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女人,为了爱情,女人甘愿做任何赔本生意甚至不惜代价。

我暗暗叹了口气,轻声地道:“我家老爷并未对我提及过他们读书时之事,姐姐若是感兴趣,待会儿我们回去前厅后不妨直接去问我家老爷或者二叔,他们必然会乐于对你谈起的。”

宁夫人闻言略感失望,一时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回到前厅去,我便一指那边假山旁的一张木制长椅,道:“姐姐先回前厅去罢,想来后面还有酒菜上桌需要姐姐招呼,我再在这里坐一坐,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宁夫人想了想道:“也罢,正有道汤需我亲自到厨房盯着他们做,妹妹自管歇着,莫要多坐,以免着凉,我留两个丫头听唤,有事你尽可吩咐她们去办。”我点头应了,目送她匆匆地离了后花园。

靠坐在长椅上,我闭了眼睛平静下心思,这世上总有太多的巧合,正所谓人生如戏,我的人生、楚家兄弟的人生更是一出跌宕起伏巧合不断的狗血剧目,有时想来倒让人既无奈又好笑。可是话又说回来,无巧不成书,不狗血的冷僻剧情又有几个人爱看呢?就算是泛滥庸俗的商业片也远比晦涩难懂的文艺片受人欢迎,可有些人明明自己的生活也是毫无新意庸庸碌碌,却在那里自视甚高地打着高品味的幌子嘲笑着狗血剧的编剧人是陈词滥调制造天雷。

不狗血不天雷的人生叫做传奇,试问从古至今能有多少人的人生堪被誉为传奇的?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当秦始皇,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武则天,而我只是众多平凡普通小人物中的一个,我的人生注定只能是一本通俗小说,狗血充斥,天雷滚滚,庸俗乏味,可笑可叹。我倒认为老老实实地过这样的人生才是我的本分,不喜欢狗血剧你可以去找一本传奇意淫自己的人生,但你人生的结局不还是要和我一样以狗血为墓、天雷为碑?怎样的活法和死法最终都不过落得一捧骨灰,你嘲笑狗血来证明自己的品味,可别忘了你那真正的人生也是浸泡在狗血里和剧中人一样的卑微!

我捏了捏眉心睁开眼睛,却见面前不知何时立了个月白袍子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微微歪着头看我,带着隐隐的莫测的危险气息。

我立刻站起身回过头去想要招呼身后随唤的宁府丫鬟,却听他淡淡开口道:“我方才已经挥退她们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我没有理他,迈步就要离开,被他跨上前来一把扯住胳膊:“又想避开我么?在怕什么?怕我对别人说出真相?怕我说出我的妻子和我亲大哥恬不知耻地在外人面前以夫妻相称?”

“真相如何你比谁都清楚,”我冷冷看着他,“放开我,楚凤箫。”

“放开?我凭什么放开?!属于我的我为什么要放开?!”楚凤箫粗鲁地把我拽进他怀里,狠狠地箍住我的腰背,低下头来咬我的嘴,“情儿——你为何如此对我!你让我生不如死!你不如干脆杀了我!我是那么的爱你啊情儿…你怎么忍得下心…”

楚凤箫喝醉了,满身满嘴的酒味儿扑在我的脸上,他痛哭起来,声音嘶哑气息哽塞,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在我的脸上和口中,又咸又涩。我用力推他,可这点力气对于借酒发泄的人来说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他感受到我在他怀里的挣扎,突地狠狠将我一推一按,整个身子压着我摔倒在了身后的长椅上,“情儿——我想你——我想你——”他惶惑急切又恶狠狠地低吼,狂躁地咬着我的嘴唇,舌头刷疼了我的口腔,一只手摁上我的胸部,用尽全力地死死攥住,另一只手更加暴戾地探往身下,用最粗鲁最残虐的方式疯狂蹂躏。

我疼到几乎无法呼吸,冷汗片刻间渗透了贴身的中衣,眼泪也难以自制地淌下来,因极度的疼痛而呻吟出声,却令听在耳中的楚凤箫更加发作了兽性,不管不顾地开始撕扯我的衣衫。我毫无招架之力,甚至预感楚凤箫到最后会一口口把我撕碎了吞下腹去。

天下唯一

胸前的衣襟被楚凤箫扯得一片凌乱,他焦躁不堪,正要转而去扯我的裙子,突地被人扯着后脖领从我的身上拽了开去一把扔在地上,却是满脸暴怒的楚龙吟。他飞快地跨到我的身边替我整理胸前衣服,低沉且急促地追问:“情儿!你怎样了?伤到哪里了么?”

我身上仍然巨痛不已,想要挣扎着坐起身却险些疼得昏厥过去,眼前一片白光,嘴唇也不住地哆嗦,仿佛它们已经不属于自己。“我…没事…”我颤抖地开口,禁不住倒抽了几口冷气,“宁…大人…他们…”

“放心,他们没过来,我找借口拦下了,”楚龙吟再难掩饰眸中的心疼,想要抱我入怀给予安慰又怕弄疼了我,只得微颤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我扶坐起来,脸色罕见地寒白如霜,“能坐么?伤了何处?”

我艰难地摇头,试图站起来:“龙…吟,我们…回…去…”

“好,回去,我背你!”说着就要蹲身,我费力地伸手将他拦住…此刻下.体撕裂般的疼,根本没法儿让他背在背上。

“不妨…不妨事,我很快就…就好。”我拼命地深呼吸了几口,疼痛似乎减了那么一丝,“扶我一下…”

还未及起身,便见被楚龙吟扔在地上的楚凤箫双膝着地摇晃着扑了过来,没等他近前就被楚龙吟一脚蹬在胸前摔翻回地上,楚龙吟终于无法再忍,弯腰扯住楚凤箫的前襟将他拎起来,拳头带着豁出命般的狠意重重砸上他的面门,两道鼻血从楚凤箫的鼻孔里飞溅出来,身体随之向后猛地仰去,楚龙吟却未松手,仍旧揪着他衣襟,紧跟着又是一拳。

楚凤箫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几拳下来已是鼻青脸肿神智不清,他的双腿再难站稳,软软地跪在地上,若不是楚龙吟一手揪着他的衣服,他只怕早就整个儿趴了下去。

楚龙吟并未停手,仍是一拳又一拳地砸过去,楚凤箫一动不动地任他施为,像是失了灵魂的布偶般挂在他的手上。打了十几拳之后,楚凤箫忽然再一次抽泣起来,低低地发出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竟哭得像个孩子。

“大哥…”他抬起泪眼望着楚龙吟,“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回到从前?”

楚龙吟蹙起眉头,慢慢放下了举在空中的拳头,良久方冷冷地答道:“回不去了。”

“为什么?!”楚凤箫嘶声泣道,“你应该——你应该回答我‘可以’的!我们可以回去,回到我刚从京都到清城的时候,我们重新来过,你,我,情儿,一切都从头开始,我同你公平竞争,我一定可以赢你,我一定可以得到情儿的真心——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再重新来过,你还是输家。”楚龙吟不带丝毫感情地冰冷作答,不欲再理会醉得一塌糊涂的楚凤箫,一把将他拎起来推坐在我身边的长椅上,转而过来扶我,我才颤抖着双腿站起身,楚龙吟便被楚凤箫双臂一扑抱住了腰,仍自哭道:“我不会输…从小到大除了打架我同你比什么都没有输过…你、你承不承认?!”

“我承认,”楚龙吟一手抬起楚凤箫的下巴垂了眼皮俯视他,“因为不管是下棋还是射覆、捶丸还是打马格、投壶还是猜灯谜,无一不是我故意让着你,既要让你赢,又得自己输得不动声色,你可知道做到如此有多难?事实上只有两样东西我确实赢不过你,一个是来自爹娘的疼爱,另一个,是对手足同胞的无情。”

“不可能…绝不可能…”楚凤箫挂着满脸泪水不敢相信地望着楚龙吟,神情无助得像个迷了路的幼童,“你诳我…你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楚龙吟咧出个恶意的笑,轻轻拍了拍楚凤箫的脸颊:“我再补充一个:就连读书时作的文章,我都是故意落在你的下风的。我之所以从小表现得顽劣不堪,是为了让你显得更优秀;我之所以答应爹去参加科考,是不想让你涉足人心险恶的官场,好令你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我之所以同意让你来清城做我的师爷,是为了让你通过种种案件了解这人世无常何当珍惜!可你却负了我的一片心,我疼你护你纵容你,你反过来将我踩入泥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和我的所爱,我又何必再哄你高兴?我又何必再一厢情愿地守护你我的兄弟之情?凤箫,今日起你我恩义两断,若再敢图谋不诡,我会让你见识到真正的楚龙吟用的是什么手段!”

说罢一把将楚凤箫推回椅上,搀着我直管往回走,楚凤箫愣了片刻,在身后嘶吼:“恩义两断?!你以为你与我是什么——我们是亲兄弟!你永远断不了这血缘关系!你生是楚家人,死是楚家鬼,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自己的亲弟弟!你永远无法光明正大的娶情儿!你后半辈子只能带着情儿苟颜偷活!这就是你能给她的么?!你其实什么都给不起!”

楚龙吟立住脚,转回头去看了看楚凤箫扭曲的面孔,忽地仰天大笑,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道:“我不介意告诉你我早就做好的打算:当我们从沙城回到京都,我会回去楚氏宗族自请出族,从此后不再是楚家后代,楚家的一切皆与我无关。而后我再上奏折一封辞去官职,从此带着情儿遍游天下、逍遥自在去也!你说我什么都给不起情儿?错!我给她的是比任何人都完整的我,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她一个!人生在世不过图个痛快,为此我就算做个不忠不义不孝不伦的十足恶徒又何妨?!莫说情儿在他人眼中是我的亲弟媳,哪怕她是我的亲妹子,只要我喜欢、她情愿,我就敢带她挑战泱泱众生!礼义廉耻算个屁!老子活的就是一个字——狂!”

楚凤箫完全呆怔住了,他被楚龙吟一番话震得无言应对,我紧紧偎入楚龙吟的怀里,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感到幸福和安宁过,尽管双腿的迈动仍然吃力痛苦,可这痛苦也变得心甘情愿甜入肺腑。我们都未再停留和回头,相依相偎着沿路离开,临近前厅时立住脚步,楚龙吟温柔地替我整理头发、擦净面孔,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般轻笑着道:“今儿这饭没吃好,等下回去路上咱俩买零嘴儿吃。”

我展颜望着他,也替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回笑道:“今儿是真丢人了,不知人家宁大人两口子心中要怎么埋怨我们的失礼之举呢!你是用了什么借口将他两个拦在厅里的?”

“楚老二借口出来如厕时我就知道不妙,正要跟着离席,却被回去的宁夫人缠着问了几句话,好容易逮住她话中空当,我便向宁子佩暗示我酒喝得酣畅了,想鼓捣鼓捣风月之事,要往后花园去寻娘子你亲热亲热,宁子佩自是一点就透,当然就不会到后花园来探究竟了,且他肯定也会拦着宁夫人和不许下人前往打扰,咱们这才能大大方方地在他家后园子里折腾这么久。”楚龙吟满脸惯有的坏笑,那样一件不堪之事被他三言两语地轻松抹过。

总算家丑不会外扬,我定了定神,强忍着身上疼痛,尽力装出平常的样子随同楚龙吟迈入厅去,楚龙吟便向宁氏夫妇告罪,只说楚凤箫喝得多了怕是不能再回席上,我们两个须早些将他带回客栈休息去。宁子佩挽留了一阵终究作罢,却提议说楚凤箫既然醉得厉害不妨就暂在他府上歇下,明天一早酒醒了再回客栈去,免得这么晚了来回赶路太过麻烦,且他又不是什么外人,大家从小一起读书,不必那么见外云云。

楚龙吟很是痛快地答应了,根本不管宁子佩这提议是否暗含了其它的心思,既然已与楚凤箫断绝了手足亲情,那么他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一切后果自由他自己一力承担。

由于天色已晚,外面街上已经租不到轿子,楚龙吟便向宁子佩借了顶小轿,由宁府轿夫抬着,他则走在轿旁,一路回往客栈。眼看着再过两道巷子就是目的地,才刚转过一道弯去,就听得前方抬轿的轿夫一声惊呼,轿子七扭八歪地晃了几晃才勉强稳住。

“情儿,没磕碰着罢?”楚龙吟从外面掀开轿子窗帘先探头进来看我,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才落下帘子问那轿夫,“何事惊慌?”边问声音边向着轿前移过去。

“老爷,转弯处的地面儿上躺着两个人,小的方才险些踩上去,因而吓了一跳,望老爷夫人莫要怪罪!”那轿夫连忙答道。

“你且先落轿,待爷上前看看。”楚龙吟说着没了声响,过了好半天才听见他的脚步声来到轿门前,掀起帘子探进上半身来一嘴吻在我的额头上,我未及防备被偷袭个正着,好笑地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下,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又一对母女,”楚龙吟皱了皱眉头,“同秀儿及其母亲的状况完全一样,同样是母亲被人毒死,女儿遭人强.暴虐待。那母亲的体温还未凉透,可见是才刚死去没有多少时候,女儿尚晕厥着,赤身露体冻得冰凉,我已将自己的外袍给她裹上了,只怕我们要在此处多耽搁些时候,我这就让轿夫速回宁府通知宁大人去。”

我点头:“你去把那女孩子抱过来罢,地上太凉,你的外袍起不了多大作用,先把她放在轿子里,再让另一个轿夫去请郎中来。”

“得令。”楚龙吟一抱拳,调头去吩咐轿夫行事。

不过是盏茶功夫郎中和衙门的人就先后脚地赶到了,宁子佩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仍然穿着刚才吃饭时的那身便装,没时间多作交谈,只和楚龙吟相互一抱拳,随即便令同来的仵作随他一起上前查看尸体,郎中也很快进入了角色,探身进得轿内为那小女孩儿诊治。

楚龙吟并不掺和这案子,只管怀里拥着我站到旁边去,用两只大手合住我的双手,不停地揉搓以免我冻了手。那厢衙门众人折腾了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宁子佩这才向着这边走过来,脸上带着恼怒地向楚龙吟道:“凶犯连续作案着实猖狂得可恨!简直就是在向官府直接挑衅!不将其捉拿归案,我这父母官不当也罢!”

楚龙吟便道:“若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沙城。”

宁子佩拱了拱手:“如此先行谢过沧海兄。今日天晚,明早还要请二位到衙门去一趟,录个证词。”

“明白,”楚龙吟点头,“如此我夫妇就先回客栈了,明日见面谈。”遂仍旧乘了宁府的小轿一路回了鸿升客栈。

逸王爷和迅还没有睡,正在上房厅里坐着喝茶,显然是在等着我们无恙归来。互相打了招呼后我便回了自己房间——身上被楚凤箫伤着的地方实在是太疼了,再在几人面前耽误一会儿怕就露了馅。

回到房间将门插好,我忍痛解开衣襟,却见胸部已是青了一大片,只好用热水沾湿了巾子热敷,敷了一大会儿的功夫忽听有人在外面敲窗户,连忙裹好衣服拔掉窗拴推开道缝,却见是楚龙吟在窗外探头探脑,不由好笑地道:“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有事不进来说!”

楚龙吟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旁边迅的房间,低声笑道:“老家伙在那边呢,一准儿不放我进门,况我也没什么事要说,就是把这个给你。”说着递给我两个油纸包和一只小瓷瓶,“油纸包里是我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点心,你晚上没吃多少,暂且拿这个垫垫罢,瓷瓶里是找秋水要的活血化淤止疼的药膏,自个儿小心点抹上。”

我默然伸手接过,显然楚凤箫在宁府后花园对我所做的事他就算没看清楚也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感到难堪更觉得心疼,因我的每一次受伤给他造成的痛苦更甚数倍,只是他习惯了用笑容和玩世不恭伪饰所有负面的情绪,他也许不如楚凤箫体贴,不如逸王爷温柔,不如迅强悍,不如庄秋水淡定,但是世人纵有千般好,敌不过一个天下唯一的楚龙吟!

不曾看透

次日一早,伤处痛感果然略有消减,梳洗停当后我便随楚龙吟出得客栈直奔沙城府衙,先录了证词,然后去见了宁子佩。宁子佩倒是不把我们当外人,并未对案情有所避讳隐瞒,请我们落座后便尽数道来:“昨晚事发后我就已派出了衙内几乎所有的衙役展开全城搜查,然而形势不容乐观,沙城虽然不算繁盛,但是由于地处边关,又挨着兵营,这天南海北哪里的人都有,查起人员背景来就相对困难得多,更兼之城外就是草原,再远些还有雪山,如果凶手每做一案就出城藏匿起来,想找到他就更是难上加难。”

楚龙吟便问:“受害母女的身份可知道了?”

“皆是普通百姓,”宁子佩答道,“李秀儿母女家住城东,秀儿爹叫李老实,没什么手艺,平日靠打柴换钱贴补家用,李氏会纺纱,日子过得略显辛苦。事发前一天,李氏带着李秀儿出城回了娘家探望,其娘家就在距沙城半个时辰脚程的枣木村,说好了次日一早回来。次日,也就是事发当日,李老实如往常般天不亮就去了城外打柴,李氏带着李秀儿也由娘家离开转往城内——这一点已经由李氏娘家人确认过了,即是说李氏母女遭遇凶手的时间就是自她二人离开娘家之后到被众人在街头发现这段期间,由于沙城每天进出城门者众多,守城门的兵士已记不清有没有见过李氏母女回城了,所以凶手究竟是在城外还是在城内劫持的母女两人暂时不好定论。

“昨晚的受害母女则住在城西,家中男人姓陈叫陈大牛,陈大牛是个瘸子,干不了重活,就托熟人给做了担保,保去城外义庄上当看守。看守一共两个人,按每人十二个时辰轮流当值。案发当日正是陈大牛当值,陈氏母女去给他送晚饭——义庄里当然是没人管饭的,所以只能家属负责送饭。又由于这个时节天太冷,饭送到义庄上早就凉了,所以陈氏才带着女儿一起过去,拎了一家三口的饭,到了义庄上用灶热了,一家人共用晚饭,也免得只留女儿一个人在家,冬天天黑得又早,陈氏放不下心,如此一来便一举两得了。而陈氏母女出事就是在义庄吃过晚饭后至回城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同李氏母女的情况基本一致。

“由此可见,凶手必然是同一人或几人,其作案手法也始终如一。另一个共同点就是两对受害母女都是曾经出过城的——只是这一点所涉及的范围就太大了,也正是我此刻最为头疼的地方。”

楚龙吟静静听罢,方道:“李秀儿和那陈家女孩儿可录了证词?”

宁子佩摇着头叹了口气:“都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和伤害,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提供任何相关的证言。我已请了有经验的老嬷嬷们来照顾她二人,尽量开导和安抚,以期能够早些打开二人的心结,为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

“李陈两家之间有什么关联么?”楚龙吟问。

“完全没有,”宁子佩继续摇头,“两家一东一西,没有丝毫关系,我令手下人将这两家之间所有相识的亲朋好友甚至邻居的人际关系都排查了一遍,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如此一来即可排除仇杀、情杀以及为财杀人的可能性,”楚龙吟手指轻轻一敲桌面,“本案的受害者涉及两个毫不相关的家庭,并且是母女同时受害、行凶方式如出一辙,显然凶手必然是熟悉这两家的作息习惯和家庭环境的,因此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目的性和计划性的连续杀人案件,凶手的目标暂时可推测为二十五、六岁的已婚女子和其七、八岁的女儿,而凶手为何将目标定在这类人群之上,便是我们需要尽快查明的犯罪动机。”

宁子佩连连点头,正要接口,忽见有衙役拿了封书信进得厅来,伸手接过看了一阵,眉头便皱了起来:“此案已惊动了辽王府,令我三天内务必捉拿元凶归案,以免造成城内百姓的恐慌…只怕我要往辽王府走一趟了,三天可是远远不够。”

这位宁子佩口中的辽王看样子是位有实权的王爷了,其封地就是这边塞重地,可见其必定是甚得皇上重用的荣宠人物。天龙朝有封地的王爷们权力很大,既管军政又管经济,甚至还能调动和指挥当地的驻军,所以不管是沙城外兵营里的大将军还是城内最高官阶的宁子佩,都要听从这位辽王爷的指令。

楚龙吟闻言笑了一声,道:“凤起若是去辽王府,我看还是莫提要延长时日的事了,不如向辽王爷多借些亲兵协助官府查案,人一多自然事半功倍。另外因李秀儿母女是白天被人在大街上发现的,这件案子就是想摁也摁不住,索性发一榜文,要求全城百姓主动提供可疑线索,另提醒那些符合受害者条件的女子尽量不要单独或带着孩子外出,有可能的话最好连城门也莫要出去。我看这凶手犯下的这两起案子作案手法十分娴熟,不似是第一次作案那种毛手毛脚的凌乱无序感,因此我建议凤起你让师爷和衙吏们好生查一下以往的案宗,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过,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宁子佩闻言眉头顿开,不由双手抱拳冲着楚龙吟就是一揖:“一语惊醒梦中人,沧海兄经验丰富,这番提点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楚龙吟笑着起身回礼:“凤起言重了,一日同窗终生友,我也是略尽绵力罢了。既然你还要忙这案子,我们夫妻便不多扰,先行告辞了。”我早跟着起身,冲着宁子佩行了一礼。

宁子佩执意亲自将我们送到衙门口,忽地一拍脑门道:“忘记同沧海兄你说了——我那师爷家中老母病重,请了假回乡探望,因此…我便恳请了凤箫留下来帮我暂理师爷的活儿,他已经答应了,不知可耽误了你们兄弟这次来沙城要办的事?”

楚龙吟一笑:“无妨,那件事与他无关,你们商量什么他自行做主就是。”

宁子佩抬头看了看顶上万里无云的天空,轻轻笑道:“凤箫还是老样子,心又软又细,乐于助人,沉静敏感,只是话却比那时候少了许多,终究也没能逃过成长的代价啊。”

楚龙吟闻言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与宁子佩别过后同我一起回了客栈,和逸王爷他们仍按昨天的方式兵分两路继续查探花千树的下落。到了下午的时候,街上的兵丁渐渐多了起来,想来是宁子佩已经向辽王借到了人手,在全城范围内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我们所下榻的鸿升客栈也没能免过被盘问,当我们傍晚回到客栈时正有四五个兵士等在门厅里,桌上放着茶水和笔墨,其中一个拿着簿子在给几个投宿的人做记录,显然这几个人是专门在这里等着那些白天不在客栈的客人回来后再做查问的。

看见我们一行人跨进门来,一个兵士便向着这边一指,道:“你们几个,过来做下登记!”

不得不说那位辽王爷确实是个办实事、有本事的人,他手下的这些亲兵个个训练有素,绝不是随意唬弄、潦草交差,因此这番盘问是细而又细,除了姓名籍贯等必问的问题之外,所有外乡人必须拿出路引来接受检查。

古人离乡在外必须有行政部门开具的路引在身,否则将被视为流民或者黑户,要么被判流放要么卖身充奴,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就是因为没有路引和户籍等能证明身份和来历的证件,才被楚龙吟卖去当了奴仆。

我们这次出来当然也是开了路引的,这路引就是逸王爷自己亲手所写,盖着逸王府的大印,原不过是为了不时之需,能不亮出来就尽量不亮,以免曝露了身份反而引出麻烦,可这一次不亮路引是不行的了,事关城中连续杀人的大案,眼前这几个小兵又是一副极负责的样子,然而亮出来的话身份必然曝露,小兵也绝不敢对自个儿主子隐瞒,那么逸王爷就不得不去同辽王爷见面叙情,此行的目的也就不好再瞒了。

说来说去路引终归是要亮出来的,好在逸王爷事先令那几个兵士莫要声张,这才没使他们当场就给跪下行礼。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好再装聋作哑,逸王爷便让小兵们回去带话给辽王爷,说明日再登门造访。

晚饭时我们一伙子人围桌商议,既然身份已经曝露,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去查千树的下落,正好趁眼下全城搜查的契机连带着寻找千树,倒不失为一石二鸟之策。与辽王爷沟通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逸王爷的身上,明天只有他自己带着侍卫们去辽王府,我是不大喜欢和皇室中人来往应酬的,所以只冲着逸王爷撒了个小娇,他就好笑地免了我的陪同。

次日一早逸王爷便带着侍卫们去了辽王府,由于我们已决定请辽王帮忙查询千树的下落,所以也不用亲自出门到大街上挨个儿打听了,只需等逸王爷带回来消息即可。正好趁着今天没有什么事做,庄秋水说要去他父亲的坟上看一看,我和楚龙吟便陪他一起去了一趟。

因庄氏母子离开沙城时托了亲戚照看,所以庄老先生的坟还是很干净的,也没有什么破损之处,上了香,烧了纸,磕了头,庄秋水木木地就要离开,倒是楚龙吟趁他走在前头,悄悄地塞给陪同我们一起来的那位亲戚一叠子银票,笑着道:“有劳您老照看,我这大伯子回乡一趟也是不甚方便,以后还得麻烦您多多操心,我们离得远,想报答您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倒是本城知府宁大人与晚辈是故交,待晚辈同他打个招呼,日后您老这边有什么难事尽可去寻他帮忙。”

那人又收了银钱又换了人情,一时喜得合不拢嘴,连连道着不敢,更是保证一定好生看着庄老先生的坟,请我们放心云云。

回去的路上楚龙吟便好笑地悄悄和我道:“也不知秋水这根木头将来会讨上一房什么样的媳妇儿,成天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又不通人情世故,又没情趣儿,说不定这小子连男女之事都不明白,岂不是要苦了将来的庄嫂子了?”

我白他一眼:“你就想着这些!大哥是医生,还能不懂男女之事?!”

“他明白道理未见得就明白如何实践,”楚龙吟一阵坏笑,一伸胳膊搂住我的肩头,凑嘴过来压低声音,“说不定到时候【哔——】进去了只会傻呆着而不会动,那岂不是要了亲命了?!不过呢,如果他的身体也像他那性子一样木木硬硬的,对他媳妇儿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咳…不行,今晚回去了我得好生拷问拷问他,究竟懂不懂那敦伦之道…”

“你就没个正经罢!不许捉弄我大哥!”我红着脸嗔他。

“我这是关心你大哥,怕他找不着媳妇不是?!”楚龙吟捏着我的脸坏笑,“而且…他一日不娶,我就一日不放心,别忘了,我可是只吃他一个人的醋的,他是我最大的情敌,绝不可轻视…”

“你又来!”我恼得推他一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哥他才没你这么多鬼心思!”

“是么?”楚龙吟反而带了几分正色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当真是我多想了呢,还是他心思藏得太深呢?情儿还记得我们在来时的途中遭遇狼袭那一晚么?当时我在马车外,你和他在马车内,你可记得他是用什么话拦着你不许你到马车外面去的?”

我仔细回想了一番,答道:“不是你让他好生看着我,无论如何也不许我出去外面的么?”

楚龙吟一笑:“我并未对他说过任何与此类似的话。”

我一怔:“没有么?…想不到大哥居然也会…骗人?”

楚龙吟故意冒着酸气地哼道:“我可没忘了当时看见你同他从马车里出来时他可是紧紧地拉着你的手的——这可不像他平时的性子,即便是我嘱咐过他,这行为也绝不似他的行事风格。所以我还当真是有了丝挫败感,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竟然根本没有看透过这个人!”

深藏不露

“你想太多了楚大公子,”我笑着拍拍楚龙吟的脸,“虽然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不过呢,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还是少吃为妙。大哥是个至真至纯的人,又岂会在知道你和我情投意合的情况下还动那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心思呢?你根本就是胡思乱想,闲得脑仁儿疼!”

楚龙吟笑着摸了摸自己鼻梁:“可不是么,本公子已经一年多没干正经事了,脑仁儿都闲得发芽了!不如待会儿回去先找你那迅老爹开刀,同他杀上几盘棋,我若输了便禁欲三天,他若输了就许我们两个正式圆房,你看好不好?”

“你自己同他说去!”我加快步子不想再听他东拉西扯,“小心他揍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楚龙吟便在后面笑道:“你再走快些,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可爱得紧。”

“你滚前面走去!”我羞恼地回过头来一手指着前方,楚龙吟哈哈笑着迈开大步,擦身过去时忽地低下头来在我耳畔轻声道:“情儿,我们生个孩子罢。”说罢径直追上前头的庄秋水与其并肩而行,我在原地怔了一怔,眼圈儿一阵发热,加快了步子跟上前去。

我们前脚刚进客栈,后脚就有辽王府派的人过来请,脸上带着焦急之色,说是也经了逸王爷同意的,专门指明了要楚龙吟务必尽快赶去辽王府。楚龙吟二话不说跟了那人就走,我放心不下便也要跟着同去,迅更是担心逸王爷在那边出了事,顾不得再低调,所以最后连带上庄秋水,我们一伙人倾巢出动,径直奔向了位于城中心的辽王府邸。

辽王府的建筑风格并不似沙城这边的粗犷冷硬,而仍是用了京都建筑那种沉稳大气的风格,乍一看上去同逸王府有几分相似,进得大门后便是院套院、楼叠楼的深深世界,庭院中来来往往的家仆内侍们个个行色匆匆,似乎府内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沉下一颗心跟着负责前来迎接的总管模样的人穿过几重门后一直进了高大敞亮的正厅,便见逸王爷正同一位长相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华服男子共坐上首低声说话,显然这位就是他和迅的同父异母的手足兄弟辽王爷了。

逸王爷没料到迅也会跟着来,迅自多年前自请剥除王位脱离皇族之后就不愿再同皇族或官家有所接触,所以他乍一迈入厅门时逸王爷同辽王爷一起怔了一怔,正要起身相迎,就见辽王爷突然从椅子上跳起身,一个恶虎扑食冲着迅扑了过来。楚龙吟手疾眼快地一把拉着我避过一旁,迅更是略略一偏身就把辽王爷的汹汹来势给闪了过去,辽王爷来不及刹车,正扑在还呆立原地的木头木脑的庄秋水身上,庄秋水向后一个趔趄险些坐到地上去。

“三哥!”辽王爷与庄秋水分开,冲着闪到一旁含笑看他的迅满是惊喜地大叫一声,“怎么是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也——你——”激动得又要向迅扑过去。

“十几年没见,小六你还是这副毛毛躁躁的性子。”迅这回没再躲闪,敞开了双臂等着猛男投怀送抱,猛男辽王爷却跳到面前照胸一记重拳,被迅一把攥住腕子反绞了他胳膊。

“哇呀呀呀,疼!”辽王爷呲牙裂嘴一阵痛呼,“十几年没见,三哥你还是最爱摁着我狠收拾!我今儿又没欺负四哥,他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喝茶,你这又是拿了什么当幌子?!”

迅放开辽王爷的胳膊,照着他臀部蹬了一脚,笑道:“你不欺负他就是不想给我借口收拾你,你不让我收拾你我就浑身不痛快,你让我不痛快了我还能不收拾你么?!”

这话说得厅中之人都忍不住好笑,辽王爷更是拍着屁股上的脚印子冲着那厢一脸哭笑不得的逸王爷挤眉弄眼:“听雷老三这话了么?竟是叫我狠狠欺负你他才能痛快呢!”

不成想这位辽王爷同迅兄弟两个的关系竟是蛮亲密的,不过从方才这段儿里不难听出,几人小的时候这位辽王爷最是爱欺负逸王爷,而每次欺负了逸王爷之后迅就会狠狠揍辽王爷一顿以为自己心爱的弟弟出气——如今三个人都过了而立之年又是多年未见,说起童年往事时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暖暖的亲情来。

担心楚龙吟触景伤情,我不得不做了回破坏分子,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这老兄弟仨的亲情交流,辽王爷循声将目光望在我的脸上,不由扬起眉头道:“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得好一副相貌!莫不是三哥你给我带回来的三嫂?”…这位辽王爷还真是个大大咧咧的莽撞汉。

“她是我女儿。”迅和逸王爷异口同声地答道。

辽王爷大脑一下子卡了,我的表情也在脸上死机了,楚龙吟进入屏保模式,庄秋水压根儿从未启动。

为防这个问题继续扩大发展下去,我上前一步冲着辽王爷行礼下拜,恭声道:“民女钟情,三生有幸,承蒙两位王爷先后认做义女并允尽欢膝下,得吾皇赐封‘毓秀郡主’,抖胆在此给辽王叔见礼了。”

辽王爷“哦”了一声恍然明白了:“原来是认了义女,却也难怪,你这两个干爹自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东西都一起享用,比如共穿一件袍子了,共用一把夜壶了,共睡一个被窝了…如今共认一个义女倒也不稀奇,我以前就还想着这两个家伙难道死了之后还要共用一个棺材不成?到时候三嫂四嫂百年后岂不也要跟着同棺共椁?放四个人的棺材那得多大一个呢?!”

我实在没忍住被这有口无心的辽王爷给逗得笑出来,厅中随侍的丫鬟小厮们也个个拼命忍着笑低着头——难怪当今皇帝敢把边塞要地划给这位辽王爷做封地,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起异心搞叛乱嘛!

偏我们都被逗乐了,他本人却并未觉得好笑,仍旧一本正经地指着楚龙吟和庄秋水道:“这两个小子又是谁?哪一个是四哥你方才所说的那个惯会破案的知府师弟?”

“小子楚龙吟,见过辽王千岁。”楚龙吟上前施礼,顺便悄悄拽了身边的庄秋水一下,庄秋水便也跟着行礼。

逸王爷接过话道:“你我兄弟先莫忙着叙旧,你那王妃之事方是紧要。”

辽王爷这才似乎想起正事来,一张酷似迅和逸王爷的俊脸登时皱作了一坨:“都是见了三哥太过高兴了,几乎要误了大事!三哥,今晚你和四哥谁也不许走,就住我这里!我还要好生拷问你这些年都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呢!这会子且先说正事——四哥,你来同他说。”

这个“他”指的是楚龙吟,辽王爷请我们几个落座,自有下人奉上茶来,便听逸王爷向楚龙吟道:“叫你过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近日那专害母女的凶犯一事——辽王妃前几日带着小郡主到城外别苑修养,说好了今早回府,不成想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未见人,早一个时辰之前辽王便派了人骑快马到别苑打探,说是天还未亮王妃便带着郡主轻车简从地回城来了,如今却是哪里都寻不见人,只怕…与那凶犯脱不了干系!”

听闻此言我们几人都不由一惊:好个大胆的凶犯!居然把心思动到了皇室的身上!更令人担忧的是这凶犯的行事手段,只看前两个案子都是母亡女辱,若他对王妃和郡主也这么做的话…且不论会对辽王爷造成怎样的痛苦和创伤,若传了出去只怕会严重损害皇室的尊严。

只是这案子理应由沙城知府宁子佩负责,楚龙吟若插手的话实在不大合适。逸王爷的话对此做出了解释:“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王妃和小郡主的安危乃重中之重,便也顾不得什么逾不逾权或是人情理道了,原本辽王给沙城知府限定的是三日破案,然而根据前两起案件来看,两对母女从失踪到遇害俱未超过十二个时辰去,救人如救火,多一个人出力这案子就能早一分破获,所以方才辽王也着人传令给沙城知府了,令他速速赶来,而后再告知他本案由经验丰富的龙吟你和他共同经手,争取今日内将凶手抓捕归案!”

今日内?!这也确实太紧迫了些,眼下已然时值正午,我们这些人连午饭还没来得及吃,更莫说关于那凶犯的藏身之地压根儿连一点线索都还没有呢!

逸王爷话音方落,便见楚龙吟已是站起身冲着逸王爷和辽王爷将手一拱,不慌不惧地泰然应声:“遵令,下官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王命!”

“好!有担当!大丈夫是也!”辽王爷一拍桌子,“若你能将本王王妃和女儿安全救出,本王便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弟!本王的封地分你一半!本王的王妹嫁你为妻!”

楚龙吟弯着眼睛笑起来:“谢王爷美意,只是下官身畔已有贤妻,且下官的岳丈大人正是王爷您的两位兄长,异姓兄弟也是没法儿拜了,至于封地,下官要来无用,倒是王爷私藏的好酒不妨赏下官几坛也就是了。”

“咦?”辽王爷略带惊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迅和逸王爷,“原来如此…”

“行了!还不赶紧让他查案子去!”迅在那厢冷着脸道。

楚龙吟闻言便要告退赶往沙城府衙,见辽王爷将手一摆:“你不必走,本王已令人去请宁知府过来了,你们两个便在本王府上办案,本王需亲自参与才能略感心安。”

“不错,三个臭皮匠顶过诸葛亮,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上些忙。”逸王爷点头道。

楚龙吟便又坐回座位,直接进入办案状态,向辽王爷道:“王妃和郡主从别苑回城当是乘马车罢?随行自然也有王府侍卫,不知这些人是一并失踪了还是都回来王府了呢?”

辽王爷摇头一叹:“本王那王妃行事低调,但凡出门办私事都轻车简从,身边只带两名功夫好的侍卫、几个侍女和嬷嬷,一般超不过十个人去。这次她去别苑也是为了修养身体,别苑里本来就有护卫和服侍的下人,所以她这回出门除了郡主之外就只带了五个人,回来的话自然也是只带这五个人回来。五个人里有一名车夫、两名侍卫、两名侍女,如今都已回到王府,问及今早发生的事,五人都说是在距城门尚有七、八里处时忽然闻到一股异香,紧接着便都昏了过去,待再醒来时王妃和郡主已经不在马车内,多余的线索却是一丝也提供不出来了。”

“那异香自然是迷药无疑,两名随行侍卫在刚一闻到之时难道没有起疑么?”楚龙吟问。

“侍卫说才一闻到那香气就立刻闭住了气息,然而那迷药霸道得很,哪怕只有一丝入鼻也是为时晚矣,不过是瞬间的事就一头昏了过去。”辽王爷说着便带上了恼恨之色。

“秋水,你对迷药一道可有研究?”楚龙吟转头问向庄秋水。

“略通一二。”庄秋水木声作答。

“这会子不是你谦虚的时候,”楚龙吟笑,“据实回答:究竟了解多少?此点很重要。”

庄秋水略一沉默,方面无表情地道:“精通三千六百八十一种,略通八十三种,不通的,暂无。”——此言一出,满厅人都瞠住了。

楚龙吟探过身去俯至庄秋水面前,用只有他两个人——咳,还有抻着耳朵在旁边听的我——才能听到的声音向庄秋水低笑着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秋水,你呀…深藏不露。”而后才直起身,向辽王爷道:“请王爷安排一个房间给秋水做试药的地方,并请将那两名负责护送王妃的侍卫找来,另再调配人手专门替秋水采买所需的药物——秋水,你来将你所知道的所有带异香的迷药一一做来,给那两名侍卫试闻,直到找出那凶犯所用的是何迷药!”

辽王爷见楚龙吟一下子就找到了追查凶犯的方向,不由连连点头,立刻便下令着人安排,庄秋水依言被人带着去了试药的房间,我原想跟着去帮忙,被楚龙吟含酸带嗔的目光幽怨一瞟给拦了住。

正在这当口,就听有下人来报,说是宁知府奉召前来,厅门开处,见宁子佩率先迈进门来,身后跟着的却是面容憔悴满眼血丝的楚凤箫,一看见我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盯着我再也不挪开目光。我偏开头,听得宁子佩急怒地禀道:“王爷!又有一对遇害母女被弃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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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闻此言,所有人都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辽王爷大吼一声冲到宁子佩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厉声喝问:“你可确定?!确是一对母女遇害了么?!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你与本王细细道来!如有不符,本王当场斩杀了你!”

宁子佩还不知道辽王妃和郡主失踪之事,当下被辽王爷突如其来的暴怒唬了一跳,白着一张俊脸道:“遇害母亲的年纪同前两名死者近似,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女儿的年龄在八、九岁上下,死者仍是母亲,身上衣服整齐完好,女儿也如前两名…身无寸缕、遭遇凌.辱,只是这长相却不好描述…”

“去!叫你的人立刻把那对母女——无论是尸首还是人,都给本王带来!立刻去!”辽王爷咬牙令道,一把推开宁子佩。

宁子佩不敢怠慢,顾不上问个究竟,转身就奔出了厅去叫人回衙门传令。辽王爷赤红着一对眸子焦躁地满厅乱转,迅和逸王爷对视一眼却相对无言——还能说什么呢?这样一个结果无论用什么言语都无法减轻当事人心中的痛楚,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眼看着辽王爷这样一个七尺莽男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悲剧打击得连紧握的双拳都微微颤抖起来,我心中分外不忍,平生最怕看到傲骨之人弯膝、铁血汉子落泪,比任何悲伤者都更令人不忍卒闻,禁不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以减轻些他的巨恸,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如何安抚。

正在心内搜肠刮肚地想着妥善的言辞,忽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轻轻扯住了仍自满厅来回踱步的辽王爷的衣袖,待他紧皱着眉头、看似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按捺下烦躁的情绪般地偏下头来瞪向我时,方轻声向他道:“王叔莫急,那对遇害的母女,必定不是王妃和小郡主。”

辽王爷转身面向我,眉头蹙得更紧,咬牙追问:“你如何能够确定?”

“王叔,宁知府在沙城任上已有三年,于情于礼于规矩,逢年过节的时候他总要携妻到王府来给王叔您请安,王叔自然也不可能只身款待,王妃与小郡主也总得露个面与对方女眷厮见——王叔,若这第三对受害者是王妃和郡主,宁大人又怎会认不出来呢?既然认出来了,方才又岂敢不告知于您?”我用安抚的目光仰脸望着他。

辽王爷如梦初醒般大掌一拍:“可不是怎地!本王一时急糊涂了!真是关心则乱!”说着收起方才带出的恼意,很是认真地又将我一番打量,“丫头,你很不错,聪明冷静,不愧是雷老三雷老四相中的干闺女!”边说边一掌拍在我的肩头上以示表扬,却直将我拍得往地上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