锋相对。

十月末,桓嶷终于确定了新的御史大夫的人选刘建。无论大家的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接受了这个新的御史大夫。

袁府里邸报是放在书房里随便看的,于萧容而言,这比在娘家时还要宽松。在娘家的时候,没人会把邸报当成她每天必须要看的东西,但是到了袁府,梁玉每天都要看。忙得没功夫看的时候,或者是阿蛮、或是美娘,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要读给她听。

萧容来了之后,试探着要求由她来读,梁玉并没有反对。萧容觉得有这一条,婆家就让人心生好感。

萧容读邸报有个习惯,先扫一眼,对内容心里有数之后再读,以便读起来语句连贯。这一日,萧容拿起邸报一看便愣住了。

刘建!

这个名字别人可能陌生,萧容却记得非常得清楚!他是刘洛洛的父亲,当年萧度闹出的那一档子事的时候萧容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因为事情对萧府而言比较重要,即便是她也是有印象的。

选刘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刘建他爹当年做过尚书,因为为桓嶷力争储位给贬到边州,死在了外面。单冲这一条,桓嶷给刘建个御史大夫做就不算太出格。何况刘建守父孝之前早已为官多年,起复之后也是中枢任职。

“怎么了?”梁玉也知道萧容的习惯,但是今天萧容预览的时间格外的长。

萧容忙说:“果然如您所言,这是一个老成持国之人。”不是乱神。萧容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婆母佩服极了,她新嫁过来丈夫又在太学读书,白天几乎都耗在梁玉身边,可以保证梁玉绝对没有打听这个事儿,却被她说中了。

梁玉轻笑出声:“是啊,哪个皇帝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是。”萧容答应一声,接着读邸报。今天的邸报不止有刘建的任命,还有袁翼去职的消息。萧容读到袁翼的时候,半是感叹,半是……快意。她已知道袁先在袁翼家里受过点委屈,也颇为袁先抱不平。袁翼息事宁人,是大多数大家族会做的事情,但是他息事宁人的做法可不大对。家风不正,家里就绝不可能安宁。

到读完,萧容也不见梁玉对袁翼有任何的评价,很是惋惜:【还想听听阿家怎么说呢。】梁玉并不想说袁翼什么,给袁翼的儿孙求官都比给袁翼求情强。她对萧容道:“你明天有别的事儿吗?”

“听您吩咐。”

“那咱们去趟无尘观吧,美娘在那儿住得太乐了,咱们去闹她去。”

“好,”萧容顿了一顿,又说,“她与丰乐公主倒处得来。”

“嗯,都是有点心思,又有点活泼的人,同类嘛。”梁玉点评了一句。

萧容笑笑,不轻易对美娘和阿鸾发平评论,有些话梁玉说得她就说不得,美娘四舍五入是个小姑子,哪能轻易当着婆母的面说?阿鸾更是一个不要轻易去说的人。唔,二叔家似乎想为阿弗求丰乐公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到得次日,两人又去无尘观里,阿鸾正在观里与美娘一起读书。梁玉担忧地道:“要是连你也跟着一起想做女道士,我就不知道如何对三郎交代了。”

许是有了小伙伴,阿鸾爽朗一笑:“女道士不也在这红尘里吗?几曾见飞升?”

梁玉笑道:“我编的话本里呀,我都给她飞了仨了。”

观里观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萧容留意,与阿鸾在一起,梁玉就不提任何与朝廷官员有关的话题了。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梁玉与朋友,比如刘湘湘等在一起的时候,不管谁提,多少都会涉及到一些。她们的亲人、丈夫、兄弟等等都会有朝政有些关系,难免提及。如果是梁家人,就说些家常,再关心侄子们读书的情况,间或也有提醒娘家人要守法。桓嶷推恩外家,也给几个舅舅、表弟官职,只是闲职居多。饶是如此,梁玉还是不大放心,总是多叮嘱。

除此而外,与袁氏族人说话,多是说些忠臣爱国之类的场面话。与袁尚书的夫人倒能多聊两句时事。

但是对阿鸾,不曾提到一个字。

萧容暗中记下了梁玉的态度,决定自己要好好效仿。于是也只说些趣事:“原来阿家还会编话本!早听说无尘观那些本子是您编的,竟是真的吗?”

“我胡诌个大概,叫他们写的。你要是无聊,也可弄一些,让他们润色了拿出去说。闲着也是闲着嘛。”

阿鸾与美娘却对编故事兴趣不大,都抿嘴笑着听,梁玉也不要她们必得干这个,看看天色,嘱咐阿鸾按时回去别让李淑妃婆媳担心,才与萧容一道回府。

两人同乘一车,梁玉对萧容道:“公主是淑妃娘娘带大的,性情很好,不防常来往。”

萧容笑道:“是。先前也见过,只是宫墙阻隔不常见,今后机会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