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得到了何云一的肉身,正得意忘形,猛见“王瑞”提剑刺来,闪身一躲:“来找死吗?”

“王瑞”不与她废话,呼吸之间,剑锋折回,直刺她心口,速度之快叹为观止,这一次,她以最快的速度闪避,但只听嘶啦一声,剑尖挑破了衣裳,贴着肋骨刺了进来,虽然没刺到身体,但着实将姥姥吓出了一身冷汗:“你是…何云一?”

王瑞这身体极其虚弱,为了保存体力,他不多费口舌,以最快的速度猛烈攻击。

“你疯了,这是你自己的肉身!”姥姥大喊一声,扬袖一挥,希望爆发出一波妖气将他震飞,但她吼完,却发现没有任何气波散出。

刚得到道士的肉身,还不知道怎么使用合适,她得摸索一下,她冷哼:“你自己慢慢玩吧。”说罢,就要飞身离去。

可原地蹦了一下,落下后,竟然还在原地。

而且从刚才开始,她便觉得这身体像缺少了润滑的车轴一般,僵硬艰涩,行动不便,不仅不轻盈,反而十分沉重。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只觉得后背一凉,低头一看,剑尖竟然刺穿身体,从身体的正面冒了出来,她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你真…你…真的不要这…肉…”

未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姥姥只觉得何云一狠狠的踹了她一脚,与此同时,剑身脱离她的身体,留给她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她上当了,可能是何云一的肉身不好用,也可能是她一直身为树妖,并不习惯操纵人类的躯体,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走错了这步棋。

或许一开始何云一就想到这点,才爽快的答应的。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计划看起来很美,现实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外残酷。

何云一的攻击快如银蛇,无法使用飞天和妖气的姥姥,唯有承受宰割的份儿。

又一剑刺来,她疼的仰天大叫,双手抓住剑神,妄图将它折断,鲜血顺着剑刃,大滴大滴的掉在地上。

何云一猛地从她手中拔出长剑,她掌心顷刻出现两道深深的血口。

姥姥毫无反击之力,转身欲跑,此时背后又被刺入了一剑,这一次,她分明感到刺中了要害,身子一软,双膝跪在地上,加之失血过多,她双目眩晕,周围的景物上下晃动,越发模糊。

肉身死亡的话,体内寄生的外来魂魄也会跟着死亡。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具肉身不能再用了,她此念一出,迅速离开了何云一的肉身,而树体也不能回去了。

她现在能做的唯有迅速逃离,祈祷在魂飞魄散前,希望走运的能碰到一个合适的肉身。

魂魄离开肉身越久,消耗功力的越多越模糊,像她这样的魂魄,十日内无法进入肉身,便会魂飞魄散,而一般的肉身,像人类那么脆弱的,又不适合她占据。

可是合适的妖怪,又怎么会让出肉身呢?

弃掉树身而逃的姥姥,其实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可就在她悲观的在天空飞着的时候,竟然更悲观的发现浑身是血的何云一跟了上来,她大惊:“你…”伤得那么重,只有一口气了,他不该还有力气追上来啊。

何云一回到身体之后,立即服用了崔师伯给他的丹药进行疗伤,恢复了一些元气后,便朝姥姥追来了。

他像来不废话不磨叽,一看到她,便取出摩尼珠,念动咒语,就见一道火光,仿若火龙一般的朝她喷射而去,空气中仿佛还惨留着她的尖叫声,但她的魂魄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何云一哼道:“竟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反身回去找王瑞。

远远就看到王瑞的魂魄站在他自己的肉身前,忧心而迷茫。

何云一挥了下手,王瑞便觉得嗖的一下飞进了身体内,等再睁开眼,发现浑身是血的何云一出现在自己跟前。

他忙爬起来,扶住何云一的胳膊,关切的道:“你要不要紧?瞧我这话问的,你伤得跟血葫芦一样,一定要紧吧,怎么办?你要运气打坐吗?”

何云一现在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已无大碍,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看向王瑞的肩膀。

他种下秘术的时候是七天前的未时一刻,现在马上就要到那个时辰了。

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

王瑞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血气不足,虽然他自己也很虚弱,但至少没大出血:“何云一?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马上就要到了,十、九、八、七…何云一在心中默数着。

王瑞发现他盯着自己不假,却是看自己的肩头,莫名其妙,他跟随他的目光瞅着,难道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啊。

三、二、一!

时辰到了!

何云一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但是眼睛却什么都没看到,王瑞的肩头依然和之前一样,毫无变化。

他只觉得血气上涌,并未痊愈的身体招架不住,喉头一甜,咳出一口血来,吓得王瑞忙抬袖给他擦拭:“我就说嘛,你浑身是伤,快坐下吧。”

“不…我不能坐…我要去…”

“你都这样了,还要去干什么啊?”

“打人!”

直奔仙人岛,殴打玄元子。怎么不开花,秘术一定是假的!

居然敢骗他,非得教教那家伙什么叫做诚实做人不可。

王瑞单臂拦住他:“等你恢复了,再去打吧,当我求你了。”

他语气恳切,或许是因为太担心,甚至微微带着浓浓的鼻音。

何云一见他眼圈泛红,心软的同时,一下子泄了气,痛苦的扶住额头,原地慢慢坐了下来:“…唉…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王瑞陪他坐下:“我能问一句是什么期望吗?”不会是关于他的吧。

何云一瞥了他一眼,摇头叹气,头晕头晕。

“瞧你这个样子,不是关于我的吧?”王瑞忙道:“你听我说,你走之后,我有用心读书,就是不想让你失望,真的。”

“…”身体的损伤不值一提,精神的打击才是致命的,何云一萎靡的道:“你何必将我的话奉为圭臬,你本性不喜欢读书,没必要强迫自己。”

王瑞被泼了冷水,挺委屈的:“我就是想表达…其实你说的话,我都有记在心上。”

挂在心上你都不开花,你挂哪门子的心了:“嘴上说得好听而已!随你怎么说,我根本不在意。”

“不、不在意?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你不是还说过此生不复相见吗?”王瑞顶了回去:“我看你才是随便乱说话,没一件作数的。”

何云一被揭短,愣了一下后,急道:“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救你?你不是以为我闲的吧?”

你这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

是比谁说话大声吗?王瑞被呛声,不甘示弱的想回击“你不如先解释那个时候为什么想吻我吧!”

话到嘴边,他脑袋里一直压抑不去想的念头一闪而过。

为什么他想吻自己,他为什么不计代价的来救自己?

答案呼之欲出…

而这时何云一突然发现王瑞右肩头,噌地一下冒出了个粉色的花骨朵。

第86章 不能成为绊脚石

仅凭有一个人要强吻他, 是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喜欢他的,也可能是性骚扰占便宜。

但如果一个人不仅想强吻他, 还数次为他不惜涉险, 不求回报的舍命相救,除了因为喜欢之外,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王瑞呆愣愣盯着何云一,如果何云一喜欢他,他是不是也可以喜欢何云一?

就在他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 一朵他看不到的花骨朵在肩膀上冒了出来,含苞欲放,等待新生。

何云一惊喜异常, 在看到花骨朵的同时,自己先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开花了开花了,就知道你不可能对我没意思。

但稍后, 他的笑容便冻结在了脸上, 诶?怎么一直是花骨朵?

正常情况下, 接下来不该花蕾缓缓绽开,开出一朵花瓣繁盛的花么。

怎么还是花骨朵的模样,没有开放的趋势?

何云一揉了揉眼睛, 确定真的只是一个花骨朵, 他有点呆,就这么个花骨朵算什么啊?

玄元子不是说直接开花吗,没说过还有个花骨朵的形态啊。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轻轻碰了下那花骨朵,沉甸甸的花苞在他接触的瞬间,颇有弹性的坠了坠,他忙将手缩了回来。

王瑞不解的看着何云一的举动,他再起看向自己的肩膀,明明什么都没有啊,何云一怎么从刚开始就盯着这里不放,是不是他肩膀趴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有他能看到吧。

王瑞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拍了拍肩头。

“啊!”何云一大惊失色,不过幸好,王瑞的手穿过了花苞,无法碰触它。

原来真的只有种下的人才能看得到摸得找,何云一悬着的心放下,只要他不去摘,别人是摘不掉的。

王瑞见他一惊一乍的,很是不解:“我肩膀上到底趴了什么东西?水鬼?姥姥的魂魄,还是什么其他的怪东西,是不是只有你看得到?为什么你一直盯着这里看?”

何云一哪能告诉他:“我有盯着你的肩膀看吗?我现在头昏脑胀,视线涣散,盯着哪里,我自己都不清楚。”

“既然这样,咱们快回去吧,你能动吗?我扶你起来!”

何云一叹道:“还是我扶着你吧。”说着将他提溜了起来,但同时心情却不错,王瑞倒还知道关心他。

王瑞站起来后,看到了远处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形,才记起韦兴贤来,刚才实在太过担心何云一,竟然将韦兴贤忘记了。他朝何云一使了个眼色,两人走了过去,就见韦兴贤趴在地上,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韦兴贤,韦兴贤!”

王瑞轻唤他,半晌韦兴贤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呜呜声,艰难的睁眼:“我…我刚才晕过去了?”

他被甩下大树后,只保持了一会神智,便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他看到了何云一,他隐约记得他同意将肉身给那树妖:“你、你是?”

王瑞道:“放心吧,树妖已经被他杀死了,现在这大槐树就是个空壳了。”

此时就听到身后一阵响动,原来是韦知县浩浩荡荡带着上百号人,扛着钩杆铁铲,拿着粗重的麻绳打远处来了。

这些人是奉韦知县之名来移动大槐树的。

韦知县在最短的时间内凑齐了足够移动槐树的人手,一刻不敢的耽搁的来救儿子。

到了地方,才发现儿子已经脱离了槐树,正被王瑞扶着躺在地上,他忙提起官袍箭步飞奔过去:“兴贤,你得救了?”

韦兴贤话多说了心口疼,低声沙哑的道:“是这位道长救了我…”

韦知县看着何云一,激动的迸发眼泪:“谢谢这位道家仙人!你是小犬的救命恩人,也是我韦某的恩人。”

“我是来救王瑞的,你儿子只是捎带手。”

气氛有点尴尬,但韦知县这会顾不了那么多,不管是主动救还是捎带手,儿子获救是真,对王瑞道:“贤侄,我先带兴贤回去休养,改日一定设宴款待你与这位道长。走,现在咱们先回去。”

突然,就听咔嚓一声,大槐树竟从树干中间裂开,一分两半,众人望去时,它的枝桠纷纷掉落,叶子落在地上,颜色从翠绿变成了枯黄,可见是真的没了魂魄,成了一棵死树。

众人在短暂的震惊沉默后,爆发出阵阵呼声,树妖死了,世道太平了。

欢庆过后,韦知县将儿子抬进轿子,往城内赶去了。

剩下何云一跟王瑞站在大树前,刚才有韦知县等人的喧嚣的时候,两人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周围安静下来,便觉得稍许尴尬。

“我带你回家吧。”何云一照例揪住王瑞的肩膀,将他带回了王家。

而此时的王家正因为大少爷的再度失踪乱成了一团,有了上次失踪的经验,赵氏早晨听说儿子又失踪了,捂着脑门犯晕:“哎呀,这次又要变成什么了?”

丈夫王永德带着管家去找儿子后,赵氏躺在软榻上痛苦的想,女儿在一旁照顾她。

“上次是羊,这是莫不是要变牛?青瑗,你哥哥真是叫人不省心,我是下定决心了,不能再让他这么随便乱晃了,赶紧成婚,等他这次回来就给他找个媳妇!”

青瑗握着母亲的手,安慰道:“您别急,他这次或者只是跳墙出去玩了,以前不也是有过么,未必是遇到事情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丫鬟大叫:“少爷回来了!”

赵氏腾地坐了起来,将头上的湿帕子一扔,大步推开屋门,就见儿子跟何云一站在抄手游廊下。

何云一满身是血,相比之下,儿子还好,只是脸色微微发白而已,没见到有什么伤口。

“你去哪里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赵氏迎了上去,扳住儿子的肩膀,上下不住的打量,确定没缺胳膊断腿,才长出一口气:“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变成动物了。”说完,转身担心的问何云一:“你、你是为了救瑞儿才伤成这样的?”

不等何云一回答,赵氏自问自答:“肯定是了,哎呀,究竟遇到什么危险了,真叫人担心死了,快进屋好好休养罢。”接着数落儿子:“你怎么总是叫人替你操心?人家何真人都救过你多少次了,欠这么多恩情要怎么还啊?你啊你。”

“你别怪王瑞,是我愿意救他的,也没想他报答。”

这话一出,何云一就见王瑞肩膀那个花骨朵动了动,好像比刚才胀大了些,他不禁一愣。

赵氏则对儿子道:“别人家说不要报答,你就真的不感谢了,还不快谢谢人家何真人。”

什么啊,难道要按头叫他当面道谢?简直像小的时候被逼着叫叔叔阿姨,王瑞不情愿的道:“不用这么见外,我们的交情不用这样。”

何云一嘴角勾起,很是认同。

赵氏便催促道:“都别站着了,何真人…这…给你找大夫?”总觉得他应该不需要大夫。

“不必了,我自己疗伤即可,倒是王瑞,他血气不足,好好给他调养吧。”何云一指了下客房的方向:“我可以借用下那边的房间换下衣裳吗?”

“请请!自上次走了,那个房间就没动过,你不嫌弃,还住在那里罢。”赵氏叫大丫鬟给何云一带路,她则领着儿子往东院走去。

进了屋子,等丫鬟准备饭菜的时候,她听儿子讲完昨夜的遭遇和刚才的情况,吓得不住的拍胸口,青瑗在一旁给她顺气:“哥,你讲的也太吓人了,你看给娘吓的。”

王瑞心想,这还是删减版的,要是全讲给你听,你更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