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么美好,难道非要亲手毁掉她才甘心?

她眸中潋滟水光刺得心口生疼,就算自己够理智,可以保持距离,难道要害她日日失望,也要和自己一样不得圆满?

顾北遥眸中一片挣扎无助,“我还是不要喜欢你……你就当做我不喜欢你吧……”终是狠下心松了双手,戚戚然起身,“我让毕涵送你走吧。”

再也不忍多看一眼,跌跌撞撞奔出殿外,只留施晓然一人坐在地上,旁边一条滚动的圆凳。

骨上初始是一阵剧痛,现下不怎么痛了,施晓然却还是止不住豆大泪珠落下。

夜幕降临,满屋烛火,如若白昼,旁边散落的梅枝幽香阵阵,却是无人留恋。

烛泪流下无数,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也无人续上,只余夜明珠淡淡柔光,施晓然裹着厚厚狐裘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顾北遥下午自离开后心如油煎,放不下又求不得,在山顶吹了半夜冷风。回殿看到这幅光景,心上又是一阵纠疼,却又莫名生出几许温暖,忙将她叫醒。

睁开惺忪双眼,施晓然见到熟悉的一张俊脸,含糊道:“你回来了。”

一句话如燎原之火驱散心中黑暗,顾北遥再也狠心不下,“怎么不回去睡?这天多冷。”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忙捂入怀中。

“你要送我走吗?”施晓然声音带了几分颓然。

他万没想到她在此等他到深夜,回想下午竟然抛下她,悔恨交加,理了理她身上狐裘,“下午有没有受伤?”

施晓然摇摇头。

他看着她如水双目,只觉温柔沁心,将她揽入怀中,“是不是在怨我?”

施晓然点点头。

温热入怀,心中似被填满,“是该怨我。你是喜欢我的,是么?”

“嗯。可你那时……”

顾北遥抚了抚她的后背,“我喜欢你,不是想要弄伤你,喜欢你与我亲热,但是……”

顾北遥那双如水晶般澄明的双瞳,出现丝丝裂纹,他深深叹了口气,“我太特殊了,不是个正常人,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害了你。以后别做那样的事,太危险了。”

施晓然有些不明白,软软问道:“你是怕毒死我才推开我的吗?那样也会吗?”

“我不知道。后果太严重,我不敢想,更是不能随便尝试。我毒入骨髓,常人靠近都会毙命。你跟我呆在一起终是太危险了!”顾北遥声音沉沉。

施晓然看他面上哀伤,心里也难受,“我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你别送我走好吗?”

“你还是离开好,我这么特殊,终是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不要什么,其实我也很特殊的。”施晓然看了看他,小心翼翼道:“我一直都不敢说,说出来怕别人不信,说我是疯子;又怕别人信了,把我当妖怪。”

“怎么了?”顾北遥将她抱到腿上。

施晓然垂了目光,道:“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和这里差不多,但是要先进很多,也开放一些。有一天我刚从店铺买东西出来,然后被雷劈中了,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你记不记得在大琅山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是那天我突然到大穆的。在山林里怕得很,就遇到了你。”

顾北遥神色惊异,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那次她的确身着奇装异服,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服饰,言谈举止也怪了些。

“你是不是也不信?觉得我在发疯?”

“没有。你真的是突然来到大穆的?”顾北遥若有所思。

“嗯。我们那里叫穿越。”施晓然微点头,接着把前后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原来竟是这个样子。”顾北遥当初派人查过她的来历,但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就像她是突然出现在大琅山中。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通,也能解释她为何如此特殊。

见他能接受自己的来历,施晓然不再顾忌,声音微微颤抖,“我在这里怕得很,无亲无故一个人,什么依靠都没有,什么也不会,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不敢多说话,怕说错一个字就惹上麻烦;不敢随便,怕一不小心命都没了……来了这里,我晚上睡觉都睡得不安稳,成天提心掉胆……”她不是什么女强人,一个人穿越到陌生世界,这些恐惧全都被她隐藏在心底。

“好了,不怕了,有我在。”顾北遥心上一抖,把她抱得更紧。

“这里的人有武功,这里可以随随便便杀人,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找个活干都被人卖了。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可我心里还是空荡荡。”施晓然面色一派怅然,将心底之话一倾而出:“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安稳,我一直都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只是最开始你就说你有好几个老婆,我就不敢太亲近你了。我那里都是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两人相亲相爱……”

顾北遥修长的手指轻拂上她的脸,眸中散出些许光彩,“不管以后怎么样,都只有你在我身边。你从哪里来不重要,也许你就是为我来的。”

“那你还要送我走吗?”施晓然仰着头问道。

她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顾北遥生出一种责任,一种满足,“不送你走,我只是怕你嫌弃我,怕害死你,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会崩溃。”

他把她的双手放在掌心,还是那么凉,轻催内力送入她体内。

双掌相贴,更似两颗心紧贴在一起。一股暖流顺着手掌流入四肢百骸,施晓然心中温暖,道:“不是说有排毒的办法吗?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

“嗯,会找到的。”他从来没把解毒的事放在心上,在这个呵气成冰的深夜,他第一次想要解毒,想要和她相守。

“以后不要怕,想要什么就说。”

施晓然微点头。

“不要等我这么晚了,早点歇息。”

施晓然心中平和安稳,眼皮也止不住往下吊,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

顾北遥见她如此,不再多言,抱起困意迷糊的她放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来历肯定是要告诉男主的,没有坦诚相对,哪里来的信任。

各位亲放心,总有一天女主会被男主吃掉,或者男主被女主吃掉,亲们喜欢哪一种?

准备下山

似乎回到了四月,全身被温暖环抱,旁边还有一个妥帖的依靠,恰似儿时外婆的摇篮,舒适安稳,贴实暖和,施晓然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酣然。

晨曦微露,往常的这个时候都是顾北遥练功的时间,他看了看怀中之人,只觉温暖满怀,舍不得离开。昨夜实在太晚了,她困得迷糊不清,抓着他的衣襟不放,顾北遥只好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似旭阳照耀胸膛,鲜花片片盛开,心中一片柔软和满足。顾北遥轻动身,怀中人似受到了打扰,眉心微皱,嘴巴无声的嚅动几下,手脚并用紧紧缠住,自觉寻找着更舒服的睡姿,终是将头放在了他颈间,才满意地微抽嘴角继续酣然大梦。

顾北遥勾了勾嘴角,终是打消了练功的打算,直至辰时才小心起身。

这一觉睡得着实舒服,施晓然只觉天地并和,暖阳高照,无比安全舒适,日近晌午才迷糊地睁开眼,看到雕花床顶悬着两颗柔光夜明珠,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屋子。扫了眼屋内,顾北遥坐在小桌上边拿了本书看。

顾北遥见她睡醒,放下书,起身坐到床边,眸中柔情淡淡,“睡好了吗?”

施晓然还在迷蒙之中,怀念昨晚温暖的怀抱,不自觉地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顾北遥嘴角梨涡浅浅,怕她手放在外面冷,半躺上床,背靠枕垫,搭上被子,把她揽入怀中。

腰间肌肉紧实,施晓然只觉抱着他很安稳,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身边,继续回味睡觉的感觉。

冬日暖暖的阳光穿过屋顶斜斜洒入殿中,福泽静洒,人间安稳。

他身上的衣服很薄,只在中衣外面加了一套黑色外袍,施晓然灵台清醒了些,温温道:“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不冷,我不惧寒。”顾北遥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也是,他的身上仍然很暖,大概习武之人御寒能力强些,哪像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出门还要套个狐裘长披风。施晓然抱着他的腰,缩在他怀中很幸福,虽然现前两人同床共枕有些逾越,可就是舍不得放开,再说顾北遥又不能吃了她。

“你什么时候起的?干嘛不叫我?”施晓然看了看天光,巳时都快过完了吧。

“看你睡得很安稳,不忍心叫醒你。”

“那你在等我睡醒吗?岂不是很无聊?”施晓然调整身姿,让自己躺得更舒适。

“不无聊,心里觉得很满,你不在的时候才无聊。”顾北遥轻轻拨弄她柔软的头发。

“二宫主,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不知道。或许……在树林中你替我包扎的时候,或许……在屋顶,或许……在沉华殿的岁月……我也说不好,但你在我眼前的时候心情就特别好。”顾北遥说得很慢,他一向言少语寡,也不懂甜言蜜语是什么,只是想到什么就说。

“还有,”顾北遥一手放在她脸上,温热的指腹滑过软腻的肌肤,带起阵阵酥~痒,“不要叫我二宫主,叫我北遥。”

心房像是一朵花暖暖盛开,霎间光华之极,她只听过他大哥这么叫他,那意味着他的至亲。

“北遥,”施晓然默念一声,脸上笑靥浮开,又连轻声叫了两声。

名字似落入了心底,顾北遥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柔情漫天席地。

施晓然抓住他的手指,手指修长漂亮,掌心有薄茧;抬头看着他的脸,鼻梁高挺,眸似湖水般清冽,有淡淡柔光闪现。这样优秀的男子,却是自小就远离了人群,孤独一人行走人间,唯有习武为趣。施晓然生出一股心疼,沉华殿冷冷清清,恰如他的人生一般。

他有机会成为常人,却选择了救自己,谁家男子,温情如斯?

施晓然决心暗下,他的前半辈子她无从参与,后半辈子定要奉陪到底。她半起身,看着他,道:“你的毒要怎么才能解?”

顾北遥眸色暗了几分,“这个,毒不是一两天中下的,要解怕是不易。大哥一向在操持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似乎没有把握。”

“你自己的事怎么不清楚?”

“这身体我也习惯了。既然没什么把握,就不在乎了。”

施晓然有些恼,他就是那样一个寡淡的人,对自己的事不甚在意。怕是顾南远都对他没辙,眼中黠光一闪,施晓然凑近他的脖子,轻轻伸出舌头在皮肤上舔了一下,一路濡湿继而辗转至耳根,轻道:“真的不在乎吗?”

温热鼻息喷在肌肤之上,引起全身酥麻,魅惑的声音响在耳畔,顾北遥搂紧她,拉开距离,气息不稳,“在乎。”

“那我们一起去找解毒的办法,好吗?”施晓然糯糯问道。

“好,我待会去问问薛神医。”

施晓然趁他不备在他面颊印上一吻,复又离开,像是偷腥的小猫,面上带了得意。

顾北遥受不了她在怀中乱动,松手放开,跃然起身下床,道:“快午时了,你饿不饿?”

“有点饿了。”施晓然有些不满,尝试去拉他的手。

顾北遥后退好几步,“起身吧,中午也只能吃清淡的。”

说完一阵风跑出了门外。

·

园中人来人往,仆人推着放着小松柏的小车,花匠查看着园中布局指点放置方位,往日冷清的沉华殿热闹了不少。

沉华殿冬日太萧索冷清了,施晓然提议移搬花木来装点一下,便去找了花匠。

园中渐生动,顾北遥站在寝殿门口远远看着忙碌的众人。

施晓然抱了一小盆南天竹过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顾北遥忙从她手中接过,“挺好。”

“放在屋里吧。”施晓然看了看,指了一张桌子,让他放下。又转了转方位,让盆栽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拨弄了几下叶子,才满意。

又拉着他一起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外面花匠小仆忙碌身影,道:“来年我们在园子里多种些花啊,草啊,每个季节都有花开,那样多舒心啊!我看落霞宫都比这好看。”

这沉华殿到了冬天是没什么看头,顾北遥知她喜欢漂亮的东西,道:“大哥寝殿后面有一片梅园,花开时美不胜收,过几天带你去看。”

在顾南远那边,施晓然才不去看,弄不好得不偿失,这山上又不是只有那里有梅花,“我要自己种,要种上很多很多的桃树,粉红的,最好种上两三里,春天粉红一片,风吹过,花瓣片片飞,肯定比那个梅园好看,到了夏天还有桃吃。”

“你喜欢我就吩咐花匠种下,山上这么大,你要是喜欢,种上十里也可以。”语气依然是惯常的淡淡,却带了丝舒心。

施晓然听着心中欢喜,踮起脚猝不及防在他面颊轻啄一下,“那明年就种。”

“好。”顾北遥眉目带了些笑意。

远处走来一个人,身姿挺拔,施晓然一看,忙松了他的手,“我去指点花匠放置花木了。”

顾南远看她跑远,心中嗤笑一声,步上殿前台阶,“我瞧着你这园子也忒冷清了,你竟转了性。”

“我本不在乎这些,”顾北遥转身,“大哥,进屋说。”

两人进了屋,正中桌上琉璃瓶中插着着一大簇梅花,顾南远瞅了两眼,“这素心腊梅山顶才有,不是那丫头折的吧?”

“我拿回来的。”这是昨日顾北遥练功后看到,想起她喜欢,便顺手折了一把。

“你还真是喜欢她。”顾南远眉梢微挑,凤眸斜斜,“你去找薛神医问了关于排毒的事?”

“是。”

“难得你主动关心此事。”顾南远岂会不明白内中玄妙,只是眼中仍是水波不兴。

顾北遥不答语。虽是问过,但寻药终是个难事。

“你把东西拿走了我就又派了人出去。找了这么多年虽说是一无所获,头绪还是有的。西陈差不多整个地面都被翻过了,惟剩一处,与大穆交界有一道断崖谷,绵延百里,两国以此为界。断崖险峻立陡,到底有多深也说不清。崖上毒蛇虫蚁遍布,由于毒虫毒草滋生,已是瘴气笼罩,探了无数次都探不下去。深谷断崖出灵药,我一直疑心里面有需要的药材。”

“大哥何意?”

“你不惧毒,武功又是上乘,去探再合适不过。你既想与那丫头厮守,纵有一线机会,也该去看一看。”

顾北遥眼神清亮,微点头,“等事少了就去吧。”

“你这两天就去,不能错过这次赤金花开花机会。若是没有,再从长计议。”顾南远截道。

“最近腾云阁与玄剑门来往密切,若是联手,局势对七阳宫不利。”

“联手?哪那么容易。玄剑门素来阴险,虽一直与七阳宫不和,但也只是小摩擦,利益不够大,哪肯出手攻七阳山?怕是更乐意坐山观虎斗。七阳宫山隔水远,十几年前破落成那般,也无人攻破。既有我在,不用你操心。”

看他还欲再言,顾南远又道:“不必多言,你解了毒我就心安了。宫内之事我自会安排,有何动静也会传与你。你整理安排一下就出发。”

“好。”大哥行事一向滴水不漏,顾北遥知他已下决断,难以改变。

“倒是你要小心,腾云阁已经放出话来,无论哪个门派杀了你,都把长宁一片及延河的漕运商贸让出去,你多带些人。崖下也是凶险,若是不得,莫要强求,早去早回。”顾南远眼中带了浓浓关心。

顾北遥点头应下。

没别的事,顾南远简单关切几句,出门时看了两眼在远处忙活的施晓然,说道:“你对自己的事多上点心,你若有事,我是不会留着她的。”

意思简单明了,他是最看不惯顾北遥一副冷淡淡的样子,非要留着她也罢了;若是再闹出事端,他是不会姑息一个丫头的。

顾南远走后,施晓然回到殿中,手上粘了不少泥。

顾北遥递给她一条手巾,道:“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

施晓然边擦手边问:“去哪里?要多久啊?”

“去大穆的西面边境,寻解毒的药。估计要一个多月。”

“我和你一起去。”

“那边是深崖峡谷,没什么好玩的,你也下不去。”

“不是说好一起去找药的吗?你走了我会很无聊的。”施晓然说着拽了拽他的衣襟,准备软磨硬泡一定要赖着一起去。

顾北遥也不想单独扔下她,上次闭关没多久她就出了事,这次离得这么远,心里不踏实,遂点头答应她。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中,好头疼,求动力

断崖谷

西陈乃是小国,国土不足大穆四分之一,断崖谷位于大穆西面两国交界地苍信山中。

苍信山山脉很大,其险峻程度远远超过施晓然之前呆过的大琅山。到了苍信山地域,抬头一望,远山连绵不断,似长龙飞天;群山重叠,层峰累累,又似巨浪排空。

山高坡陡,大树参天,松林密集,地上铺满厚厚腐叶,马车无法行进,顾北遥便带着施晓然开始骑马。

七阳宫曾派人探过数次断崖谷,这次走的仍是老路,是以藤蔓遍织的地方被清理出勉强能过人的一条小道。

山外青山,峰回路转,在山中转悠了五日之后才到达断崖边上。队伍驻扎在崖边五十丈外,施晓然只见一片深谷云雾缭绕,旁边高峰似插天利剑,直上青云,施晓然仰头一看,差点把帽子都甩掉了,断崖削壁,似被巨斧生生劈开,巨岩经风刮雨淋,光溜溜一片,偶有一两棵苍翠松树如仙人般立在崖壁上,旁边几簇败草作伴。

而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也跟旁边的山峰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