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一抬眼,她像雕像一样坐在那里,悠闲的姿态,犹如在巴黎香榭丽大街啜着咖啡般,这种悠闲的神情,让我羡慕。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一天了,就那么一天,什么工作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无忧无虑的走在大街上,可以混迹人群喝一口咖啡,可以半价买一张电影片看一场文艺的小电影,在火锅店和多年不见的好友叙叙旧,喝点小酒。

可惜不能,行程已然排到了三年以后,走在大街上前前后后要八个保镖,喝咖啡只能喝自己代言的苦涩蓝山,看电影必定是自己的首映式,火锅店吗?实在太没有品味了,我怎么可以去那种老百姓扎堆的地方?

再说,早已没有朋友可以叙旧。

我的世界,早就已经,只有粉丝和绯闻女友。

这两样,都是一夜,就可能荡然无存的东西。

是的,不是人,只是东西。

而自己,连东西都不如。

于是疲惫成了理所当然。总要积攒出一些心情和力量来微笑,来撒谎,来寒暄,来天王。

于是,我只能不敬业的,在备场的时候,疲惫一下。

对着若绮微笑了一下,也许不是对她,而是对她身后那一片恬静的海市蜃楼,那飘着咖啡香的香榭丽大街,那种他没有的也无法习惯的平淡生活。

她一愣,轻轻颔首。

嘴角一个抽动,一闪而过的念头。

又是一个肤浅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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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黎华出场的确气派,全场起立鼓掌,气势非凡,但他写在脸上的疲惫和倦意,阻碍了一切一见钟情的可能。

他没有坏笑,没有眉目传情,没有丝毫的言语,如同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坐在场边的椅子上发呆,听着小助手在耳边念着剧本,远远看去好像在打盹一样。

不免有些失望。

那天颁奖礼看到的天王虽然中规中矩了一些,但是毕竟还有着钻石的光辉。

更何况她还在后台看到过这个男人的背面全裸,那白皙修长的不像男人的腿至今还在眼前晃。

这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萎靡不振不声不响坐在一旁的男子?

那些关于他的光鲜亮丽的记忆被抹去。

方若绮却轻松地笑了。

所谓天王天后,不过是光鲜的衣和枯萎的壳,一缕摇摇晃晃的魂魄,在自己的空洞里四处撞壁。

4

我第一次看到黎华开始觉得浑身发冷,是在纽约客爆炸门事件后,和周映彤迅雷不及掩耳的善后相比,黎华更像是个事不关己的任性的孩子,全然没有我先前想象的统筹天下的天王气派。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他看的太透,又看的太开。在我们还执迷不悟的时候,他已经从局中全身而退成为第一个观众。

那一次,他对着可视电话那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徐心宁说,“没事,我没事,你哭什么。你看我上半身不是挺好,少了我戏怎么拍的成?”

我那时尚参不透他为何要在这风口浪尖忤逆周映彤的意思,听说第二天国内的媒体就蹦出来一条“天王痛哭流涕哀叹纽约客夭折”的新闻,而周映彤在黎华的病床前瞪了他足足一分钟然后雷厉风行的转身而去。

留下他一个人双脚吊在半空中诡异的大笑。

也许我从那时就该有这样的自觉,黎华,不是我可以降伏的野兽。

可惜,那时我仍旧是个天真的自以为全天下都可以成为我的小女孩。

包括黎华在内。

从这点意义上说,得不到黎华,也许是我后来走上无极世界这条路上,最重要的推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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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心宁说到底也只是个女人罢了,她曾说过希望做我最特别的女人,而我从那时就知道她要的更多。

而我给不起。

我和心宁也许曾有过一段真心的你情我愿,可是这段感情,还是经不住世俗的标准,她终究还是像我追问我给不了的承诺。

当她出现在纽约,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我们之间,连露水夫妻,都再无可能。

她楚楚可怜的说是和林立翔做了交易,一切和我无关,在戏里戏外,都绝对不会给我添麻烦。可是我看得出来她戏里戏外都在和方若绮较劲。

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女人的伪装,心宁可以在我面前哭腔的说,“你给不了我承诺,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是方若绮?”

然后第二天,她又可以人畜无伤的出现在方若绮面前落落大方。

有时我又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直觉,心宁在我和方若绮尚无任何交集的时候,就可以那样明了的说,“黎华,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我也不知道在你心中我们谁更好,我只知道,她在你的生命中,会扮演比我更重要的角色。”

那次戏,戏里,是若绮赢了,戏外,仍旧是心宁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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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徐心宁正穿着自己的戏服演着那场在黎华和林立翔之间左右为难的戏。

无辜的眼神和憔悴的样子让人疼惜。

也许是旅途劳累和她多年的经验帮了忙吧,台词从她口中说出来几乎是一遍过,李恩光连连点头,连方若绮站在一旁都没有注意。

“David,Matt,你们不要吵了好吗?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要为了我这样一个女人害得你们反目成仇,我不配。”徐心宁先是看看黎华又看看林立翔,茫然失措的表情入木三分。

李恩光不自觉的微笑让方若绮恐惧,徐心宁就站在那里,以女主角的姿态,大方的走过来,说,“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不敢当。”

方若绮迟迟才握紧了她伸出的手。回想起自己那本日记上,不少的脚注,都是关于徐心宁的,她那细腻的表情和毫不做作的对白曾让她揣摩了好几个夜晚。如今,她学习的偶像就站在面前,无处不在的压力顷刻袭来。

握手,眼神落在林立翔眼中,看不到一丝的怀疑和反对,果然,徐心宁的加入,已经被默许了吗?

是因为黎华吗?

在这个布景中,只有黎华仍旧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高高在上,完全猜不透,他想的是什么。

又一次在童靖阳的点播下杀回战场。

六月末纽约的星空下,清冷的风吹来,方若绮来了。

李恩光还是老好人的说,若绮,放轻松,正常来演就可以,不用想太多。

接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上次告诉你的要活学活用,徐心宁演的你看到了吧?

方若绮大方的点点头,明朗的说了一句,很不错,但是我和她的诠释方法不一样。

先笑出声的是黎华。

这是他第一次在戏外主动的抬眼看了一眼方若绮。

琥珀色的眸子突然间有了神采,如同独孤求败了太久终于看到一点希望。

那眼神似乎在说,让我看看你怎么样,方若绮。

所有的目光都因为这一句话聚焦到方若绮身上。

其实这场戏很狗血,女主角在两个男人中间左右为难,一个是她爱的,一个是爱她的。一边是冒着血雨腥风因此不敢奢求爱情的黎华,一边是守护在她身旁不离不弃的林立翔。

最擅长的吗?

方若绮睁开眼的那一瞬,脸上流淌的忧伤,静静的宣泄着,慢慢步入镜头,李恩光举手示意。同时愣住的黎华和林立翔又同时回复了常态也跟着步入镜头,三个人,各怀心事,徐心宁,凝望着镜头。

开拍!

方若绮久久没有动。黎华和林立翔只能相互对视,又几乎同时看向了方若绮。

没有动,完全不似徐心宁那样左顾右盼惊慌失措让所有人揪心。

她只是没有动,甚至眼神都没有聚焦到镜头。

可是李恩光并没有喊卡。

黎华轻轻呼唤她的名字,任谁都以为这是在提醒方若绮入戏,可是他喊的却是她戏中的名字Maggie,一声柔似水,从他同样哀愁的眸子中流淌出来,汇入了方若绮的眸子。

只是汇入,没有交集。

“David。”

没有再多的言语,很多人那一瞬,都听成了黎华二字。

分不清,戏里戏外,仿佛所有人都被纳入了镜头。

林立翔这个时候呼唤了一声,Maggie。同样的深情款款,目光中没有忧伤,只有凝望,这样的眼神,方若绮太熟悉了,这眼神是童靖阳的,无论受了多少伤,无论说过多少次不再纠葛,仍是会投来这样的眼神,还有那一句进来,给她一个遥远距离的安心。

三个人,半分钟,就只说了这三个名字。

所有人却都屏住了呼吸。徐心宁揪住自己的发稍缠绕在小指,齿唇相切,眼神从镜头上一跃到了现场。

“不值得。”方若绮摇摇头,笑了,她标准式的强颜欢笑,不知多少次出现在童靖阳面前。轻轻摇头,居然流泪。

恰到好处又不声张的泪水。一瞬间黎华和林立翔都被带入,两人几乎同时伸手想要拂去她的眼泪,却又在伸出手时同时缩了回来,尴尬的对望。

这三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剧本。

台词也变得多余,只剩下眼神的捕捉,呼吸的凝重,和方若绮喃喃的一遍一遍的,不值得。

终于方若绮转头,先是看到了黎华,勾勒着季青平的脸,看见他血雨腥风过来仍旧不确定的眼神,然后转向了林立翔,浮现出童靖阳的影子,看见他永远在一米开外不离不弃的真爱。

然后就这样吻了上去,吻住林立翔的那刻,林立翔几乎踉跄,几乎出戏,几乎要推开,然后自觉,然后站稳,然后双手停留在空中,没有抱住,也没有离开。

“对不起。”方若绮留恋着他的吻,不是平安夜的沉沦,而是她自始至终也没有得到的童靖阳的吻,那样的缠绵,不属于自己的缠绵。

天王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那么一瞬,方若绮竟真的看到了他背后浮现的季青平落寞的孩子的容颜。

“我们走吧。”

转身离去,近乎是拖拉着黎华,反客为主,倔强,又决绝,留下的背影,如果童靖阳在,一定会想起,那日方若绮拉着行李去新西兰的背影。

就是此刻的模样。

就是此刻了断的心情。

剧本被反转。男女主人公终于在一起,却不是皆大欢喜的爱情。

李恩光愣了好久,然后微笑,点头。

“过。”

假若当初 2

5

我和黎华就是从纽约客开始走在了一起的,刚开始是假凤虚凰,后来是各取所需。

我依稀还记得那一次从纽约回来,下了飞机是扑面而来的镁光灯,本以为会是关于爆炸的追问,没有想到,所有话筒递到面前问的都是:

请问你和黎华是情侣关系吗?

身后风度翩翩的黎华,已经扫去了在飞机上满脸的倦色,一脸职业的微笑,不厌烦的重复着那句老生常谈。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这句话就像最猛烈的催化剂,将机场现场媒体所有的想象潜能都激发了出来,我只能一耸肩,这种时候,尽职的选择当鸵鸟,只是在一层又一层的保镖的护卫下,冲出了包围。

对此。黎华已经见怪不怪。我知道,这是制片方和投资人有意安排的绯闻。一切不过是炒作,等到纽约客一上映,所有的绯闻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黎华对此已然习惯,并且没有丝毫顾及我感受的意思,上了车便收敛起先前一副谦谦君子风流倜傥的样子,不顾形象兀自倒头就睡。

连一句最简单的话都没有,那时的我看着车外流连而过的风景,突然感觉到这个离开了两个月的城市是这样的陌生。

拐弯处迎面而来进入视野的电影宣传海报,我和黎华相互依靠犹如两只最为优雅的白天鹅。这个时候,林立翔和徐心宁都已经成为我们身后的背景。

那时,我开始走在天王的足迹里进入光鲜亮丽的摄影棚,看着众人人畜无伤的面孔可以转身挥手自然微笑。

那天,黎华破格说了很多。

他说“爆炸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坏事,也是一件好事,坏事自然不必说,我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生日那天也没有办法回来和大家聚聚——”

他说“当然,这也是一件好事,告诉我要珍惜生命,珍惜身边重要的人。”

他说了很多,我不知怎样接招。还是徐心宁说得好,爱上黎华的人要学会怎样爱的寂寞和被爱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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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上第一次出现若绮是YOGO新一代一姐的说法时,心宁那样平静的跟我说,怎样,黎华,我说过若绮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那一刻我几乎想冲出去把方若绮推进太平洋。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让我把所有私生活都曝光在媒体前的女人的争斗,我需要的是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和一片让媒体永远也猜不透我心思的烟幕。

这一点徐心宁做的很好,她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和每一个女人的距离,从不会喧宾夺主,而方若绮,始终是年轻气盛了一些。

我不轻易发怒,但是把我惹怒的人,通常的下场都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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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绮,不如再顺便看看婚纱好了。”

一句话让整个包场都静了下来。

幸好店主把整个场子都清空,要不然,不知道现场会乱成什么样子。

方若绮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做戏比做人认真的男人,那琥珀色流连而过自己有些发抖的身,仿佛瞬时间镀了一层金让她光芒万丈尊贵无比。

店主低头一个偷笑,然后说,请两位慢慢挑吧。

方若绮就势只能硬着头皮和黎华进入定制婚纱的小厅,一路上扫射而来的目光不断,层层叠叠让她呼吸不过来。

压低到最小声,方若绮拨弄着一件件婚纱,“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黎华仍旧是那样一站,歪着脑袋,给众人一个挺拔的背影,给方若绮一副懈怠的欠扁的表情。

“外面你安排了记者吧。”

“这种新闻,还需要安排记者吗,总会有人说出去的。”

“你去开个记者招待会好了!”方若绮恨恨的说。

“公开的哪有偷偷摸摸来的轰动。”黎华假意帮着方若绮参谋婚纱,外人看来真是甜蜜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