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玥嘴上忙安慰道:“皇上日理万机,难免会冷落娘娘些。素日里还得阿哥多陪陪娘娘。”

十二阿哥正色点了点。

忽的盈玥感受到身后某个方向似乎有人注视,她急忙回首一扫,只瞧见一片花木盎然,并无半个人影。盈玥暗自狐疑,是自己多心了吗?她还以为是被十一阿哥尾随呢!

“怎么了?”十二阿哥也疑惑地朝后方瞅了瞅,发现除了随从的小太监们,便无旁人了。

盈玥低声道:“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该不会是十一阿哥…”

十二阿哥噗嗤笑了,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儿:“你放心吧,十一哥虽然脾气坏了些,但还不至于如此行径。”

盈玥讪讪笑了,实在是十一阿哥太熊孩子,难免就爱把他往坏处想。

十二阿哥道:“快走吧,前面就是福海了。”

盈玥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二人身影迤逦远去,藏在假山后的一位穿着凤穿牡丹织锦缎旗服、满头金玉的中年妇人才露出了身影,她徐徐吐出一口气,“她倒是够警惕的。”

搀扶着中年妇人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嬷嬷,那嬷嬷笑得眼角满是皱纹:“进了宫,怎能不紧着弦儿?”说罢,那嬷嬷又道:“主子娘娘可还觉得满意?”

没错,这位华衣美服的中年妇人,便是十二阿哥的生母、皇后辉发那拉氏。(注:)

继后已经年逾四十,再多的脂粉终究难掩眼角眉梢的皱纹,不过五官生得都十分精致,可见年轻的时候姿容不俗。不过仪容有些过于板正端肃,令人不敢亲近。

那张颇具威仪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些微笑意,“不愧是忠勇公府嫡出的格格,小小年纪,礼仪咸备,言语处置上…也很周全。”

那嬷嬷笑了:“能得主子娘娘这般赞誉的,这位富察格格还是头一个呢!”

继后微微抿唇,“而且身量不错,很健康。”

嬷嬷嘿嘿笑了,“娘娘就是眼尖,老奴倒是没太注意这个。不过瞧着忠勇公夫人这般能生养,她的女儿必定不差。”

这主仆的口吻,分明是给十二阿哥挑老婆啊!!

这话若是叫盈玥听见,估计要吐血了,她才八岁啊!八岁啊啊啊啊!要不要这么禽兽!

嬷嬷眼珠一转,道:“娘娘既然觉得不错,不妨改日邀忠勇公夫人入宫,也好仔细瞧瞧这位富察格格。”

继后微笑着摇头:“永璂年纪还小,大可不必如此刻意。本宫今日只嘱咐永璂多玩一会儿,不必急着回去,便是想让永璂结识一下富察家这位格格,而非刻意结交。总角之宴、言笑晏晏,青梅竹马的情分才是最恰到好处的。”

嬷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娘娘思虑周全。水到渠成,总比刻意安排好。”

旋即嬷嬷又赞道:“咱们十二阿哥脾性宽和,富察格格瞧着也很有教养,两人处得很是不错呢。”

继后面露骄傲之色,“那是!本宫的十二阿哥最是好脾性,比起那个性情怪癖的丧母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嬷嬷又忙请示:“娘娘,接下来可要奴才安排人继续盯着?”

继后摆了摆手,“那丫头警醒得很,还是算了吧。”

“是。”

“对了…”继后微微一顿,“这会子已经到了骑射课的时辰了,十一阿哥去了校场了吗?”

嬷嬷笑道:“只怕是要迟了。”

继后淡淡道:“迟了又如何?凭皇上对他的疼爱,骑射师傅顶多申斥两句罢了!”

正在饱受骑射师傅唾沫洗礼的永瑆一脸郁闷之色,全都是那个死丫头害的!

而永瑆口中的“死丫头”正与十二阿哥一通走在福海岸边,看着十里风荷,端的是心旷神怡。

这福海,被称之为“海”果然不是夸大其词,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泊,曲曲折折的荷叶荡漾无边,带着清幽莲香的风自湖面上吹来,吹动着盈玥鬓边的金步摇,金闪闪婆娑。

十二阿哥被风吹得咳嗽了两声,盈玥见状,忙从荷包里取出一块薄荷糖,关切道:“十二阿哥若是不嫌弃,便吃一块吧。”

十二阿哥见是碧绿的薄荷糖,忙接了过来,含在嘴里,清凉甜丝丝的味道浸润着口舌和干燥的喉咙,直叫他心头都熨帖了许多。转瞬便纾解了喉咙的干痒,人也舒坦多了。

盈玥暗道,这薄荷糖所用的薄荷可是种在小世界河边的柠檬香水薄荷,其味道不但有薄荷的清凉,还有一股子柠檬香味,用来做薄荷糖味道甚好。

第七十章、元后与继后

盈玥没敢在福海边儿呆太久,便辞了十二阿哥,回了汇芳书院。不过那一荷包薄荷糖却被十二阿哥讨要去了,说吃着喉咙舒服。

回到忠勇公的避暑园子延春园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时分。

大丫头雪芝跪坐在一旁,为纳喇氏揉着发胀的小腿儿,陶嬷嬷则奉上了一盏银耳莲子羹。

纳喇氏用了之后,才开口问盈玥:“清寒跟我说,你在汇芳书院外头亭中跟十一阿哥聊了好一会儿,然后便跟十二阿哥去了福海边了?”

盈玥腹诽,这个告密的死丫头!

她只得点头道:“是十二阿哥相邀,又说福海不过几步路,女儿是在没有借口拒绝,便去了一小会儿。”真的只是一小会儿而已啊!

纳喇氏皱了皱眉头:“以后不要与十二阿哥太过亲近。”

盈玥一愣,今日她跟十一阿哥也聊了好一会儿,怎的额娘没说不许她亲近十一阿哥??

纳喇氏叹了口气,打发了几个丫头,只留下陶嬷嬷这个心腹,才道:“大公主一直疑心元后娘娘的死和继后有关。”

盈玥一惊,孝贤皇后的死和继后有关?!

“这…怎么可能?”盈玥一脸惊诧。

纳喇氏蹙着眉心,轻轻摇头:“其实我也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元后娘娘去世的时候,宫中家世门第最高的是舒妃娘娘,继后虽然也是上三旗,但辉发那拉氏并非满洲八大著姓家族,继后也只是资历深厚些罢了。何况当年娴妃并不十分得宠,膝下又无子嗣,元后去了之后,皇上未必会选她为入主中宫。”

盈玥一愣,什么劳什子辉发那拉氏?乾隆继后不是乌拉那拉氏吗?

额…看样子她被电视剧给坑了啊!说什么乾隆继后是雍正皇后乌拉那拉氏的侄女…原来是胡诌啊!

“那个,辉发那拉氏,不也是那拉吗?”盈玥弱弱道。说到那拉氏(又唤作纳喇氏、纳兰氏),若是没有前缀,便是叶赫那拉氏的简称,除此之外,她还知道有个乌拉那拉氏,也是满洲著姓八大世家之一。

纳喇氏只得耐心给她解释,“我们那拉氏,在前明的时候,便有叶赫那拉、哈达那拉、乌拉那拉、辉发那拉这四族,其中只有乌拉那拉和哈达那拉是同族同源分支,而我们叶赫那拉以及继后一族的辉发那拉,则各自为族,并非同源。”

盈玥脑子里转了一圈,起码明白了一点,继后这个那拉,跟她额娘这个那拉没有半点亲缘关系!

而额娘这个那拉是八大姓,舒妃纳喇氏自然也是,因此论门第是高于继后辉发那拉氏的。

要不是舒妃资历浅了些,中宫宝座归谁,只怕就不好说了呢!

所以,辉发那拉氏即使害死了孝贤皇后,她也未必会是得益者,既然如此,辉发那拉氏如何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谋害元后呢?

“而且——”纳喇氏压低了声音,“当年娴妃能够入住中宫,还是多亏了你姑母孝贤皇后的遗言呢!”

盈玥神色一震。

纳喇氏继续道:“孝贤皇后临死前,说娴妃素性端庄,可堪继任!”说着,纳喇氏露出几分怨怼之色来,“元后也不知是怎么的,当初无端端竟帮起娴妃来了!她当年若是多说舒妃娘娘几句好话,这中宫宝座只怕也轮不到她娴妃!”

盈玥呆愕良久。若真如此,只怕她这位已故的姑母与继后的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否则便不会临死前还力保娴妃登上继后之位了!

纳喇氏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多怨怼,也是无益。我只盼着舒妃娘娘能再诞育一儿半女,后半生能有个依靠就好了。”

“皇后终究是皇后,以后见了十二阿哥,也切不可失礼于人。”

“是,女儿明白了。”不就是敬而远之吗?

刚决定敬而远之,不过三日功夫,皇后便派遣了身边大太监李荣安登临忠勇公延春园了。

这位太监原该叫一声李公公,不过宫里姓李的太监委实不少,因此宫里宫外都称呼这位李公公为荣公公。

盈玥吐槽:没有容嬷嬷,却有荣公公吗?

这位荣公公年约五十许,面白无须,脸上带笑,一副十分和气的样子,“娘娘命奴才送些江宁新进献的朝霞绸,给忠勇公夫人与格格裁制夏衣之用。”

朝霞绸颜色鲜丽夺目,望之如云霞,却轻薄如纱、薄而不透,因此十分珍贵,江宁每年进献不过数十匹。

纳喇氏心中有些疑虑,自辉发那拉氏入住中宫,与元后母族富察氏并不亲厚,往年只有年节的大日子,或者老太太寿辰,继后才会跟在皇上后头例行赏赐。怎么今年夏天却突然屡次厚赏?

纳喇氏忙谢恩道:“皇后娘娘厚爱,奴才实在不该当。”

荣公公笑道:“奴才此来除了送赏,主子娘娘还特意交代了奴才一件事。”

纳喇氏正色道:“公公请讲。”纳喇暗忖,莫非是皇后有求于人,所以才如此拉拢?

荣公公笑呵呵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十二阿哥日前吃着富察格格送赠的薄荷糖,觉得极好,回头吩咐宫里的御厨,制出的薄荷糖味道却有所不及。所以主子娘娘差遣奴才来,想讨要这薄荷糖的方子。”

纳喇氏释然笑了,忙对盈玥道:“还不快去写个方子过来!”

盈玥囧了,这方子倒是简单,他前世的父亲有慢性咽炎,所以盈玥从一个老中医那儿得了这个方子,便时常给前世老爹做薄荷糖吃。老爹去世,但这个习惯却一直保持了下来。

无非就是白砂糖加薄荷,再配合几味润喉草药。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但是——

盈玥的薄荷糖中所用的薄荷,是柠檬香水薄荷!

而这种薄荷是从西方传入的,别名又叫香蜂草。

而清朝这个时代,是没有香蜂草薄荷的!

这下子可就大条了。

盈玥思来想去,也只得再配方里加了少许柠檬调和,这样一来成品的味道应该就差不多。

写好之后,便将方子客客气气呈递给了这位荣公公。

第七十一章、皇贵妃都不值钱了

七月底,宫中传来纯贵妃的丧讯。

乾隆下旨,追谥贵妃为纯惠皇贵妃,并命皇后辉发那拉氏回宫主持皇贵妃丧礼。

吟容才成婚后,衣不解带侍疾了好几个月,这位纯惠皇贵妃也算是含笑而终了。

在乾隆一朝,似乎皇贵妃并不怎么值钱。如今才是乾隆二十五年,便已经先后有了四位皇贵妃了:

哲悯皇贵妃富察氏、慧贤皇贵妃高佳氏、淑嘉皇贵妃金佳氏以及纯惠皇贵妃苏氏。

——虽然无一例外都是追谥。

哲悯皇贵妃富察氏大阿哥永璜生母,在乾隆登基前便逝世了——她富察家旁支庶出的格格,是元后富察氏的族妹,算是元后陪嫁了。

慧贤皇贵妃高佳氏是乾隆早年最宠爱的嫔妃,乾隆一登基,便将包衣旗的高氏抬成了满洲上三旗的高佳氏,并封高佳氏为仅次于中宫皇后的贵妃,自此开启了包衣封贵妃的先例。

至于淑嘉皇贵妃,便是抠门十一阿哥的生母,如今又多了这位纯惠皇贵妃。

怎么说呢,乾隆对自己的女人似乎蛮不错的,动辄便是贵妃乃至皇贵妃的尊位。所以盈玥才想不通,乾隆为何会对继后不废而废呢?要知道,乾隆这厮是很在乎自己名声的,他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刻薄污名??

想不通啊想不通。

不过盈玥不是个纠结的人,想不通便撇开不想了。

紫禁城中的丧礼尚未结束,已故纯惠皇贵妃的长子三阿哥永璋也一病不起了,就在皇贵妃尾七后没多久,三阿哥这个儿子也跟着他母亲去了地下。

唉,母子俩一前一后,九泉作伴儿了。

三阿哥的身子骨这几年的确也不太好,但毕竟是那样年纪轻轻,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养好身子的。哪里想到,竟也没了。

更悲剧的是,三阿哥没有儿子。也就是绝嗣了。

在古人眼中,比死更可悲的是死后连点香火都没有。

三阿哥早些年,庶福晋完颜氏曾经给他生过一个儿子,然后那孩子先天不足,很快就夭折了,在那之后,三阿哥府上妻妾再无一人生养。

这下子可得哭坏六贝勒和四公主了,这对兄妹,先丧母后丧兄,二人可都是未成年人啊!别看六贝勒已经娶媳妇了,可他也才十七岁啊!

乾隆下旨追谥三阿哥永璋为循郡王,丧礼也是极尽哀荣。

从前三阿哥再有万般不好,随着他的逝去,也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苦了三福晋,年纪轻轻便成了未亡人,而且还是个无子无盼的未亡人。

提起三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刚出了热孝的六福晋吟容也是唏嘘不已,“虽说同时未亡人,可大嫂好歹还有儿子,三嫂她…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呀!”

当年乾隆给三阿哥永璋指婚了蒙古格格,就如圣祖十阿哥那边,等同是断绝了储位之望。因此三阿哥对三福晋很是冷淡,以至于三福晋一直未有所出。

盈玥便笑嘻嘻道:“吟容姐日后多生几个儿子,过继一个给三福晋不就是了!”

听这话,吟容登时红了脸,她与六贝勒成婚后,除了大婚之夜,便没合房几次。如今贝勒爷要为生母守孝三年,她自然也只能陪着,这三年是无望了…

盈玥心想,六贝勒是循郡王的亲弟弟,将来若子嗣繁盛,肯定不介意出继一子,为兄长承袭香火的。

“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吟容唏嘘一叹,“也不知怎的,皇上的诸位阿哥,膝下都很是单薄。也就已故的安定亲王有两个儿子,后头的循郡王、四贝勒、五贝勒年纪都不小了,却连个子嗣都没有。”

盈玥暗道,四贝勒永珹的确是府上一无所出,可五贝勒…的侧室和妾室都生过儿子,可惜全都夭折了。

皇家这一辈,子嗣上似乎都格外艰难些…

盈玥笑着道:“吟容姐嫁为人妇之后,原来整日心里惦记的都是子嗣了呀!”

吟容再度涨红了脸,到底是小媳妇,不经闹,她立时啐道:“你这死丫头!嘴皮子愈发混不吝了!再这么下去,仔细嫁不出去!”

盈玥的确是一脸混不吝,“我才不着急呢!嘻嘻!”

正说笑着,六贝勒身边的小太监前来禀报:“福晋,贝勒爷留在宫里陪着四公主用午膳,要晚些才能回来。”

吟容点了点头:“知道了。”

循郡王没了,六贝勒就剩下四公主这一个妹妹了…

“既如此,月娘留下陪我一块用膳吧。”

守孝中的午膳,一片绿油油清爽。

偶尔吃顿素倒是蛮不错的,尤其在冬天,绿菜那可比肉还贵呢!贝勒府的厨子手艺也很好,可如果天天吃素…想想就让人绝望啊。

盈玥一边用膳,一边忍不住那眼珠子瞟吟容的腰肢,的确又细了。

盈玥低声道:“吟容姐,你见天都吃这些吗?”——神马素烧茄子、素东坡肉、素拌什锦、素炸丸子、八宝斋菜、罗汉斋包…真真是一点荤腥都不见,连炒菜的油都是素油。

吟容苦笑:“要不还能怎样?”

盈玥道:“就算不能动荤腥,可燕窝总还算素菜吧?”

吟容忙“嘘”了一声,“燕窝虽然是素的,可说到底是夺了金丝燕窝,多少有杀生之嫌。我身在孝中,终日礼佛祈福,还是不用为好。”

盈玥:…好吧,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只是吟容姐也别太亏待了自己,就算不吃燕窝,平日里多吃点蜂蜜、牛乳和甜食。”这些也算是比较有营养的素食了。

吟容笑着道:“知道了!”

才刚说了甜食,六贝勒便叫身边內监从宫里捎回来一盒宫中的八珍糕。

这可是养胃的上品糕点。

那內监跪在地上笑眯眯道:“贝勒说,福晋进来不思饮食,所以特意叫奴才将这盒点心趁热捎回来。”

吟容不禁心中一甜,两腮泛起酡红。

盈玥暗笑,真没看出来,这个六贝勒还挺会疼人的,也不枉费吟容一进门就陪她伺候婆婆,陪她守孝吃苦了。

第七十二章、十五阿哥降生

寒冬时节,北风呼啸。

延禧宫那位禁足的令妃娘娘却发动了,于乾隆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三黄昏,平安诞下一子,是为十五阿哥。

然而丧子的悲痛,让乾隆无暇理会这个刚降生儿子,不过乾隆已经下旨解除了令妃魏氏的禁足。不过这位令妃娘娘还在做月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露面了。

听到这个消息,继后估计是气坏了。

令妃一举得子,母子平安,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呢。

十五阿哥洗三之日,正好是冬至。

在清朝,冬至可是个大日子,宫里宫外都少不得热热闹闹。

因此十五阿哥的洗三礼,也跟着热闹了一下。

忠勇公夫人纳喇氏代婆母觉罗氏接了皇后的冬至赐礼,心道,皇后今年的大节赐礼,可比往年贵重了不少,有吉林将军年终岁贡的貂皮、鹿尾,盛京打牲衙门贡的上等东珠、人参、蜂蜜、松子,还有番邦朝鲜进献的鹿皮与腰刀,林林总总、大盒摞小盒,摆满了长案。

纳喇氏暗自咋舌,赶忙道:“皇后娘娘如此厚赐,实在受之有愧。”这样的分量,实在不轻,只怕皇后给母族承恩公府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盈玥暗道,反正东西都是各地进贡给皇帝的,皇帝赏赐宗室、诸子、大臣一部分,其余的素来都是由皇后分配的,皇后今年的分配方案,显然是与往年不同了。

即使分给富察家的多,也不需要皇后自掏腰包,自然皇后就能大方得起来。

皇后示好富察家,似乎是在魏家出事之后…

往年令妃可是有协理六宫之权,即使如此,皇后也富察家也送来都是冷冷淡淡。

如今没有令妃“协理”,皇后反倒是厚待富察家了。

纳喇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兼临盆之日将近,知道不该费神,便索性直接问老太太觉罗氏了。

“皇后连番示好,难道只是令妃失宠,心情愉悦的缘故?”纳喇氏有些不信。

老太太半合着眼睛,徐徐道:“令妃能一步步爬上妃位,靠的是大公主和咱们富察家,可先前令妃遇难,咱们并未施以援手,还让大公主不必相助。所以——”

纳喇氏笑了:“所以皇后这是投桃报李,想让咱们继续疏远令妃?”

老太太撇嘴:“不只是投桃报李,还有挑拨离间之嫌!”

纳喇氏一愣,瞬间便明白了,先前富察家没有帮令妃,如今却得继后如此厚待,令妃心中必定是生了隔阂了。

“这…”纳喇氏微微沉吟,“虽说令妃如今已经失宠,可她毕竟生了十五阿哥,保不齐日后…”

老太太不屑地哼了一声,“她都三十四岁了!一介包衣奴才,人老珠黄,还能复宠不成?!”

纳喇氏忍不住腹诽,三十四又怎么了?淑嘉皇贵妃生育十一阿哥也是这般年岁,继后也是这般年岁连生了两个阿哥,焉知令妃不能复宠,焉知她不能再生育?

至于包衣又如何?当年的慧贤皇贵妃难道不是包衣?淑嘉皇贵妃不也是包衣出身?纯惠皇贵妃更是连包衣都不如的汉女呢!只要皇上宠爱,出身根本不算什么!

老太太打量着儿媳妇的肚子:“好了,你身子重,这些事上不必费神。”

纳喇氏点了点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她肚子里这个孩子。

就算出身不要紧、年纪不打紧,可令妃的母族魏家毕竟是触怒了龙颜,被削职赋闲。想要翻身,并不容易。

纳喇氏怀着身孕,自然无法进宫谢恩,自然只得老太太觉罗氏亲自出马。

纳喇氏原本有心想让老太太捎上敏仪,好叫儿媳侄女进宫露露脸,只可惜老太太对于这个一直没有生养的孙媳妇很是不满,直接便拒绝了,她道:“家中事务还需她操持,这次只是进宫谢恩,我带上月娘丫头便是了。”

其实盈玥真不想进宫的,宫里规矩辣么大,还是这么冷的天儿,何必去遭这个罪?

可惜老太太发话,她也只得麻溜打扮好自己,穿上庄重的旗服、踩着花盆底鞋。

花盆底鞋最大的好处就是冬日行走在积雪上,不必担心濡湿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