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的任何人哪,童靖阳,就像阿威,就像无名,就像林立翔。

所以,请原谅,我骗了你。

我可以利用任何人,玩弄任何人,背弃任何人,憎恨任何人,可是,我不会这样对你。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走在阴暗的走廊时,是你给我一扇门。

青烟袅袅,那壁上的痕,是我一生的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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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次我交给你的那封信吗?为什么不让它和袁小姐一起去了?”

院长走过来,夕阳中影子很长。

仰脸,若琦轻声说,我在等。

“孩子,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一个答案。”

“孩子,你等的人,其实她就在你这里,”院长轻轻触碰自己心脏的位置。“你的答案,就在这里,在你的脑子里,某个地方,很久很久,它就在那里了。”

“上帝告诉你的吗?”

“上帝也告诉你了,孩子,其实他早就指引了一条路,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修女,如果你能够真的感应到上帝,请问问他,为什么,众生不平等,为什么,他不能给每个孩子,一样多的爱。”

“上帝给了我们同样的爱,只是方式各有不同。”

若琦看着手中的信,低头说,“上帝的爱,我受不起。”

修女握住她的手,“孩子,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和你一样的迷茫,一样的不安,一样的怀疑上帝,一样的怀疑自己——”

“但是你们还是没有办法救她。”若琦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还是没有办法救她。我已经倾尽全力,还是没有办法挽回她。”

“孩子,听着,永远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修女抱住她发抖的肩头,信在手中不断颤抖 。

在星光代替了夕阳,在微暗的灯光下,在修女离去的脚步声中,若琦重又打开了信。

上面写着:

“回去,妹妹。

这是我们能给彼此的,唯一,也是最大的礼物。”

眼泪碎了一纸,牙齿上下磕碰,墓碑只剩下模糊的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隐去。

姐姐,已经太晚了。

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要替你报仇。

信埋在坟前,却化不了灰烬,如腐土滋生的植物,那爱恨交织的藤,缠绕着方若琦的心,也像是自由生长的触角,慢慢的,慢慢的,向外伸展。

后来的后来,总结自己的一生,若绮承认,就是这样的罪恶,将她推至了权力的顶端。

第八话

戏里戏外 人前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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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彩虹的一号摄影棚的时候,方若琦才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小,居然能把所有人,凑在了一起。

彩虹的一号摄影棚,是设备最先进的内室摄影棚,所有不用出外景地的场景,都在这里完成。若不是借了Sun的光,方若琦这个连广告都没有拍过履历表上一片空白的新人怎么可能站在第一摄影棚的边缘,看着童靖阳和古芊菁激吻,戏里戏外,都那样触目惊心。

带着她来的最后还是马智文,童靖阳从那以后就没有正眼看她一眼,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林妮雯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马志文几次想开口,嘴唇被沾湿了几次,还是没有说出来,于是这个新人跟在著名的木头男人后面,看着一号棚里的男女纠缠在一起,从沙发滚到地上,男人抓破女人的衣,女人的指甲划破男人的手,像是,燃烧的水草。

若琦眼神被点燃了,全身燥热,仿佛自己还是一个处子,而面前香辣的场面拨弄着她所有的神经。这种影片,用脚趾头想想,也会大卖吧,明目张胆的人跑去电影院,绅士淑女偷偷卖DVD像是犯罪一样被勾引。两人一直滚到边缘,方若琦几乎能闻到古芊菁身上迷惑的香水味,像是罂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晚拨通电话的时候,她娇嗔的一声“阳”。这个女人,闯进了另一个阵营,把乔亚把老爸抛在脑后,只为了一个和童靖阳在彩虹一号摄影棚翻滚的机会,光天化日之下证明他是她的?

果然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果然是毫无负担的千金,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不像她方若琦,为了拿起伤痕累累,为了放下瞻前顾后,最后,还是要为了别人而活。她开始羡慕古芊菁了,那种也许在艺培就开始滋生,在毕业礼盘旋而上的嫉妒。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放肆?为什么她可以无视潜规则?为什么她可以趱越特权?为什么她可以在她爱的男人怀中翻滚而她方若琦只能在一旁观看,还要小心翼翼躲开镜头?

遵守是被统治者的守则,突破是统治者的权利。

“卡!”

导演从一旁路出脑袋来,一瞬间方若琦还以为季青平坐在那里,只不过穿着松垮的衣服而已。好看的男人每一个侧面都不同,难看的男人总是像动物一样可以被分为门纲目科。

这个胸牌上闪烁“王金”二字的男人,几乎就是季青平的同类。

“好好,去歇歇,一会拍act345~”

童靖阳很快从火辣的场景中全身而退,剩下古芊菁一个人欲火中烧,气喘吁吁的从地上爬起来,正对上若琦的眼,那随即绽开的胜利的微笑,像是一柄利刃,刺穿了若琦的心脏。

这个女人,尚不知,她最大的秘密,就握在方若琦手中,那关于身世的秘密,犹如一柄双刃,曾把若琦切割得遍体鳞伤,现在,也该是他们尝尝苦头的时候了,她方若琦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学生而或是新人了。

她只是在等待一个理由,一个让她放手去做的理由。譬如说,她抢走了童靖阳,方若琦赖以生存的门,攀登过的梯,带着她下坠的铅坠,那个在崖低仰望等待着她坠落的男人。然而,真的要为情爱这样肤浅的理由去摧毁她吗?看着这个女人笑的灿若夏花,若琦突然不舍。

“这位是方若琦,这位是古芊菁,你们都是新人,互相照应吧。”马智文不带任何口气的口吻,仿佛之前他眼底被勾起的情欲从来不曾有过。

莫筱筠曾说,马智文只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现在若琦看到的却是,一个有智有文的男人,只不过他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不那样招摇罢了。

古芊菁整理了一下被撕破的衣服,走向王金,不顾他上下其身的猥琐目光,淡淡的说,“他呢?”王金搓了搓手,“童靖阳吗?他去后面休息了,古千金你——”

“那我也去歇着了,”古芊菁扫了一眼方若琦,“看来你还有客人。”

方若琦等到古芊菁耀武扬威地走进后场,才慢慢踱到王金跟前,“我是——”

“季老板介绍的那个方若琦是吧,”王金伸出胖胖的手,让方若琦想起了那双在她身上上下游动的手,那双让她无数次希望吃下安眠药昏沉沉睡去的手。于是没有伸手,她只是仰面微笑,“王导演好,我是新人方若琦,请多关照。”

“她进的是?”

马智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补充到,“哦,一招半式闯江湖,里面的第三女主角,老板跟您说过了吧?”王金上下打量了一下方若琦,“她可是没有经验呢——”

方若琦不可抑止的脸一红,王金哈哈大笑,“不是那个意思,方小姐可别误会,这么清纯,难道季老板耐力这么强,还没有给你传授经验吗?哈哈哈——”

方若琦心在抽筋,面容仍是微笑,马智文干咳了几声,“王导,人我放在这了,知道您同时拍两部戏忙,照应一下。”

这就算是季清平所说的老人提携新人了吧,那个连看她一眼都不愿的铁骨男人,在王金不入流的黄色笑话面前,还能想着完成任务,若琦有着说不出的感激。

“马小哥啊,其实你留下来看看也好啊,今天可有你们家林美人出浴哦——”王金似乎在挑战这个男人的极限。

后来,方若琦才知道,因为林妮雯与马智文的交往使得她的很多fans流失,王金为此没少怨恨马智文,总是明着暗着讽刺挖苦他。要不是为了林妮雯,马智文可能早就一拳头把他的鼻子砸扁了,哪里还有王金嚣张的份!

“我还有通告,就麻烦王导了。”马智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请问男主角到底定了是谁?”

“原来说好的,是黎华,但是天王临时变卦,我们也没办法,谁知道周映彤会派谁来顶替呢?我说马小哥,如果当初你不推三阻四的,这男主角我肯定是留给你啊——”

方若琦在心里笑笑,这王胖子算盘打得好,想借机炒炒绯闻吗?这年头,审美取向都特别怪,大众就喜欢看真正的情侣演着虚假的故事,在大屏幕上激吻脱衣,仿佛把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实况转播给大众看一眼。这算是明目张胆的偷窥,还是扭曲的追星心理呢?

不是每个男人都像童靖阳那样看得开退得出的,马智文拳头紧紧攥着,方若琦突然很想握住他的手,安慰说,别担心,只是拍电影而已。

恐怕这是个谁都不能说服的理由,林妮雯是个怎样的女人,她的电影又是怎样的电影,即使方若琦没有亲自看过,也可以想象。恐怕,她也早就被季胖子,王胖子,一群同门纲目的动物们糟蹋过了,难得马智文知道她的底细还选择不离不弃,这年头,这样的好男人真的是不多。

比那个童靖阳强多了。

忐忑不安的坐在二号摄影棚的小凳子上,身边是待会林妮雯出浴的浴缸,现场正在放干冰,为待会云雾缭绕的气氛做铺垫。反复看着只有两页纸的故事简介和台词。其实故事很简单,不过还是男人和女人,不过就是热血青年和傻得冒泡的女人,不过还是平步青云遇上世外高人得传绝世武功的男人和沉鱼落雁却男孩子般大大咧咧的女人。这男人和这女人都没有她的份。也没有马智文的份。也没有林妮雯的事。

男人是顶替黎华的无名氏甲。

女人是Sun的当家花旦席若芸。

第二男主角是写着EAMI新人的无名氏乙。

第二女主角是在出浴和脱衣之间不断切换的林妮雯。

然后,角落处,写着她方若琦的名字,不知是哪个粗心的人,还把她的名字,打成了方若琪。

她是个和男女主角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交集的人,不过是第二男主角的青梅竹马,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一个只有不到十句话的花瓶,一个人情,一个出境机会。

还不如林妮雯呢,起码人家好歹也是男主角的红颜知己。

哎呀呀,方若琦,你实在是不知足,人家林妮雯都混了这么多年了,没脱的只剩一身皮了,跟她比,你实在不讲究——

方若琦正在自我说服的时候,烟雾缭绕中,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那么熟悉的感觉,那个绰绰的影。

他在距她一米的地方停下,烟雾缭绕看不清彼此的脸,但是若琦早已看清了他是谁,几个月没见,他又沧桑了一些。

“你还是进了Sun。”

若琦点头,抬头看着他模糊的脸。

“又见面了,最近好吗?林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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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这次的男主角吗?”

席若芸和林立翔友好握手的时候,方若琦只有呆呆的看的份,这两个人的气场,是她还闯不进的世界。这样的熟男熟女,真的可以演的出那种天真无忌来吗?还是林妮雯的本色演出靠点谱。

算了,这也不该是自己担心的问题,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十几句话中,一大半都是在和第二男主角打情骂俏,那片她闯不进去的江湖,就留给当局者去拼杀好了。

方若琦打算从后场悄悄退场,却发现,早就有人堵在了她的去路,而或是说,正有人从后面入场,她的男配角,她的无名乙,她的对手,她的竹马。

来者一拉帽子,高高瘦瘦,撩拨来雾气,露出一片阳光来。

“大姐!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开始转战大屏幕了?”

一年之后,娱乐圈盘点上一年最豪华阵容时,一招半式闯江湖剧组,以方若琦这个影后和关古威这个歌王为小配角的阵容,成为当之无愧的赢家。

那时王金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彩虹推出的老中青相结合的创新结果,完全不记得,当初季青平和周映彤,为了塞进方若琦和关古威,给了他这个死胖子多少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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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一天并没有方若琦的戏份,她就坐在一旁,和关古威并排坐着“交流”感情。

阿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屁股坐下来就拿出白板开始写歌,仿佛是个出来写生的画家,那么悠然自得。

眼前林妮雯正在浴缸里撩拨的痛快,吸引了大把的目光,这个大男孩仍低头写歌,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这是周映彤教给你的?”方若琦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关古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是恩了一声。“晚上去民歌餐厅吗?我想我今晚可以过去唱的~”

“我要进棚录歌哦——”

“好吧,你写你的,我出去透透空气,不知道固体二氧化碳吸多了,会不会晕过去——”

“恩,好——”

若琦摇摇头,这个家伙还是这个臭毛病,一写歌就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了,周映彤一定是早知道了阿威的这个习惯,好好利用了一下,一来可以避免在现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又可以抓紧时间写歌,岂不是一举两得,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方若琦一路畅通的走出了二号棚,根本没人注意她的离开,剧组里的方若琦,就是空气里的微量成分,可以忽略不计。

七绕八拐的走到候场区,方若琦口渴了想偷偷溜进谁的房间里打杯水,推开门缝却是有人,明明是二号棚的休息区,传来的却是童靖阳和古芊菁的声音。

“阳,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去外国过圣诞?人家从小到大年年都去的——”

“那你就去好了,我还有通告。”

“什么通告嘛~比我还重要?”

“是比你重要。”童靖阳真是说话直白,古芊菁也真是自己找骂,方若琦手扶在门上,其实根本不想偷听,但是只要手一动就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到时候,势必尴尬,正在琢磨有什么好办法脱身的时候,话题从离她十万八千里远的圣诞上,光速般射进她心底的暗地。

“真搞不懂,王金那个胖子怎么会同意让林立翔当第一男主角的。”

“大小姐,麻烦你小点声。”

“怎么,你怕隔墙有耳?第二剧组正在拍戏呢,谁还会过来?”

“我只是嫌你吵。”

方若琦几乎笑出来,然后古芊菁一句话叫她心凉到底,“你们还是手太软,一个叛徒都无可奈何,你看袁佩琪,不是被治的死死的,话说,前几天新闻,她还真死了,怎么这么脆弱的。”

童靖阳没搭话,方若琦听见自己的心跳。

“哑巴什么?”古芊菁继续说,“你还把我当外人?这圈子里这点事,你以为骗的了谁?”

“知道了就知道了,”童靖阳开始绕圈子,“没什么好说的。”

“哎,我说,阳,你和林立翔关系不错吧?听说前一阵在外国拍片你们还在一起?”古芊菁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个话题,“他到底为了什么要离开Sun啊?”

“人各有志,再说,他乐队也解散了,冷冻着也是死路一条。”童靖阳的口吻中听不到任何“关系不错”的迹象。

“你骗几岁小孩呢?Sun走了那么多人,怎么不见季青平全线封杀?偏偏是林立翔,他是偷了季青平的女人了?还是卷了钱了?”

“看不出你这么八卦。”

“我是看的起你,别人跟我说我还不听呢~”

“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EAMI的丑事我也知道不少了,不劳烦您大小姐。”

“袁佩琪——”

方若琦手一抖门吱呀的一响,想不到屋内童靖阳也同时把杯子掉在地上,声音混在一起,竟然没人发现异常。

“你知道她什么?”

“哎呦,来兴趣了?”

“你到底说不说了?”

古芊菁小指绕着童靖阳的头发,坐在他沙发的手位上,嘻嘻的笑着,“说啊,其实很简单,袁佩琪她呀,其实是个野种,而且还是不良少女哦——你看她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骨子里不知道多下贱!”

方若琦咬住牙齿,全部力量集中在手上不让门移动,古芊菁那嘴角的曲线在她脑海中明晰,那些奚落过她的话一瞬间浮上脑海,然而,都比不上现在她那轻蔑的语气和玩笑的口吻。

“我就知道她这种贱民是不会有什么忠义的概念的,她要离开EAMI,我可是一点都不吃惊呢……她这种除了姿色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就应该去给钱永福季青平陪床,守在周映彤一个女人身边,不是吃亏吗?”

指甲狠狠划下门板,若琦几乎想冲进去直接扇她两个嘴巴子,可是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出现了,顿时所有的燃烧的愤怒,顷刻变成看不见的毒火。

“你看方若琦,多聪明,想方设法的,还是爬上了季青平的床。一想到她陪着那头猪睡觉,我就高兴,这可比看她被封杀,有意思多了——”

童靖阳低沉的声音响起,却不是为了方若琦辩护,而是说,“怎么,你也不过知道这些皮毛,还吹嘘的那样夸张。”

“怎么,你也知道她的身世啊?”古芊菁撇撇嘴,“季青平果然还是想收她的是吧?你们都知道她的事啦?奇怪了,我还以为季胖子就是因为她的身世不收她的呢,看来,是另有隐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