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山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

“侯府传出来的话是怎么说的?”柳玉山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说,“他说先帝啊,您怎么不把老臣给带走。”

“啧,博陵侯也是有脸。”谢豪立刻接道,“先帝在的时候也没见着有多重要他。”

“你”柳玉山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我又咋了?”谢豪觉得自己忒冤,“你有话就一口气说完,我脑子没你好使,你跟我兜这么大的圈子作甚。”

“我迟早要被给你气死!”柳玉山重重吐纳了一番,一口气快速到,“新年时,博陵侯被圣上下旨训斥,随后赵县赈灾有功也没得一句嘉奖,反而还被训擅离封地。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县功曹敢在粮草上陷害博陵侯,为什么一个狂生敢写信,为什么吴王连失三地,而且还是第四次向京城求援圣上才派兵去吴国?!你现在在想一想,为什么博陵侯要在这个时候念先帝?!”

“这…”谢豪听呆了。

信息量太大了,他得想想。

“无非就是…”柳玉山看了一下四周,立刻压低了声音,“在骂圣上不慈。先帝去了没几年,就开始打压老臣了,还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去打压。”

“竟然是这样!”谢豪恍然大悟。

柳玉山无力倒在一旁,他妈的心真的好累。可谁让大家都是易阳的官,博陵又是易阳的第一大县呢。

“你现在去给博陵侯陪个理,冲撞女眷这事儿他肯定就一笔带过去了。”柳玉山道,“博陵侯虽然荒唐,但不蠢,他现在是被圣上连打了三四次,开始喊疼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树一个郡尉当敌人。”

“可是…”这方面谢豪脑子转得比较慢,“我去赔礼,那不就是在拆圣上的台?”

“呵!”柳玉山冷笑,“那你就等着被太后收拾吧。”

“哎哎哎,你这话就有些赌气了啊。”谢豪道,“虽说圣上要孝顺太后,可博陵侯是朝廷封的列侯,本就应该忠心圣上,他现在这样做也实在是太大胆了。”

“博陵侯忠心的是圣上,不是被丞相所影响的圣上。”柳玉山说着,扫了眼谢豪,“虽说太后不赞成圣上过早选后,但明年也该是时候了,而柴氏本家正好有适龄女孩。”

“哦…”谢豪终于明白过来了,“我说我咋想不到这些弯弯绕呢!我家那是一群和尚小子!哎!”

为了自己的寿数着想,柳玉山果断闭了嘴。

“我这就去给博陵侯赔礼道歉去,不就是负荆请罪么。”谢豪大手一挥,“明儿就去!”他对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一向不精通,柳玉山说得对,赶紧道歉抽身为妙,免得遭殃。

侯府里,霍明明正在正院溜达,她习惯去一个地方先看看地形。陈福默默跟在身后,老侯爷交代了,跟着就行,整个侯府除了书房这样的地方,其他各处霍明明想去哪里都行。

这份宠爱,陈福跟在老侯爷身边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薛太医住哪儿呢?”霍明明突然问道。

“霍姑娘可是身体不适?”陈福紧张问道。

“一直听你们说薛太医医术高明,我就是想见见。”

“薛太医住在慎德堂,离这儿需走上两刻,既然姑娘要去见太医,我这就去传肩舆来。”

“不必了。”霍明明道,“走去就行,又不是很远。”

比起当初第一次逛侯府的土鳖聂冬相比,经历过吴王宫建筑洗礼的霍明明明显淡定许多。由于老侯爷暂时还没有拨丫鬟还有侍从给霍明明,所以陈福只好亲自上阵,见霍明明手中空荡荡,叫了个侍卫过来。那侍卫见是陈福,府里的四个侍卫长之一,顿时激动得不行,几乎是跑步前进。

“大人有何吩咐?”

陈福双眼盯着霍明明,吩咐道:“赶紧去拿把团扇过来。”

“啊?”

“团扇!”

“哦…”那侍卫一脸茫然,“知道了。”

陈福见他磨磨蹭蹭的,脸色微沉:“那你还愣在这里作甚。”

“是,小的这就去!”

“等等”陈福突然想起还差了几样,“油纸伞,还有茶水什么的,都拿来!”

“这么多…”侍卫听得眼睛都直了,小声道,“大人为何不去吩咐丫鬟来伺候呢?与王家丞说一声就行了。”

陈福一愣,尴尬的咳嗽了声:“要你去你就去,怎么着多废话!”

侍卫见陈福脸色不善,赶紧溜了。不多时,带来了四个丫鬟,手里拿着贵族小姐们出行时需要的东西水,帕子,团扇,油纸伞,甚至还带了两朵鲜花。

霍明明瞧着自己身后突然多出了这一串人,不解的望着陈福:“她们来作甚?”

陈福道:“您瞧这日头正是晒人,还是用伞遮挡一下为好。”

说罢,领着霍明明走到那四个丫鬟身前看看木盘中的所摆放之物。

“辛苦你们了。”

霍明明叹了一声,拿起了木盘中的玉柄团扇。

除了身上的配饰少了些,总体而言总算是像贵族小姐了。陈福松口气,他可不想被老侯爷呵斥怠慢了这位霍姑娘。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慎德堂而去,惹得不少人注目。

高安他们从吴国带回来一个姓霍的女人,这件事早就在侯府传开了。不少人都想来目睹一下真容,只是碍着霍明明一直住在正院,谁也没胆子去闯啊。

好不容易这位大名鼎鼎的霍姑娘走出来了,府里的大小主子都派了人去打探,其中最为关心的便是有子女的妾室们。

“指不定是哪个狐狸精生的。”姚氏坐在院中,已经派了丫鬟出去打探,“不过管那只狐狸精是谁,只要侯爷没带回府就成。”

“倒是有些人坐不住了呢。”红儿笑道,顺手指向了不远处的院子,“听说这位小姐可不得了,一回来就是住在正院,啧啧,咱们府里的娘子郎君们,哪一个有这份宠爱。五娘今年可是及笄礼呢,老侯爷连句话都没说,那场面别提多寒酸了。”

“周氏也就五娘这么一个闺女,怎么说也要替她谋划一二。”姚氏道,“她一个月才多少例银,五娘的嫁妆怕是还没着落呢。”

“前几天我听周姨娘说说大家族里公中都要出银子的。”红儿道,“就是不知…”

“她还指望这个?”姚氏听得哈哈大笑,“当年三娘出嫁是个什么样子,她的闺女就是什么样子,说不定还不如三娘呢。”

霍文萱出嫁,嫁妆全是当年侯夫人攒的,老侯爷没有在添任何一样。这件事她们可笑好几年,原配夫人所出嫡女都能被妾室们整成这般落魄,那成就感,绝对可以回味一辈子。

“现在回来的这位小娘子,应该也没嫁人吧。”红儿问道。

“没呢。”姚氏十分笃定,“梳的不是妇人发鬓,不过听说性子特傲,劲儿劲儿的,跟当年的三娘有的一比。”

“这样啊…”红儿也放心了,“奴婢估计侯爷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这是当然。”姚氏道,“侯爷可不喜欢闺女,一个个的赔钱货,谁会喜欢啊。不过嘛…要是周氏现在不长眼的冲撞过去,嘿,那可真是一出好戏啊。”说着,眼神一凌,“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红儿点点头,附在姚氏耳边,小声道:“六郎虽然一直在思贤院,偶尔出门散散心。不过奴婢看见闵姨娘身边的杜鹃在花园子里和他说过几句话。那杜鹃装作帕子掉了,故意在六郎身边停了一下,不过二人没说几句,就走了,奴婢不敢靠的太近,也就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闵氏…”姚氏眯了眯眼,“我去少夫人那里坐坐。”

霍明明很快就走到了慎德堂,比陈福说的两刻钟快了近三之一,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却有些轻轻的喘气,脸色有些难过。

这般失态,被主子看见了肯定会被打板子的。可霍姑娘走的实在是太快了,她们手里端着东西为了跟上,不得已都开始小跑起来。

四个丫鬟恨不得将头埋在了胸前。

“这便是慎德堂?”霍明明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栽的是竹子,茂盛的竹子将太阳遮的严严实实的,只有一些斑驳的光影落下来,倒是显得十分清幽。

“是。”陈福道,“除了薛太医,还有两位太医也住在此处。”

“我现在来不算打扰吧?”霍明明后知后觉的问道,“让人先去通报一声吧,若是太医在忙,就等他有空了再来也是一样。”

陈福虽觉得霍明明太过客气了,但还是一一照办,遂吩咐一丫鬟前去。

那丫鬟正经过霍明明身边时,听得霍明明道:“麻烦你了。”

“不敢!”小丫鬟吓了一跳,赶紧福了身子,“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霍明明闭了嘴,只是微笑点头。

小丫鬟等了半响,没听到下句吩咐,心里七上八下。最后还是陈福见霍明明没什么其他意思,这才道道:“赶紧去通报吧。”微微侧头一瞧,霍明明站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霍姑娘对下人倒是挺客气的。

陈福心道。

在见识过霍明明鞭打汤良后,陈福就一点都不敢小瞧她。甚至觉得老侯爷喜欢她,就是因为这股子狠劲,和老侯爷自己很像。凶残,冷漠,冷静,理智,但又高高在上,这是几乎是所有前去吴国的侍卫给霍明明印象。

而就在刚才,这样一个人竟然对着一个小丫鬟说麻烦了,莫非是因为回到侯府了,所以要收敛些?这种做法倒是颇为理智,若是在府里树敌太多,就算有老侯爷的宠爱,她在侯府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会过得十分顺遂。

霍明明若是知道陈福又给她贴了个有心计的标签,估计又要叹气了。之前在吴国一直在打仗,直到受伤后才去了吴王宫养伤,由于战争,霍明明没有体会到很明显的阶级诧异。她现在就像刚穿到侯府的聂冬一样,看见每个人拿着诚惶诚恐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觉得十分不舒服,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某种怪物一样。

正如聂冬所说,出个国都要倒个时差,更何况是穿越,所以她选择了闭嘴。

薛太医正在看医书,听到霍明明来了,赶紧扔了书亲自出门迎接。

“霍姑娘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面对老侯爷身边的红人,薛太医可不敢得罪,“快进来坐坐,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

霍明明摇摇头:“我来是想问太医一些事的。”

待侍从上了茶点,霍明明也没心思去用,直接拿出了一个物件:“太医可认识此物?”

“此为口罩。”薛太医认真道。

霍明明也很认真道:“天王盖地虎!”

薛太医,懵…

“不会吧…难不成是这个太医一九六零年以前生的人?”霍明明心中嘀咕。此句能成为广大穿越人士的接头暗号不是没有原因的。林海雪原乃1960年上映,随后这句台词迅速在全国风靡,几乎人人都能接上,拥有极大的群众基础!

“姑娘想说什么?”薛太医小心翼翼道,“什么虎?”

“我听说这口罩之物是太医所制的,太医是怎么想到要制这个?”霍明明问道。

“霍姑娘有所不知,当初赵县时疫,人人心慌。我曾在宫中御膳房见人戴此物,不过样子与这个不一样,但都是遮挡口鼻之用,为了方便,便这样改制了。”

您老人家为了方便随便一改,就直接改成了现代医用口罩了?

蒙谁呢!

霍明明继续问道:“您制此物的时候,只有您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吗?”

薛太医被问的背后起了一身汗,可当初老侯爷威胁他若是他说出来,他就死定了。薛太医有苦难言:“只有我一人。霍姑娘似乎对此物很感兴趣,其实口罩也不是特别难制,若是姑娘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霍明明想从薛太医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出来,奈何太医的职业素养第一项就是宠辱不惊,哪怕是亲手诊断出皇帝得绝症了,出了寝宫大门,太医依旧要保持风轻云淡之态。

“叨扰了。”霍明明收起了那口罩,临走时突然想起了起来,又问道:“您可知霍文萱是何许人也?”

“姑娘再问三娘?”

“三娘?”霍明明一头雾水,“她是谁?”

薛太医心道不好,传言眼前这个姑娘也是老侯爷的亲生闺女,似乎是个外室所生,难道刚一回来就要学着那些个妾室打压嫡女吗?可霍文萱是谁,就算他不说,多得是人会告诉正得宠的霍明明。

“三娘乃侯府的大姑奶奶,侯爷的嫡出女儿。”薛太医道,“您是想要见她吗?恐怕要过些时候了,毕竟三娘是出嫁女,轻易是不能回娘家来的。”她已经嫁出去啦,不会和你争什么的,你就不要和她过不去了。薛太医真心希望眼前这个小姑娘心胸能开阔些,不要学侯府的那些妾室们。

霍明明却只是哦了一声:“多谢告知。”

说罢,便走了。

薛太医郁闷的坐在原处,这位得宠的侯府小姐看来不怎么好相处啊。

“我绝对不喜欢霍文萱…”

这是聂冬在纸上传递的讯息,霍明明回到屋子后对着那张只言片语的纸看了半响。

“他为什么要单独提这个名字,而且…霍文萱还嫁人了。”

霍明明托腮静静思考着,难不成她家的小公举被人误会勾引有夫之妇被打残了?

“我现在当爹可有经验了…”

这句话更诡异。

难道聂冬穿到了一个娶了妻子的男人身上,家里还有堆小娃娃?然后这个男人还专门喜欢去勾引有夫之妇?

“尼玛这是有多渣啊!!”

霍明明揉着前额,如果聂冬真是穿成了这样,她真担心自己找到他之后会不会给他几拳。反正身体是别人的,就算打残了也不用心疼。

“不管怎样,他应该也是在贵族圈里。”霍明明语气肯定。霍文萱的身份是侯府的嫡女,如今又嫁到了县尉府里,平民是不可能接触到她的。

“也就是说,我现在要找的范围是博陵内已婚的贵族男士。或许不是已婚,但贵族应该是肯定的。”

霍明明一边思索一边轻轻敲着桌子,突然一愣。她记得博陵侯也喜欢这个小动作…

“难怪总是把我误会成他闺女。”

霍明明笑了笑,想问题的时候喜欢轻轻叩击桌面这个小动作,聂冬也有,曾经被她笑说是键盘网游打多了的后遗症。

说起来,已婚,贵族,有小孩,认识霍文萱…

博陵侯倒是挺符合这四个要求的。

可是一想到那前天老侯爷那疯癫的表演,霍明明不经打了个寒颤。不过聂冬怎么可能穿成博陵侯,别说那么大把年纪了,博陵侯有什么小孩子要养的,子女都出嫁的出嫁,娶亲娶亲的,有当爷爷的经验还不多,当爹…噗哈哈哈哈…

霍明明被自己乐得东倒西歪。

“还是先见一见霍文萱再说吧。”霍明明收好那张纸,又掏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手机,自从上次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后,便又处于黑屏状态,弄得霍明明有时候觉得那会不会是一场幻觉。

“要不要去一趟有名的寺庙?寻几个得道高僧问一下?” ”霍明明脑洞大开,干脆又铺了一张纸,开始写她的寻人计划。

陈福见她去见了一趟薛太医后便又回屋呆着了,便吩咐那四个丫鬟守在门口。

“姑娘不喜欢人近身伺候,你们就在这里,听见吩咐了再进屋。”

“是。”为首的丫鬟轻声应着。

看了下天色,离用午膳还早。陈福决定先去与王家丞商量一下霍明明的一应起居问题,毕竟照老侯爷的意思,她应该是在府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可不能出现今天这种临时去找丫鬟来伺候的事了。

谢豪再次登门的架势比第一次来小了许多,对侯府只开侧门也无怨言。

聂冬也在等他来。

谢豪由黄大夫亲自引进来,入正院时,并没有发现侯府里那些个莺莺燕燕的丫鬟,整个正院里,除了十几个跑腿和伺候的侍从,其余的竟全部都是侍卫。

谢豪身为一省的军事司令见到这些侍卫顿时来了精神。在看到聂冬身后站着的秦苍后,更是两眼放光。

“侯爷今儿身体可好些了?”谢豪尽量放低姿态,“我的那些个属下都是丘八出身,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望老侯爷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聂冬本就不想和谢豪结仇,他的目的是借着谢豪的名声将自己受的委屈闹出来,让世人都看看小皇帝有功不赏,有过罚一遍不说还罚两遍,他还是皇帝的亲舅舅啊,小皇帝对亲戚都如此绝情,你们还指望他对其他人好到哪里去吗?!

“郡尉大人都亲自来求情了,本侯自然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聂冬还挂着虚弱的标签,说一句喘三次,“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侯爷不愧是卫尉将军,好气量!”谢豪道,“我听闻侯爷您想将身边的侍卫送到易阳大营去?”

“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传言,不可信啊!”聂冬立刻否定,“本侯从未说过这些话。传出这些话的人分明是要至本侯于死地!”

“诶”谢豪摆摆手,“侯爷不必太过担心。举贤不避亲,只要有才能,为圣上效忠,有着两条就够了。我猜…这位就是秦侍卫吧。”

“正是。”聂冬道,“但本侯从未想过让他离开侯府,我这侯府上下可离不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