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穆紫若经历七日长相思摧心肝,整个人都失去了她与薛朝义初见那日的光彩。

在碰头之前,穆安若就再三交代,隔墙有耳,此番会面,只有一炷香时间,纵然有千般万般情思相诉,也请捡重要的来说。

见到人,薛朝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已经求了老师,再过六日,他便上穆府替我提亲。”

薛朝义这话一说出口,穆紫若的眼泪就簌簌落下:“得君此言,紫若此生足矣。但大伯一家于我有再造之恩,我不能抢我堂妹的婚事…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

薛朝义没想到自己一腔热忱,得到的居然是穆紫若这样的回应,一个没想到,直接僵住。

在门后边偷窥顺带给他俩望风的穆元华和穆安若姐妹俩真是服气了…

紫若你这七天来茶不思饭不想觉也睡不好,得到的就是这么个结论?!

薛朝义不回答,穆紫若又道:“薛公子,我家元华贤良淑德,是个难得的良配。我在这儿,先祝愿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穆元华真想冲上去推薛朝义一把——

薛状元!快!扑过去抱住紫若,强吻她!告诉她你只要她没有她你活不下去!

可这琼瑶的一面只存在于穆元华的脑洞里。

作为一个正常人,薛朝义回过神,一派正气道:“你未嫁我未娶,我要娶你,坦坦荡荡光明正大,为什么不可以?!”

“万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一开始,老祖宗和大伯就想将元华许配给你。”穆紫若扭过头去,不愿看薛朝义,“我和我哥哥自幼受大伯一家照佛,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我穆紫若不会做。”

说完,穆紫若对着薛朝义深深行了个礼:“得以与君结识,乃穆紫若此一生中,最为感激上仓之事。此后,愿君万事顺遂,一切安好。”

说完,穆紫若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穆元华和穆安若都…看呆了…

第79章

匆匆送走了同样吓呆了的薛朝义,穆安若和穆元华马不停蹄,赶回去看穆紫若怎么样。

听丫鬟的消息来到书房,姐妹俩一进屋,就看到穆紫若伏在书桌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在哭。

穆安若赶紧上前去扶住堂姐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穆元华此刻,又感动,又内疚。

感动的是穆紫若将穆家看得比她自己的婚事还要重要,而内疚的是,要不是越奕祺使计,她又何尝会坠入情网,像今天这样伤心?

终归到底,原因都是穆元华。

思来想去,穆元华一咬牙,将自己和越奕祺的事情,全向穆紫若招了!

听完前因后果,穆紫若回过神来,更伤心了——

“今日我将话都说绝了…我和薛公子…已经没有可能了…”

穆安若连连拍堂姐的肩膀,道:“当初谢嘉靖要娶我,还不是求了好几次。如果薛公子因为你今日的话就打了退堂鼓,那这样的男儿,不要也罢!”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穆紫若还是患得患失,生怕自己今日的话真的影响到了薛朝义的决心,又是一夜未得好眠。

————

在穆紫若望眼欲穿的期盼中,六天后,薛朝义拜的老师——兵部尚书季大人拜访穆候府,替学生向穆家太夫人,求娶二房嫡长女穆紫若。

一大早准备好茶点等季大人前来的穆候夫人听到季大人将穆家小姐的名字说出口,怔了怔,问:“是…紫若?”

季大人点点头:“正是穆将军的遗孤,穆大小姐。”

京城里头姐妹抢亲的事情穆候夫人听得多了,万万没想到这事有朝一日能发生在自家。

忍住心底的不畅快,穆候夫人起身,对季大人说:“那这事,季大人和我们家老祖宗商议便是。我便不做陪了。”

说完,穆候夫人搁了茶碗,走了。

太夫人倒是对薛朝义求娶穆紫若一事很淡定:“薛状元要娶我们家紫若?好呀,我没意见。就是你们也得去问过紫若娘亲,看她肯不肯。”

————

这几天一直派人盯着穆候府的越奕祺第一时间得到季大人上穆府的消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薛朝义和穆紫若最后成不成,他都和穆元华摘干净了。

此时的越奕祺就如同攻下敌方一座城池,心里老大一块石头落了地,转去攻克最难的那一个阻碍——越夫人——去了。

————

太夫人点了头,穆二夫人那边听闻新新科状元要娶紫若,真真是大喜过望,当即就应了下来。

接下来一阵好忙。

薛朝义父母双亡,自幼由家中大伯抚养成人,故而婚姻大事全靠自己做主。

修书一封回江南给大伯,说了自己的婚事,薛朝义便开始着手准备问名纳吉之事。

知道自家学生要成亲,皇帝也跑来参一脚。

赏赐了薛朝义许多吉祥物件,皇帝在师生会面的最后,很八卦地说了一句:“早点多生几个小状元出来哦~”

君令如山,薛朝义亚历山大。

虽说穆紫若抢了女儿的婚事穆候夫人很不高兴,可是在自家两个女儿的软泡硬磨下,她还是心软了,亲自出来操劳穆紫若的婚事——

皇帝的话薛朝义向穆家转达了,穆家长辈一合计,觉得皇上这是在催婚呐,于是便挑了最近的一个吉日,赶紧把穆紫若嫁出去。

穆家热火朝天,皇家也不甘落后。

太子妃这一胎足足怀了十一个月,终于在六月末,费了三天三夜,产下一个七斤重的小郡主。

皇上初次为皇祖父,大喜过望,当日就赐了小郡主封号,并大赦天下。

然,因胎儿过大而难产的太子妃,没捱到小郡主满月那日,薨了。

举国缟素。

又是三月过去,便有朝臣递奏折,引经据典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大意即是——

太子妃都死啦,太子东宫不能没有女主人哇,咱们再给太子找个老婆吧!

奏折念完,朝上的官员哗啦啦跪倒一片,连声符合——

皇家血脉不可断绝,请皇上再立太子妃!

京城千金圈子,炸裂!

诸家小姐得知这个消息,纷纷摩肩擦踵,等着皇帝不小心眼花在名单上点歪了,将自己点中去当太子妃!

太子刘谨,那可是千万少女心中的梦啊!

————

而得知皇家要新选太子妃时,穆元华心里只有一个感受——

皇家人当真薄凉!

太子妃才死了三个月,他们就赶着给小郡主找后妈了…

想到太子妃,穆元华自然而然地会想到太子。

仔细算一下,据她上次见到刘谨,已经是两年多过去了。

这两年里,除了大半年前在皇宫里隔着马车的那一次偶遇…两人再无交集。

思及此,穆元华气短胸闷,转去寻穆紫若说话。

此时穆紫若正忙着给自己做嫁妆。

看穆紫若费劲地纳鞋底,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穆元华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她手上的鞋底抢下来:“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还需要你亲自动手做东西?!”

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鞋底,穆元华惊叹:“没想到…姐夫的脚这么大!”

这些天穆安若穆元华两个人一口一个“姐夫”的,拿她打趣,穆紫若早就习惯了。

揉了揉自己微酸的眼睛,穆紫若道:“这不是给朝义做的…是给他大伯做的。朝义和我说,要是没有他大伯,就没有他的今天。我们不是忘本的人。这鞋袜,我得亲手做,方显得出朝义的重情重义。”

穆紫若说得这般认真,穆元华也不好再和她开玩笑。

将鞋底还给穆紫若,穆元华又问:“婚期也不远了…除了大伯和大伯娘的事物,你还要做姐夫的呢…时间够吗?”

穆紫若把鞋底放在膝上,往眼里滴了些药水,又继续干活:“朝义说了,这一辈子这么长,不急这一时半刻。而且…他也心疼我,不想我那么辛苦。”

穆紫若这一口一个“朝义”的,把穆元华肉麻得不行。

徐志摩这种病,估计是会传染的吧…

穆元华默默地想。

————

关于太子的婚事,朝堂上的各路人马似打了鸡血一样,讨论了大半个月。

经过层层海选,最终名单终于出炉!

那时候正焦头烂额想着怎么搞定自己母亲的越奕祺,一时间凑巧在校场偷听到关于太子的八卦——

“真是稀奇得不得了。你们说嘛,那个毅勇侯府的大小姐不是命硬克兄吗?!为什么太子继妃的名单上面,有她?!”

“咔擦——”

越奕祺没控制好力度,硬生生将手上的一把箭矢从中拗断。

在场的不明群众们吓了一大跳:“越…越都尉?”

越奕祺将手中残箭扔掉,上前一步揪住那说八卦的人的衣领,目眦欲裂,问他——

“你再说一遍!名单上有谁?!”

那位八卦小天王被越奕祺一把提着衣领,脚离了地,吓得都要尿裤子了:“越…越都尉息怒!”

越奕祺脾气暴躁,怒吼:“快说!”

“是是是!名单上,有吴大人家嫡次女,王大人家…”

“我问的是穆家!毅勇侯穆家!”

“是,是!毅勇侯穆家的,穆候爷的嫡长女,穆元华,也在其列!”

越奕祺手一松,小天王直瞪瞪摔倒在地。

“元华…穆元华…!”

越奕祺的拳头狠狠地锤在身侧的墙上,震天声响吓得在场人都裂了,四下抱头鼠窜。

越奕祺脑中一片空白,来来回回只一个念头——

阿谨要娶她,阿谨要娶她了!

————

谢嘉靖才下衙归来,还没进家呢,就被蹲在门口的越奕祺一把扯着到墙角去了。

“你你你干嘛!”谢嘉靖努力抢救自己的衣领,“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越奕祺狠狠地甩开揪着谢嘉靖的手,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嘉靖,你帮我,我要带元华私奔。”

谢嘉靖脑子一下子断路了:“嘎?”

私奔,越奕祺大哥,你没有和我开玩笑吧?

越奕祺十分暴躁地抓头:“阿谨要立太子继妃。元华就在名单上!”

“切!我说多大事。”谢嘉靖十分淡定,“只不过上个名单走个形式,又不是皇上下旨了,你瞎着急什么!<礼记>有云,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你舍得这样糟蹋你的穆元华?!”

“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了吗?!”越奕祺持续抓狂中,“那人是薛朝义也就罢了!我一点儿也不怕他!就算穆家当真松了口许了元华给她,我也能搅黄他俩的婚事!可是,可是那人是阿谨啊!圣旨一下,当真是回天乏术了!”

“等等!”谢嘉靖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够用了,“你为什么觉得,太子继妃就一定是穆元华了?”

你和穆元华什么时候搞在一起我没看出来也就算了…太子又是什么时候和她搞在一起的啊!!

我为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谢嘉靖的智商真的有这么低吗?!

挫败!

越奕祺真想胖揍谢嘉靖一顿——

“你说,元华这克兄的名声在外,如何能上那名单!要不是太子授意,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写她的名字?!”

第80章

越奕祺说得如此有理,谢嘉靖深以为然。

但是…

“奕祺!要是对方不是阿谨,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一边的!”谢嘉靖正气凛然,道,“但是你和阿谨都是我的好朋友!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偏心的!你俩就各凭本事,加油!”

越奕祺真想一巴掌把谢嘉靖扇到南墙去:“你!能不能别这么墙头草!”

之前还热心呼呼地给他和穆元华牵桥搭线,现在一听太子掺和进来了,就立刻中立两不相帮了?!

“这哪是墙头草啊!我这是一个公正的朋友的态度好不好!”谢嘉靖于心无愧,顺带推了越奕祺一把,“与其有空在这儿和我瞎叨叨,还不如麻溜地赶回家去,寻你母亲上穆家提亲去!先下手为强!”

越奕祺一听,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干脆采纳了谢嘉靖这说法,火烧火燎地跑回家去磨越夫人。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

太子直挺挺地跪在皇上书桌前,面色沉静如水,安静待皇上说话。

皇上平静地批完最后两本奏折,方将桌上的奏折们一把推开,低头看向跪在面前的孩儿,问:“穆元华的名字,是你指使人添上去的?”

太子淡然应答:“是。”

“她就那么好,好到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朕的意思?!”

皇上语气之中,已经带了三分怒意。

太子沉声道:“请父皇成全。”

皇上一掌拍在桌上,红木桌发出沉闷声响:“荒唐!穆元华八字命硬六亲刑克一事人尽皆知,这样的人,怎么做大周的太子妃,以后如何能母仪天下?!”

“儿臣得以出生在帝王家,富贵福禄天然,何惧穆元华凶煞命格?!”

太子寸步不让。

皇上冷了面:“你的富贵福禄,可都是朕给的!朕能立你,亦能废你!”

太子只深深俯下身去:“望父皇成全。”

皇上冷笑:“为国君者,当抛却七情六欲,才能保证前朝公平太和,后宫不偏不倚,国泰民安。”

太子心中一痛,却还是那句话:“求父皇成全。”

皇上冷冷看了太子许久,最后只开口道:“你就在这儿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

越奕祺回到家求越夫人,又是被一顿好训。

与母亲不欢而散,越奕祺一出门,就撞上了刚刚回到家的越将军。

看到儿子在家,越将军神情不悦,问:“你今日不是要在校场练兵,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越奕祺一脸怏怏不乐:“回来寻母亲。”

知子莫若父,越将军一看越奕祺这模样,马上就懂了:“又拿穆家二小姐的事去给你母亲添堵了?”

越奕祺答:“母亲堵心是一阵子的事,而我要是娶不成,要堵心一辈子。”

越将军失笑:“这穆家小姐就这么好?”

“是!”

越奕祺回得斩钉截铁。

“你又没见过她。”

没见过就要娶,心灵感应啊!

“父亲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

越奕祺这个回答让越将军大大吃了一惊,之前种种猜测落了实:“不成样子!我越家男儿当将精力花在兵事国事之上,为了儿女情长算计来算计去,小肚鸡肠!”

父亲这番呵斥来得莫名,越奕祺一时间摸不透:“父亲这话…从何说起?”

“还给我装糊涂!薛状元与穆家大小姐的婚事是你促成的罢?!我说你前些日子怎么和他走得这般近,而穆家许给他的小姐又一夜间换了人…这事没你在里面使劲,能成?!”

越奕祺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