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沈琛会单独拿出来说,就必定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沈琛也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他一出手就必定是致人死地的狠招的。

沈琛没有迟疑,从汉帛手里接过一沓纸递给他:“这上面详细记录了刘必平的安排,包括他会在哪个区域动手,动手的人数有多少,得手之后又会往哪个方向逃走。你拿着这个,只需要去告密就是了。”

告密?

陈大老爷更不明白了。

沈琛见他看过来,便弯了弯唇,道:“这封信,是让你去带给浙江总督的。”

陈大老爷是陈家的话事人,沈琛很知道,陈家在海上是唯一能跟刘家一争的,他们更擅长海上的生意,船也是最多的。

让陈大老爷去跟浙江总督告密,一是他的身份足够高,刚好能令浙江总督相信,二是因为他能出得去。

陈大老爷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接过沈琛递过来的东西,有霎那间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稳住了心神,才勉强出声问沈琛:“到时候总督大人若是问起我,这消息是怎么来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沈琛莞尔:“您在海上生意众多,若是有一二耳目也是极为正常的事,至于为何告发?但凡是我大周的子民,但凡还有一点血性,去告发,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琛见陈大老爷似乎明白了,便一锤定音:“刘必平已经黔驴技穷,这件事是他铤而走险,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我们抓住了这一点,一击必中,那陈老爷也不必再担心事后会遭到报复的事了,不是吗?”

因为到那个时候,刘必平早已经倒了,根本不能再威胁陈大老爷。

陈大老爷心里将利弊迅速衡量,不一会儿便下定了决心,拱手应是:“侯爷放心,陈某必定幸不辱命!”

沈琛嗯了一声,又道:“这一事过后,我便会加急赶去泉州,这里的一切事宜,恐怕要托付陈大人跟许大善人多多关照了。”

陈大老爷知道了,卫老太太年纪大了,加上重病初愈,不适合远行,可是沈琛这里却担心卫安的安危。

寿宁郡主去泉州算起来也已经一两天了,可是那边瘟疫横行,很难收到消息,沈琛这里必定是担心的,因此才会决定处理完了刘必平的事情之后便要赶过去。

虽然陈大老爷很有些担心那边的瘟疫,可是沈琛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实在是没有他能反对的道理,他再三思虑之下,便朝沈琛保证:“您放心,卫老太太这里,还有榕城,我跟许大善人一定尽心竭力,绝不敢有丝毫闪失。”

也不能容许有闪失,这是关乎家族前程生死的大事,没有人会拿这个来拼的。

第929章 惊惶

陈大老爷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驿馆的门,他出门的时候,许大善人已经急匆匆的从刘家宗祠那边赶回来了,满头大汗,见了陈大老爷却还是站定了脚。

陈大老爷吞了口口水,觉得喉咙不那么干燥了,才叹了声气,看着许大善人道:“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他是有准备跟刘家拼上一拼,可没料到这一天来的竟这么快,一下子半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给他,沈琛就要让他去办这么大的事。

许大善人便挥退了跟着自己的家院,跟陈大老爷交底:“老兄,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了,我如今就跟你透个底吧,放手去干,什么也别想了。成了,自然有天大的好处落下来,是福泽咱们自己后代的事。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是干什么去了?”

陈大老爷有些愣:“你不是说去收拾刘家的事了吗?”他想起来,便不由有些担心:“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事情都办好了吗?”

许大善人笑了一声便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已经办好了。你知不知道,才刚在宗祠里头,有几个闹腾的厉害的,天降雷火,将他们烧死了。”

什么?!

陈大老爷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可是他很快就又不必许大善人的提醒就想明白了-----天降雷火这种事他是不信的,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有这么多的神仙来帮你惩恶扬善。那就是沈琛早就安排好的。

这也就是说,恐怕那些人算计沈琛开始,这件事沈琛就已经布置好了。

他是故意借着这件事,扣留了刘家的人,同时又安排了护卫去刘家的宗祠,因为他料到刘家的人不会放任自家的顶尖的后辈在驿馆,他们承担不起这个风险,他也知道刘家在榕城势大,因此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后招----比刘家后辈还要重要些的东西是什么?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当然莫过于家中宗祠了。

刘家的宗祠可还挂着先帝御赐的牌匾,这是他们一族的荣耀。

而那些人来驿馆闹事的时候,沈琛一面把刘家的几个后生先给宰了,然后告诉他们,在宗祠那边还要杀更多的刘家后生,引得刘家的人去了宗祠。

而后在宗祠早就准备好的所谓的天降雷火就上演了。

一开始刘家用胡先生,想要用天神发怒这样的理由来陷害沈琛,沈琛现在就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刘家。

可偏偏榕城百姓是信的。

而且沈琛实在是太会收买人心,他来榕城这阵子,做的每件事都是替百姓着想,也从来都不会端着身份架子,哪里都去。

这样长久的坚持有些效果。

毕竟刘必平虽然面上是爱民如子的,可是刘家到底是个大宗族,人实在也太多了。刘必平不可能管好每一个族人。

刘家多有仗势欺人的。

可沈琛却只有一个人,且他表露得如此的好心,百姓们会倒向哪一边,简直是不言而喻。

沈琛这一仗,是又赢了人心,又给了刘必平压力。

巡按御史盯着,满城的百姓看着,沈琛现在又明着指认他事多,剑锋直指他害人,他现在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为刘家的人说话了。

而他不能站出来…

他不能站出来,刘家的人都快疯了。

刘家老宅里头多年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也没有人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哭的跪得,院子里乌压压的都是人。

这个院子是刘家现如今年纪最大的老太爷的院子,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老祖宗,现存的辈分最高年纪也最大的,虽然不管事了,可是谁都知道他的地位崇高,在刘家族中一呼百应。

出了这样的大事,一向靠得住的总督刘必平靠不住了,大家自然要来跟刘家族长讨个说法。

可是说是说讨说法,男人们倒是还能勉强抑制住悲愤不乱来,女人们却都忍不住,一个个哭的赛一个的大声。

都是自小眼珠子一样养大的孩子,一个个的个顶个的金贵,且族中也看他们看的重,她们的心血几乎都付诸在孩子身上了,可是莫名其妙被长辈们带出去喝个酒,明明再普通不过的事,再回来的时候,人却没了!

还有的连尸首都没能带回来。

不少女人已经哭的晕死过去。

院子外哭声震天,房间里头刘老太爷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没有出声。

好一会儿,门才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模样的人急忙进来,喊了声爹。

刘老太爷人已经老了,一双眼睛却仍旧炯炯有神,听见喊,朝来人看过去,嗯了一声便问:“如何?”

他虽然老了,不管事了,可是该知道的却还是要知道的。

这件事一出,他就让自己的儿子先去总督府了。

刘老爷摇了摇头:“必平说…没法子…”

他跟刘必平是堂兄弟,论起来跟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刘必平中举读书,都是他们大房出力的多。

刘老太爷就挑了挑眉,喜怒不辨的问:“没法子?这么多后生的性命,这么多他的叔伯兄弟的孩子,他就一个没法子给打发了?!”

刘老爷自己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叹了声气嗯了一声:“必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重要的事,他竟能不跟咱们打个招呼!若是知会一声,咱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其实打过招呼的。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局面会发展成后来这样。

一开始,刘必平已经说了,到时候场上会有事发生,也说了这个计划是针对沈琛的,要对付的是沈琛。

只是刘家的人参与的没几个,因为这样的事,刘必平惯例是不会安排自家人直接参与的,不想给人留下把柄。

也因为这一点,刘老爷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在沈琛强硬的要求留下几个后生的时候,没能抓住机会据理力争,因为他自己也摸不准事情是怎么样。

只是事情出了之后,他就已经立即补救了,去问过刘必平。

刘必平也给他出了主意,让他领着人去攻打驿馆,逼迫沈琛交人。

谁知道沈琛却比他们预想当中的还要聪明。

第930章 死心

他不声不响的在那儿等着呢,直接就给了他们几具尸体,而后说剩下的都带去刘家宗祠了,刘家众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他要让刘家祖宗看看这群不孝儿孙。

他们为了赶去救人,也为了赶去维护宗祠,根本没得选,顾不得沈琛这边了,急匆匆去了宗祠。

谁知道一去不久,天上就不知怎的突降雷电,劈开了宗祠的那棵大树。

而后引发火灾,连下的那场小雨都没能及时浇熄那场火,刘家的宗祠被烧坏了大门,廊柱等地方全都被烟熏得发黑,遍地狼藉。

这样几番折腾下来,刘家的族人们早已经疲于奔命。

更要命的是,大家都开始隐约觉得或许的确是得罪了妈祖娘娘了,才引发了妈祖娘娘降罪-----说到底,沈琛没有冤枉他们,沈琛说当初胡先生的事其实是刘必平指使,刘家的人心里也清楚,那是真的。

这样一闹,大家都精疲力尽,可是再怎么样,孩子是死了。

人的心都是肉做,哪里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很多人是遭了无妄之灾,至少他们自己觉得是被刘必平给连累了,因此才来刘老太爷这里闹。

刘老太爷知道事态严重,因此特意让刘老爷去找刘必平,让刘必平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挽回一二,就算是已经死了一大半的人,也好歹得从沈琛那里要回几个来。

否则的话,这样的重击之下,人心必散。

毕竟说是在算计沈琛,可是沈琛每每都能完美避开,并且半点亏都不吃的情况之下还击得漂漂亮亮,让你有苦难言。

这样的憋屈多了,谁都会不舒服的。

何况这次可不是普通的损失面子和财物,死的可是人。

刘老太爷心中不舒坦,说的话自然也就不再好听:“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刘老爷皱了皱眉头才试探着道:“他好像还有别的重要的事,儿子过去的时候,他正忙着在书房待客,好半天才有时间来见我。这件事他也早知道了,反而还责怪儿子办事不力,说是我们中了沈琛的计,反而助长了沈琛的气焰。”

真是傻了。

死了这么多后生,为的还都是他设计人家不成,他竟然还反过来怪刘家其他人办事不力?

这话要是传出去,大家恐怕杀了他的心都有。

刘老太爷终于动怒,忍无可忍的伸手摔了个杯子:“他既然这样说,那你就让他自己来处理这个烂摊子!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有脸能跟族人们说的出这样的话!”

他气得不轻,连声咳嗽。

刘老爷急忙上前替他拍背:“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更不值当了?儿子过会儿再去找他…”

刘老太爷摇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头不那么痛了,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垫上道:“你一个人去没什么用处,现在族人都聚在我这里,显然是要咱们给他们讨个公道。可是咱们的话现在刘必平也是不听的了,这样,你带着几个人,好说话些的,一起过去找他。问问他究竟想怎么办。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否则,他们大房都要被刘必平给连累!

刘老爷想了想,便答应了,弓着身子答应了,安慰了他几句,便急匆匆的退出来,挑了几个人一同去总督衙门。

他知道刘老太爷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总得捞出几个人来。

否则的话,以后刘必平再要指使刘家的人办事,那就难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们到总督衙门的时候才知道,刘必平竟不在衙门里------说是有海寇侵袭青河县,他直接赶去青河县了。

大家都呆若木鸡。

怎么也没想到,出了这么样的大事,死了这么多人,还有一些后辈需要救命的时候,刘必平竟一个字都没留下,竟就这么走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立即就有人率先发火了。

他们忍了这么久,家里的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们都忍住了,就是因为相信刘必平总不可能真的甩手不管。

可是等到现在,他们才知道,他们真的不算是什么。

刘必平竟真的不管这件事了,在他自己陷害沈琛不成之后,把他们的孩子陷进去了之后,刘必平却这么过分!

他们围着刘老爷,实在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泄自己的怨忿。

说着说着,越说便越是气愤,不仅开始数落刘必平过往的独断专行,也开始谩骂刘必平的无耻和散漫。

刘老爷被围攻的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才算是脱身,回去便跟刘老太爷如实说了刘必平去青河县的事:“就算是再如何紧急,留一两句话的功夫总是有的吧?可是您瞧瞧,必平这做的都是些什么事?!他想没想过,咱们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刘老太爷同样面色铁青,刘必平这样做,实在是太愚蠢了,原本族人们就已经心怀不满,随时都可能爆发,他现在还做这样的事。

他正在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外头的响声却更大了。

这哭声和吵嚷声吵的人头疼,他头痛的吩咐刘老爷:“让你的夫人出去瞧瞧,这么多人在外面哭声震天,哭的我头都疼了。”

刘老爷应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刘夫人便在外头敲门说是要去请大夫,外头有个媳妇儿上吊了。

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刘氏族中,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刘老太爷豁然站起来,目光如炬,盯着刘老爷吩咐:“去请大夫!去请大夫!”

如果因为这件事再死人,那族中的人心不可避免的要涣散了。

刘老爷也有些懵了,被老父亲一语提醒才反应过来,打开门跟刘夫人亲自出去处置了。

刘老太爷静静的等着,重新坐下来,喝了口茶闭上眼睛,头痛的重重叹了一声气,等着外头刘老爷他们送消息进来。

好在他也没有等的太久,便听见外头的哭声更厉害了。

这下,他实在是不敢再继续端着老祖宗的架子继续在里头万事不管,只好开了门,由一个老仆人颤巍巍的扶着出了门。

第931章 无策

这一出门,他才知道情况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更差上许多,外头继十三夫人上吊了之后,九太太也撞了院门口的石墩,现如今正被人围着,生死不知。

这么多年来,刘家从未试过如此滋味。

他们人前显贵,人后也尊荣,从来一族中人都互相扶持,互相给脸面,团结友爱,做事也有商有量。

并不因为亲疏就苛待谁,捧着谁。

也正是因为这样,刘家才能在榕城一呼百应,立足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事情忽然之间起了变化。

大家对刘必平和族中长辈们的信任,就因为几个孩子的死,而彻底都消耗殆尽了。

刘老太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死了的其中那个,还是进士,往后说不定就是另一个刘必平,是家族未来的希望。

他自己也花费了极大的心思在他们身上,期望他们能把家族发扬光大。

他眼睛里慢慢有了泪花,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口气,摇摇欲坠的被下人搀扶着,跺了跺手里的拐杖。

可是哭声太大了,喊声也太大了,并没有人听见。

管家觑着他的面色,急忙喊了一声:“众位老爷太太们,可千万别再闹了,这样闹下去,成什么样子呢?老太爷在呢,你们有什么事,好好同老太爷说,老太爷总能替你们作主的!”

这话换做从前还有人信,可是现在,谁还信呢?

三房的九老爷含着眼泪噗通一声跪在刘老太爷不远处磕了个头,语气里犹带着哽咽:“老太爷!您说句公道话,这么多年了,我们是尽心尽力替族里办事…”

他说不下去了,掩面哭了一会儿才强撑着道:“可现在,您看看我们,好容易养大的孩子啊,现在说没就没了,连个交代都没有!”

一个人一生有几个二十年呢,他花了二十年精力养大,好容易还是个万里挑一的少年进士,可是一转眼就没了。

族里总得给他个说法!

陆续有人哭出声来,刘老太爷有些艰难的撑着身子看着他们,知道这件事是难以轻易善了了,叹了声气,慢慢的道:“必平他去青河县处置海寇的事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让他给你们一个交代…”

正说着,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径直到了七老爷跟前,大声的跟他说:“老爷!十六少爷回去了!十六少爷回去了!”

众人便都是一愣。

族中除了几个实在扶不起来的,安排去打理生意的和一些庶子,其他行六的到二十二左右的都去了驿馆晚宴。

十六少爷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说死了几个人,认出来的并没有十六少爷,也就是说,他的确是还活着。

可是沈琛看人看的死紧,他怎么会轻易就把人给放了呢?

刘老太爷一愣,急忙便问:“真的?!”

小厮把头点的如捣蒜:“千真万确!真的回去了,是他们亲自去接的,从驿馆里接出来的!”

刘老太爷就愣住了。

刘老爷也一脸错愕的回头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还是七老爷一把拽住了小厮的衣襟,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清楚些?就只有十六少爷一人出来了吗?其他人呢?!”

他自己的儿子也在里面,还是最小的,是被哥哥们带去看热闹的。

他原本是个书生,万事不管的,要不是因为小儿子被牵扯进去,今天也不会来闹了。

小厮应了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的点头:“只有十六少爷一人出来了!听说,听说是因为…因为十六少爷那边求了许大善人,托了许大善人的门路,见到了钦差侯爷,侯爷不知怎的,就答应放人了…”

整个院落便有短暂的静默。

求了许家?

真是笑话,在榕城,刘家的人竟也有去求许家的一天,等许家替他们找门路?!

刘老太爷觉得心里发寒,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开了这个头,族人们便会觉得刘必平无用,刘家宗族无用,护不住晚辈,护不住姓刘的人。可是钦差大人那边,却只要去求一求,说说好话就行了。

相比较起来,谁更值得取信,谁更值得去奉承,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没有父母会舍得拿自己的孩子的性命来赌的。

刘必平之前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可是他知道了有什么反应吗?除了出了个激怒沈琛,让沈琛杀了更多的人之外,他还做了什么?

他跑去了青河县,选择眼不见为净。

信他?

刘老太爷苦笑了一声,自己都不信。

果然,那小厮的话说完了以后,七老爷便吞咽了一口口水,看了看这边的刘老太爷。

而后,他一句话不说,忽然跪下来,朝着刘老太爷磕了三个头。

众人都愣住了,院子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沉默和尴尬。

过不多久,七老爷才重新沉默着站了起来,扶起了早已经哭的没什么声音的夫人,一同慢慢的步出了院子。

他们的离开像是开了个头,不过一会儿,刚才还闹腾的厉害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了,不时有跟着他们出去的。

刘老太爷沉痛的闭上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刘老爷跟刘夫人才急忙喊了一声。

刘老太爷摆了摆手,带着无奈,也带着些讥诮的笑了,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再看看刘老爷跟刘夫人,反问他们:“现在还有什么法子?留得住吗?再留,就成仇了!”

是啊,他们自己没能耐也不想帮他们救儿子,现在只要去求求沈琛,儿子却能回来了,刘家的人要是再要阻止,只怕族人们都会立即暴怒,从而引发巨大的冲突。

只是现在,虽然没有冲突,可是其实人心也已经不可抑止的涣散了。

刘必平…

刘必平啊,这个他曾经最看好的后生,现在却好似已经不是他从前最喜欢的那个后辈了,他变得面目全非,让他都不认识了。

刘夫人小声的啜泣起来。她是真的觉得灰心了,这么多年,她还没有见过刘家这样束手无策过。

第932章 等死

刘老太爷一反常态,没有出声呵斥,只是站在风口里立了很久,等到风吹的人都有些站不住了,才淡淡的道:“别哭了,再哭下去,旁人还要以为我们大房也出事了。收声吧,事情已经如此了,接下来要如何,便随他吧。”

顺其自然,听天命吧,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谁让真正能发号施令的都在外头。

可是说是这么说,作为刘家的族长,和辈分最高的长辈,他还是不能做到完全的坐以待毙,他想了想,便吩咐刘老爷:“带着些人一起过去,看看是不是钦差放出来的倒钩,能挽回便尽量挽回罢。”

刘老爷应了一声是,心里却知道已经阻止不了了。

刘老太爷便又吩咐:“还有,让刘旺去带封信出去给必平,问问他,这个家到底还要是不要。”

刘老爷答应了一声,见刘老太爷脸色不好,等到刘夫人出来,便叮嘱她:“去请大夫来,让大夫好好给老爷子瞧瞧,别真的气出什么病来。”

刘夫人哽咽着答应了一声,忍不住又低声道:“这回总督做的这是什么事?好好的家,都快被他给毁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刘老爷叹了声气:“别说这些了…”

正说着,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总督府来人了。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又惊又喜。

难道刘必平也不是真的甩手就走了?

刘老爷急忙答应,又回去跟刘老太爷说了一声,在屋子里等着总督府的人进来。

可总督府来的却只是个小厮,且还是总督夫人鲁氏派来的,说是想要回老宅来住一段日子。

鲁氏出身算好,是山东大族,又贵为总督夫人,从前总是高高在上,虽然跟刘夫人相处的也算是不错,可是从来也没出过回老宅来的事。

刘老太爷显然有些失望,皱了皱眉看了刘老爷一眼,淡淡的道:“让你媳妇儿去安排吧。”

刘老爷自己也失望,应了一声,出去跟刘夫人说了,又问那个小厮:“总督夫人怎么想到要回来住?”

小厮也说不清楚。

刘老爷只好不再问了,去跟刘夫人交代了以后就领着人去了驿馆一趟。

他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七老爷夫妇出来,两人相较之前的面如死灰,显得红光满面,见了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目光都有些闪躲,很是尴尬的喊了一声大哥。

刘老爷嗯了一声,滋味莫名的问他:“怎么样,人领回来了?”

七老爷夫妇胡乱的点了点头,便垂着头往旁边走,摆明了不大想继续说下去。

刘老爷心里觉得有些悲哀,又觉得有些讽刺,背着手苦笑了一声,让他们走了。而后他站在驿馆旁边的大树底下,看着他熟悉的兄弟们一个个的领着孩子兴高采烈,感恩戴德的出来。

旁边的管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低声喊了一声老爷,他才回过神来,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闭了闭眼睛道:“回去罢。”

没用了。

沈琛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竟就让这些人忘记了,家里还有些后生就是沈琛杀的。

刘家族人都只记住了刘必平的袖手旁观,把仇都记在了刘必平身上。

这个少年钦差…

也不知道刘必平以后可怎么办。

原本该在青河县的刘必平却半点也没有被这件事影响。

当然,说是半点都没有,那显然也是不现实的,毕竟那些后辈们都是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其中也不乏他喜欢的,亲自扶持过的侄子堂弟等等。

可是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就算是气的跳脚又能怎么样?都是于事无补的事,发脾气又不能解决问题。

现在刘家都已经掉进了沈琛制造的漩涡了,再说其他的都没什么意义。

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他阖上眼睛,觉得有些精力不济,算一算,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能睡个整觉了,前天晚上更是因为那件事而一整晚都没有合眼。

海边的风大,他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拍在岸边,好一会儿才问:“消息准吗?”

桥头上的黑衣人点了点头,肯定的跟他说:“您放心,按照您的意思,用那个孩子引着寿宁郡主去了石田村。石田村里早已经没有人了,原本就是弃村,只剩下些得了瘟疫的,寿宁郡主进去了,非死不可。”

是,沈琛用他的族人的血来让他痛,他当然就要用沈琛在乎的人的性命让沈琛同样感受感受这份痛苦。

他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杀鸡儆猴这一招吗?

相比较起来,沈琛用的筹码可远远不够。

虽然那些后生们的确让人惋惜,他也的确是很焦躁不安加痛苦,可是想想寿宁郡主之于沈琛的重要性,他忽然就觉得一点儿也不痛了。

沈琛把卫安看的那么重,郑王他们也把卫安看的那么重,现在卫安跟那个明家的孩子都死了,沈琛到时候怎么跟郑王交差?

就算是能交差,不考虑得罪郑王的问题,沈琛过得了自己那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