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重视,章清亭目的已经达到,带着小小的狡黠,用懂事的无辜表情来卖乖,“那怎么行?大伙儿谁都没说为了这个休息的,偏我一个能例外么?少不得只好自己撑着了。”

赵成材当即道:“既然从前没有,那往后就改!你到了这时候就在家歇着,我想法抽空顶你的事!就是我没空,不还有明珠他们么?你们可以错开了休息,女孩儿家本就身子柔弱,更要好生保养才是。”他末了又笑道:“你现在又是我的娘子了,以后我们赵家的香火还要靠你来传承,不养好身子怎么成?”

章清亭笑得如小狐狸般得意,揽着他的颈子撒娇,“这可是你说的,那以后我可不客气了!”

“这话怎么说的?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赵成材扶她起来,“走吧!我下去跟娘说会儿话,免得她又搁心里头生气。”

“那你想好跟她怎么说了么?”

赵成材嗤笑,“你以为就你会哄人?你相公也不弱!要不然,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章清亭笑得自信,就算赵成材在别的方面学得再快,可这些女人家的心事她还是觉得自己经历得更多,也更有经验一些,“我倒觉得你不用这么快就去哄你母亲,你既然知道她的心事,又不可能让她当回这个家,再说些什么,无非也就是给她个台阶下。既然只是要下个台阶,那随便说两句话,一会儿叫她来吃个饭就行了,倒是让旁人去劝劝你母亲的好!”

“哦!那你要毛遂自荐么?”

章清亭还没闲得发慌,要去讨那个吃力的差事,“我不合适!我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会以为是咱们俩商量好的,纵是好心,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到时吃了饭,去把小莲请来,那丫头最是善解人意,让她跟你母亲说说,只怕比咱们费尽唇舌还要好些。”

赵成材听得有理,二人下了楼,他让章清亭去坐着,自己挽起袖子下厨帮忙,反正一家子也见惯了,都不以为意。章清亭心里甜滋滋的,有这样一个知疼着热的相公,就是穷点,她也甘心。

等饭菜摆上桌了,赵成材亲自进去请娘亲。赵王氏瞟了大儿子一眼,就着这台阶也就下来了。脸上虽是和气了些,只仍不肯言语,低头闷声地吃了饭,又回去陪着女儿了。

章清亭本说自己去请赵玉莲,可赵成材不让她动,让吃完饭的银宝、元宝过去跑了一趟,正好他们小孩子又愿意找牛得旺玩耍,顺便把赵玉莲请了来。

一听哥嫂说了个大概,赵玉莲立即就明白了,掩嘴一笑,“我知道该怎么说了!”

进了姐姐的屋子,赵玉兰服了药,已经感觉好多了,只是有点疲倦,半靠在床头休息。赵王氏陪在一旁,握着大女儿的手,满面的担忧。见小女儿进来,忙让她坐,神情中加多了几分客气和讨好的味道。

赵玉莲心中莫名生出些酸楚来,自从把她送了牛姨妈,赵王氏再不敢跟她亲近了。每回见了面,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不敢正视她,又老是偷偷摸摸地背着她擦眼泪,那份既无奈又心痛的感情让人着实揪心。说起来,这回牛得旺留下来读书,还算是让她分别几年后,第一次和家里人又开始了长时间的相处,虽然隔着院落,但毕竟时常可以见到,赵玉莲的心里是满怀欢喜的。牛姨妈和牛得旺待她再好,毕竟也跟隔着一层,哪像爹娘兄姐这般,贴着心呢?赵玉莲很想跟家里人亲近,可又不忍心让家里人总以那么愧疚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好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观望。

“姐姐,没事了吧?”赵玉莲在床边坐下,轻声问候了一句。

赵玉兰半睁开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正要答话,赵玉莲按着她道:“你快别费神说话了,养养精神,我跟娘就在这儿说会话,会吵着你么?”

赵玉兰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她们可以。

赵玉莲这才道:“娘,您今儿怎么就跟大哥闹起来了呢?”

赵玉兰一贯性子和顺,不防妹子竟如此直白地问起娘亲,瞅了赵王氏一眼,听她作答。

赵王氏神色颇有些尴尬,“是你哥叫你来的?”

赵玉莲也不隐瞒,“是啊,他知道您在气头上,让我来跟您赔个不是。”

赵王氏气色好些了,嘟囔着,“那他自己怎么不来?”

赵玉莲微微一笑,“您让大哥怎么来?是去马场把二哥再折腾回来?娘,您别怪我这做女儿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事儿呀,我倒是觉得大哥没错!”

他怎么没错了?赵王氏瞟了小女儿一眼,怎么都来编派我的不是?

赵玉莲柔声细气地道:“娘您先别生气,容我说两句。咱们这个家里,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第一能干人是谁?家里家外肯定都是您!”

赵王氏被小女儿这么一奉承,心下有了几分满意,“你别说好听的哄我开心了!你母亲能干个什么呀?连大字也不认识一个!”

“这可不是哄您开心,咱们放眼看看,这十里八乡的,有几家是像咱们这样靠娘支撑起来的?您这还是大字不识,若是读了书识了字,怕不得弄个官儿当当?”

赵王氏给逗得笑了,“拿你母亲开心呢!”

赵玉莲正色道:“娘,您的能干是大伙儿都瞧在眼里的,就像姨妈背地里也时常说,您这个大姐挑起这么大一家子,还把大哥供了读书,可着实不易呢!”

这话赵王里倒有几分相信,得知平常老跟她攀比置气的妹子也赞她,浑身都舒坦了不少,女人都能体谅女人的难处,她也说了句大实话,“你们姨妈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

“要不就说你们是姐俩呢!都是厉害人!”赵玉莲巧笑倩兮,转入正题,“可是娘,您再厉害,能管我们一世么?让我们几个子女都赶不上您,您愿意这样么?”

赵王氏听得皱眉,还没会过意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玉莲耐心解释着,“我们现都也慢慢大了,现在大哥成了家,二哥大姐日后也都要成家的,等大伙儿都成了家,您是愿意人家说我们比不上您,还是愿意听人家说我们比您还强?”

“那当然是想你们比娘要强!”

“正是这话了!”赵玉莲笑道:“您既想着让我们比您强,却为何要拦着大哥,不许他管事呢?若是您老是什么都帮他做了,让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学得比您强呢?”

啊!赵王氏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话说得有理啊!

第224章 不能被人比下去

赵玉莲抽丝剥茧般跟娘讲着道理,“你们今儿为的是二哥的事争,根由是什么?您是心疼二哥,想留他歇一晚,大哥呢,他也是为了二哥好。娘,我近日听旺儿读书,有句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大哥虽然是让二哥辛苦一点,但也是想磨砺二哥啊!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哥读书那会子,也有想偷着玩的,可您只要瞧见就是一顿好打,这宽是害,严是爱,您小时候既能那么严格地要求大哥,怎么现在就不能这么要求二哥呢?”

赵王氏听得有理,只是心里仍是别扭,“这才多大点事儿呀,你大哥他至于跟我那么争么?”

“娘,您也说才那么点小事,那您为什么一定要跟大哥争呢?若是要争,也该把大哥叫到一旁说话才是。您倒好,当着大嫂娘家那么多人的面,就给大哥下不来台。大哥若是应了您,让他日后在嫂子一家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虽说您是长辈,但他可是当家的,也得要面子的,是不?”

这一层赵王氏却是没有想到,若是让张家人都瞧不起这女婿了,那她纵是争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尤其是那杀猪女,本来就够强悍的了,若是让相公在她面前失了威风,那不得让她可劲儿地压下头来?这却是万万不行的!“你这话说得很是,是娘一时疏忽了!”

见她心动,赵玉莲又道:“大哥现在正经也是个夫子了,住在这胡同里,左右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您过来大吵大嚷的,幸好还是学堂放假,隔壁又是方老爷子家,没有人多嘴,若是平日一个不妨,给外人瞧了去,您让人怎么想大哥,怎么想咱家?”

赵王氏听得当真赧颜,支支吾吾道:“我一下子…这不是气上来了么?”却暗下决心,以后再怎么吵也得进屋关起门来吵。

赵玉莲见她明白了,也不多说,只道:“依我说,其实大哥不让您管事也是一番孝心在里面,这不是您年纪也大了,想让您享点清福么?您干嘛非得跟他争?再说大哥也不是事事都不问您的意思擅作主张的,真正大事,他哪样不跟您商量?况且家里头,您瞧,不管是二哥大姐,甚至于我和旺儿那里,又哪样不是他在操心照管着?娘,大哥已经很用心,很努力了,他读了书的人,想法有时难免跟咱们有些不同,您要是觉得不妥了,就好生跟他商量着,干嘛非跟他硬争到底?既伤了母子和气,还给外人看笑话!”

赵玉兰听了半天,此时虚弱地接了一句,“娘,妹子说得对哩!大哥对咱们,那真是没话说的,就连嫂子也是真心孝敬的。这不手上刚有点钱,就给您打了首饰,若是心里没您,这非年非节的,纵是不送,您又能说什么?”

赵玉莲点头,“大嫂就跟大哥一样,都是嘴上不爱作声的。可当真有什么事时,咱们还是得靠他们!”

二个女儿都这么说了,赵王氏也只好妥协,“行了,那这事就算了吧!”

赵玉莲一笑,“我就说还是娘最明白事理,一会儿大哥跟您说话,你就着搭几句,让嫂子一家人看看,这事就算过去了,要不他们心里也犯着嘀咕,都过得不踏实。”

赵王氏既然松了口,当然这也就一并应承下来。

又坐了一时,赵玉莲见时辰不早了,便要领着牛得旺回家。顺便把赵王氏也带了出来,意思给她和大哥一个缓解的时机。可那小胖子跟银宝、元宝玩上瘾了,一时还舍不得走。章清亭便亲自下厨,教小玉泡了几碗八宝茶,留他们多坐一时。

等弄好了,她自拿漆盘先托了四盏出来笑道:“这还是从前跟那些回回学的,你们看惯不惯?”

赵玉莲忙帮衬着,“大嫂弄的,必是又好又精致的!”

章清亭跟赵成材使个眼色,让他赵王氏端了去,“娘,您先尝尝!”

见儿子如此殷勤,赵王氏随和地接过,“你倒是给你岳父岳母也端了去!”

这一开口大伙儿都放了心,满天的云彩总算都散了。

赵王氏瞧这小茶碗精致得很,不仅带了个盖,还有个托,捧在手里,一点不烫,外壁上还描着花,很是精致。揭开碗盖一瞧,扑面一股甜香,上面飘着枸杞、红枣、桂圆、葡萄干等物,下面才垫着几片茶叶。浅尝一口,清甜润喉。不觉皱了皱眉,“这也太讲究了,喝个茶还放这么些东西,一点儿茶叶味儿都没有了!”

章清亭怕她啰嗦,立即解释,“这茶是讲究几道水,每道滋味各不相同的,现在喝得甜,一会儿茶叶味道就出来了。这也是偶尔想起来,才弄的这个,这里头的料虽多。却不用浪费,等茶喝完了,把东西吃了也就是了。”

赵成材想帮媳妇解释,又怕他娘更加挑刺,赵玉莲已经抢先接过话来,“现在成日不是绿豆汤就是银耳汤,也怪腻味的,大嫂这个挺新鲜的,我倒是喜欢!一会儿教我怎么做,二回自己也弄弄,反正这里头都是好东西,吃着也没便宜外人去!”

很是这个理,众人皆笑,赵王氏这才不言语了,又瞧那茶碗,“这个是多少钱买的?”

这…章清亭却是不知,她只让张罗氏去给她买一套这样的茶碗回来,待客什么的都体面些,只要求捡人家店里最好的拿,其余就不管了。反正张发财的小店也有进益,家里的开支都是够的。

“十二文!”张小蝶记得清楚,他们几个子女最近时常被老两口抓着记每日的流水账,这一套碗恰是她经的手。

“什么?”赵王氏当即眼睛就瞪了起来,“就这小玩意儿要十二文一个?一文钱就能买两个粗碗,你们这也太败家了吧!”

“啊…赵大婶您没听完,是十二文一套!”张小蝶眨巴眨巴眼睛,自己把话给圆了过来,“这一套有四个呢!您瞧这又有碗又有盖又有托的,还描了花,怎么着也该这个价了!这还是我买的,您瞧好看么?”她主动把事情揽到了自己头上。

章清亭暗道好险,给了妹子一个奖励的眼神。小丫头现在历练得多了,待人处事也老道些了。

赵王氏还是摇头,“你们这些小姑娘家,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就是喝个茶,用什么不行?莫非要这样地喝着才香些?”

赵成材赶紧插了一句,“这茶碗是我让买的,待客往来这才成个体统。”

赵王氏刚气顺了些。张小蝶却嬉皮笑脸地托着茶碗道:“可不就是喝着茶也香些?光这花儿瞧着也顺眼,要不怎么有人做了出来卖呢?总得有人买才是!要都像赵大婶您这么好算计,那做的人可不就亏死了?大伙儿说是不是?”

她坏笑着冲大姐挑一挑眉,章清亭待要发火,嘴角却不由得向上弯了起来,赵成材低头闷笑着不吭声,赵玉莲拿手绢捂着嘴不住咳嗽,张金宝实在憋不住,端着茶碗就往外走。

张发财和张罗氏老两口倒是无所顾忌地呵呵笑着,骂道:“死丫头就是贫嘴,亲家母您可别见笑!”

赵王氏横了张小蝶一眼,“你这丫头,现跟着老子娘,还有姐姐姐夫帮衬着过活,当然什么心都不用操,将来等你自己过日子了,看还这么着三不着两的不?”

张小蝶乐呵呵地有一句顶一句,“那我以后多赚点钱,挣的比花的多,也就够了!”

这样的歪门邪说赵王氏可是闻所未闻,瞟了章清亭一眼,“你这都是跟谁学的?难道你非得把挣的都花了才痛快?总得攒点吧?”

张小蝶反问她,“那大婶您攒了钱干嘛呢?”

“留着呗!”赵王氏一脸的理所当然,“要不就拿去买地,再挣钱回来!”

“可您再挣了钱呢?难道又存着再去挣钱?”张小蝶很不认同,“这钱放在那儿就是一堆死物,只有用了,让自己舒服了,才物有所值!”

赵王氏不跟她争论了,“咱们俩,没法说!等你自个儿过了日子就知道了!”

张小蝶说得兴起,还叽叽呱呱地道:“姐夫可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要那个啥,人生得意须尽欢!”

赵成材重重地咳嗽两声,瞪了姨妹一眼,你说归说,既然知道不拉扯你姐,干嘛拉扯我呀?章清亭抿嘴笑着,瞧了妹子一眼,且看你此时有功,就既往不咎了吧!

就见赵王氏果真寻上赵成材麻烦了,“成材,你就是这么想的?这么教她们的?”

“哪能呢!”赵成材赶紧推诿,“小蝶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原意是做人应该积极向上,好好做人,努力干活。挣钱多少倒是其次,这品行一定得好。再说这钱若是挣得多了,有富余了,咱们可以帮帮身边有需要的人,这助人也是快乐之本,对不?那时候就不能把钱看得太重,斤斤计较。哪像她,完全是断章取义,穿凿附会!小蝶我告诉你啊,你要二回再这样,我就好好跟你上一课!”

张小蝶吃吃直笑,“明明就是…”

“小蝶!”章清亭发话了,“我和明珠可是一个月不到就把那讲马的两本书都抄完了,你抄了几日?”

张小蝶做个鬼脸,端了自己的茶就走,“我这就走还不成么?”

她这厢走了,那边赵玉莲也要告辞了。唤了牛得旺进来,见他一头的汗,把凉好的茶指给他喝。

小孩子做事手没轻重,掀了茶盖就往几上一扔,一下不稳,眼见那盖子骨碌碌就往下滚。赵王氏眼疾手快冲上前,要抢那个茶盖,倒把牛得旺吓了一跳,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一文钱呢!”赵王氏捧着茶盖心有余悸地道:“这要是落了地,咣一声就没影了!你们也爱惜着点!既是待客用的,就别拿出来用了,好生收着,免得磕碰着,都是钱呐!”

众人但笑不语,送走了赵玉莲和牛得旺,赵王氏就在赵玉兰房内加了张铺,母女俩头顶头地睡下了。

翻了几个身,赵王氏忽地咬牙道:“打量我真什么都不知道呢!分明那茶碗就是十二文一个的,玉兰你说是不是?”

赵玉兰方才已经听她唠叨了前面的情形,笑道:“买都买了,娘您再说又有何用?”

赵王氏想想还是肉痛,“十二文呢!定是你大嫂让买的,这个家里除了她,别人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偏还不承认!”

赵玉兰生怕娘刚跟大哥好了,又去找章清亭的麻烦,“大嫂现在可没空管家里的闲事,都是张大叔两口子张罗着!”

赵王氏当即就问:“那用的全是铺子里收的钱么?”

“应该是吧!自开了铺,我就没见大嫂给他们钱了,每日小蝶他们在记账,我瞄过几眼,一家子花用应该是够了。”

赵王氏听得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她现在还是靠赵成材供给的银钱过活,可张发财那俩老夯货却都有自己的收益了,还学得人模人样,正正经经管起事来。特别是那张罗氏,从前连模样都瞧不清的人,现在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跟自己一样戴着套银首饰,成天屁股后头还跟着个小丫头吆喝来吆喝去的,甚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可就在不久之前,她可是连自己脚脖子也赶不上啊!

这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光靠那个种地能有什么出息?倒是得让成材再给她想个心思,也弄间铺子做些什么才是!虽说今年的房子都租出去了,可还有明年呢!到时她就要一套小院过来,这总该不过分吧?既不肯让她当家,让她做点事总成吧?赵王氏立定决心了,她就不信,凭自己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里历练的经验,到头来却混得连张发财两口子也不如!从明儿起,自己就开始留个心眼看什么生意好做,到时再跟儿子一说,不怕他们不依!

楼上,赵成材忽地打了个冷噤,问章清亭,“你说,娘今儿真的没瞧明白么?”

章清亭知道他说的是茶碗的事情,“瞧明白了又如何?总是装糊涂过去了,其实她若是能常这样,可真是咱们的福气了!”

赵成材想起又是一笑,“你说小蝶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道理,还愣是说得头头是道的!把娘给气得!”

章清亭翻了个白眼,“天知道她那丫头的脑子怎么长的?好容易瞧着正经些,又疯疯癫癫起来。倒是玉莲着实不错,就她这模样性子,还有机灵玲珑劲儿,只可惜没投个好胎,否则到哪个官宦人家做个夫人太太也是够格的!”

二人俱是叹息,赵成材道:“你身子不爽利,早些歇着吧!明儿我去马场,你在家就行了!”

“怎么可能?”章清亭往下一努嘴,“你母亲还在呢!明早要是见你们走了,单留我一个,又生出多少事来?倒不如跟你们一同去了还好些!”

赵成材道:“这个容易啊!我就说留你在家照看玉兰了,娘也总得回去的。”

章清亭想想也行,笑得甜蜜,“那我就在家歇着了!辛苦相公了!”

赵成材指指自己面颊调笑着,“说的不算!这儿才算!”

“不理你了!”章清亭横他一眼,转身进了屋,确实也觉得身上疲乏,先睡下了。

幸喜赵玉兰一夜安睡,并无什么异样。早上大伙儿都放了心,赵成材趁机提到让赵王氏回去忙活,家里留章清亭照看小姑,“她这做大嫂的,也该尽些职责!”

这话听得赵王氏很是满意,不管赚多少钱,你得始终记住,你是我们赵家的媳妇,侍奉翁姑才是本分!

赵成材和众人去了马场,这头大夫来过,重又把了脉,说是无甚大事了,开了几剂安胎的药,让她在家静养几日便好。

赵王氏放心地回了家,保柱昨晚来时,已经跟他们说了大致情形。不过隐去吵架一节,只说赵玉兰跌了一跤。那柳氏想着其中定有蹊跷,又唯恐天下不乱地把赵成栋临去时的话又跟赵王氏复述了一遍。

赵王氏冷静了一夜,心态平和多了,再见柳氏这么一副巴不得闹事的模样,甚是不喜,反倒教训起来,“成栋不过说一两句气话,你有什么好传的?可见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东西!若是贤惠的,赶紧劝和还来不及,你倒好,还非得调三窝四的!这太阳都老高了,怎么家里的事还没做完?那地也没下,是等着老娘拿轿子驮么?”

柳氏给骂得脸通红,羞惭着退下了。

赵老实把她一拉,“孩子他娘,你跟成材没事吧?”

“没事!”赵王氏故意说得大声,好叫柳氏听见,“就算我们母子,他们兄弟之间偶尔争执几句,又值什么?总还是一家子,可不像某些人,老娘要是看不过眼,随时让她收拾包袱滚蛋!”

柳氏再不忿,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章清亭在家打理了家务,就帮着赵玉兰做些小孩的针线。赵王氏那意思恨不得都拣人家剩的,她却不依,给赵玉兰扯了好些小孩衣料,让她自己做了,给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从前瞧着还没感觉,现在和赵成材成了夫妻,再做着这些小衣裳小鞋子,自然而然地就会开始想象他们自己的孩子。

也不知道将来会有个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他还是像自己,最好能跟赵玉莲似的,充分吸取他们俩的优点,男孩英俊,女孩美丽…章清亭心里头不由得又是羞涩又是甜蜜,笑上一阵又脸红一阵。

“大嫂,你们…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动静?”赵玉兰服了药,睡了一会醒来,就见章清亭那毫不作伪的表情。她一瞧就明白了,看了好一会儿,才含笑问起。

章清亭脸通红,心想我们才多久?哪有这么快的?结结巴巴的也不知怎么回答好,只搪塞着,“还没…以后再说吧!”

赵玉兰轻声笑道:“咱们不是外人,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直,但我可是真心为了你好!娘都在我跟前唠叨好几回了,嫂子,要是你怕羞,改日我陪你去找个大夫瞧瞧吧!要是你们早点给娘添个孙子,给她带去,她肯定都能少找你们好多事!”

我才不让她带!章清亭又是害羞又是感动,红着脸道:“我们心里有数,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这眼看着过了中秋就要生了,马上又入冬,倒是多给孩子准备些衣服才是!”

赵玉兰低下头,忸怩了半晌才道:“他…倒是让秀秀来说了,他娘和爷爷自住进了新房子,又通风又暖和,身体都好多了,也能起来照管点家务了。等…等那时候,让秀秀过来帮忙。现在小玉和小青都忙得很,家里马场里就一大堆活了,我也不好意思太麻烦她们。又没个说真为了我这个,又让你破费再去请个人来的。我这意思…是瞧着他们家若是情形可以,便让秀秀来吧,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工夫,你瞧着行么?”

“哪个他呀?”章清亭明知故问,逗着小姑。

赵玉兰脸跟块大红布似的,有些急了,“嫂子!”

章清亭正待应允,却见门外喧哗,小玉过来传话,“大姐!是李家公子来了!”

哟!这可是稀客!章清亭忙起身整了整衣襟才迎了出去,可不是李鸿文么?这有些时不见了,他可着实长好了,下巴都圆了,满面红光,看来这场大病之后在家调养得颇好。

门口停着辆车,跟着小厮和车夫,张罗氏要把他们请进来喝茶,李鸿文却摆手不用,见了礼只乐呵呵地问:“我家大兄弟呢?”

章清亭掩嘴笑道:“去马场了!怎么,你那难兄难弟不在,就连进来喝杯茶的工夫也没有?”

“不是!”李鸿文嗐得一跺脚,“我这些时可在家里闷坏了,好容易今儿得个空出来逛逛,本想约了成材一起去衙门去走走,谢谢孟大人的赠药之恩,偏他又不在!”

章清亭心下一动,想起上回贺玉堂所托之事,要不要正好借机跟他说说呢?

第225章 没意思的秀才

章清亭不着急提那亲事,只先笑道:“孟大人那儿若是要去,倒是晚些时候的好,这灾后重建不知多少事呢,大人成天忙得不可开交!上回相公病一好也说要去的,我就让人先去问了下他身边的青柏,说是心意领了,让大人歇着就是最大的体谅了。我们这边就只好自家熬了些滋补汤水,做了几道小菜送去,算是略尽一点心意!”

李鸿文听着点头,“倒是弟妹你想得细致!我今儿倒也准备了几样礼品,那你说我就打发人送去,带个话行么?”

章清亭一笑,“你既然来了,就亲自走一趟吧,若是正好赶上孟大人有空呢?我不过说给你听听。若是无空,你送了东西就来咱们家。你今儿既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一定要在我家用个饭,我这就去马场让相公回来!”

李鸿文道:“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说起来,你们家那马场我还没去过呢!不如你告诉我位置,我送了礼就去逛逛!”

章清亭见日头快近正午了,一会儿到了马场就得吃饭,况且马场事多,赵成材也实在走不开,不如自己去了,让他陪着李鸿文逛逛,于是便道:“那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要是不嫌怠慢,中午就在咱们马场用个便饭!晚上再回来吃好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鸿文欣然允诺,先去送礼了。

章清亭转身让张罗氏再去加买几个菜回来预备着,又赶紧到了后头的福雅居,找他们伙计买了几只半熟的烤全羊,又打了两大瓮好酒,等着李鸿文转头来接,一同去了马场。

李鸿文赞道:“弟妹真是善体人意,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酒虫犯了?在家这些天,可是一滴酒都不许我沾,可把我憋坏了!”

说说笑笑,到了马场。这边正忙得热火朝天,章清亭让赵成材招呼李鸿文,自去指挥人收拾吃的,干活的工人们瞧见有酒有肉,都甚欢喜。

李鸿文和赵成材躲一旁嘻嘻哈哈了一阵,才领着他参观。李鸿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要建的新房子,又去瞧他们的马。对那几匹野马尤其感兴趣,跃跃欲试地往上凑。

赵成材赶紧拦着,“这马跟你又不熟,仔细咬你!”

“有这么凶?”李鸿文不大相信,忽然一条黑狗冲了出来,也不叫,只是充满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龇出了雪亮的獠牙。

“黑虎,没事!”张小蝶扛着柄大竹帚过来,哄着獒犬,“这不是坏人,不咬啊!”又交待李鸿文,“黑虎聪明着呢!它不会随便伤人的,你可别凶它!”

李鸿文平日在张家,也是跟张小蝶玩笑惯了的,此时见她这么一副行头,看得稀奇,不由打趣,“哟!这几日没见,你怎么就改行扫起了地?别是又做错了事,被你大姐发配来的吧?”

赵成材给姨妹脸上贴金,“小蝶可能干呢!现在咱们马场里,有一多半的马都是她照管的。像这野马和黑虎,连我的话也不听,就是跟她亲!”

“那当然!”张小蝶仰着下巴,大模大样的也不谦虚,“平日全是我伺候它们吃喝拉撒,要是还有外心,那才叫没良心呢!是不是,大毛?”

她伸手拍了拍一只野马的头,马儿很通人性,温驯地用面颊擦着她的手,以示亲密。

李鸿文忍不住也伸出手去,可那马儿当即恶狠狠地瞪着他,大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气,张嘴就想咬人,吓得李鸿文把手又缩了回去。

张小蝶咯咯直笑,“大毛跟你不熟,你再动手动脚的,它可真就不客气了!你们快出去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了!我再扫一遍地,给它们添点清水,也就出来吃饭了。李大哥,你要是想要骑马,得等下午它们干活的回来,现在这些马可都不能给你骑的!”

李鸿文知她直率,也不以为意,和赵成材二人出来才笑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让这么个小丫头管马?”

“可不就是她在管事?你呀,可别小瞧了人!”赵成材很是骄傲,“现在我家这马场里,几个弟妹都管起了事。别看他们年纪都不大,做起事来却是似模似样的,可省了我们许多的心!”

李鸿文捅他一胳膊调笑着,“怪不得看你一脸的春风得意,想是跟弟妹有更多闲暇卿卿我我了吧?”

“说什么呢?这还这么多人!”赵成材沉着脸要恼,看看左右无人,嘴角却忍不住噙着一丝笑意,“别光说我了!你若是羡慕,就早点正经娶个亲啊,老这么瞎混着,也不像个名堂!”

“快别提这出了!”李鸿文提起来就是一肚子的郁闷,拉他到一旁悄悄道:“我今儿躲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事儿!上回自咱俩掉水里,我爹就着了急,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怕我有个好歹,他还没抱上我的儿子。我还在床上躺着呢,他就开始寻媒婆了。这些天,都快把我们家的门槛踏破了!他老人家想得简单,只要是个女人,都觉得可以,我略多说两句。他就骂我挑三拣四,又说什么,你看不上人家,还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呢!你倒是评评理,我有这么差劲么?”

赵成材呵呵闷笑,拍拍他肩,“谁让你是你爹最心疼的儿子呢?行啦!你就听你爹的,让他给择个端庄贤淑的就好!”

“那可不行!这娶妻可是大事,得跟她过一辈子的!我要么不找,要找就得找个自己中意的!”

“那你倒说说看,要怎样的才看得上眼?”

李鸿文很是坦诚,“首先,一定得漂亮!再得聪明能干,不说跟弟妹差不多,起码也得似模似样,再次,要性子温婉…”

“行啦行啦!”赵成材打断了他,“就这样的天仙,上哪儿找去?怨不得你爹说你挑剔,可一点儿没错!”

“谁说没这样人?”你家妹子不就是?李鸿文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道:“咱们乡里就有一个!”

赵成材来了兴趣,“那你倒说说,到底是谁家姑娘,我去给你提亲!”

李鸿文垮下肩一声叹息,“人家已经有主了!就别冒犯人家姑娘闺誉了。”

赵成材不好再问了,却也想起贺家之事,“我这儿倒有门亲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有一户人家,那家底跟你家也不相上下的,他们家姑娘就不用说了,模样性格既好,也有学识,现正想嫁个读书人家。”

“真有这么好?”李鸿文有些心动了。

“当然是真的!你要是有意,我再给你们说合说合去!不过就一条要求,那就是得努力上进,最好能中了举当个官儿什么的,娘家也想跟着有所进益!”

李鸿文想想,“那就算了!娶那样姑娘,压力太大!我好说歹说了这半年,又在学堂里有个正经差事,我爹才把让我中举的心思淡了些。要是结个这样的亲家,成天媳妇盯着,老丈人唠叨着,我还活不活了?”

赵成材收了笑,有了几分正色,“这个也不是我说,你也该好生努把力!咱们就算是考不上,可也得趁着年轻争取几回不是?万一中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也收收心,咱俩做个伴,先把明年的试考了再说吧!”

李鸿文摇了摇头,“明年我肯定得去考的,只是那结果…想也得知!我不瞒你,我现在除了教学生们,一拿起书就头疼!哪有你那份恒心?”

赵成材笑骂着,“你呀,真该娶个媳妇回来好好管管才是!我也是我家娘子说了,才收拾心情来看书的。要不,你去把这门亲事做下,也得一个这样媳妇来管着,说不定有了红袖添香,你就头不疼了!再说,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比我还大一个月的,也是该成个亲了。既然你爹现逼到这个份上了,不如相看了,万一就瞧对眼了呢?”

这话说得李鸿文怦然心动了,“到底是哪家姑娘?”

赵成材挑眉一笑,“那你先别管,若是肯了,就等我安排,若是成了,可得好生报答我!”

“咱俩谁跟谁呀?那可是生死之交!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就是生死之交才要报答,不是生死之交我才不操这份闲心!”

二人说笑着,过去帮忙准备午饭了。

幕天席地,饭菜虽然简单,但加了香喷喷的烤羊肉,又有美酒相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因怕下午干活失了手,故此章清亭要的酒虽有两大瓮,但并不烈,况且三四十人一分,每人不过也就一碗,只是助个兴而已。她想得仔细,像李鸿文和赵成材都是大病初愈,哪里真的能让他们喝个痛快?

李鸿文心知其意,也不多挑剔。用了饭,见他们都忙,也不要赵成材来招呼,倒是饶有兴致地跟着张小蝶去收拾马匹,企图讨好那几匹野马,下回来了好骑上一骑。

张小蝶虽然说话直率,但做事却很认真负责,章清亭只随便交待了两句,便由着她领着人去了。张小蝶毫不客气地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指挥人帮她干活,李鸿文也乐意和马亲近,偶尔舒展舒展筋骨,也是干得开心。

中间抽了个空,赵成材便把跟李鸿文提亲之事跟章清亭说了,“你回头先问问贺家,看定下来没有,若是没有定下来,再跟他们提提鸿文这事。不管是请媒婆居中说合,还是让我们帮着约看,都是可以的。”

章清亭抿嘴一笑,“难道我连这个都不知了么?还用你吩咐?只不知,他肯进学么?”

赵成材微微摇头,“要是能有个媳妇管着他,只怕还好些!”

章清亭点头,“咱们既做中人,有些不好说的,让他们自己相互打听去!不过提个醒就完了。”

忙忙碌碌,到了傍晚,出去接活干的马匹陆续都回来了,选了两匹温顺些的,让张金宝骑着陪李鸿文在马场里跑了一圈过过瘾。李鸿文见他们家的马儿也累了,便不多留,玩一会儿就和他们一同回去了。本欲邀他一起回家去吃个晚饭,但李鸿文见叨扰了他们大半日,也怕老爹责怪,谢绝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