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郑王妃转过头去看,见是孔嬷嬷,便摇了摇头:“安安,安安她不行了!”

孔嬷嬷只觉得口干舌燥又腿软,啊了一声惊慌失措的追问:“不是说好好儿的吗?怎么忽然,忽然就…”

纹绣和蓝禾几个人的哭声哭的人心烦,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见没人来理会她,又看沈琛麻木的坐在桌边如同呆住了一般,才上前了几步掀开了帐子。

帐子里头躺着卫安,蓝禾正细心的拿了布给她擦脸,她一张脸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血渍还没彻底擦干净的缘故。

这得是流了多少血出来?

孔嬷嬷心慌的厉害,不敢再多看,急急忙忙的道:“我…我去告诉老太太…”

她急忙转身跑了。

沈琛抬了抬眼皮,朝着她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着雪松使了个眼色。

雪松很快跟上去了,郑王妃咬着唇,想哭又不知道为什么哭不出来,好一会儿才道:“我…我这就让人四处去通知一声…”

沈琛忽而出声喊住了她。

郑王妃急急忙忙的转过头来,听见沈琛说话勉强问道:“侯爷,怎么了?”

“这中毒中的蹊跷,去厨房里问一声,是谁给郡主熬的药。”沈琛面无表情,眼里的情绪阴沉得吓人:“总不能让郡主无缘无故遭此大难!”

郑王妃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了起来,握住了丁香的手急忙吩咐自己身边的嬷嬷:“快去!快去问问,究竟是谁给郡主熬的药…”

正说着,外头便又跑进来一个管事妈妈,对着郑王妃和沈琛便跪了下去:“王妃,侯爷,管着厨房的郑家的…她…她投井了!”

郑王妃又急又怒:“投井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心虚,因此畏罪自尽了!”

屋子里吵吵闹闹的,那些下人们也都因为这个消息而都一时之间乱了套,郑王妃只觉得被气的头晕目眩,心里又是气又是急,只差没有哭出来。

第1115章 准备

丁香在旁边看着她摇摇欲坠,也吓得厉害,在旁边一把搀扶住了她的胳膊,就带着点哭腔喊了一声王妃:“您节哀顺变…这还有许多事要您处置呢…”

郑王妃的确不敢倒下去,从前什么事都有卫安或是郑王撑着,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还多了个如今在襁褓里的幼儿。

想到郑王杳无音信,到现在还生死不知,而卫安竟然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就觉得寒意一阵一阵的往上涌,冲的她几乎站立不稳。

好一会儿,她才忍住了,回头愤愤的冲着丁香吩咐:“她们以为这样便能脱罪了!我就不信她家里人不知道!给我查,带着人把她家里人给捆起来!送到顺天府去!罪名就说是谋害主子,让顺天府好好审一审,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在背后作怪!”

丁香知道事情严重,一点儿也不敢耽误,立即转身就去了,临去了还有些迟疑的转过身来,想到什么就叮嘱郑王妃:“王妃…您看好小世子…”

卫安已经出了事,小世子不能再有事了,否则的话,这府里就真的是没个盼头了。

郑王妃被她说的一怔,很快就意识到她说的有道理,急忙点头,严厉的吩咐奶娘:“抱着孩子就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她想起之前的事了,百合抱着刚出生的小世子想去跳井,那个时候,还是卫安当机立断,审出了地方,才把孩子救回来了。

可是现在却再没有卫安保护她们了,她们只能靠着自己。

她吩咐完了奶娘,便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掀开了帐子,眼里含着热泪的摇了摇头:“我来吧!我…叫我也尽尽心意…”

卫安也算得上是她的女儿,她答应过郑王,一定会把卫安当成自己的女儿的,只可惜她还来不及对卫安好,还来不及替卫安操办婚事,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上前坐在了床沿,想接过蓝禾手里的湿帕子,却发现卫安的眼皮动了动,不由得便愣在了当场。

而后她又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没理由的,人都已经断气了,七窍流血的,怎么还会动呢?

可是等到卫安睁开了眼睛,握住了她的手,她便知道自己刚才不是错觉,感受到手掌心里卫安的手的温度,她一下子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

卫安却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郑王妃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就住了口,转过头去镇定的吩咐蓝禾:“把帐子放下吧,省的侯爷看见了心里难受。”

几重帐子一放下,外头的喧嚣便霎时都听不见了,郑王妃俯下身看了卫安好一会儿,才哭着到:“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真的出事了…”

失而复得大约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事了,郑王妃激动的厉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问她:“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已经意识到卫安这是在故意演戏给别人看了。

卫安点了点头,接过蓝禾递过来的帕子,声音极轻的道:“我之前在门口火药爆炸的那一次,便没有受伤,一直都是故意在床上躺着装作昏迷的。”

郑王妃听的有些糊涂了,不大明白的问她:“既然没事,怎么…”

她问完了便立即反应过来了,卫安这么做,总是有她的道理的。

蓝禾果然在旁边轻声说:“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出炸药伤人的事儿,那么多人,还就有几个人扑救,却朝着郡主来了,怎么看都是别有用心。当时情况紧急,周围或许还有许多人,要是郡主没事,我们府上护卫又不多,那些人是可能狗急跳墙拼命的,因此侯爷跟郡主才想到了这一招…装作是重伤晕过去了…”

这么一说倒也说得通,郑王妃哦了一声,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很快就又反应过来了,有些结巴的问:“那,那为什么孔供奉…”

她立即就又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傻问题了-----孔供奉可是卫安的人了,从冯淑媛的那件事之后,孔供奉就对卫安唯命是从。

她全然明白过来了,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那今天闹的这一出…”

卫安对她笑了笑,轻声道:“躺了这么多天,送的药每天都没什么问题,唯独今天早上送过来的,里头是有剧毒的,是鹤顶红,喝了便立即毙命的那一种…”

郑王妃听的不寒而栗,愤怒的问:“是谁?!谁这样心狠手辣,竟然敢收买我们府里的人对你下毒?”

卫安便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

那些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这些天卫安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就没有露出过什么把柄,能忍到现在才动手。

而动了手之后,投毒的有嫌疑的人不等她们去查,立即就先自己自尽死了,一点线索都不留给她们。

可是同时,府里的消息总要人传出去。

沈琛装作盛怒的样子让郑王妃管束好府中下人,不许人随便进出,那么这个时候非得出去的,就都很可疑了。

不管是谁,雪松已经去跟着了,都会露出马脚的。

只希望背后的人不会是临江王妃,她要是真的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那就不得不撕破脸了。

卫安已经不能容忍。

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郑王妃急忙替她拍了拍背,压低声音道:“那我出去让人看看府里是少了哪些人罢?”

到时候也能两厢映照,总是更稳妥一点儿。

卫安点点头,见郑王妃站起来,便道:“好,您看着些小世子,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郑王妃用力的点头答应了,快步出了门,吐出一口气来,就听见管家媳妇儿小心翼翼的上来问要不要准备寿材。

她脚步不停的下了台阶,皱眉道:“家里现在乱成这样,哪里有心思,先给我查!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家里装神弄鬼,竟然还敢向郡主下手投毒,真是翻了天了,一个个的心里见没了主子…”

第1116章 是你

郑王府里头忙忙乱乱的乱成了一团,孔嬷嬷心里也乱的厉害,心里头就好像是一百只锣鼓同时在响,动静大的很,她急急忙忙的出了郑王府,一时之间竟觉得天上的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茫然的往定北侯府去了。

到了定北侯府,她在门房处坐了好一会儿。

里头的门房见是三夫人跟前的红人孔嬷嬷,一时之间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端茶递水姻亲的很。

孔嬷嬷却根本没有心思应付,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便托词说家里有事,从角门又拐出去了。

不能现在告诉三夫人和卫老太太她们,一说了,她肯定要被揪着问许多细节的。

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反正已经做下了错事,想要回头已经是不能了,便是她能回头,三夫人也不会原谅她了。

只好顺着一条道走到黑了,好歹孩子们还能得些好处。

至于她自己?她走着走着哂笑了一声,已经存了死志,三夫人对她这么好,她牵连了三夫人,心里过不去,只好以死谢罪了。

只是在这之前,还是先得把事情办好才是。

她匆忙回了家,掩上了门,喝了口茶便又出了门,一路走到一条小巷子里,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张陌生的脸露了出来,嘶哑着声音不耐烦的问她:“你找谁?”

她有些急,张嘴说了一声:“我找…”刚说完就想到了之前邹青说过的,不许提他名字的话,就改了口:“我有事,是…王府的…”

那个汉子皱眉看着她,迅速伸出手将她拉了进门,又迅雷不及掩耳的把门掩上了。

孔嬷嬷差点儿跌了一跤,回头看着他,立即就道:“快去通知你上头的人一声,已经死了…寿宁郡主已经死了!”

那粗糙汉子狐疑的盯着她瞧了一瞬,才终于又开了口:“当真吗?”

这个消息是不能有半点讹误的-----一旦寿宁郡主确定真的死了,那么他们就得紧跟着把之后的善后的事处理好。

譬如说下毒的那些人,她们的家里都是得安排好的,送走的要立即送走,不留痕迹,该杀的知情人也得杀。

要嫁祸的也要嫁祸,把这件事转接到那个跟沈琛不和的临江王身上去。

孔嬷嬷想起那个场景就吓得打颤儿,肯定的点了点头,再三的跟他确认:“是真的,当时孔供奉老大夫都来了,都说是没救了,让准备寿材,平西侯生了好大的气,都快气疯了…他一定很快就会觉得不对的…”

对啊,他一定很快就会察觉出不对的,沈琛对卫安的在乎,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知道他为了卫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卫安死了,投毒的人自杀了,他稍微冷静,就算是不够冷静,被林三少或是楚景吾他们一提醒,也会知道孔嬷嬷去的太频繁而且太是时候了,肯定会查的。

那个汉子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的看着孔嬷嬷笑了笑:“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他已经飞快的从背后掏出了一把小刀,飞快的朝着孔嬷嬷飞捅了过去。

今天孔嬷嬷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里的,发现她不见了,沈琛就会更加确定她有关系,杀了她,才能永绝后患。

孔嬷嬷吓了一大跳,躲闪不及,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就跌坐在了地上。

那汉子扎了个空,立即就又朝地上的孔嬷嬷扑了过去。

孔嬷嬷吓得腿都软了,根本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躲闪,尖叫了一声瘫软在地上。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孔嬷嬷尖叫着反应了过来,趁着那个男人一时愣神,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

男人瞪了她一眼,却不担心她能跑脱,上前几步侧耳听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谨慎的问:“谁?”

“查逃犯的!”屋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前天尽头那家王员外家里出了盗贼,他们说你们这院子长久没人住,最近忽然人来人往的,我们过来瞧瞧!快开门!”

男人面上的狠厉便一闪而过,可是随即在那砰砰砰的拍门声中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不能闹出动静,那些衙差应该是很好打发的…

他对着孔嬷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的将门开了一条缝儿,带着些小心谨慎的笑意道:“我们都是从前就住在这里的老住户了,不过是去保定府投奔亲戚了一阵儿…怎么能是盗贼呢…”

“是不是的,开门再说!”那外头的人不耐烦了:“别叫我们难做!”

没有穿衙差的服饰,可是听口气和看那身形的确像是官府的,男人怕之后再招来人事情闹大,不情不愿的开了门,迎着他进了门就陪笑道:“你瞧瞧,这屋子总共就这么大,哪里能藏人呢?就我跟我媳妇儿两个人…”

正说着,那人就哎呀了一声:“这不是孔大嫂吗?!”

他说着便睁大了眼睛,看着呆若木鸡的孔嬷嬷和一时之间懵了的男人,左右看看便沉下了脸:“你媳妇儿?!孔大嫂,你这可不厚道啊,背着我大哥,在外头不守妇道…”

孔嬷嬷整个人都已经被吓傻了!

这哪里是什么衙差?根本就是雪松!

之前差点儿丢了一条性命,现在看见雪松,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喜是忧,呆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雪松根本不管她,上前一把扯住她冷笑了一声:“走!跟我去大哥跟前说个明白,平常看你相夫教子的,可是竟然是这么个人…”

男人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想要上前抢人又顾忌着他是官府的人,不敢动弹,好一会儿才道:“这…”

孔嬷嬷被扯着踉跄着往外走,心里一时之间乱的很,正不知怎么办,就听见后头的男人阴恻恻的喊了一声。

她不由便缩了手回头。

“他说的是,你也要顾念顾念丈夫儿子啊。”男人阴恻恻的看着她冷笑:“我之前倒不知道你有家室的。”

第1117章 打算

孔嬷嬷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她之前就怕邹青怕的厉害。

邹青是把她家里给踩点踩熟了的,她家里多少口人,甚至亲戚在哪一块儿都清清楚楚,要是真的想对她们家人怎么样,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不敢走了,看着面前的雪松心里又很为难,雪松跟来了,就说明事情肯定是败露了,果然沈琛是个聪明之极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她知道跟着雪松,不管怎么样性命总是能保住的。

卫安看上去心狠手辣,可是她待家里的人向来是很好的,对她们这些底下的人也向来都很关照。

想起这些,她的面色便严重的发白,伸手攥着衣摆望着眼前的人,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

跟着走吗?

跟着走的话,孩子们就完了。

她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下意识的便弯腰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那个男人在背后皱着眉头看着她们两个,手慢慢的开始往后移动。

雪松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回头,仿佛是无意的看了他一眼,问他:“你不知道她有家室吗?!她可是定北侯府三夫人的管事嬷嬷!你竟然敢这么大胆!”

男人闪电般的缩回了手,看着外头行人诧异的目光,大有深意的看着孔嬷嬷啧了一声:“她骗我说男人死了,我哪里知道她竟是骗人!这老货肯定是想骗我的家财…若是让她得逞了,我必得要她全家人的命不可!”

这话听在孔嬷嬷耳朵里,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雪松已经不管不顾的揪住了她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今天我便要让你把话给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竟敢这样对待我大哥…”

他拉着孔嬷嬷飞快的到了外头,当着一众小摊贩的面拉着孔嬷嬷扬长而去。

男人在门后看着他们出了门消失在了巷子口,立即便飞奔掩上了门,径直跑进了屋,从后院出了门,一路跑去了云秀坊。

云秀坊还没开门,正是下午的时候,姑娘们都闲着,院子里清闲的很,他轻车熟路的从角门进去,一进门便看见一个丫头,急忙朝她招了招手。

丫头飞奔着到了他跟前,急忙弯腰。

他挥手给免了,急匆匆的问她:“邹爷来了吗?”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就在里头呢,李叔,要我去通报吗?”

李叔沉着脸点点头,叫她快去:“就说我有要紧事禀报,请邹爷千万抽时间见我一见,否则便来不及了!”

顺天府那边的人把孔嬷嬷带走,只怕到时候误打误撞会把事情给审出来,到时候又会生出幺蛾子。

真出了事,他们负责这些事的人的命别想保住了。

他急得很。

小丫头不敢耽误,飞奔着进了门,见邹青斜着眼睛看了过来,忍着腿软急忙上前,低下声音道:“邹爷,外头李叔来了,说是有万分要紧的事情找您…”

邹青蹙了蹙眉,立即便道:“叫他进来!”

李叔是他派去跟孔嬷嬷接头的,这个时候过来,还说有什么要事…能有什么要事?必然是卫安那边的事。

不管是事成了还是事发了,都耽误不得,得立即进行下一步的准备。

因此等到李叔进来,他连礼也没让行,立即便指着他说:“得了,别来那些虚的。到底怎么样了?”

李叔也不敢耽误,将孔嬷嬷来报消息的事情告诉了他,末了又道:“偏生我们那片王员外丢了东西,最近到处都是搜贼的,没想到衙差就找上门来了…”

邹青立即便皱紧了眉头,狐疑的问:“什么衙差?”

李叔便解释了来龙去脉:“最近王员外家里丢了东西,到处都是找盗贼的穿了便衣的衙差…”

邹青不信,斩钉截铁的摇头:“就这么巧?”他说完,立即便道:“现在不管这些,你先去派人去顺天府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个所谓的衙差把人带进去了,做的聪明些,别自己露出身份,就说是定北侯府的人,她们三夫人发现管事嬷嬷不见了,特地去顺天府问一声。”

李叔立即便答应了,转身就走。

邹青看着他的背影,又招手喊进几个守在门口的人来:“你们去注意郑王府的动静,问问对面的锦绣楼,看看情形。”

他们在郑王府是还有暗桩的,不可能只把希望寄托于一个孔嬷嬷身上。

如果确定卫安真的死了,那那些办事的人就得立即处置掉。

底下的人纷纷应是。

邹青便快步走到桌前拿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过了会儿等到云秀坊的妈妈进来了,才招手让她到跟前,问她:“都明白了?”

已经是很有些寒意的深秋了,可是那妈妈仍旧只穿着薄薄的一层立领中衣,外头罩着一件纱衣,摇着团扇妖妖娆娆的点头,又啧了一声:“您是一开口就要吩咐杀人的主儿,可是就可怜了我们了,他好歹也是个侯爷,真要是死在了我们这里,还不知道我们这小地方能不能扛得住呢。”

她一面说,一面靠在了邹青身上哎哟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事儿稳还是不稳?我们可不是跟你似地,上头有参天的大树,出了事,头一个逃不掉的,可就是我,你可得说话算话…”

邹青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似笑非笑的抬起她的下巴:“你这个人精我还不知道?狡兔尚且三窟呢,何况是你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你会怕沾上事儿?”他说着又端正了脸色:“说正事儿,这事儿你可不能出差错,让他死的务必合情合理。”

妈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啪嗒一声将邹青捏着她的下巴的手给打开:“我还不知道你不成?你放心吧,这几天他见天儿的往姑娘们房里跑,啧啧啧,那个模样,说他色中饿鬼一点儿也不冤枉他,这样的情形,就是铁打的恐怕也经受不住多久,我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掏空,要是再多灌点儿黄汤…那就更不必说了…”

第1118章 败露

那就是人不知鬼不觉了,邹青满意的笑了笑,整理了衣裳嗯了一声就往外走:“那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你一定要做好,务必不能叫我失望,否则我在老爷跟前的体面,可就都没了。”

妈妈摇着扇子,又是咬牙又是笑:“我知道了!你就是吃准了我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了,这么些年了,我跟着你,没名没分的,受尽了委屈,你就这样拿捏我吧!迟早有一天,你瞧我…”

到底是说不出来了。

邹青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名分?你愿意回家当那有名分的?我知道你,只有这迎来送往的才适合你,真要是让你在家里呆着相夫教子,你就又嫌弃死板了。”

这个男人永远能用几句话便把你哄的服服帖帖的,妈妈叹了口气,看着他出了门,拿过桌子上他喝过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喝了一口,才咽下了心里的苦涩,回头自己去厨房里头走了一圈。

关中侯最近几乎天天都来云秀坊,简直就如同在云秀坊里头生根了一般,根本舍不得离开这儿半步,姑娘是一个个的换,看着哪个都觉得好。

这不愧是熬死了两个媳妇儿的男人,喜新厌旧又嗜好特别,恨不得能醉生梦死。

最近他越发的嚣张了,竟然还提出要两个花魁伺候他一个人,竟然还打了周家的公子…几乎独霸了云秀坊最能耐的几个花魁。

不过也正是要多谢他的无法无天,让大家都清楚的看见了他只看重女、色的这一面,到时候他死在女人肚皮上,也就不会觉得有任何地方值得奇怪了。

她笑了笑,伸出手揭开盖子,在汤盅上方弹了弹,将一些白色粉末抖落在了汤盅里头,然后再面不改色的一点一点搅匀,而后才掀了帘子出门吩咐丫头:“该送上去给关中侯的吃食都该送上去了,别惹怒了人家,好好招待着!”

邹青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却不能不把邹青的交代放在心上,他要做什么,她总是要替他完成的。

也不知道邹青现在如何了,蒋松文要他去办的那件事烦人的很,她已经许多次瞧见了他愁眉苦脸的在那里发愁了。

她倚靠在软枕上坐着,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忽而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尖叫,紧跟着伺候花魁的小丫头就哭着喊着从二楼的房间里闯了出来。

云秀坊是设计成了圆形的楼,中间是空的,四面都是房间,那个小丫头这么一喊,许多客人便都听见了,一楼大厅中央正沉迷于歌舞的那些客人也都听见了,不由得起了一阵骚乱,而后都抬头往楼上看去。

小丫头抖得厉害,见有龟奴上来,哇的一声哭了:“关中侯,关中侯他出事啦!”

众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妈妈在门槛处听了一会儿,已然知道事情是成了,慢慢悠悠的进来,立即换上了一副急切的神情:“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哭什么喊什么?!老娘这里是做欢场生意的,可不是义庄!你们号丧呢?!”

说着她已经举步上了楼。

而龟奴却已经急匆匆的出来了,看见了他脸上一慌,急忙道:“妈妈,快请大夫!出事了,这是…”

他顿了顿,也没什么好藏的,咳嗽了一声就道:“这怕是…马上风啊!”

啧啧啧!底下的客人哄的一声就笑开了炸开了,一个个的不怀好意的眉开眼笑的朝楼上涌去想看热闹。

这个关中侯他们当然都知道,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几乎霸占了云秀坊最近最热的几个姑娘们,偏他有钱,又横,不要命,连周家公子都给打了,没人敢怎么样他。

这么个玩法儿,可不就得被掏空了么。

妈妈的步子停了停,就急忙上了楼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咳嗽了一声道:“快请大夫去!”

众人这时候已经涌到楼上了,一眼就见到来不及掩上的门里头的香、艳情景,几乎是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这个关中侯,还贴在花魁姑娘的肚子上抽搐呢,看那样子,可不就是喝酒上了头,然后又太过疯狂,才引发了马上风嘛?

这就是命。

可惜大夫请的太晚了,人还没来,关中侯就已经不行了,花魁姑娘吓得不行,整个人几乎都是傻的,被小丫头扶着往后头去梳洗了。

妈妈便叹了一声气,让人去处理后头的事,请官府的人来验尸。

这等达官贵人死了,官府肯定得过问的。

不过也没什么好查的,关中侯荒唐是出了名的,事发的时候又这么多的客人在外头瞧着,都看见了他那副场景,异口同声的说他就是喝酒喝多了,又太过火了,才会出这样的事。

衙差和仵作收了一份厚厚的银子,也就啧了一声,了结了。

关中侯本来就是个破落户,是被提拔成了驸马,这京城的人才愿意看他一眼,可是随着永和公主的病重,大家都知道他这驸马的位子也是悬了,活着还好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大手大脚的撒银子,大家还能理会理会他。

一旦他死了,谁还愿意替他出头?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连个替他喊冤的人都不会有。

他的儿女们又都还小,还在千里之外,更不可能了。

妈妈打发走了官差们,疲惫的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唤了过来,让人叫关中侯的那些下人们来收尸。

她自己躺了一会儿,慢慢的回了神,就又直起了身子,吃了些东西,才吩咐人:“等会儿若是邹爷那边有了消息,便回来告诉我一声。”

不知道为何,虽然她自己这边进展得很是顺利,可是总是心里极度的不舒服和不安,好似总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地。她这边既然顺利的话,那自然就不能再出什么差错,她是担心邹青那边会出什么意外。

底下的人答应了,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一会儿,还是觉得心里烦躁的厉害,不由得坐了起来,下了床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气都喝光了。

第1119章 征兆

喝了一杯冷茶,肚子里冰冰的不舒服,连喉咙里也都不知道梗着什么东西,她一晚上走动了无数次,打开窗户看外边有没有消息。

可是外头夜色如墨,一晚上都风平浪静,毫无消息。

事情是处置好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渐渐的直起腰来,看着外头渐渐亮起来了的天色有些发愣,而后便慢慢慢慢的穿了鞋站了起来。

如果是出了事的话,怎么的那边也该会给个消息的-----她这里可是云秀坊,邹青知道她能传消息给人救命的。

一晚上没半点消息,那便说明是真的没事了罢?

她这么想着,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替自己觉得悲哀,她这样的担心他,为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是他却连个无事的消息都不愿意送来。

她这边还刚冒着得罪靠山的风险,替他解决了关中侯呢。

额角处的青筋隐隐的跳的厉害,她伸手捂住,一时竟有些头晕目眩,差点儿没站稳,外头替她跑腿的婆子进来回禀消息,看她的面色这么差登时便吓了一跳,急忙问她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她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问她:“都怎么样了?如鸢没事罢?那边通知了没有,没有闹事罢?”

婆子急忙回她的话:“如鸢姑娘受了些惊吓罢了,没什么大事,大夫看过了,说是喝几幅药便不碍事了,就是得再休养一阵子,关中侯那边的下人也已经去信通知了,是个老头儿过来替他收了尸去,听说其他的人都已经一哄而散了…”

妈妈嗤笑了一声,面露不屑。

关中侯这个人向来只在女色上用心,对下人实在算不得好,而且他又是个手里没成算的,底下的人跟着他可找不到什么好处。

就算是家生子,碰上了这样的事,也都尽可找个借口就跑了,没苦主去追,难道官府还真的会多管闲事,管这些逃奴不成?

她嗯了一声,想了想,便道:“扔些银子给他,就说我们也已经仁至义尽了,关中侯死在女人肚皮上,这也是我们没料到的事。”

婆子点头哈腰的笑起来:“可不是么,妈妈也真是一等一的良善了,换做旁人,谁还愿意搭理这事儿,他分明就是不听劝,咱们多少人劝过了,他就是一意孤行,啧啧啧,一天到晚如狼似虎的,金刚铁打的,那也撑不住啊!”

这些话便说的太不堪入耳了,只是她们到底是院儿里的,说这些也是说的习惯了,张口就来。

妈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大耐烦:“好了,照我说的去做,将事情都处置好,也不必难为人家,去吧。”

她打发走那个忠仆,一是这种愚忠的人最容易死脑筋,要是被人撺掇一下来闹事,一不小心死了或是伤了,事情就容易起波澜。

二是,到底她手里没沾过多少人命,她自己当初坠入这个深渊,已经吃够了苦头,因此便总对着手底下的女孩子格外的仁慈一些,心软一些,对旁的人,虽然因为是邹青的对头而不得不下杀手,可是能稍微松松手的,自然是松一松心里更安心一点。

那婆子看出她心情不好,讷讷的搓了搓手,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去了。

妈妈自己坐在床沿,等了半天,先去后头看了一眼如鸢。

如鸢正发着高烧,伺候她的小丫头见了妈妈来了,便忍不住哭了:“姑娘吓得厉害,烧着也总是喊…”

关中侯那就不是个东西,对待女孩子们从来不怜香惜玉,如鸢在他手底下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花魁,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又忽然死在她肚皮上,怪不得她会吓成这样。

妈妈沉默了半响,握住了如鸢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算了,这样子留在楼中也不能如何,不如便送去外头静养一阵子吧。”

送去静养,说是静养,可其实就是不必接客了。

可是如鸢可是这云秀坊的花魁之一啊,历年花魁可就一个,云秀坊也不过才有三年中能在京城如此多的妓院里头拿到花魁的名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