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在袁子信死后,等闲不在众人面前露脸,可谓是深居简出,即便偶尔出门,按照她的仆妇禀报给袁小姐的,说这位新寡之人也只去京郊水月庵礼佛参禅,便是连贾府都不曾踏足。

如今袁小姐对贾元春有诸多不信任,甚至越看越觉得,父亲袁子信之死与这女子有莫大关系,只是却苦无证据。

这日,袁小姐和陶永真正好得空,便去袁子信的书房收拾他的遗物,结果在一大堆信函中,发现了一封来自贾府贾赦的信,这人是贾元春的伯父,竟会给自己父亲写信,不由袁小姐不生出好奇。

打开信来瞧后,袁小姐才知道,荣国公贾赦因为牵扯到一桩抄家灭门案中,正被吏部在查办,一时做贼心虚,便给袁子信写信求救,请他瞧在两家是姻亲的份上,务必替自己在刑部面前转圜。

而信的旁边空白处,是袁子信满满的批注,原来袁子信竟是知道来龙去脉的,那贾赦为了抢一个叫石呆子的人手中古扇,与人勾结,诬赖说这石呆子拖欠官银,将他拘押大牢,还抄没了家产,几乎将人弄得家破人亡。

袁子信在批注中说,贾赦知道有人开始查他,便急着向自己求救,可见是实有其事,表示一定要提醒林文烨,不枉不纵,务必严查到底,以还苦主清白,让百姓不再受这等冤屈。

再看落款时间,竟是袁子信发病的当晚,这么一想,袁小姐和陶永真便觉得猜出了大概,一定是贾元春得知袁子信不肯帮贾府脱罪,这才心生怨恨,竟是看着袁子信犯了病却袖手旁观,才致袁子信老俩口双双而亡。

袁小姐大恸,发誓一定要为爹娘讨还个公道,陶永真也是气愤,干脆将袁子信的信折好,直接去寻林文烨了。

这会子袁小姐已坐不住,跑到东院去寻贾元春算账。

只是到了那儿,才听到说贾元春又去了水月庵,袁小姐不由冷笑,以前也没听说贾元春信佛,如何做了寡妇倒信起来,可不是心里有鬼,想找菩萨给度一度。

待袁小姐准备返身离开,人还没踏出院子,贾元春却从外头回来了。

袁小姐冷眼打量着贾元春,贾元春也是不卑不亢地回望着她,两人对视良久,贾元春开口问道:“不知袁小姐有何贵干?”

“我父亲当日发病,你是真一无所知,还是有意…”袁小姐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贾元春有些怒了,顿觉自己竟如人犯受审一般,“袁小姐,别忘了,如今我才是这袁府主母,不过是看在你乃袁子信女儿的份上,才容你夫妻还住在这儿,只是你该当知道本分,这般胡言乱语便罢了,东院竟是你能不请自来的地方吗?”

“无出之人,竟还敢妄称袁府主母?”袁小姐冷笑道:“贾元春,你摸摸自己良心,我父亲何曾对不住你了,竟要被你这般算计了性命。”

贾元春厉声道:“放肆,你竟敢血口喷人,当日之事,大家皆看在眼里,你还待怎样?”

袁小姐望着贾元春的眼睛,“听着,这事不会了的。”说罢转身而去。

挺直腰板站在院子里,贾元春头也不回地等着袁小姐的脚步声消失,这才回了自己屋。

跟在后头进来的丫环抱琴打发了仆妇们,走到贾元春旁边问,“姑娘,难道她真知道什么了?”

贾元春冷笑,“随便,那袁子信就是自己死的,与我何干?”

“这袁府真是待不得了,”抱琴叹道:“姑娘您几时准备出家?”

“等出了七,今日太太不是在水月庵说了吗,林姑父已答应替我请旨,”贾元春扔掉头上戴的木簪,“等到了水月庵,再不用受人白眼。”

是的,贾元春已然打定了主意,在水月庵忍上几年,她便离这京城远远的,或金陵、或海云城,过自己的日子去,什么贾府、袁府,再与她无半点干系,这一回,她要好好寻一个真心对她的男人。

李兴成的夫人今日一早递牌子求见冯玉儿,等见了面一说,竟是袁小姐有冤情,要请娘娘给她做主。

等接过袁小姐的手书,冯玉儿皱着眉头瞧了半天,道:“袁家可有确凿证据?兹事体大,若闹出来后竟是查无实据,损的便是袁子信的名声。”

李兴成的夫人叹道:“妾身也是这么对那丫头说的,只是她回得也可怜,这一一夜之间父母都没了,若真是因病而亡,她也无话可说,只连太医都说其中有蹊跷,她一定要求个明白。”

“说来袁家也是惨,皇上因为袁子信之死,不痛快了好一阵,说袁大人虽非完人,却当得起‘能臣’二字,真是天妒英才。”冯玉儿将书信收好,继续说得好听道:“看在袁小姐至孝的份上,这信本宫定会递给皇上。”

转眼六月初六,贾元春算着再过几日,袁子信便出了七,父亲就能请旨让她出家,想来倒是能在水月庵过夏,听说王氏已派人将水月庵单辟了一个院子,又特为她在里头建了池塘假山,竟是虚席以待了。

“夫人,贾府来人,急着见您。”一个仆妇进来报。

贾元春有些吃惊地望了望抱琴,她几乎已是和贾府断绝了往来,便是见母亲,也只到水月庵,无非是对贾府死了心,觉得那里的人没有真心,看自己如今帮不得他们的忙了,便再不管不问。

抱琴隔着窗户,认出来者是史老太太的心腹李嬷嬷,回声对贾元春道:“姑娘,是老太太的人。”说着撩帘将人迎了进来,口中还笑着招呼,“竟是李嬷嬷来了,您可是稀客呀!”

李嬷嬷一副焦急之色,冲抱琴点了点头,便直接走到贾元春跟前,福了福身道:“姑奶奶,府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贾元春一惊,旋即又恢复了镇静,想着自己如今与贾府断了恩情,管他出什么事都是活该,也用不着自己操心。

“姑奶奶,”李嬷嬷贴近了一步,小声道:“大老爷被下狱了!”

这一下贾元春明白过来,袁子信活着的时候,便说贾赦犯了事,还想托他帮忙,这会子怕是终于闹开了。

“如今我家大人也不在了,怕是我没本事救大家伙。”贾元春淡淡地道。

瞅着这位姑奶奶的冷淡神色,李嬷嬷有些心里打鼓,史老太太因为贾元春没能在宫里当上娘娘,面上背里不知说了多少气话,想来贾元春也是记在了心上,如今倒不知,她后头要说的这些话,贾元春可会照办。

“老太太这几日又病了,还不是给大老爷气的,”李嬷嬷叹了口气,“他老人家如今谁都不肯指望,只盼着姑奶奶…”

贾元春忽然冷笑起来,“她人家谁都指望不上,便不用指望了,我一个寡妇的,这会子还得看继房女儿的眼色过活,你们叫我求谁去?”

李嬷嬷赶紧陪笑,又低声道:“可不是老太太只看得上咱们姑奶奶吗,其实也不叫你为难,这眼见着贾府怕是那宅子都保不住了,老太太记挂着家中子孙,收拾出一些细软,想先放在姑奶奶这处,等风声过去了,再悄摸声拿回去,日后也好让子孙们能填饱肚子。”

“您和老太太说,我在这袁府如今就是个寄人篱下的,不知何时要被扫地出门,东西放我这儿,实在不安全!”贾元春心中嗤笑,这老太太真是要把她用尽了才肯罢休,大概瞧她是个寡妇跑不远。

“姑奶奶,这是老太太信任您,临来前,她让老奴带个话,如今贾府有难,贾家儿女都该替府里排忧解难。”李嬷嬷尽力想要说服贾元春。

“李嬷嬷,您这话可说得有趣,”贾元春猛不丁笑了起来,道:“那宫里可还有一位贾府外孙女儿,要我说,您不如将细软往皇宫一送,那里最安全,除非天王老子,可没谁敢抄皇帝!”

贾家无情,除了还能对她有点好的太太王氏,别的,她真是管不了。更何况,她现在似乎被怀疑了,自个都有些担心,哪有心思管这事。

第0118章

史老太太在自己屋里正坐卧不宁的时候,贾政从正屋取了一封信过来,道:“老太太,敏妹妹派婆子从对门送了信过来。”

“你这妹子自小身子骨不好,如今竟是病得愈发重了。”史老太太读着信,不由直叹气。

“听说这几年妹夫到处求医,竟是没有用处的,现在反而更重了!”贾政也觉得沮丧,“还有黛玉那丫头也是个弱的。”

“妹妹在信里说,妹夫打听到,过了海有个地儿能治她的病症,正想着带妹妹和黛玉过去,只这妹妹信里尽是悲凉,说也不知能不能回得来。”贾政故意说得严重些,就是希望太太阻止,毕竟这样一来,林如海势必辞官,带着妹妹去求医,那他贾家可怎么办才好…

贾家已经没了官身,这些年可都是靠着女婿。

虽说其他两个更有权,但是对贾家来说,最靠得住的还是嫡亲妹子的丈夫林如海。

可前段时间提出宝玉配黛玉,让敏妹妹拒绝了,两家也尴尬起来,后来贾赦犯了事,林如海挨了训斥被停职,贾家更不敢去烦林家,免得亲戚闹出事。

没想到,林如海因此要辞官带着家人走。

另外两个,算了吧!

也就糊弄糊弄非京城里的人,而且糊弄没多久,稍微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原本也是能靠袁相国这个女婿,但是现在袁相国也死了。

史老太太也是本能的拒绝,但是接过信,她完全明白,林如海和她的敏儿这是通知还不是询问,否则就同一个屋檐底下,人为何没过来?

“唉,这事都凑到一块儿去了!”贾政一时也是心急如焚,史老太太总共生了三个,如今大哥贾赦做了牢,瞧着案子判下来不会轻;贾敏又是病重妹婿也没指望;如今剩自个儿,却不知道后头又会出什么事。

“你慌什么?!”史老太太大喝一声,深觉贾政是个老实过分的,这会子大祸临头,他只一副束手无策表情,却半分想不出解决的法子来。

“我已让人收拾了几个箱子送到元春那存着了,”史老太太沉着地道:“瞧这势头,抄家怕是免不了的,我要早做准备。”

“老太太啊!”贾政被唬得哭了起来。

“不许哭,我还没死!”史老太太厉声道:“这会子也不只我一个想主意,你带着人到外头打听打听消息,若是能活动,就活动着些。”

贾政点头应下,心里盘算着得哪些人能帮得上忙。

李嬷嬷回来之时,史老太太母子还在商量着托人的事,一见到人进来,史老太太立时抬头问道:“元春可将东西收下了?”

“没…没有。”李嬷嬷瞧了瞧贾政。

史老太太立时怒了,“她可说了什么,为何不肯收。”

“那个…”李嬷嬷犹豫半天,道:“姑奶奶的意思,她在袁府也艰难,要瞧袁家人脸色,并不敢做这个主。”当着史老太太跟贾政的面,李嬷嬷自是没有提,贾元春要她将东西送给冯玉儿收的气话。

“你养的好女儿!”史老太太冲着贾政怒道,“如今咱府里大难临了头,这丫头倒是装起缩头乌龟,这些年我花在她身上的心血,竟是全都白废了!一个个不孝子孙,这贾府是该亡了,我操碎了心,又有何用!”

贾政立时跪到史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不怪孩子,她在袁府实在不容易,她如今真是在那儿待不下去了,上一回元春去求她娘,说想到水月庵出家,儿子也是点了头的。”

“这事为何不和我说?”史老太太最恨被欺瞒,这一回差点要跺贾政了。

“孩子的事,不敢惊动了老太太!”贾政立时辩解。

“不敢惊动我?”史老太太冷笑,“是不乐意让我管吧!告诉你,这事我不准,贾府的女儿,没这个脸去当姑子,你让她死了这份心。”

贾政也是无奈,又想着如今最大的事不是元春,便问道:“老太太,那这东西放哪存好?”

史老太太制了怒,思忖片刻,对贾政道:“把你媳妇叫来,看来这些东西还得放王家去。”

***

六月初九,林如海辞官带着家人走的第七天,一张旨意下来,贾府贾赦为饱私欲,勾结官府祸害百姓,刑部及大理寺审结,秋后问斩,贾政和贾家虽然未参与,但是后头搜出王氏和史氏包揽诉讼,又再次被关压起来。

李嬷嬷急匆匆跑进来报信之时,史老太太正当着家下人等的面厉声斥骂邢氏,“你虽是填房,该当有的尊重何时短过,可你倒好,一味随着大爷,便是瞧出男人的不好来也不规劝,你竟自以为贤良,还帮着收了一大堆小老婆进来,这个家给你们弄得乱七八糟,我偌大年纪,没享到一天福,却要跟着担惊受怕!”

邢氏也是委屈得没法子,心中却偏着自家大老爷,以为若不是仕途不顺,还有老太太偏心二房,贾赦哪会这么存心折腾,谁耐烦破罐子破摔,这会子惹上官司,还不知道会得什么下场。

史老太太越想越气,觉得这帮儿女子孙就是来跟她要债的,想她史老太太为贾府上下操心大半辈子,如今怕是要眼看着贾府亡了。

“老太太,大事不好!”李嬷嬷一脸惊惶,跌跌撞撞跪到史老太太跟前,手指着外头,道:“刑部…到了。”

“老李家的,你好歹也是老人了,当着小辈的面,如何还是这般没有成算,”史老太太虽心知不妙,却依旧摆着架子,训斥道:“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值当你这么失魂落魄的?”

“回…回老太太,外头进来好多官兵,手上都拿着家伙什,正往咱们这后院闯,”这时又一名仆妇披头散发冲了进来,哀嚎道:“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啊!”

史老太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一旁老孙家的忙领着个小丫头上前扶住她,然而望着面色铁青的史老太太,老孙家的却低了头,哪敢说什么。

没一时,果然有十来个当兵的冲进史老太太的正屋,个个举着明晃晃地刀,带头的喝道:“贾家犯事,所有人等都到前头去,不得有任何藏掖挟带,违令者斩!”随后便上到前来,推推搡搡地将所有人往外头轰。

这会子谁还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那帮士兵见有腿脚慢的,便上去踹两下,一时王氏躲闪不及,摔趴在地上,旁边弯腰扶她的仆妇也中了几脚。

便是史老太太都不得幸免,扶着被一个刀把狠狠捅了一下的肩膀,咬着牙往外走,便是头上发髻松开,竟也顾不得了。

****

一直安坐府中的贾元春得着贾府被抄的消息,已然是第二日,而随之传来的,便是贾政因受其兄连累,入狱待审。

这下贾元春便有些坐不住了,在她心中,父亲贾政比那位大伯父可是老实厚道了不知多少倍,贾赦做牢,那是他自己多行不义,如何要贾政也一块赔在里头。

只这会子她也是无人可求,唯能想到的,便是去寻外家王府,看能不能想法子打听一二,还有她母亲王氏和弟弟宝玉,如今贾府上下皆已入了监牢,也不知人被关在了哪里,别人她懒得管,自家亲娘和弟弟却不能不瞧。

不成想,贾元春带着抱琴还没走出袁府,她那继房女儿袁小姐又冒出头来。

瞧着贾元春一副要外出的模样,袁小姐冷笑了一声,问道:“哟,这行色匆匆的,可是忙着帮贾家走动,你也不怕惹火烧身?”

“与你何干?”贾元春不想跟袁小姐掰扯,转身便要走。

“你觉得就凭你,还能让贾府翻身?”袁小姐讥讽道:“贾元春,这会子你当该自顾不暇,却有心思管那什么贾府里的事,莫非是存心想拖咱们袁府也下水?”

“你什么意思,”贾元春甚觉袁小姐话中有话,眯着眼睛问,“我何来自顾不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袁小姐牙关一咬,“我爹娘死得冤屈,这仇自有我这当女儿的替他们报了。”

贾元春的心开始怦怦直跳,只面上并不肯露出来,反倒镇定地回道:“我自认清白,若袁小姐因失亲之痛,非要寻一个仇人出来,我也无可奈何,只当日他二人怎么死的,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非对错,自有公论。”说罢,也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等到了车上,一脸苍白的抱琴悄声问贾元春,“姑娘,她会不会知道了…”

“她能知道什么?”贾元春冷笑,对抱琴嘱咐道:“坦然些,那女人不过在诈咱们,别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吓着了。”

到了王府外头,贾元春瞧着竟是四门紧闭,知道这会子因此贾府的事,这府里在避嫌疑。

都说这金陵出来的四大家——贾史王薛,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薛家便不用说了,薛大奶奶如今孤儿寡母的,怎忍心拿这种事烦她,而且她家不过是个皇商,哪里帮得上忙;至于史家,贾元春冷笑,便从史老太太身上也瞧得出来,这等势利门户,她便真去求告,也不过自取其辱;如今怕是只有她这外家王府,毕竟还有一两个堂系做着小官,尚值得试上一试。

见到贾元春站在面前,王子胜的夫人先自哭了起来,一个劲儿地道:“谁成想贾府倒得这么快,前几日老太太送来几个大箱子,说要存在我们这儿,我还觉着她杞人忧天,却没想到,她老人家真猜着了,这么快就出了事。”

贾元春一惊,“这箱子舅妈给收下了?”

“既是自家亲眷,这忙终究要帮的。”王夫人免不得直叹气,心下有些懊悔自己听凤哥儿的,等贾府家破人亡,这些好东西可不就成自个儿的了。

而贾元春却觉得她这东西收得不明智,只这会子却不是管这事的时候,于是赶紧道:“舅妈,我既过来,自是想请您家几位兄弟帮着出去打探一下,我娘和弟弟都给关在里头,也不知现儿今如何了?”

“唉,贾府的事这一回闹得挺大,你那位伯父,说句不中听的,就是个活霸王,害得全家不得安生,”王夫人最恨的便是贾赦,觉得若非他连累,王子胜当年也不会去什么蜀中,更说不得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接着话锋一转,王夫人又道:“我们虽是亲戚,不瞒你说,如今也只能自保了。”

王夫人说得直白,这便是她们不肯帮,也帮不了贾府的意思,贾元春无奈,正要告辞,却听王夫人给出了个主意,“你不如去寻承恩公夫人,好歹她是你姨母,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妈,冯夫人若是肯点这个头,贾府转危为安也不一定。

这一下贾元春苦笑了,真所谓风水轮流转,当初史老太太瞧不上贾敦,对人家百般刁难,这绊子也下过不少,以至于冯府后来冷了心,干脆就跟贾府断了来往。

结果贾敦现在成了皇上岳母,史老太太却沦落为阶下之囚,贾府曾那般对不住人家,这一回就算贾敦肯帮忙,她贾元春也没这个面子去求,更何况那头还有个将自己赶出宫的冯皇后,她不想将脸再伸过去给人打。

“对了,听说当日到贾府带人抄家的,是你三姨妈的小叔子,”王夫人看出贾元春并不肯去寻承恩公府,另外又给了个法儿,“你到那儿去问问。”

贾元春想想,这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好在贾如意和贾府没那么多恩怨,或者这条路真可以走得通。

贾如意倒是真帮上了忙,辗转几个来回,贾元春终于进到刑部大牢里,见到了王氏。

一身皂衣,男人打扮的贾元春的出现,让牢房栅栏后的王氏立时哭了,几乎是从草垫爬到了前去,道:“元春,你可来了,快救为娘和宝玉出去。”紧靠在王氏身后的宝玉也抹起了泪。

贾元春抽噎着从怀里掏出几个还有一些温热的馒头,塞到王氏和宝玉手里,道:“娘,我是求着二姨妈帮忙才得进来,她听那个周云勤说,贾府的案子尚在审理中,皇上极是重视此案,这一时半会的…女儿…尽量想法子吧!”

王氏哭道:“我知道,不能难为你,”说着瞧向身边正低头揪着馒头吃的宝玉,道:“明明是你大伯父使坏,为何要连累咱们,只我这宝玉可怜,小小年纪跟着大人吃苦。”

“元春,到我这儿来!”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贾元春回头看时,原来是站在对面牢房里的史老太太,正隔着栅栏在唤她。

贾元春看看王氏,转身走到史老太太面前福了福身,道:“老太太,可安好?”

“安好?”史老太太冷哼一声,斜眼看着贾元春,“可是元春在嘲笑我?”

“孙女儿不敢!”贾元春低下头道。

史老太太瞅着贾元春半天,猛地叹了一口气,“想来如今肯进来瞧咱们的也只有元春,看来我没有想错,亲手养大的孙女自是好的,到头来,贾府也只能指望你。”

听到这里,贾元春心下竟有作呕之感,忽然觉得史老太太可笑又可恨,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花言巧语地利用自己。

“之前你说,找了贾如意帮你进来的?”史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事做得不错,你回头把贾如意给我叫过来,想是他家周云勤还是有办法的,听说周云厚如今也是皇上驾前三品将军,他们怎么说都是贾府的后辈,不能坐视咱们家就这么倒了。”

贾元春忽然大笑起来,道:“老太太,您这可真是舍近求远,如今的承恩公夫人称您一声嫡母,您那外孙女儿乃堂堂一国之母,说来外孙女婿又是皇上,不如孙女儿去寻承恩公夫人过来如何?大不了咱阖府跪在人家跟前,向人家赔个不是,说当初老太太不该想尽法儿折辱他们,这会子贾府走投无路了,求冯夫人网开一面,在皇上跟娘娘前美言几句,说不得贾府便又能富贵!”

第0119章

“元春,不得胡说!”王氏瞧和史老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忙喝止道。

“怎么,孙女儿这法子不中您意?”贾元春却不依不饶,用挑衅的目光瞧着史老太太。

“看来是我眼拙了,”史老太太看着贾元春:“元春,人各有志,这贾府也不靠你了,不过,你在外头好自为之,我倒想等着看,您袁夫人会得一个什么下场。”

这时有牢头进来,冲着史老太太道:“史氏,有人招供你与人勾结,藏匿罪产,大人要唤你上堂!”

史老太太一惊,眼睛猛地盯住贾元春,问,“可是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这时有女狱卒过来开了牢门的锁,又强行给史老太太带上枷,推了她一把,道:“别废话,还当自己是国公夫人呢?”

贾元春一直在旁边袖手看着,脸上尽是冷笑,却懒得和史老太太解释。

“好你个贾元春!”史老太太边走,边回头道:“你这种人无耻下作,狐媚成性,还妄想当皇妃,结果给赶出宫来,真个不要脸皮…”

女狱卒不耐烦了,冲着史老太太脑袋上来了一下子,喝道:“犯妇史氏,大人等着见你,再敢多言,便要大刑侍候了。”

史老太太想是头上被打得生疼,“啊”地叫了一声,真就不敢再说话了。

等史老太太一走,王氏将贾元春拉到跟前,凑到她耳边问:“这事可是你捅出去的?”

“太太,知道这事的并非我一人,”贾元春叹口气道:“何至于您也觉得是我所为?”

“为娘信你便是,”王氏这时有些慌了,“会不会王家也要受牵累?”

贾元春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却觉得,外家王府这回恐怕也要逃不掉了。

不出贾元春所料,在贾府被抄的第三天,王府也收到抄家的旨意,而据说,便是因为史老太太身边一个姓李的嬷嬷告发,说王府收了史老太太送的几个大箱子,准备帮贾府务备着老本,东山再起,而那些箱子都是包揽诉讼和高利贷的赃物。

然而贾、王二府家破人亡只是前奏,到了后来,一桩惊天大案被爆了出来,随之又倒了一座高门府邸,这便得提到那位袁小姐给冯玉儿的那封手书。

当初冯玉儿接了袁小姐的手书,真就递到了徒元徽跟前,而那时的徒元徽已瞧见贾赦给袁子信的求救信,在狠劲处置贾府的和时,少不得也觉得,袁小姐在手书中表示的对父母死因的怀疑,未免没有几分道理。

贾元春的日子如今越发艰难,外头娘家彻底倒了,至于袁府那头,袁小姐根本没打算给她安生,整日冷嘲热讽便不说了,到最后干脆撕破脸,直接跟贾元春说,她已向皇上陈情,要告贾元春谋害亲夫。

面上贾元春嗤之以鼻,心道袁子信是自己得病死的,只能怪他命不好,至于那袁赵氏…贾元春倒是真心里有鬼,不过兹事体大,她便是做过什么,也不会叫人知道。

说来这位袁小姐还真有本事,这日刑部一位员外郎来了袁府,真就是为来询问贾元春,可知道袁子信夫妇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