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甄真虽然获得独宠,却伏低做小,在秦氏跟前立规矩,从来不妄图想越过秦氏。

谭宥在心里大赞真真的人品,就更加怜惜甄真。

而后,又过了一年。

谭宥依旧不理会妻子。

而甄真,又怀了身子,让谭宥分外高兴。

谭家内宅却终于意识到,性格古怪的谭宥,是铁了心不想让正妻生下嫡子,只一味和妾室厮混,庶子女满堂。

这如何得了?

谭家大夫人甚至将甄真叫过去,训斥她狐媚谭宥,让她改过。

正妻秦氏也得到了婆婆的支持,开始对甄真更加严格。

甄真肚子里的孩子,因为被谭大夫人和秦氏折腾,在一个雪天落了下来。

落下来的孩子,是个六个月大的成形男婴。

甄真哪怕委屈,也不敢在谭宥面前说。而这次,她哭得哽咽不成声,抱着谭宥整夜整夜的抽噎,最后她道:“只要多一个月,落下来也能活的…”

谭宥的心就似被钝器,一刀刀的割。

他痛不欲生。

为了这件事,他公然将母亲谭大夫人的小祠堂给砸了,又让正妻秦氏跪在雪地里,给甄真赔罪。

当年那件事,闹得特别凶。

谭宥忤逆母亲,虐待妻子,被关到了宗族的祠堂里。

甄真也被迫去跪祠堂。

在寒风里跪了一整夜的祠堂,甄真又刚刚小产。从此,她就落下了毛病,身子一蹶不振。

而谭宥的正妻秦氏。被迫跪了半天的雪地,也染了顽疾。加上害怕、伤心,没过一年,秦氏就一命呜呼。

甄真从此也体弱多病。

到去年。谭宥的正妻去世已经两年了。家里给他张罗娶继室,都被他冷冷反驳。为了这件事,他甚至顶撞了谭老侯爷。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

他要扶正甄真。

可谭家什么门第,怎么能让一个小妾扶正的。做宗族长媳?

这件事,谭家和谭宥各不相让,谁也不肯妥协。

可是甄真的身子,因为三年前小产期间跪祠堂落下的病根,已经拖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今年正月初一,她拉着谭宥和女儿钰姐儿的手,千般不忍,仍是闭上了眼睛。

谭宥整整消沉了半年。

甄末再也没见过他笑,哪怕对着女儿钰姐儿。

他喝醉了。对甄末道:“我为什么不能生在打铁的人家。娶了甄真。两人和和美美?是我对不起甄真,非要逼着她趟那趟浑水,最终让她丧了命!谭家欠我两条人命。我娘的命。甄真的命,将来我要找他们讨还!”

甄末听得心里直跳。

谭家子嗣众多。长房的大夫人却只有谭宥一个儿子…

可听谭宥这口气,他似乎并非谭大夫人亲生。

甄末不敢深究,他只能装作听不到。

谭宥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接受了甄真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偏偏在八月十四,谭宥唯一的女儿钰姐儿跑到外院找谭宥,大哭着姨娘不要她了。她看见了姨娘,可是姨娘不理她,祖母和六婶还骂她。还有个奇怪的女人,也大声说她。

谭宥和甄末当时心里一突。

很快,谭宥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个长得很像甄真的女孩子,出现在谭家的宴会上,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甄真在谭家的地位,绝对不是一个姨娘那么简单。在谭宥眼里,甄真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而其他人眼里,甄真是个狐媚子,弄得大爷屋子里妻不成妻、妾不成妾。大爷为了她,正室都不要了,母亲也不认了,搅得家宅不宁。

她们是很不想再有一个甄真,所以看到顾小姐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媳妇都有点失态。

谭家内宅的女人,对甄真既嫉妒又忌惮。

谭宥也想起甄真临终前说,她舍不得走,她放不下谭宥和钰姐儿。

她还说:“…听说人死,心愿未了,鬼魂不散。以后你们撞见了我,别害怕。我不会害你们的,我只是想您和钰姐儿。”

谭宥这个七尺男儿,落下滚滚的泪。

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谭宥听说有个女孩子像甄真,就打听了很多她的事。

他甚至知道了她的闺名叫顾瑾之,是京里享誉盛名的神医。她治好过太后,被赐婚给庐阳王。

因为年纪小,至今尚未大婚。

她经常到顾氏善药堂去问诊。

谭宥就有了亲眼看一看顾瑾之的心思。

他从八月十五就在顾氏善药堂附近转悠,直到今日才等到顾瑾之。

他不敢贸然进去。

顾家的那位顾辰之可能见过他。

所以今日他和甄末安排了这么一出,就是想不打草惊蛇,在暗处瞧瞧顾瑾之的容貌。

瞧见了,反而更加震撼。

甄末放佛看到了尚未出阁的妹妹,稚嫩又可爱的女孩子,笑容恬柔;而谭宥,舍不得收回目光。

他好像回到了初次见到甄真的时候…

那时候,甄真也这么大。

放佛时光倒转,把他遗失的宝贝还给了他。

这次,他甚至可以娶顾瑾之做正妻,因为她出身比甄真高贵。

先要让她和庐阳王的婚事解除。

这有点棘手。

回去的时候,谭宥沉思了良久。

势在必得的念头,并没有因为顾瑾之是庐阳王的准妃而消除。他需要想个万全的计策。

他甚是想不计一切和她说说话儿…

“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功亏一篑。”谭宥突然对甄末道,“顾家不好惹,庐阳王更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需要长远谋划。”

“大人,要不算了…”甄末担心道,“她到底不是真真…”

谭宥目光凌厉扫视过来。

甄末忙打住了话,不敢多言。

第238节选择

谭家大夫人最近很忙碌。

先是老祖宗的寿宴,从四月就开始准备。

谭家人口众人,光大老爷的兄弟就有六房,还有各位姑奶奶、堂叔伯兄弟,要面面俱到,需要个心思缜密的。

老祖宗说非大夫人不能,这让大夫人颇为安慰。

她在谭家几十年,兢兢业业做好她的本分。她的功劳,婆婆一直看在眼里呢,总算辛苦没有白费。

忙完了老祖宗的寿宴,又是儿女亲事。

长子谭宥的正妻去年六月除服的。身为长房长子,他的婚事牵动家里众人的心思,比八少爷谭宕的亲事更叫人着急。

老夫人多次跟大夫人说,其他事可以先缓缓,谭宥的亲事要早做打算。

只可惜,谭宥自己不松口。

那位甄姨娘当时还没有死。

谭家上下都心知肚明,那位甄姨娘活不长久了,只等她咽气,再慢慢劝转谭宥。

可大家都低估了谭宥对甄氏的宠爱。

甄氏死后,谭宥的性格更怪了…

想起谭宥,不得不叫人揪心。

谭大夫人为了他,里外不是人,心里也挺烦的。

想起要替他张罗娶继室,更烦。

她都能料到是场硬仗!

“大约有十四位…”大夫人拿了上次宴会时到场的适龄小姐名单,挑选了合适的,给老夫人瞧。

她很仔细,每一位身份地位的优势,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上面是家势稍微浅薄些的。能给谭宥做继室;下面是门第显赫,能配给第八子做正妻的。

老夫人笑了笑,道:“做得这样仔细。你仍是这脾气,事事要尽善尽美。劳累着自己…”

这种有点宠溺的责怪,实则是肯定了谭大夫人的功劳。

谭大夫人笑,说:“不费神的,尽力而为。”心里却暖融融的。

老夫人认真一个个看了起来。

当看到胡婕的时候。谭老夫人停顿下来,指了指给大夫人看:“这个胡婕,是谁啊?”

大夫人忙解释:“跟着永熹侯府的胡太夫人来的,说是胡家的孩子。我查了查,这位小姐的父亲叫胡泽逾,只是刑部小小五品官,并非永熹侯府嫡系,是出了三服的兄弟。永熹侯一直抬举他…”

老夫人眉头蹙了蹙。

大夫人连忙解释:“大老爷说,胡泽逾颇有点本事。算是个人才。栽培栽培。将来可以给大皇子用。永熹侯又在朝中人刑部尚书,比那些空吃俸禄的功勋世族强。将来大皇子封太子,胡家也能出上一份力。所以就将胡婕添上了…”

添上。不代表能选上。

老夫人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继续往下看。

谭家想永远占领京师第一门第,就不得不做长远打算。

他们家老侯爷和世子爷都目光犀利,善于发现朝中可用之才。

朝中有本事又尚未出头的能臣,现在就笼络在门下,将来能大有作用。

像当朝首辅夏氏,便是早年老侯爷拉拢的,而后果然大有出息。

看来,这份名单,是大夫人和大老爷讨论过的。

老夫人便不再质疑,安心看下去。她深谙用人不疑的道理,所以这些年把大夫人培养得如此能干,老夫人也省心省力。

看完之后,老夫人心中就有数了。

她最是博闻强记,哪怕到了六十多岁的高龄,记忆力依旧不减。

“大老爷的意思呢?”老夫人看完了,问大夫人,“到底是你们房头孩子的亲事,还是你们拿主意。老侯爷和我不过是把把关…”

“大老爷让问问娘的意思。”大夫人道。

老夫人沉吟了会儿,笑着道:“你们可别偷懒,将这两桩事推给我。”

看大夫人标注得如此仔细,又解释得这样清楚,足见他们夫妻是下了功夫,心里有了人选的。

这样的话,老夫人就不准备越俎代庖。

各房头的事都需要老夫人伸手去管的话,她自己先要累倒的。

大老爷和大夫人深得老侯爷和老夫人的真传,他们夫妻行事,老夫人很放心,所以长孙谭宥和八孙谭宕的婚事,老夫人没打算多插手,全凭他们夫妻俩做主。

“媳妇不敢。”大夫人笑着道,“媳妇不及娘见多识广,您帮着参详参详…我最中意苏家东府的三小姐。苏家是堂堂正正的门庭,这位三小姐更是嫡出,又愿意和咱们家亲近…”

老夫人眉头就挑了挑。

苏家东府,指的是建昭侯府。

堂堂侯府的嫡女,愿意给谭家做继室,不仅仅是亲近,这是巴结呢。

苏家这些年也落寞得厉害。

若不是有个苏嫔在宫里,尚且得宠,苏家就要沦落成三等门第的。

“除了苏家,其他要么是旁枝,要么是庶出的。”谭大夫人道,“几个庶出里头,申王府的五小姐拔头筹。”

申王是当今皇帝的叔叔。

他的封地在山东,他嫌弃封地贫乏,和河南的简王一样,赖在京里不肯走。先帝就没收了他的护卫军,另外赏赐了他六百倾良田。

申王府的庶女,比普通贵族的嫡女还要尊贵。

“这两个,的确都是好人选。”老夫人道,“宥哥儿媳妇是长房长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女孩子,也撑不起来。要我说,申王府的庶女更好。苏家和申王府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苏家这些年,比不得他们祖宗在世的时候。

申王府富足,孩子教养得当,申王妃又是出了名的贤良,他们府里的庶女。只怕也比苏家的嫡女能干几分。我听说,苏家东府,门风有点不济…”

苏家东府,有个三少爷。

他好男风。虽然没有公然闹出来,功勋望族却是心知肚明。

几个月前,他还和德妃的胞姐——顾家五姑娘定了亲。

望族当面不会说什么,背后何尝不好笑?

顾家看着如今光鲜无比。到底见识浅薄了些…

“娘说的,媳妇也考虑过。”大夫人笑着道,“不过,苏家那位三小姐,长得水灵鲜亮,比申王府的五小姐漂亮得多。媳妇是想,她更能笼络宥哥儿的心…”

毕竟谭宥对这件事不情不愿。

他闹起来,大家都难堪。

偏偏老侯爷又喜欢他,家里人对他也无计可施。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隐去了三分。

她沉默了片刻。恢复了笑容。道:“他又没见过,哪里有得比较?还不是你说了算的?申王府的那位五小姐,我也是见过的。中等容貌,说不上美人儿。却也眉清目秀。宥哥儿的心思,咱们也猜不准。当初那个甄氏,也是普通姿色,他不是照样爱得不行?”

提起甄氏,让大夫人心里一阵余悸。

在谭家,没人愿意多提甄氏。

“娘说的是。”谭大夫人最后道。

就这样,给谭宥的继室,定了申王的庶女。

至于八少爷谭宕的婚事,大夫人说了几个人,老夫人都没有开口。

最后,老夫人轻轻笑了笑:“宜延侯宁家,不是有位四小姐未嫁?虽然这次宁夫人未带她过来赶热闹,他们家未必不想和我们家联姻。只是到底是太后的娘家,姑娘精贵,不肯自轻上门。咱们也该去求求…”

大夫人听了,心里一阵狂喜。

“娘,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大老爷说,太后娘家太过于扎眼。现在贵妃娘娘和大皇子都未更进一步。咱们家若是扎眼,只怕皇帝会多心…”大夫人道。

老夫人笑了笑,也不说儿子说错了什么,只说:“大老爷思虑得远。太后娘家,自然是显赫的。可,宜延侯不在朝中为官,没有一方势力,将来太后去了,宜延侯府还有什么?倒也不至于这么小心。太过于小心翼翼,反而显得居心不良。”

大夫人心口直跳。

她几次进宫,遇见过宜延侯府的四小姐宁媗。

宁媗不仅仅漂亮,说话行事又大方端庄,小小年纪,就有几分八面玲珑。谭大夫人喜欢大方磊落的女孩子,不太喜欢扭扭捏捏的。

大夫人还听说宁媗母亲宁夫人性格最是柔婉。女孩子,多少有点母亲的性子,宁媗的心地应该也好。

大夫人很满意宁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