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乌黑浓密的眼睫像轻盈的蝶翼般上扬着,一双杏眸盈盈如春水,轻之又轻的道:“我想起来的不多,但是我知道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很喜欢你。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放下这段感情。”

皇帝定定的看着沈采采,看着她那仿佛沾着蜜的红唇,心口又热又烫,一时间又忍不住生出些许甜蜜的抱怨:她这嘴怎么比以前还甜了?

与此同时,沈采采终于从秋千上跳了下来,郑重其事的总结道:“总之,无论有什么问题,总是能够解决的。”

说着,沈采采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有些苦恼的垂下头,然后又问了皇帝一句:“对了,有个问题差点忘了问你.....”

“什么?”皇帝险些没回过神来,全凭本能回应。

沈采采便顺口道:“忘了问你,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现在确实是有点喜欢皇帝,之前是想要在记忆全部想起后再决定两人的事情。但现在,她知道拔毒并不一定会顺利,她有可能会死,心里对皇帝有些愧疚,所以才会想要在拔毒前和皇帝说开一些事情,安一下皇帝的心。

还有一更,迟点再见~

第79章 夫妻对弈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这个问题在现代都很可能是个送命题——你要是回答个不好很容易发生家庭内部革命,轻则吵架, 重则离婚。

好在, 皇帝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他看了下沈采采的神色,没有半点犹豫,下意识的应了一句:“都好。”

从理智的角度来说:皇帝肯定需要一个继承人,最好还是先要个皇子, 只要有了皇子也就是有了继承人, 朝内朝外的人心也能够真正的定下来,于国于民皆是好事。可是,从感情上,皇帝还是很想要个像沈采采一样的小公主的——虽然他对和沈采采颇为相似的顾沅沅不屑一顾但想着若是有个如沈采采一般的女儿, 亲眼看着那么个小粉团儿一点点的长大,那亦是一件令人十分向往的事情。

所以, 皇帝下意识的便应了一声“都好。”

沈采采瞧了皇帝一眼, 想了想还是道:“算了, 虽然我也都还好, 不过最好还是儿子吧。”她到底年纪轻, 现在想想生孩子这事都觉得又麻烦又累人,心里还是觉得干脆一鼓作气生个儿子, 以后就不必再为生孩子的事烦恼了。

皇帝很快便应道:“也好,儿子都像母亲。”说着,他素来冷淡的面容上也显出淡淡的笑意来,犹如冰雪消融。看他那眸光微微发亮的模样, 好似儿子真就很快有了似的。

沈采采也只得与皇帝回了一笑,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如果真是儿子,还是像爹比较好——沈采采还是蛮有自知之明的,如果真有儿子那就是未来的太子乃至于皇帝,还是像他那个心机屌的爹比较好......

帝后二人虽然想得不大一样,但面上都还带着笑,看上去好似心情都很是不错。

当然,皇后平日里也是常笑的,宫人见了倒也不怎么意外,只是皇帝那素来冷淡端肃的面上带了笑那就很有些反常了,甚至都称得上是吓人的反常。

至少,周春海看着自己这个含笑的主子就觉得自己心里头怎么也安不下去,甚至情不自禁的便生出一种“这怕不是个假皇帝吧”的想法。

而且,皇帝入殿前,见着殿门口候着的周春海竟然还特意顿下步子,缓和声调,格外交代了一句:“过几日你安排人来看看,叫人在殿外种几株樱桃树。”都说樱桃是春来第一果,皇帝觉得若是以后自家小太子出生了,在凉风殿外爬树摘樱桃的时候想必是会很喜欢的。

周春海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心里却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这怕不是个假皇帝吧。

好在,皇帝现今也没工夫去关心周春海的想法,他可是有好些事要考虑——以前他虽然也曾做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梦,但是想想沈采采那连床也不让他爬的模样,也就只是偶尔发下梦罢了。如今得了沈采采的话,皇帝非凡的想象力简直就跟插了翅膀一般,思来想去,差不多都快替未来儿子把太傅人选、伴读人选给定下来了......

还是沈采采入了殿后回头看了一眼,见皇帝一副白日发梦的模样,只得提醒他道:“那你也别多想,这些现在都还是没影的事情呢......”

皇帝“唔”了一声,显然没把沈采采的话给听进去。

沈采采只好认真与他分说:“下个月就要拔毒了,顺利的话七月里就能拔完毒。不过听贺家师兄弟说,这个过程很伤身体,生孩子前还得调理身体.......”

沈采采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我看最早也要明年吧?”便是一切顺利,等十月怀胎下来,皇帝想要儿子至少也得等到后年。

皇帝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没事,朕就是提前想想,有个心理准备,日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沈采采看着他那“想想”的模样,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没再多说,只指了指一侧的临窗大炕,建议道:“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要不然我们下盘棋吧?”

她的围棋还是她和皇帝说开后,闲得无聊才现学的,棋艺臭的不行,每回要皇帝陪她下棋,皇帝那脸色都不大好看。

只是,皇帝今日心情实在是好,哪怕是陪沈采采这么个臭棋篓子下棋,眉头都不皱一下,反到是含笑点了点头:“也好。”

沈采采第一次对着这么好说话的皇帝,心里感慨了一番,这才转头吩咐清墨去拿棋盘。然后,她与皇帝两人一前一后的在临窗大炕上坐下,身前小几上则摆了榧木棋盘和装着白玉棋子和墨玉棋子的两个棋笥。

沈采采抬眼去看皇帝:“和以前一样,让我五个子?”

其实吧,以沈采采这棋艺,让五个子和让十个子甚至都没大区别,只是她很有些自尊不愿“多占人便宜”。

皇帝略挑了下眉头,微微颔首:“可以。”

沈采采得了皇帝的话后便兴致勃勃的拿了白玉棋子开始摆弄,皇帝看着她那不标准的抓棋子动作便暗暗道:以后要是有了儿子,倒是可以先教他下棋,这样陪沈采采下棋这种破事就能交给儿子了——这也算是培养母子感情的一种方式吧?

于是,皇帝便一边思考着儿子教育问题,一边耐下心来陪着沈采采下了一盘无比艰难的“指导棋”。

大约也是报应,以往皇帝与人下棋,便是再耿直再傻的也知道要让皇帝赢得开心。因着皇帝本人棋力出众,那些人不必费劲便能叫皇帝赢得开开心心,每一回对弈都是一件乐事。

而到了沈采采这里,皇帝便是有心让她赢棋那也是艰难无比——沈采采总有办法乱走一气,然后用自己的方法把自己坑死,哪怕是皇帝都猜不到她下一步是要如何作死。

皇帝下的心力交瘁,好容易熬到天色昏昏,这便抬手止住了还要往下放棋子的沈采采,轻声道:“先到这里吧,该用晚膳了。”说真的,他看了眼乱七八糟的棋盘,简直连晚膳的胃口都快没了。

沈采采却是意犹未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感觉我今天状态不错啊,说不定能赢你呢......”

皇帝面无表情的回复她:“.......你高兴就好。”

呵呵!皇帝简直都快不认识状态不错这四个字了。

好在,沈采采三餐一贯准时,也没有再留恋棋局,这便拍拍手让清墨把棋盘收起来,顺便叮嘱清墨道:“别弄乱了,下回我和陛下还要继续的。”

皇帝:“......”

正好,因为商量好了拔毒的方法,沈采采索性便令人把贺家师兄弟还有顾沅沅一起请来用膳,顺便把自己和皇帝的决定告诉了他们:“我和陛下午间想了想,还是觉得先用第一个法子,若真有万一,再试试第二个法子。”

贺从行并无异议,反倒点了点头:“也好,此事确实应该稳妥为主。”他顿了顿,便道,“我与师弟会与太医再仔细商量,待有了更细致的章程后再来回禀陛下和娘娘。”

便是贺希行,见着皇帝与皇后定下了法子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娘娘尽管放宽心,这两种法子虽然各有优劣,过程可能也有些艰难,但总的来说成功把握也都是很高的......”

百日乐乃是奇毒,古来中此毒者没一个能够解毒,无一例外都中毒而亡。贺希行到底还年轻,想着自己和师兄可能会是第一个解开百日乐之毒的人便不觉生出一种创造历史的感觉——对他们医者来说,有什么能比解开奇毒,拯救人命,创造历史来得更有成就感?

反正贺希行只是想想,就算是扒白饭都是喜孜孜的。

沈采采看着贺希行的模样,倒也略松了一口气:某种程度上,贺希行这种大夫还是很能宽病人的心的,至少看着贺希行的模样,沈采采也对拔毒这事有了些底。

只是,沈采采对贺希行这么一点儿的好感至持续到晚膳后。

等众人用过膳后,脑子少根筋的贺希行冷不丁的便拿了防治蚊虫的膏药出来,预备递给了沈采采,一脸诚恳模样:“虽说师兄说这药不对症,不过我觉得如今入夏,山里蚊虫也不少,娘娘多备点膏药也是好的。”

沈采采听得那一句“药不对症”,忍不住又想去踢皇帝了。

亏得皇帝反应更快,倒是先避了开去,然后一脸泰然的替沈采采接了那防治蚊虫的膏药,淡淡一笑:“你到有心。”

贺希行隐约觉得皇帝说话时那语调略有些冷,只好低着头谦虚道:“陛下过奖了,我这人略有些傻,只得心细些。”

顾沅沅看着傻子自谦有些傻,差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太子:粑粑,你都不爱我的嘛,我还没生出来就想坑我QAQ

作者:小天使们都不爱我的嘛,居然都不留言QAQ

大家晚安,明天见,么么哒~

另外,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读者“玲珑红豆”,灌溉营养液+12018-08-01 23:43:04

读者“二哈的世界”,灌溉营养液+102018-08-01 20:04:05

读者“”,灌溉营养液+602018-07-31 22:49:00

有位读者的名字后台显示不出来,只能统一说下感谢啦~

第80章 湖边意外

贺希行自是注意到了顾沅沅看过来的目光,看着她那憋笑憋出来的古怪模样, 想了想后才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顾姑娘, 你也想要?”

“不, ”顾沅沅本欲拒绝,可是瞧见一侧沈采采那脸色,倒是颇为体贴的又转了口音,“算了, 也给我一点吧。”

贺希行便道:“这忽然之间的, 我这儿也没多带,不过顾姑娘既是都说了,不若迟些儿随我去我房里取?”

顾沅沅素来不招蚊虫,对于这膏药之事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只是想着提早结束这个话题免得沈采采难为情,这才敷衍似的与贺希行这个傻子应了两声。

正好现今已经用过晚膳, 贺希行略说了几句话, 便要带顾沅沅去自己房里取药膏。贺从行则是惦记着解毒药剂的分量问题, 想着晚间要去翻几本医书, 顺便与那些有经验的老太医商量几句。

一行人这便起身行礼告退, 凉风殿中也跟着静了下来,只余下皇帝与沈采采两人对坐着。

沈采采转了一圈, 实在是闲得无聊了,于是便转头与皇帝道:“适才那局棋还没下完,要不我们还是继续来一盘吧?”

皇帝:“.......”此时此刻,他不由回想起午间被那盘棋支配的痛苦!

沈采采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皇帝的回答, 这便顿下步子,回头去看皇帝,便眨了下眼睛,颊边梨涡若隐若现:“怎么了?”

皇帝顿了顿,忽然伸手握住了沈采采的手掌,淡淡的转开话题:“才刚用过膳,别总是坐在屋里,正好可以出去走一圈,消消食。”

沈采采在现代时便是个宅女,现下也差不多,听说要出门走便忍不住抿了抿颜色微淡的双唇,双颊微鼓,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

皇帝只当没看见她这不情愿的模样,握着人的手,半拖半牵着往外走,顺嘴教训她:“你适才没听贺从行说么——平日里也要多走动走动,总这么吃吃睡睡反倒不好.......”

沈采采听他说什么“吃吃睡睡”便已有些难为情了。她也没忍着,纤长的黛眉微微扬起,玉白色的脸颊都涨得微微有些红,忍不住哼哼着反驳道:“谁吃吃睡睡了,我这不就是想和你下盘棋解个闷吗?”

她平时虽然懒得出门走动但也还是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比如说看书、练字、摆棋谱什么的......反正,她自觉自己也不是真就闲着无事,整日里吃吃睡睡的闲人。

皇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显然是没把沈采采的话放在心上,抓着她的手一路走出了凉风殿。

帝后二人过处,左右宫人太监皆是起身,一一行礼。周春海等人则是小心的跟在皇帝身后,刻意的落后几步跟着,生怕惊扰了帝后二人说话。

此时天色已经昏昏,白日里金色的阳光与迫人的热气都跟着散了去,只余下些许单薄的霞光映照在天际,不远处的山林已大半沉浸在昏沉的暗色里,站在石阶上往远处看,深绿、浅绿、黄绿等等深浅不一的颜色交错在一起,依稀还能嗅到入夜前山林清新自然、站着露水湿润气息的香味。

左右宫人跟着走了一段路,不知何时也已悄悄的提上了用以照明的灯笼。

沈采采走了一段路,瞧着这天色便不大乐意走远,便道:“怕是要入夜了,夜深林茂的,山路也不好走。要不然就先这儿,回去休息吧?”

皇帝却是另有打算,与她道:“这里离湖不远,正好可以一路走过去,看看湖边景致。”

沈采采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这么有诗情画意,都快天黑了居然还想着要去湖边走动。不过到底是在外面,又有人跟着,沈采采还是很给皇帝面子的,想了想后便也点头,道:“那好吧.....”

她说着,忍不住又抬眼去看皇帝,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把她要说的后半句话也给补全了——“就逛一下下啊”。

皇帝看着她那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只是轻轻的在她掌心掐了一把以作回应。

避暑行宫便建在山间,虽说山林深远,但还是修了不少便于行走的山道,皆是以白石铺就。因着日暮西山,鸟雀归巢,沈采采与皇帝两人在这山林中一路走来竟也觉得左右幽静非常。

待得穿过茂林,果是见着皇帝口上说的湖泊。虽然此时天色已经全都黑了下来,只有月光盈盈落下,但是沈采采远远见着这么大的天然湖泊时仍旧还是免不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深觉自然造物之美,亦有几分心旷神怡。

夜风习习,才冒尖的翠嫩草茎在风里微微晃动,静谧宁静的湖面上还有些鳞片似的波纹,映着水银一般的月光,一层层荡漾开来。

皇帝侧头吩咐了周春海一句:“你们在这候着。”

说着,皇帝便伸手从周春海的手里接了顶灯笼,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沈采采,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那草地往湖畔去。

他一面走一面与沈采采道:“记得么,你以前还总与我说待得入秋,秋水澄澈,一定要在这湖边搭个帐篷,枕着山风过上几夜才好。”

沈采采倒是没想到自己以前还有这样的闲情与逸致。而且,这话听着便像是随口说出的玩笑话,皇帝能够郑重其事的把这话记在心上,自是因为他真就把沈采采放在了心上。便是如沈采采这般没心没肺的都不由有些动容。

不过,她心里略有动容,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反到是笑了一下,握着皇帝的手摇了摇,接口道:“要说搭帐篷,还不如叫人备一艘船,也不必太大,就搁在湖上。到了晚上,人躺在船上,听着水声看着月色和满湖的星光,那才美呢.......”

皇帝走在沈采采的前面,闻言便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山间夜凉,沈采采出来前,清墨特意给她披了一件银红色羽纱斗篷,这一抹红色在山林间竟是出奇的明艳照人。此时她便亭亭立在湖畔,微微仰着头,含笑望着人,眼中还是含着静谧又柔和的秋水。

银白色月光如极轻极薄的柔纱,轻轻的落在她鸦色的云发上,落在她白皙灵秀的脸上,莹莹然,便如美玉生辉。

那简直是月色与湖光外的另一种美。

皇帝眼也不眨的看着她,心中温软到了极点却又酸楚到了极点。他用极低沉的声音,轻轻应道:“嗯,帐篷要搭,船也要准备.......”说着,他一抬手,从沈采采肩头那几片不知何时落下的花瓣给拂开了些,低声道:“到时候,我们带孩子一起来。”

沈采采正想拿皇帝那个还不知何年何月会有的儿子逗一逗人,只是这才刚要开口,她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了湖面上那不同寻常的动静。

那一刻按理来说是极快的,但是从沈采采的感觉来说又仿佛是极慢的,就像是电影放慢后的特写镜头一般——是一帧一帧的闪过。她的目光掠过皇帝的肩头,正好可以看见皇帝身后那本来静谧光滑如镜面的湖面忽然剧烈的荡漾开来,然后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湖水里面窜了上来,立时便把手上的匕首往前掷去,匕首去势疾如雷光,直直的便往皇帝的心口去。

事实上,那一刻确实也是极快的。沈采采来不及把这事前后起因想明白,甚至都没能把话说清楚,只来得及说一声:“小心!”

她下意识的推开了身前的皇帝,而那柄匕首则已经到了她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日三更,虽然有大纲但可能还是会有点赶,要是有写不好的地方大家一定要和我说呀~

还有两更会晚点,(*  ̄3)(ε ̄ *)

第81章 事后余波

那匕首原就是朝着皇帝心口去的,沈采采的身量却是比皇帝矮了一些, 偏她站的位置有些巧, 把皇帝推开之后, 那匕首正好就是对着她的脸来的。

人的肢体动作很多时候都是慢半拍的,眼见着这直接往自己脸上戳来的匕首,沈采采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手脚都僵住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匕首直飞而来,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激烈跳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跳出来一般。

然而,边上的一道劲风推开了她,匕首似乎也被劲风带偏, 正好在她颊边划过,划出一道极浅的血痕。

沈采采晕厥前的最后一点记忆便是自己颊边伤口处滴落下来的鲜红到黑的血珠, 自己摔在草地上时那从草地土壤深处回荡到耳边的沉闷撞击声, 以及匆忙赶来的脚步声。

她闭眼的时候, 甚至还苦中作乐的想着:她早说了要回去的, 偏皇帝非要玩诗情画意, 非得要大晚上的来湖边说话。现在好了,人家守株待兔, 可不就等到了两个送上门的大傻子?

怪不得人家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她回去后一定啃两个猪蹄子压惊!

********

这一晕便是许久。

等沈采采的意识重新浮上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伤痕好似已经被处理过了,伤口处清凉舒服。只是,她全身隐隐作痛, 整个人昏沉沉的,一丝丝的疲倦仿佛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令人不觉犯懒,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被褥温软舒适,还带着甜暖的香气,她仿佛也要顺着那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倦,就这样睡过去了。

然而,就算是沈采采有心继续睡,耳边那如丝如缕的哭声也不许她继续睡下去。

是的,哭声。

从沈采采重又有了意识起,她耳边那哭声那哭声就没有停下来过,断断续续的折磨着沈采采的耳朵。渐渐的,沈采采也听出这是顾沅沅的哭声——她是真不知道顾沅沅那么个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哭这么久都不会脱水的吗?

还是说,这世界上真有和孟姜女那样靠哭就能把长城哭倒了的人?

在哭声的作用下,沈采采的心情越来越烦躁,脑中一个个的想法随之而过,自然而然的从昏昏沉沉的境地里清醒了过来。

只是,当沈采采千辛万苦、挣扎着睁开眼,看到正趴在自己耳边哭着的顾沅沅时,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叫了一声:“别哭了!”

顾沅沅正是满心惊慌的时候,她把头埋在沈采采枕边位置,哭得厉害,就连那瘦削的香肩都被哭得一颤一颤。听到沈采采的声音,她的身子跟着一僵,像是吓了一跳一般,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床上看。

顾沅沅生了一双和沈采采极相似的杏仁眼,此时却是肿的好似两枚烂杏子。她呆呆的看着榻上已经睁开眼的沈采采,濡湿的长睫上还有泪珠顺着眼睫往下流,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就连那沙哑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呆怔怔的:“姐姐,你醒了呀?”

沈采采看着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觉得头又开始疼,她才刚醒来,身上有些难受,心情多少有些烦躁,自然没有心情去哄顾沅沅。所以,她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便不大高兴的瞪她道:“我还没死呢,你哭得这么惨做什么?”她简直是被顾沅沅给哭醒的好不好!

顾沅沅大约也是欠说的,被沈采采这么没好气的说了一通,那哭肿的杏眸反到是跟着亮了起来。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都轻松了不少,忙不迭的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转瞬便破涕为笑:“我,我就是担心姐姐.......”她手忙脚乱的替沈采采拉了拉被子,小声道,“姐姐你醒了就好。”

沈采采自然是听出了顾沅沅话中真切的感情,心里不免跟着软了一下——其实,她心里也很明白:顾沅沅最开始的时候那样亲近她,除了她们如今是彼此血缘最近的亲人之外,可能也是因为上一世在皇帝的口里听了她不少好话,心里对自己这个姐姐十分向往.......只是,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顾沅沅真将她做姐姐看待,这样真诚小心,沈采采也不是没有一丝感动的心情......

看着顾沅沅脸上那笑容,沈采采还是略缓了缓神色,微微颔首,轻声道:“这样,你先扶我坐起来吧。”

顾沅沅这会儿巴不得能替姐姐做点儿事,听到沈采采的话后便连忙伸手,小心翼翼的扶着沈采采从榻上坐了起来。然后她又从边上拣了两个藕荷色的缎面软枕垫在沈采采的身后,仔细的替沈采采调整了下角度。

待得一切收拾妥当了,顾沅沅这才又问:“姐姐,你感觉好点了没有?”她实在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连忙道,“要不要我出去把清墨她们叫进来?对了,姐姐你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倒水......”

“先等等,你安静一会儿,我先缓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醒来的缘故,沈采采的头还有些晕沉沉的,脑子也乱的很,只能先打断了顾沅沅那一连串的问题。

顾沅沅连忙拿手掩住唇,安安静静的坐在榻边,眼巴巴的看着沈采采。

沈采采把头靠在软枕上,闭了闭眼睛,然后才慢慢睁开。她的目光掠过一侧的顾沅沅,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熟悉的摆设和景致后倒是略缓了一口气:这里是凉风殿没错。既然她现在安安稳稳的躺在凉风殿中,想必她和皇帝是安然无恙的从湖畔回来了,那个穿着夜行衣的该死刺客估计也已经被抓起来了......

沈采采脑中仿佛有什么一掠而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一时也抓不着思绪。想了想,沈采采还是先问了顾沅沅一句:“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昏了多久了?”她记得昏过去之前,天还是黑的,现在是大白天,她估计自己至少也昏了一整个晚上......

顾沅沅算了一下:“大约八个时辰吧......”

沈采采紧接着换算了一下,这差不多都十六个小时了,足有大半天!哪怕是沈采采自己,也不免觉得自己这身体有够娇弱的:不过只是面颊被划了一刀,受了点惊吓,摔了一跤,就这样也能昏大半天?

沈采采感叹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然后便又转头去看顾沅沅:“有点渴,你帮我倒杯水,然后再叫清墨她们进来吧。”

顾沅沅连忙起身要去倒水。

沈采采看着手忙脚乱做着事的顾沅沅,适才那一点怪异的感觉又出来了。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反应了过来,开口问道:“对了,陛下人呢?”按理,这种时候皇帝不都是守在她身边,怎么如今她身边放到只剩下了这么个哭得天昏地暗、能把死人哭活了的顾沅沅?

顾沅沅闻言一怔,然后才端着那一盏盛着温热蜜水的琉璃盏往榻边走。她默不作声的把琉璃盏递给沈采采,低下头去绞着自己细嫩纤长的手指,声音听上去细细小小的道:“我,我也不知道。”

顾沅沅实在不是啥能说谎的人才,反正她这么一开口,沈采采越发觉得有问题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顾沅沅脸都涨红了,双唇却还是抿着,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