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声叫小可立马去粮库。然而到了粮库她便再也欢喜不起来了。

望着这不过寥寥几百石的陈年发霉的旧粮,苦笑一声,“这样的赈灾粮不若不运来。”

不运来还有希望,还有盼头。打了一个月的奏请,只送了这么几百石已有发霉迹象的旧粮,消息透露出去,又会引起何等的恐慌?

沉默的随那几人回到县衙,胡流风把官帽一脱,咬牙切齿,“这官儿,本公子不做了。费心费力的做了那么多,朝廷就弄 这么几石的东西糊弄人?”

岳行文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这话也就我们几人在场说说,万不可传到外面。”

金钱二位大人苦着脸道:“岳大人,这叫什么事儿?胡大人弄来的粮也只够吃三五天了,就是再加上这些,也仅够七八天的。再者这粮敢让灾民们吃么?”

岳行文手指轻叩桌面,“以此看来,朝廷也尽力了。受灾面太大,怕是要先保京城周边罢。”

青篱故做轻松的笑道:“本来我是打了要白捐粮的主意,今日一来,倒也有收获那粮若是不敢让灾民们食用,拿我的新粮好粮置换了罢,我那养殖场倒正好能用上这批粮”

虽然她说过会捐粮,可至今她的粮却是一粒未动。知道是他二人不肯轻易的动。

胡流风神色不明,坐了好一会儿,复又把官帽戴上,“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可先说好,这灾民我是不同意再放入城了。”

听贺松说,入城的灾民数目已然增加到二万余人,这对长丰这个小小的县城来说,却实是极大的压力

岳行文轻摇头,“不能关城门。东乡与叶县的下场你不是没有看到”

东乡与叶县,甚至还有长丰上游的登县,先是关闭城门不准灾民入城,被一道州令不得不开了城门,可没过七八天,实在受不住灾民的压力,便又重新关闭了城门,投奔而去的灾民,被阻在城门外,苦苦哀求进不了城,一腔怒火都发泄在城门外的农田上,将可食的蔬菜瓜果以及未成熟的稻子抢食一空

有那几县的例子在,长丰县由衙门出面,将富户们的家丁佃农组织在一起,日夜巡逻,饶是如此,也还是发生了几起小规模的灾民抢粮事件,不过因长丰的赈灾力度还算到位,灾民们自知理亏,才没有引起大的乱子。

金主薄也道:“我同意岳大人的意见,这城门不能关”

钱主薄道:“可只凭李小姐的粮,这能支撑几天?”

青篱低头想了想,“能撑几日算几日罢。几位大人别忘了,我还有养殖场,自觉察出有旱情,养殖场的产出大部分都未出售”

钱主薄倒吸一口凉气:“李小姐这是要”

青篱点头,“都是能入口能活命的东西,粮食可以,肉蛋也可以”

胡流风被她气笑了,“天下大之,无奇不有。竟还有人拿肉蛋之类出来赈灾的。”

低沉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青篱也笑了,“能再撑个二十余日,新粮便下来了。虽然收成不如夏粮,也能接济一下。”

金主薄摇头,“长丰县的旱情虽有两位大人尽心尽力的抗旱,不如邻县严重,可,也有四五成的田地绝收,顾着自己的嘴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能力赈灾?”

青篱知道这也是实情,秋粮绝收,长丰县自身也会产生一部分的灾民,到时衙门的压力更大。

虽遥看前路并无转机,眼下却不能不往前走。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那二人官在其位,要谋其政。便助他们谋到不能谋的那天为止罢。

当下笑道:“金大人说的是实情,可是金大人忘了,我的庄子虽然也受灾,影响却不大,秋粮许是也能余下一万石的粮,这夏粮秋粮合到一处,约有二万五千石,许是能抵一阵子罢。”

金钱二位大人动容,起身竟敛衣躬身,竟是要向她向大礼,青篱连忙躲到岳行文身后,笑道:“我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千万别折了我的寿”

一言未完,只听岳行文轻斥,“混说什么?”

青篱摸摸鼻子,讪笑两声。

那三人看他们如此模样,连忙起身告辞。

岳行文待人都出去了,才转向她,“为师送你先离开长丰可好?”

青篱猛然抬头,对上他幽幽黑眸,这怕是他几次到府里小坐想说而均未说出口的话罢。

不满的摇头,“我在这里又未给先生添什么麻烦,送我走做什么?”

岳行文握了她的手,“你一直在帮我,哪里有添什么麻烦。你不是一直想念青阳么,去玩上一阵子不好么?”

“不好!”青篱瞪眼,“先生别当我不知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担心长丰的局势最终无法控制,便要送我先走”

岳行文也不反驳,只是淡淡的望着她,青篱不甘示弱的回望过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望了半晌,谁的眼中都不曾有过一丝的松动。

良久,岳行文轻叹,“罢了,送去旁处你又招惹一些人,如何是好?”

青篱失笑,“是,先生若送我去旁处,我就到处招摇,惹一堆**烦”

稍晚一些,还有一章,大约21:30发,如果这个点等不到,就不要等了哈,明天再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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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灾不单行

第二十九章 灾不单行

今天又是邸报到达的日子,青篱一大早便又去了县衙,习惯性的不通报,直接挑了帘进去,却见昨日齐聚人的又齐齐的聚在岳行文的值房内,脸色比昨日更为凝重。心中奇怪,难道又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那人面前桌上摊放着一张盖有红红官印的纸张,顾不得与众人打招呼,一言不发的凑过去,只消扫了几眼,便看见触目惊心的“蝗”字。

手一抖,纸张轻飘飘的落在桌上。北方旱情三月有余,发生蝗灾一点也希奇,只是

她强自镇定的依着椅子坐下,“胡大人,清远县离长丰有多远?”

胡流风叹了一口气,“清远县在仓州最北端约有一千五百里。”

青篱记得前世曾看过一篇报道,说是蝗虫一夜可飞行数百公里,也就是说如果这些蝗虫不停下来进食,明天便有可能到达长丰,这太可怕了。

金大人一连的摇头,“灾不单行啊”

青篱沉默,蝗虫虽然威害巨大,却并不是如干旱那般,丝毫不能受人力之左右。

只是有些话不能在旁人面前说。

岳行文观她方才面色,又见她时沉默不语,知道她不是没办法,而是有些话不好说。

找了个由头将金钱二位大人支走,转向她,“你可有什么办法?”

青篱抬头看了看他二人,“先生,胡公子,你们也信只所以有蝗虫是当权者失德,天怒人怨,上天降到人间的惩罚吗?也认为‘蝗是天灾,岂可制之以力’么?”

两人对视一眼,胡流风问道:“这有关系么?”

青篱大大的点头,“有关系!”

胡流风摸着下巴,沉思。岳行文轻摇头,“为师不信!”

青篱盯着胡流风,“胡公子呢?”

胡流风抬头望天,半晌,“本公子,也不信!”

青篱听他说的勉强,不由一笑。站起身子,在屋中行了几步,才道:“不管你们是真的不信,还是假的不信。我可以说,这纯属无稽之谈!”

“蝗虫虽可怕,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法子。”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她是想问:先生是只想保长丰,还是心怀天下,想为所有蝗灾发生地出一把力?

可,话到嘴边,她停了下来,以他的权力,保一个长丰,发动一个长丰县的人灭蝗,也还是可能的,若是献策朝廷,岂不是要推他与风口浪尖之上?

可,蝗虫又不是旱地浇水,浇过一亩便能保住一亩,单靠长丰除蝗,除了又来,除到何时?

“你无须顾虑,想说什么便说。”岳行文看出她的犹豫。

暂时想不透,她便将话头引向别处,“蝗虫,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与我们所常见的蜜蜂,蚂蚱,蝴蝶等飞虫是一样的,甚至于它们与菜地的青虫,以及所有庄稼地里的害虫都是一样的。本质上并无神秘之处。”

青篱停了下来,她想说的话很多,但是要让他们二人慢慢的消化才行。

直到胡岳二人点了点头,她才继续往下说,“其实蝗虫与我刚才说的几种飞虫一样,也有虫卵期,幼虫期,并不是突然就冒出来的捕杀蝗虫最好的时期是在卵期和幼虫期。一旦成虫,具备飞行能力,便已成灾。从清远县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错失了捕杀蝗虫的最好时机”

“但是这并不代表成年蝗虫不可除。蝗虫趋光,可以夜间在田间燃起火堆,使人在田中走动,将蝗虫惊飞,它们便会朝着火堆飞去,如飞蛾扑火一般”

“还可以趁早晨,晨露重时,它们飞不起来,进行捕捉”

说到此处,她突然微微一笑,“说起来,蝗虫也并非一无是处。它们可以食用,可以做为鸡鸭的饲料”

胡流风被她先前的话惊呆了,听她这么一说,又这么一笑,只觉一股寒气从后背升起,“什么,你说这东西可以吃?”

青篱淡笑道:“是啊,油炸之后,撒上椒盐甚是美味!”

胡流风胡乱的搓了搓胳膊,一副被惊吓到的神情。

岳行文以探究的目光看着她,黑眸闪动,似是在考虑她所说的可行性,又似是在探究她为何会懂得这么多。

青篱知道他疑心又起,可她现在也顾不得了。大大方方的迎向他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岳行文撤回目光:“你想让衙门发动百姓捕蝗?”

青篱叹了一口气,“这个事虽然要做,最紧要的却不是这个”

她抬了头苦笑一声,“昨天还说秋粮能余万石,今天这么一看,怕是要减半儿,甚至更少了”

“先生最应该做的事儿,是警示百姓们提早收粮。蝗虫的进食能力很强,一旦到了长丰,这粮食可真算是颗粒无收了。”

胡流风惊得站了起来,岳行文神情也是一动,“提前收粮?!”

青篱点点头。“邸报上的言辞模糊,不知道青远县的蝗灾严重到何等地步,但蝗虫的飞行能力很强,若是不停下进食,只消一两个晚上,便可从清远县飞到长丰来更别提若是长丰的蝗灾甚于其它地区的蝗灾同时暴发”

三人沉默下来。

青篱知道自己的一番话,等于给他二人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难题,不由轻叹,怎么当一个七品的小官也会遇到这么多难办的事儿。

又坐了一会儿,青篱站起身子,“先生,多说无益,不若我们现在去田里看看,长丰县是否也有蝗虫卵”

胡流风桃花眼一闪,“苏二小姐在深闺之中,却对农事如此精通,看来你做司农官比本公子合适。”

青篱不做回应,她今日这遭话,是个有心的,都会起疑,更何况他二人本是聪慧之人。

到了庄子,青篱略看了两眼稻子长势,颗粒还算饱满,可惜,等不到它们长足的那一天了。

寻了一块田埂空地,细细的看了半晌,表面却是看不出异样。将手插入土中翻找,恍惚记得蝗虫卵一般在土下十分公分处,连翻了几个地方,均无异样,她刚松了一口气儿,正欲起身,瞥眼看见一处土脉垄起处,心中一动,附身挖去,不过三两下,黄黄白白的虫卵赫然呈现在面前。

青篱不由的头皮一阵发麻。

胡岳二人看她的神色,便知这就是她口的蝗虫卵。

叹息一声,转头向跟在一旁的张贵道:“去,通知佃民,明日收割!”

张贵看几人神色不对,连忙点头,又好奇的问:“小姐,这是”

“蝗虫卵!”

青篱轻飘飘的三个字,让张贵神色大变。

“我这就去通知!”张贵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跑。

“竟让你猜中了”良久,胡流风感叹了一句。指她那句“久旱必蝗”的话。

青篱苦笑,“我宁可猜不中。”

是日下午,长丰县衙广发请贴,邀长丰县城排上得名号的乡绅富户到县衙一叙,言有要事相商。

大数人接到贴子的第一感觉便是:抢粮来了!

李谔接到贴子,在手中掂了半晌,一笑,“本小候爷倒想知道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贴子发时是未时,约定时间在酉时,由此可见事情的紧急。

李谔到衙门时,只见诺大的会客厅中,只有胡岳金钱以及青篱五人,所请之人,此时竟然只有李谔一人到场。

他入门一眼瞧见青篱坐在岳行文下首,脸色一沉,拄着拐三两步走过去,立在二人中间,“人呢,过来在这里给本小候爷添个位子!”

李江急忙上前,看了看纹丝不动的青篱与岳行文,额上沁出汗意。

李谔朝着青篱怒道:“你,给本小候让个位子!”

青篱迎向他狭长暴怒的双眸,无语的抚了抚头,站起来。并不坐向他眼神指向的位置,而是行到正中间空着的位子,站定。对李谔的怒目视而不见。

直到李谔坐下,才有人陆陆续续的前来。先是沈墨非,然后薛府,蒋府

直到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二刻钟,会客厅中才来了不到二十位,毫不意外,魏府缺席。

胡流风轻咳一声,站起身子,“各位,今天请你们来,一不是摊派,二不是抢粮”

他话一落音,下面响起瓮瓮的议论声。

胡流风又一声轻咳,“请你们来,是因为有大事儿要发生,需大家齐心协心才能度过难关”

主持的是胡流风而不是岳行文,乡绅们已然知道此事与粮有关,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事儿。

胡流风沉声道:“今日邸报传来,清远县发生了蝗灾,灾情有可能很快会蔓延到长丰,我与岳大人商议,还是要提前通知大家,以便极早做应对”

胡流风提到“蝗灾”时,下面已然响起了惊讶议论声,待他说完,下面已乱成一片。

李谔转向岳行文,皱眉:“真有蝗灾?”

岳行文淡然点头。

“胡大人,这蝗灾如何应对?”下面有人叫道。

胡流风眉眼一挑,沉声道:“提早收粮!”

“啊?!”

“提早收粮?!”

“开玩笑!”

胡流风话音未落,下面又是一阵的惊叹议论声。

中间跑去吃了饭,发晚了。

看亲亲有评论区说应该让青篱知道婚书的事儿,这个是自然的,可是小岳知道小篱篱在这件事儿上的坚持,在他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之前,他倾向于暂时瞒着,偶猜小岳一定不忍小篱知道后暴怒伤神无措

不知道猜得对不对,嘻嘻~~~~~~~~~~~~

正文 第三十章艰难抉择

第三十章艰难抉择

八月中秋,皓月当空,如银的月光流泄千里。谁家早桂应时吐蕊,茵蕴了一夜暗香。

这本是万家团圆的佳节,却因一场旷日持久的干旱和突如其来的蝗灾,变得可有可无。

四周静寂一片,李府花架之下,坐着两个身影,月光透过枯败的藤蔓在两人身上投下不规则的光影。

青篱闻着那人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一言不发,眼睛明亮的看向他。

“明日,就要关城门了”良久,传来他淡淡话语,轻得如幽然一叹。

不管那些乡绅们信与不信,当青篱利落的将庄子里还未长足的稻子提前收割之后,他们也陆续行动起来,不过五六天的功夫,北城门外便是一片旷野。

旱灾未走,蝗灾持续蔓延,长丰,再也承受不住愈来愈多的灾民入城,农田提前收割完毕,本就减产的秋粮,更是因与蝗抢食提前收割而损失十之有三。

城门已到了必须要关的时候。

这与他来说应该是个艰难的抉择吧,否则,这酒意何来?

青篱微笑,“先生做得够多了。”

岳行文回握她的手,轻笑,“小丫头也会安慰人了。”

青篱仍是微笑,“先生在其位谋其政,事事为百姓们考虑周全,已尽了全力,天灾不可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岳行文点头起身,“天不早了,早些安歇!”

目送他淡然挺拨的身影离去,青篱叹了口气,蝗灾陆续传来,多地并发,这对古代落后的农业真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这几日的邸报她看了觉得分外可笑,除了蝗灾的消息之外,更多的是某某地的某某高僧开坛做法,某某地的百姓长跪几昼夜,虔诚祭天还有某地出现一股流民,强行占据官道,对过往行人客商烧杀抢掠。

一切都是为了活命而已

她叹息一声,回房而去。明日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办!

又是一个金秋的早晨到来,阳光依然明媚,可人们已然不能从中体会到什么喜悦之意。

经过长途跋涉到达长丰的灾民在经过一夜漫长的等待之后,却赫然发现,本该于辰时早早开启的城门,迟迟未开,而一向寂静无人的城门楼上,赫然立有十余名官兵,威风凛凛,目不斜视,城下的灾民一下子慌了神,片刻的慌乱过后,有人冷静下来,这阵式不难猜,一直向灾民敞开的长丰县从今日起,也拒绝灾民入内了

妇孺老者不禁瘫倒在地,痛哭起来,然而更多的人则是一脸的麻木,日头渐渐升高,长丰县不同已往的气氛,让人忍不住敛声静气,生怕一个不个小心惊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