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道:“是我自己太笨了,你不用理我,照顾冉冉去吧,我一个人慢慢来。”

嘉炜自然不肯,扶着她下到其余人等待的地方,再交代他的两个朋友照顾着晚辞,他自己方才又去拉女朋友,一行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

下山回到度假山庄,俞岷迎了上来,带了一丝抱歉苦笑道:“我邀请你们来的这时间选的可真是不好。”

“俞姐说到哪里去了,”她勉强笑笑,又见只有俞岷一个人,于是问,“JOY和司南他们呢?”

“他们一早起来知道康晔家里出了事,先走一步去医院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了,”俞岷说着,想起老公昨晚来的电话,又叹了口气,“康晔的妹妹昨天晚上割腕,人现在在医院,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她那个老公…唉,只是可怜了孩子,幸好今早他们父母也赶过来了,总算有个照应。”

晚辞想起那天在医院见到窦鹏的情景,心底也是为康晔的妹妹感到不值,又想起康晔昨天所说的话,明白如今医院里的应该是他的母亲和继父,或许他的这个妹妹也是同母异父。

虽然她不知道他如今有没有原谅他的母亲和继父,但她亲眼见过她面对他侄子时那种全心全意的呵护疼宠,也听冯唐说过,知道在他心里,把这个妹妹视为自己的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他才会情绪失控,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说出一些违背本心的话,是不是这样?

她用冯唐曾经说过的话来自我催眠,可即便这样,也还是没有办法对昨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毫不在意。

所以,当俞岷问,晚辞,那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去医院看看的时候,她没有办法点头说好。

他昨天晚上,那么激烈的,不肯让她同去,不肯让她介入他的生活。

说一点儿也没被伤到,那是假的。

俞岷见她沉默,倒是没料到,心里面暗自猜想,面上却是抱歉笑道:“我真是很不好意思,明明想让大家来散散心的,却偏偏挑了个最不适宜的时间,你看,司南来的时候就差点撞了人,现在康晔的妹妹又出了事,我也不好再强留你们在这里玩了。”

晚辞听了,连忙道:“俞姐,意外的事谁也不想的。”

她说着,停了停,又再开口:“只是我刚才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脚挺疼的,就不跟你一起去医院了。”

俞岷连忙问,“摔得怎么样?要不要紧?顺道去医院拍个片看看吧——这个嘉炜,我明明让他照顾好你的!”

晚辞忙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也没怎么着,不用去医院,我自己回家喷点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俞岷忆起初见她时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脚步蹒跚,心里明白可能摔跤是借口,她不想去是真。

她此刻不知道原因,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于是开车送她回家之后,自己去了医院。

却到底还是心下诧异,又是真心对康顾二人存了好感,尤其是对顾晚辞这个小姑娘,一开始或许还有其他考量,到后来已经是出自本心,能帮的,能提点的,在能力范围之内,她都会为她考虑。

于是在事隔了两天而顾晚辞仍是没有任何动作和打算之后,她终是在公司找到她,“晚辞,我们谈谈。”

她带着她来到天台,已近下班时分,天台上空无一人。

俞岷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就开口问道:“你和康晔怎么了?”

她还在嘴硬,装作若无其事,“没怎么啊。”

她看着她,“没怎么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去医院看看?”

她低下眼睛,“我是觉得我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俞岷看她半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和康晔之间怎么了,但是前天JOY司南他们一得到消息马上就去了医院,你也不可能装不知情——这样不闻不问的做特例,很不好。就算只是普通同事,起码的礼节还是要做到,况且以后你还得在他手下工作——你自己看看这两天他请假,公司里有多少人给他打电话,又有多少人往医院赶的?”

晚辞不说话了,心里面其实亦是很矛盾。

俞岷见她这样,伸手去拉她,“走吧,刚好我也要去医院看看,一起吧。”

晚辞搭俞岷的车,一起去到医院,俞岷早就备好了双份的花束和慰问品,让她很是过意不去。

俞岷笑,“你就别跟我见外了,我是当真喜欢你这丫头,才肯为你着想的,换个人你试试我理不理她?”

她听了,反倒不好意思去提要拿钱给她的话,只是诚心又再道谢,然后把她的好牢牢记在心上。

跟着俞岷往康晔妹妹的病房走去,一面走,俞岷一面告诉她,经过抢救,康晔的妹妹虽然已经从ICU转了出来,但是情绪非常不稳定,只有康晔的话才会稍微听一点,所以他基本上寸步都不敢离开医院。

出了电梯,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人,晚辞尚未看清,俞岷已经快步迎了上前,“康妈妈,您怎么出来了,小昀今天好点儿了吗?”

“还是那样,刚刚才睡下,康晔在病房里陪着她呢,我带你们过去吧——小俞啊,真是不好意思,老让你们夫妇费心。”妇人的语气当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晚辞微微一怔,知道眼前这人是康晔的妈妈,只见她衣着不菲,容颜却是苍老而憔悴,而且莫名的让她有点儿眼熟。

“哪儿的话,我和康晔不仅是同事,更是好朋友,”俞岷说着,又拉过一旁略微发怔的晚辞,对康妈妈笑道,“这也是我们一起工作的同事,平时和康晔是好搭档,一起来看看小昀的。”

晚辞只得收拾思绪,微笑着问好,“阿姨您好,我叫顾晚辞,是康总监的同事,您叫我小顾或者晚辞就可以了。”

康妈妈原本和俞岷说着话,并没有怎么留意到她的,却不想此刻却是死死的盯着她,开口,连声音都听来有些紧绷,“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察觉有异,却还是只能微笑着开口:“顾晚辞,三顾茅庐的顾,夜晚的晚,楚辞的辞。”

“你是不是XX大学毕业的?”康妈*表情变得有些狰狞,声音当中也带上了几分凄厉。

她怔怔的点了下头,而下一刻,在她什么都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已被一股蛮力猛然的扑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的撞上了冰冷的地板。

康妈妈带泪的脸上痛苦而扭曲,使出全力扑将上来,死死的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我杀了你!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把我女儿害得那么惨,你居然还敢来看她——”

一切的一切,全都猝不及防。

第六十九回

“康妈妈,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妈,你冷静下,放手。”

俞岷和闻声而来的康晔见状,连忙动手拉开了两人。

晚辞痛苦的呛咳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她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阿姨,我来看看方昀师姐。”病房外,年轻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勇敢的面对着自己良心的拷问,以及,早就预想到了的指责辱骂。

“你这个狐狸精怎么还敢来?你把我女儿害得还不够惨…”

她默默忍受着加诸在身上的厮打咒骂,眼泪在眼眶当中委屈得直打转,却是倔强得不肯让它掉下来,“阿姨,我们是在他们分手以后才在一起的,我没想到方昀师姐会这么想不开,您让我跟她解释,再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即便心里再恨,嘴上再狠,方妈妈也毕竟还是一个母亲,此刻,面对害得女儿大受刺激而选择了自杀的这个小姑娘,她虽恨不能掐死她,然而听她这么一说,却到底还是为女儿谋求幸福的心占了上风。

她终究是停下了对她的打骂,转而哭着开口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小昀,你就和林锋分手,把他还给她好不好?她根本就不能没有他的!”

女孩子的脸色苍白,却还是倔强的摇头,不肯放弃,然而到底太年轻,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固执且无助的重复,“我和他是在他们分手之后才在一起的…”

“你不把林锋还给她,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看她笑话吗?你这个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方妈妈又伤心又气愤,悲痛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只好全都发泄在面前的这个始作俑者身上,又打又踢又掐又骂,直到走廊那头一个高个子的青年快步走来拉开了她,“你冷静下,先放手。”

他说着,又再转向脸色苍白的女孩子,“你先走吧。”

“我…” 她的眼睛里委屈又倔强。

而他打断她,“我知道你想道歉,但是不需要,看到你只会让她们情绪激动,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你自己也看到了。”

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踉跄而去。

那么多年了,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可以放下。

却原来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原以为已经淡忘了的那一幕,却原来,每一个点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晚辞,你没事吧?”俞岷慌忙蹲下扶她。

而她却只是苍白着脸,去看康晔,连声音都是抖的,“你妹妹,你妹妹,是不是方昀?”

他闭了闭眼,“是。”

他的面上寻不到半分意外惊讶,于是她抖着唇接着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问得没头没尾,而他已然明白。

他双臂牢牢制着情绪激动的母亲,看向她的眼中有压抑得很深的沉痛,开口,还是只有一个字,“是。”

俞岷早已经掩不住异色,眼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游移,只是此刻的他们,谁都没有心力来注意。

她缓缓的点了一下头,慢慢的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究是再承受不住,猛然转身,再一次的踉跄逃离。

他心底骤然抽痛,下意识的就要去追,却被母亲死死拉住,“你要去哪里?你妹妹还在里面,她要是见了那个狐狸精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而恰此时,病房里传来玻璃瓶碎裂的清晰响声。

“小昀…”康妈妈一急,眼泪都来不及擦便奔往病房。

康晔情急看向俞岷,“俞姐——”

俞岷立刻接道:“我明白,你快进去看着小昀,我去找晚辞,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大步追了下去,然后下到楼下,却只见人潮涌动,哪里又还找得到顾晚辞的身影。

拨她的电话,一直响着,却没人听。

她虽不知道事情原委,却是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心里也是着急,于是将电话拨给了小江,想要问他晚辞家的地址,还有她平时爱去的地方。

小江有些愣愣的,说了几句,反应过来,问,“晚辞姐没事吧?俞姐你问这些干嘛?”

她尚未开口解释,电话已被姚畅抢过,他的声音绷着,连客套都没有,开口就是,“她怎么了?”

俞岷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开口打哈哈,“她心情有点儿不好,自己一个人走了,你别担心,把地址告诉我,我去找她。”

他在电话那头立刻“劈里啪啦”报上一长串地址,都是商场超市影院之类的公共场所,然后冷静开口道:“俞姐麻烦你往这些公共场所找,剩下的我来。”

“哎,你别管这事,一会儿让人拍到了又乱写,我会去找的。”

他却简短开口,“我会注意。”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今天的这事发生得太突然,饶是俞岷,也深感意外,但她深知,自己不能主动开口去问,至少现在绝对不行。

她想了想,发了条短信给康晔——没事了,你放心陪小昀。

然后,发动了车子,朝着姚畅说的那几个地址开去。

而另一边,姚畅把车子开得飞快,一路从剧组驻地,往城里赶。

他心里焦躁,虽然俞岷说得轻松,但他又不傻,能让俞岷打这个电话,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电话又关机,让他怎么不担心?

小江在车上吓得死死的抓着扶手,“小畅哥,你慢一点慢一点。”

他想起原本自己要开车的,却被这个小祖宗一把抢过了钥匙,逼得他现在战战兢兢的体验这生死时速。

“你,打电话给倪斯娆,问她小晚有没有联系她?”

他一面开车,还不忘一面下指示。

小江忙不迭掏出电话,“好好好,我会打,你好好开车好好开车…”

拨通了倪斯娆的电话,谁知她根本人在外地采访,一听也急了,想了想,说了一家酒吧的地址,让他们去找。

他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有一个陌生男人正贴着她想占便宜,恰此时,吧台里也正好有一个酒保过来干涉。

饶是如此,姚畅还是火气上涌,幸亏小江一把拉住了他,“小畅哥,你别闹事,现在晚辞姐最重要。”

他面色不善,却还是点了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小江身后走了过去。

第七十回

“好了,你不能再喝了。”

小江将陌生男子打发走,而那名酒保见晚辞认识他们,便也转身离开了,而他伸手抽走了她手里的酒杯。

其实走过来的时候都还怒气冲天,发了狠的想要教训那个不要命的家伙的,却在见到她的样子之后,心里克制不住的一抽,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喝成这样?

根本也就无心理会小江怎么去和旁人交涉,他全副心神里在乎的只有她,她似是认出了他,却又并不十分清醒,只是不满自己的酒被拿走。

他当然不给,轻而易举就制住了她的手,“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去。”

她自是不肯,但她的那些小挣扎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他从皮夹里拿出几张钞票*杯子下面,就要强行带她离开。

原本是铁了心的,却错在一低头,看见了她满脸的泪痕。

他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的放开了她,不回去就不回去,她要喝酒要干嘛都随她,只要她不要再哭。

她重新端起酒杯,他定了片刻,终究忍不住,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咬牙问,“小晚,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她抽出手捂住自己的脸,语气似哭又似笑,说的话也毫无逻辑,断断续续。

“…我那个时候那么喜欢他…可是他有女朋友…后来他们闹分手…我知道了…课也不上了…就等在他宿舍楼下面…就为了问他现在可以考虑我了吗…娆娆还笑我傻笑了好久…后来…后来他答应了…我好高兴…真的是好高兴…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她会自杀…她都来求过我的…我就是不理…”

她说得没头没脑,更像是自己一个人的呓语,而非对着他说,他听得半知半解,一面嫉妒得发狂,一面又恨不能把那个混蛋立刻逮到她面前,只求让她不要这么难过。

“…他说要分手…我不肯…我就逼他…逼他跟我一起去医院…逼他跟我在一起…我们天天吵…天天吵…吵到他出事…”

他心底闷痛难当,让小江看着她,自己出去打了个电话给俞岷,告诉她晚辞已经找到了,又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挂了电话直接拨给倪斯娆。

电话那头的倪斯娆沉默了会儿,慢慢开了口:“大一的时候,她跟我们学校的一个师兄告白,可惜他有女朋友,两个人一个是校足球队的队长,一个是校花,是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闹分手,然后林师兄就和晚辞在一起了,只是没想到,他的那个女朋友接受不了,竟然在他们面前割腕自杀,就在食堂前面,午饭时间人最多的时候。”

“死了吗?”他问。

“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就生怕这件事成为晚辞心上永远也卸不下来的十字架。

“可是,”倪斯娆又再开口,“这件事闹得很大,之后所有人都在骂林师兄是负心汉,又骂晚辞趁虚而入,说他们不过是闹了点儿小别扭,如果没有晚辞,根本就不会这样。”

他沉默了,为了那一段他没有参与没能陪在她身边的曾经,心口闷闷的疼着。

“林师兄受不了压力,想要分手,但是晚辞不肯,她强拉他去医院,想要一起跟他女朋友解释,道歉,然后一起面对…那段时间他们总是吵架,结果就在有一次两个人刚刚吵完架之后,林师兄负气走了,结果出了车祸,高位截肢。”

“后来呢?”他心一紧,又再追问。

“后来林师兄办了休学手续,不肯再见晚辞。他之前那个女朋友,听说趁家人不注意从医院闹出走,过了一阵子也由家人来学校办了休学,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消息。他们两个离开学校以后,这件事总算是慢慢的淡了,只是晚辞自己,一直走不出来。”

“这不是她的错,只是意外。”他直觉开口。

“是,我也跟她说了无数次同样的话,但是这么些年了,你也看见了,她完完全全变成了胆小鬼,根本不敢去爱人,甚至不敢去接受别人,不敢开始一段新感情,她根本就是还没走出来。”

他重新走回酒吧的时候,她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了,小江苦着一张脸连连摆手,“小畅哥,不关我的事,晚辞姐一直要喝,我根本劝不住。”

意外的,姚畅却没有发火,他只是点了下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晚辞披上,然后弯腰直接抱起了她,往外走去。

小江连忙跟出去,“小畅哥,晚辞姐的包不见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刚才那个酒保说,他只留意着晚辞姐的人不要出事,没有注意到包,大概是被谁顺走了,我们要不要报警?”

他开口,“你去开车,先送她回家,其余的稍后再说。”

不一会儿就到了她家楼下,却怎么也按不开门,打她家里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没人在家,”小江收回手,又再开口道,“晚辞姐的包又丢了,也没钥匙,要不,先去你那儿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没多想,只是单纯的觉得,既然晚辞姐进不了家,又醉成这样肯定得有人照应着好好休息,那他家那么小肯定是不行的,姚畅的公寓倒是挺大的。

姚畅想想,好像也只能如此,于是两人又把车往他公寓开。

到了他的公寓,他动作小心的把她放床上以后,却是和小江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