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让罗源成为一枚对付刘必平的最好的棋子。我要他站出来指证刘必平勾结倭寇,贩卖军火。这件事一旦被牵扯出来,刘必平哪怕没事也会惹得一身腥,何况他身上那么多的麻烦,根本甩不掉。这样一来,刘必平倒了,刘家自然兴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正说着,外头蓝禾就敲响了门跟他们说:“侯爷,姑娘,谭喜来了。”

他们来了福建,谭喜他们肯定是会来请安的,卫安早已经料到谭喜不会耽搁,闻言跟沈琛对视了一眼:“让他进来。”

谭喜很快便进来了,先跟沈琛和卫安问了安,便急忙问:“今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姑娘您和老太太没受伤吧?”

卫安摇了摇头。

谭喜便放了心:“没事便好,当时情况太乱了,又有人有意无意的挑拨关系,我们也不好有动作,生怕会惹人怀疑-------福建就是刘必平的地盘,他的眼线遍布各处,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沈琛摆了摆手:“你们不动手才是对的,今天的事本来就是针对我们来的,你说的是,底下挑拨百姓们对付我们的人就有不少,一旦你们动手,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谭喜点了点头。

卫安便问:“罗源那边的事,进展的还顺利吗?”

这件事一直是谭喜亲自跟进的,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跟着罗源,尽量保持距离不被他发现,这么久了小心翼翼的跟着,一直还算顺利,他便笑了笑:“姑娘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们不敢不尽心,一直都跟着他的,这几天已经给他和那边牵上线了,对方知道他是锦衣卫出身的,大喜过望,听说海贼的头儿的干儿子还想亲自出来招揽他。”

干海贼也是个技术活儿,要是身手好头脑又敏捷,在朝廷还有点人脉的,那简直是抢手货,不管去哪儿都是有人要的。

卫安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想了一会儿才道:“不要让他去毛晓峰那里了,改一改,你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群山那一伙人。”

之前说好的不是这样的,谭喜有些惊讶,啊了一声:“怎么了姑娘?是不是我们这里出了什么岔子?”

“没有。”卫安摇摇头:“我知道你们做事向来小心,这回我们的计划也是一步一步来的,罗源来了福建的事,道上的人收到的消息有你们放的,也有官府放的,真真假假根本分不清楚消息的来源。不管是海贼那边还是官府这边,都没人起疑。我之所以改主意,是因为事情有些变化。”

谭喜还是不大明白卫安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知道卫安肯定是会说清楚的,就静静的站着等卫安继续往下说。

第896章 针对

卫安知道他还没明白,便直接道:“因为浙江那边起了变化,浙江总督手底下出了个能干的将领,浙江总督自己也是个极会利用权谋手段的人。这些日子,他们跟倭寇打仗屡战屡胜,全是因为他们还擅于利用海贼的缘故。”

谭喜虽然聪明,可是对于这些朝廷局势还真不大清楚,知道这些都是很难的,多少在朝廷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二十年的,都无法分得清谁是哪个派系的,是谁的人。

他又没在朝廷做过官,就更不清楚了。

听卫安这么说,他便看了沈琛一眼,才道:“那这跟咱们让罗源不要投靠毛晓峰有什么关系?”

沈琛便笑了:“有关系的。那个毛晓峰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就在这个时候,竟还跟朝廷对着干,还给东瀛萨摩的大名送去军火,他这是赤裸裸的站队要跟朝廷对着干了,这样的人,是估计就是这阵子的事,也就完了。让罗源投靠他们,恐怕事情还没办成,他们先就被朝廷一锅端了。可是群山那边不同,群山那边几个首领都是极为狡猾的人物,嗅觉又灵敏,最近总是避免在沿海打劫抢掠,倒是可以一用。”

谭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立即答应:“既然如此,姑娘请放心,我回去就想法子,看看怎么不着痕迹的让这两头联系上。”

卫安嗯了一声,又格外叮嘱道:“要快,罗源再在福建呆下去,变数太大了。前些日子是因为要对付我跟侯爷,所以刘必平没把罗源的事太当回事。可是现在我跟侯爷已经到了榕城就又不同了,刘必平这样的人,很可能还顺便再利用上罗源,杀了我们嫁祸给罗源,这事儿他是做得出来的。你尽快安排罗源出海。还有,重金收买他的中间人,一定要保证能跟罗源联系的上,否则之后的好戏就演不出来了。”

沈琛就把之后卫安还要利用孩子让罗源彻底反水的事情告诉了谭喜,道:“你要记牢靠些,关键时候,罗源还可能是我们的救命符。”

谭喜听的胆战心惊,沈琛一说完,就急忙应了声是。

卫安然后才问他:“今天你们一直都在人堆里?”

谭喜点了头:“一直都在,从您的船出事开始,我们便在了。”

“那底下煽风点火,煽动百姓说我是妖女,是侯爷是瘟神的人,有办法找得到吗?”卫安眯了眯眼睛:“这些人应当是受雇于人,找到他们,顺藤摸瓜找到线索就容易了。”

谭喜想了想,才道:“这个就有些难了,毕竟当时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夹杂在百姓堆里,我们很难分辨出来。不过…”

他顿了顿,才道:“不过举办这次祭祀的是四大家族中的陈家,我还听说陈家今天出了件怪事。”

这么巧,就在出了事的时候又出了件怪事?

沈琛跟卫安对视了一眼,让他说清楚些。

“今天陈家二房跟大房吵起来了,大房说二房胡闹,二房说大房不好,反正这两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的不可开交。”谭喜说起这件事,觉得好笑,忍不住便眉飞色舞:“原本这事儿是不可能外传的,可是或许是因为今天祭祀出错的缘故,这两房人也没顾上面子,就当街吵了的,吵完了差点儿打起来,围了一大堆的下人也没能遮得住,还是露了消息出来。”

卫安若有所思:“知道缘故吗?”

谭喜便道:“每年操办祭祀是大事,一般都是族长来做,今年也不例外。大房便是族长,听说是因为族长指责二房办坏了什么事,所以闹出事来。”

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说不得便有些联系的。

卫安嗯了一声,看了沈琛一眼:“你这边的事也可以着手开始办了,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三房是知道些内幕的,而且肯定有份坏事,否则大房不可能不顾体面,在那么多人面前吵架。这么看来,不止四大家族之间彼此不齐心,连这些家族里头的本家人自己,都是不齐心的。这样便好了。”

当然好,不齐心才有漏洞,不齐心才好对付。

沈琛也笑起来,见卫安神情认真俨然一只小狐狸,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宠溺和自然,若是可以,他希望卫安一直都是这样从容自信算计人的狐狸模样,至少这样比被旁人算计要好的多了。

他嗯了一声:“我先放出风声去,就说要开始修建市舶司的衙门了,要选址。”

而选址一旦用了四大家族的地盘,就不可能把这些人排除在外,肯定是要分他们一点东西的。

四大家族都是人精,肯定知道沈琛此举是在跟他们示好,是在暗示他们,市舶司的这杯羹,他们也可以来分一分。

到时候他们肯定会蜂拥而至的。

而到时候,该选谁,这里头的学问可大的很。

卫安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微微弯了弯眼睛笑起来,而后才答应了,见天色不早了,就叮嘱谭喜先回去:“你做事也小心些,这里不比京城,被发现了连性命都要赔进去,你们都谨慎一点。”

谭喜答应了,请她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的,明面上都装成商人,您放心,最近因为开建市舶司的事,许多外地商人过来,我们混在其中,虽然口音不同,可是也没有引起怀疑。我们会小心的。”

卫安嗯了一声,让他早些回去:“路上小心,驿馆如今肯定眼线颇多,你可有把握不被发现?”

谭喜便笑了:“我们一早就接到您的信,知道您肯定是住驿馆的,因此早早的就接了驿馆的一些活儿,三四天来一趟,已经成惯例了。今天是我来见您跟侯爷,赵期他们去找驿丞了,不会引起怀疑的,您放心。”

他们办事向来是周全的,卫安便放心了:“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回去,以后传递消息,我们这里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另外想法子传递。”

毕竟谭喜他们是伪装成了商人的,要接驿馆的活儿太多次了也说不过去。

第897章 利用

来榕城的第一天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纹绣早起伸了个懒腰,将卫安的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才敲了卫安的门。

最近在船上一直都休息的不算好,昨天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虽然说卫安自然是不大怕的,可是蓝禾她们还是决意让卫安好好休息,因此特意耽搁了一些时候去叫卫安起床。

可等到她们推门而入的时候才知道卫安早就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看之前船上林三少寄来的信,忍不住便道:“姑娘这好容易才能睡个安稳觉,怎么也不多睡些时候?现在时辰也不算是晚呢。”

知道她们是担心自己,卫安笑了笑便摇头:“忙过这一阵子罢,忙完了这一阵子,多的是机会好好睡,不必着急在这一时。”

素萍安静的绞了帕子给她洗脸,没说什么,纹绣却忍不住嘟囔:“哪里有那么轻松?您说的倒是简单,每次都这么说,可是哪一次也没见您真的忙完过。”

这些事怎么是忙的完的呢?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觉得还是身体要紧,要是身体累垮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完了。

卫安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太聪明了,纹绣很担心她。

她们主仆的关系向来很亲近,因此纹绣这么抱怨,卫安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忍不住逗她:“咱们纹绣真是越大越贤惠了,什么都管,什么都知道。”

后头捧着衣裳进来的蓝禾也忍不住抿唇笑了一声:“可不是,纹绣真是长进了许多,从前除了会功夫,旁的都要重新教,现在却什么都做得来了。”

纹绣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卫安看了她一眼,便不再逗她了,垂着头看林三少的信,片刻后才吩咐素萍:“准备笔墨。”

自己立即换了衣裳梳洗完,将给林三少的回信写好又交给素萍:“用我们自己的路子,让我们自己的人带信,不能有什么差错。”

写给林三少的,都是要紧事,素萍知道,郑重其事的连忙点头。

蓝禾便有些担心:“姑娘,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如今卫安的心意已定,已经选定了沈琛了,她跟林三少书信往来,大多说的都是正事,而这几个人一说正事,通常都是极为凶险的。

昨天又刚差点儿被人撞翻船,她心里很担心。

卫安嗯了一声,见她担心,就安慰她:“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你放心,就算是真的要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闹出来的。”

蓝禾更担心了,可是卫安这样说,她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我是替姑娘您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累吗?

可是累也可以继续活着啊。

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卫安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也经历过亲人的离去,她早已经知道,比起性命和安稳来说,能够有机会累,都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她笑了笑,冲蓝禾摇了摇头,收拾完了去给卫老太太请安。

卫老太太昨晚睡的不错,昨天半夜里开始有风通进屋里了,加上点了安神香和放了驱虫药,她难得的睡了一个整觉。

见了卫安来,她便微笑起来,招手把她叫到身边:“不是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吗?怎么还是来的这么早?”

其实已经不算早了,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卫老太太却总是把卫安当小孩子,明明是最重规矩的一个人,可是恨不得这些规矩卫安都不用遵守。

卫安将头靠在她怀里笑起来:“再睡下去,就日上三竿了,让人家知道,怎么好意思?”

卫老太太便扑哧一声笑了:“什么人家?不如便直说是怕被沈琛知道。”

卫安才不怕被沈琛知道。

她在沈琛面前从来都不必刻意装出什么模样,自己是什么样的便可以表现成什么样,舒服又自在。

只是这些没必要同卫老太太说,她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开了说起了收到的林三少的信:“在船上就已经收到了,可是来不及看就出了百姓祭祀出事的事,因此没顾得上。昨天晚上太累了也没看成,今天早起看了信,才知道…”

她犹豫了片刻,才咳嗽了一声:“才知道林淑妃的六皇子最近时常吐奶,换了几拨太医都不奏效,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奶娘吃的东西不大干净…”

卫老太太就愣住了。

她知道宫里的争斗不可能停止,这一天迟早要来,可是没料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彭德妃就半点都忍不住了?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现在六皇子可是连百天都未曾满,正是一切都不稳定的时候,要知道,一点点事可能都会要了六皇子的性命。

可是彭德妃却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不过也是,换成彭德妃的角度来看,她当然是不会希望六皇子活着,希望六皇子能死的越快越好。

只是这样未免也太过分,并且也太过愚蠢和激进了一些,这么一来,她其实是自己在逼隆庆帝了。

卫老太太缓过来以后就忍不住冷笑,说到底,隆庆帝这优柔寡断的性子,才是最厉害的那把刀,这把刀一点一点的把他曾宠幸过的,曾爱过的人通通都一点一点杀死,可是偏偏他自己还浑然不觉,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她哼了一声,闭上眼睛问卫安:“林三少在信里说清楚了吗?这件事查明了没有?”

“没有查明。”卫安垂下眼睛:“奶娘竭尽全力的避免扯上别人,一直都在说自己身体有病,因此一直服用一种药材治病,应该是这种药材的缘故影响了六皇子。圣上已经下令慎刑司处置了她,可是虽然没有查明,大家却都知道这件事必定跟彭德妃脱不了关系。”

卫安说完了这一句,才轻声又道:“王爷已经出手了,或者说,是瑜侧妃已经在其中起了作用了,她在促成这件事尽快完成,好将功补过,挽回之前刺杀沈琛的过失。”

可是这进程未免太快了一些,而且还利用上了六皇子,林淑妃或许对隆庆帝没感情,可是对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第898章 唱戏

这么利用一个未满百天的孩子,他们就不顾及林淑妃的感受吗?临江王看上去不是这样的人,应当是瑜侧妃太过迫切的想摆脱现在的困境才做的。

卫老太太有些心烦意燥:“瑜侧妃也是个能狠得下心且不顾敌我的,这种人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你父王他们在江西,看样子还是要万分小心。”

毕竟这次的事失败跟卫安有直接的关系,要是瑜侧妃因为记恨卫安而对付卫阳清和郑王…或是离间郑王跟临江王之间的关系,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卫安知道卫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给林三少的信里已经请他代为提醒父王了,父王按时要给朝中上奏折回复的,瑜侧妃应当还没有蠢到直接在父王身上动手的地步。”

卫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多少灾难都是祸起萧墙,可见内宅不稳对外头的事影响有多大。但愿临江王懂的这个道理,这回林三少跟临江王世子说了以后,世子去信给王爷,王爷也该整治整治他的后院了。”

否则的话,说的难听些,就算是真的拿到了那个位子,最后也不过是另一个隆庆帝罢了。

在感情方面拿捏不定犹豫不决的人,还指望他能做什么?他连最基本的判断和解决的能力都没有!

她默了默,又叹了口气问卫安:“你觉得下一步会怎么样?”

隆庆帝不会罢休的,他现在刚得了小儿子,小儿子又被他认成是一个福星,彭德妃原本就被他厌恶了,现在还来对付小儿子,差点儿害了小儿子,他怎么可能不追究?

可是追究起来,事情就又没完没了没个完结的时候了。

到时候逼得急了…

卫安知道卫老太太是想到了隆庆帝之后的反应,眉心一跳,有一会儿没有说话,隔了许久才咳嗽了一声:“下一步,瑜侧妃应当是要调唆彭德妃了吧。”

外头已经有了太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卫老太太却还是觉得全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挑拨什么呢?

当初方皇后做过什么?当然就是挑拨现在的彭德妃做什么。

可是方皇后那时候的事没成。

因为这件事还关乎了楚景行,直接关系了楚景行跟薛家他们,临江王府撇不清关系,到时候不管怎么说都会被人诟病,甚至被查出来而被隆庆帝跟对晋王似地,发兵攻打。

现在的彭德妃面临的情况却又不一样了,临江王府的处境也自然的不一样了。

现在要是真的彭德妃敢,那恐怕就有许多成希望可以成功。

一旦成功,那这天下就真的要变天了。

卫老太太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了,有些时候用些手段是没有法子的事,她只希望到时候临江王也能通过这些手段看清楚他身边藏着一只猛虎。

省的到时候这只猛虎又来咬其他人。

她看了看卫安,正要说话,门便被敲响了,翡翠隔着门跟她们禀报说是雪松来了。

卫安见卫老太太点头,便开口让了雪松进来,问他有什么事。

雪松先跟卫老太太请了安,才看向卫安:“四大家来人了,陈家也来了,大房二房都来了,侯爷让我来问问您,您想不想过去看看他们唱戏?”

登台唱戏的终于来了,这个热闹自然是不好错过的,卫安微笑点头,

卫老太太便叮嘱她:“先在后头听着,不必露面。”

卫安应了是,跟着雪松从另一扇门进了门,在屏风后头坐下来,便听见前头传来一个大嗓门的男人的声音,听声音,这男人似乎很是愤怒,气势汹汹的说:“钦差大人,我们又不是疯了!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会明知道钦差大人您的船来了,还让百姓们去冲撞您的船?!又不是活腻味了。”

卫安抿唇微笑。

果然不出所料,这帮人听见市舶司要选址,一个个的都打了鸡血。

沈琛在前头叹了口气:“这本官也知道,可是事情毕竟是出了,这回的事儿,死了多少人,诸位可知道?”

外头一时沉默。

沈琛便又继续紧跟着说:“这回的事,足足死了七个人,踩伤的和其他因为落船而受伤的,加起来总共也有二十九个人,这是多大一个数目?!我初来乍到,就死了这么多的人,朝廷也不会放过这件事!”

外头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那帮人开始整理衣衫了,卫安继续微笑,便听见沈琛又道:“巡按御史已经给我遣人来问候了,说是这件事肯定是要上报朝廷的,让我尽早给出个交代来,这案子当然要好好审。若真的有人谋害钦差,那这市舶司…”

外头刚才那个大嗓门的男人立即便又亢奋了:“钦差大人!我们陈家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这次的事…是出了些岔子,可这是我二弟他们办事不牢靠,底下的船只都是我二弟在管…”

来了,终于开始互相推卸责任了。

卫安不动如山,接过雪松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冷笑了一声。

立即便又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狗屁话?!都是一家人,难道我会自己害自己家?!我出了事不就是陈家出事,你是什么意思?!怎么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沈琛哼了一声:“本官的话尚还未说完,诸位是不是太急躁了一些?”

陈大老爷跟陈二老爷便都不说话了。

沈琛便又继续道:“事情查明原因了,当时在船头的人说了,是船舱底下的人临时接到了掉头的命令,因此才会猝不及防撞上本官的船的。”

卫安冷冷的站起身,透过帘幕往外头看了一眼。

外头整整齐齐的站着不少人,沈琛的下手分成两排,也坐着不少人。

坐着的应当便是家族中掌权或德高望重的,站着的自然是小辈或是说不上话的。

人来的倒是齐全,沈琛现在选择放这个炸弹,放的也的确是时候。

他们没有心思继续跟这些人小打小闹了,京城那边的局势瞬息万变,他们不能在福建这个漩涡里泥足深陷,裹足不前。

第899章 争论

雪松探头过去,小声的指给卫安看:“郡主,刚刚那个说话大声的,就坐在第四个的,是陈家的大老爷,在旁边站着的,是陈二老爷。”

他见卫安在听,便紧跟着又道:“至于右手第一个,那是刘家的人,听说是刘家现任的族长,按照辈分,刘必平要喊他太公的。右手第二个是王家的当家人,王家的当家人如今还是四大家族中辈分最高的,今年都七十一了…至于末尾坐着的那个,是许家的的家主,榕城的人都称呼他做许大善人。他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弟弟,捐了个员外郎的官儿,分管着码头上的事。”

正说着,陈大老爷便着急起来了:“祭祀的路线都是早就定好的,到了中央才放祭品,我们不可能临时吩咐掉头的!而且这样一掉头,摆明了要出事啊!”

沈琛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不动声色的将底下的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卫安在屏风后也把这些人的反应看的清清楚楚,陈家二老爷面上显然有些不自然,而且飞快的往旁边瞧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卫安便挑了挑眉。

刚才陈大老爷已经说过了,陈二老爷才是分管祭祀船只的,当天的船只是他在安排。

沈琛显然跟她想到了一起,笑了笑便道:“既然是接到了命令,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他顿了顿,才道:“刚才陈大老爷已经说了,船只是二老爷分管的,既然如此,就要劳烦二老爷多留一留了。这件事不查清楚,本官始终寝食难安------初来乍到便遇上此等事,一不注意便可能要了性命,容不得本官不担心,还望诸位理解。”

众人自然没有敢不理解的。

陈大老爷作为陈家的人,自然是要保全陈家的利益,立即便出声赞同:“钦差大人说的是,不管是为了您还是为了百姓们,这件事都该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应和。

沈琛嗯了一声,便道:“既然如此,陈二老爷不如仔细想一想,船上安排了多少主事的人?又有哪几个说话是算数的?”

雪松有些不大明白,偏过头去小声的问卫安:“郡主,侯爷这么问,是不是不大对啊?他不是说要看戏的吗?到现在也没看成啊!”

卫安便笑了笑:“这件事说到底,沈琛不相信是陈家做的,就算是陈家,那也不可能是陈大老爷,很可能是陈二老爷,或是陈二老爷被人算计了。不管是其中哪一个可能,抓住陈二老爷始终是没错的-----他总知道些什么,之前或许有顾忌不能说,可是现在,陈家的当家人都已经站出来表明态度了,一副若是他说不清楚就要把他抛出来当牺牲品的态度,你说陈二老爷还会顾忌什么吗?”

这件事说到底,重点就是在市舶司的利益分配上,杀招也在这里。

四大家没有一家是不在乎这个的,自然也就没有一家敢拿这件事来赌。

雪松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看了外头的人一眼,皱着眉头摇头:“可是就算是这样,我看他们这些人好像也都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半死不活的…”

都是人精了,就算是要急也不可能摆在面上。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很快就会着急了。

沈琛眼风扫向其他几家人,开始送客:“说起来,早上开始便不断有百姓过来,说是要检举,既然陈二老爷是分管船只的,又恰好来了,那便太好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将案子审清楚吧。审完了案子,弄清楚了此事,市舶司选址的事才好定下来。本官这里有事,除了陈二老爷,诸位便请自便吧。”

这么快就要送客。

许员外心里咯噔了一声,面上却什么都不敢露出来。

昨天的那一场无声较量,他就已经发现这个钦差的可怕之处,虽然年少,可是手腕却丝毫不显得稚嫩,他今天说的话看上去很没有条理,可是却不动声色的就又分化了陈家兄弟,给了四家人一个措手不及,话里话外又在含沙射影的让人心慌…

其他几家人已经站起身来跟沈琛告辞了,不管他们心里是否情愿,可是都毕恭毕敬的。

陈大老爷和刘老爷都已经安排好了宴席,争相请沈琛晚间过去赴宴。

除了他们,还有王家。

连他的大哥许大善人也急忙表态,说是已经挖出了珍藏地下二十多年的好酒,专门等着沈琛过去。

沈琛含笑点头应承:“应该的,应该的。诸位都是当地的大户,到时候市舶司的事少不了要大家的帮忙配合,解决了这件事,本官自当奉陪。”

众人便都纷纷告辞。

一出了驿馆的大门,许大善人便面色不善的回头看了许员外一眼,冷声质问:“刚才那帮人一个个的一个赛一个的能说,你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今天竟一个字都不说,跟个哑巴一样了?要用你的时候没什么用处,不要用你的时候,你倒是挺能说的!”

他冷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对许员外的鄙视:“之前在爹面前,你怎么说的?还说什么钦差不会让四大家族搀和市舶司的事,可是现在呢?!”

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冷笑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员外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骂,可是竟也能撑得住没有生气,连面色都没有变,等到许大善人拂袖而去,才平静的抹了一把脸,上了轿子吩咐轿夫往喜鹊楼去。

喜鹊楼的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一个人上了常用的包间,坐了许久,神思不属的看着面前的酒壶发呆,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响了,他才猛地弹了起来,受了惊吓似地往门那里看去,一眼便看见了进来的胡先生。

胡先生倒是面色如常,丝毫都没有被这次的事情影响似地,面色如常的跟他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还亲切的喊了一声许员外。

许员外面色阴沉,冷冷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第900章 灭口

胡先生明明能察觉出他的愤怒,可是却偏偏好像不拿他的愤怒当回事,笑了笑,自如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又紧跟着替他也倒上了一杯,轻声问:“怎么了?这一趟去驿馆拜会钦差的行程不大顺利吗?”

他在许员外面前的架子向来是端的很足的。

因为他吃准了许员外身份的特殊性,也知道许员外是个可以拿捏的人。

许员外的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可是他没有胡先生坐得住,坐的久了,直到胡先生都已经开始拿筷子夹菜了,他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先生竟也能吃得下!难道先生以为这次的事情若是败露,查到了我头上,您自己能独善其身吗?!”

这么久了,许员外的一口气憋在心里,到现在才有吐露的机会:“先生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您说市舶司的事钦差根本没有打算分给四家人的意思,而且钦差大人还准备禁止私船参与贸易!可是现在钦差大人分明不是这么想的!”

他吸了一口气,见胡先生还是面无表情,才忍不住说了重话:“先生之前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在调唆我去对付钦差,可是现在事情败了,先生不害怕吗?!”

胡先生慢慢的放下了筷子,歪着头看了胡先生一眼,而后才平淡的靠在了椅背上,轻飘飘的问:“许员外难道不知道做任何事都可能付出代价的道理吗?”

他冷冷的瞟了许员外一眼,轻哼了一声:“现在还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您便这么沉不住气了。怪不得这件事会做不成,也怪不得许大善人能当街呵斥您了。”

许员外方才是被沈琛的那些看似挑拨又看似无理的话给弄得懵了,一时失去了分寸,现在被胡先生这么一说,又回过神来。

他怔怔的扶着膝盖坐了下来,喃喃的道:“可是现在,平西侯手里已经掌握了许多东西了。”

他看着胡先生,目光有些发直:“我不能直接动手,所以利用陈二老爷爱占便宜的心理,安插了一些船工上船…这件事,迟早会查到我身上的。”

这些事胡先生早就知道了,他不紧不慢的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叹了一声气:“你办事也太不小心了。”

其实也无所谓小心不小心。

因为他们本来是准备给沈琛一个下马威的。

因此原本就没打算做的多收敛。

是沈琛那个狡猾多变的狐狸,在船上就抛出了市舶司这个诱饵,引得其他几家心动,也引得其他几家私下博弈。

然后才抓住了这么多线索。

只是现在既然事情已经暴露了,那该付出代价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许员外红着眼睛看着胡先生:“现在沈琛已经找到陈二老爷了,他根本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找陈二老爷,不过是想顺藤摸瓜找到我!先生…”

胡先生嗯了一声,见许员外很是慌张,便道:“放轻松些,这件事,沈琛是不会罢休的,他必定要让人给个交代的。”

胡先生冷冷的说:“一来,他一来就碰上这样的事,要是不查出个清楚,他无法立足立威。二来,也是杀一儆百的意思。”

胡先生心里就更慌了:“那岂不是要拿我来祭旗?!”

“员外怎么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胡先生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底下的人那么多,您每个都管的过来吗?”

他看着似乎有些明白的许员外,轻声提醒:“要是这件事真的只是个意外,并且造出这个意外的人已经死了呢?这件事还怎么追究下去?”

他擦了擦嘴,看着许员外重新似乎活过来了,便轻轻笑了笑:“这世上哪里有解决不了的事呢?都要想办法的嘛。等到他如愿立威了,自然不会一直紧追着不放,他也是聪明人。到时候,您再跟贵兄商量商量,好好跟钦差赔礼道歉,事情不是便了结了?何必想的这样悲观?!”

许员外吞了一口口水,没料到胡先生竟真的给自己出了主意,急忙应是,也顾不得什么,便想出去吩咐人办事。

胡先生又出声叫住了他:“员外,有句丑话还是要先说在前头,这件事,不管最后怎么样,我给您出了主意,若是了结不了,您也不要怪我。我的能力便只是这些了,要是您真的还要拖人下水…恐怕牵扯太大,您说是不是?”

他的意思是,他已经给许员外出了脱身的主意了,要是沈琛还是一定要穷追猛打,不肯收手,到时候许员外真的被查出来,也不能再供出胡先生和任何人,否则的话,许员外自己的家人也要遭殃。

这是威胁。

许员外听明白了,他脚步踉跄了一下,才声若蚊蝇的应了一声是,跟胡先生道别以后,马不停蹄的先跑去找了底下的人,把当天吩咐掉头的船工给叫到了自己的别院。

当天下午,沈琛那边的案子还没审出来,这个船工便已经到驿馆门前一头碰死了。

说是当时不知道是怎么,脑子蒙了,被鬼神蒙住了眼,就鬼使神差的说了要掉头的话,引得这么多船出了事,还惊了钦差的架,现在事情快要查到他身上了,他生怕会累及妻儿,所以畏罪自杀。

这话用来骗三岁小孩都没人信,可是事情查到这里,就真的查不下去了。

因为这个船工是第一艘船上的那个船工,是他头一个传的话,说是让祭祀的船掉头,他一死,案子就难再继续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