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鸟的心,呼啦一下,跌到肚子最底层。

晚间回到家的时候,不但马车丢了,菲菲大小姐因公受伤了,就连她自己,也没有买来一件像样的衣服。

倒是从喋喋不休的糖心那里,林无鸟终于弄明白那放牛放豹放恶犬的李相爷,居然还是林大当家的死党。

“他就好那口,自己养了宠物,总喜欢放出来与民共享。”二十姨娘捧腮感慨,“真是个好官哪!”

“……”林无鸟彻底没有了语言。

原来这是与民共享啊,真是个和谐睦民的好公仆。

御厨资格选那天,林无鸟还是穿了一身男装去PK。

所幸林大当家对她的服饰并没有不满,本来嘛,这个靠技术吃饭的人,是不拘于外表的。

选拔御厨的一共有两人。

一名是和谐睦民的李相爷,本着一切为了吾皇的态度,他当仁不让地占了个裁判的名额,另外一个,就是当朝御厨的头儿,第一厨的孙儿,苗满席。

林无鸟是林家选送的三名之一,自然站在了头排。

裁判和选手之间隔了层布幔,林无鸟垫起脚,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大家不要紧张,今日所比试的,不外乎是基本功,只要将平日里所学的展示出来,不必多想别的事情。”布帘之后,传来清雅的声音,虽然冷冽,却异常磁性。

林无鸟心如猫抓,蹲下去从下面往布帘之内看去,除了及地的淡蓝色长袍和包着银边的黑色布靴,她一无所获。

“李相,是否可以开始?”

“唔,开始吧。”李相爷碰碰杯盏,嘴巴咂巴了一下:“如果把我家大猫带着,这会儿还有暖脚的。”

苗满席稍稍偏过头,面上不动声色,声音却冷得可以结冰:“我看相爷还是关起门来,欣赏你的大猫吧,毕竟不是人人都偏好那么凶暴的宠物的。”

李相爷的脸微微地涨红,正要开口反驳,就被苗满席一口打断:“好了,本次比赛不设名目,大家挑自己最拿手的,条件只有一个,那便是,必须是所做的食品里,要含有自己的感情。”

简而言之,一句话,要能在食品之中融入作者的感情。

“我靠,太非主流了,太后现代主义了。”林无鸟听完这一句,彻底地折服在主考大人的题目之下,她反正也没有什么绝学,所以,今日里,她就带了两包方便面,打算当院炖面,顺带卧个荷包蛋。

听到考官的要求,她在一刹那间,又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那就是,再在方便面里加上点辣椒。

以寓意自己目前水深火热的情形。

比赛开始,院子里立刻热火朝天,卷袖子的卷袖子,颠铁锅的颠铁锅,因为紧张,常有鸡蛋鱼肉满天飞的场景。

最起码林无鸟就被后面那只菜鸟袭击过N次。

此刻,她的头上正躺着一只油腻腻的荷包蛋,一条半熟的鱼,外加爆得发焦的葱蒜末若干。

那后面的参赛选手越是紧张,颠飞出来的东西越是多。

“兄弟,你潜规则进来的么,怎么炒个菜居然还能满天飞。”林无鸟怒了,从头上拨下鱼和鸡蛋,顺手丢进自己的面汤里。

好了,这下连鱼肉和鸡蛋她都省了。

那位参赛选手脸红成了猪肝色,一个狠心,甩起一把面粉,开始做兰州拉面。士可杀,不可辱,要说他做菜难以下咽,他不说二话,但是,要质疑他颠菜做菜的技巧,他就要发飙了。

他的面团越甩越大,逐渐有成为飞镖暗器的迹象。

林无鸟躲了几次,被他再一次打到后脑勺,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掐过他甩来的面,丢进了自己的面汤:“我靠,兄弟,你是来调节气氛的么?”她怒。

“林家的,你好毒!”最后一道素材终于用尽,那位参赛选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哭声,捧着脸,颠颠地就跑了出去。

林无鸟捻着他甩出来的面,很无言地回了头,继续努力炖她的方便面。

“苗大人,你看林家新选出来的小子如何?”李相爷笑眯眯地呷了一口茶,转脸看着嘴角不断抽搐的苗满席。

事实上,从一开始,苗御厨的眼就没有离开过林无鸟。

他对她并不陌生,就在昨天,他和她还在街口,一人护着一个孩童,满地打滚。他当然知道她是个善良的人,自己胳膊肘子被擦得满是血迹,也不忘记全身护在孩童身上。但是,想起她没有脑子地从疾驰的马车上冲下来,他就一阵心寒。

压根就是一个很傻很天真的小屁孩,如果进了御厨房,肯定会搞得御厨房翻天覆地。

纯粹是出于第一印象,他不假思索,回李相爷:“林家的选手,年纪尚小,若是进宫为御厨助手,可能不妥。”

李相爷的脸微微一沉,想起林大当家今日早些时候送来的黄金白银,心里老大地不快:“她可是今年林家厨艺比试夺魁的,相较于你出道的年岁,又年少了不只一两岁,进御厨房做小助手,又有何不妥?”

言下之意,做你苗满席的助手,绰绰有余。

苗满席冷冷地看他一眼:“相爷,你可知道,此次甄选如果稍有松懈,对他们而言,进入宫中,不仅不会是福事,很可能会性命不保。”

还真没有人当面这么顶过他,李相爷抿嘴暗怒,袖袍之下,双拳气得直抖。若不是当今皇上只好苗满席的一口菜,他非得当面掀了这个桌子。

“我不会选她入宫为助手,那样是害她。”苗满席看看他隐忍的样子,非常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李相爷终于暴怒了。老猫不发威,他还以为自己是头华南虎了呢。

“苗满席,不要这么冠冕堂皇,你举荐你的,我举荐我的,要是林家的上不了,御厨房就不要招助手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形同撕破脸皮。苗满席只是天性冷淡,但并不是傻子,他也抿了抿嘴,不再坚持。黑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看不清他心里所想。

眼见着两人平息下来,气氛逐渐地又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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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入宫的前奏

“你这是什么?”

林无鸟把面碗端上去的时候,苗满席还是被那碗色香味俱诡异的面汤震撼住了。

“这是我的心情,火热的澎湃。”林无鸟很严肃地回答他,眼珠儿咕噜咕噜地转。

黑亮晶莹,像两颗上好的水晶一样,透着灵气。

苗满席看她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不禁心下莞尔,他垂下头去,轻啖一口面汤,掩饰掉微微扬起的唇角。

面汤鲜中带辣,配着火热的温度,的确让人为之一振。

“是什么做的配料?”他皱起眉来,稍稍斜着头看林无鸟,“这种口味相当独特,但是,似乎鲜得稍显过分,之后再品味,便觉得索然无味。”

哥哥哎,这是快餐,你还指望再品味?林无鸟怒,咬咬唇,道:“我这个是林家的不传之法,你如果想学,倒是有一个方法。”

苗满席挑挑眉,清澈无波的眼眸里激起一丝的趣味。

林无鸟弹手指,示意他靠近过来,他果然乖乖地附耳。

“你可以考虑入赘我们林家,到时候想怎么学就怎么学,嘿嘿嘿。”她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垂,随即迅速地挺直腰杆,很哈皮地看他。

苗满席的脸一下子就酿出淡淡的粉,冷着脸挺直了腰杆。偏偏李相爷相当不识趣,插话问:“哎,你们谈什么悄悄话,本相爷也想听一听。”

林无鸟瞪着大眼看苗满席,苗满席被她瞪得脸又红几分,举起手来,作咳嗽状:“好了,领了牌子,准备准备,后天一起入宫。”

没有这道澎湃的面汤,他也要卖李相爷一个人情的。

“啊?这么容易就过了,我果然天赋异禀。”林无鸟大喜,手舞足蹈,退下去的时候,明显不在状态,左脚绊右脚,在临门的地方摔了个狗吃屎。

苗满席的嘴角又抽了抽。

他转过身,对着记录的仆人吩咐:“这一个,分配到我身边来,我亲自带。”她实在太非凡了,只能扣在他的身边,好好地教习,这样才能保证不出什么纰漏。

“苗大人,这便对了,林家举荐的绝对都是精品。”李相爷非常舒适地吁出口气。在心下腹诽自己,他就是太过于厚道了,对待朋友总是春天般的温暖,你看,为了林大当家的宝贝三子,他都将老脸贴到苗大厨的屁股上去了。

他实在怄气,居然叫个厨子占了上风。

苗满席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掸掸袍子,对着他一颔首:“李相爷劳心了。”

选拔接近尾声,他实在不想对着皮笑肉不笑的李相爷。

索性早早地选了些人,打算离去。

“苗大人,对了,四皇子让我问你,秋猎你可愿意跟着四皇子的队去闹一闹?”

苗满席的眼眯了一眯,随即笑道:“满席只是个做菜的,对于狩猎,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烦请相爷代为解释。”

真是个不识抬举的,李相爷的嘴撇了撇,掠过桌上的面汤,咕咚咕咚喝了个净,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说起来,他还要回去溜大猫呢。

明晃晃的烛光,映得林家的大宅一片光亮,这一次,林家推荐的三名参赛者,倒有两个都上了,最让人惊喜的是,御厨房的头儿满席大人选了无鸟作为贴身小助手。

这意味着什么啊,这意味着自从林大当家从御厨房副管事的位置退下来之后,林家在御厨房终于后继有人了,本来苗家渐渐地得势,让林大当家的揪心到现在,今天终于把自己的后代送去了,他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无鸟啊,爹爹很是欣慰啊,听说满席大人从来没有收过任何人做徒弟,这一次收了你做小助手,你一定要好好地干啊。”这个时候,林大当家突然就有了慈父的情怀。

林无鸟的嘴抽啊抽,不就是做个类似于OFFIE小妹的角色,他到底在哈皮什么啊?再说,她进宫去,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难道让她协助苗满席煮方便面?这也太让人囧了一点。

“老爷,老爷,不好了!”

林大当家正准备继续洋洋洒洒地发表自己慈父的感言,突然被振臂高呼的管家打断了话头,不禁怒目相视:“你急个什么急?”

管家顾不得擦汗,眼睛朝着林无鸟扫了又扫,突然大放悲声:“老爷,不好了,满席大人今日比赛回家,突然就病倒了。”

林大当家眼睛一瞪,道:“他病倒了,你喊什么不好,晦气!”

管家战战兢兢地回:“满席大人上吐下泻,太医已经赶了去,据说是吃坏了东西……”他为难地瞄了瞄林无鸟。

林无鸟啪嗒一下,朝着阴暗的地方挪了挪。坏了,大事不好,难道说,这事要怪在她的头上?

“说下去。”林大当家的脸抖了抖,眼睛也跟着瞄了瞄林无鸟。

“据说……满席大人今日只食用了小姐烹制的一小口面条。”

他爷爷的,她就知道这祸事要往她身上推。

“那也不能说是无鸟的东西有问题!”林大当家的僵着脸,口气开始不确定。

“可是老爷,李相爷回家,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林无鸟吓得往大厅的边角又挪了挪,她开始非常详尽地回忆,自己下午那碗面汤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首先是飞过来的荷包蛋,色泽金黄,应该不是问题。

其次是飞过来的红烧鱼,照理说也不会有问题。

至于那包方便面,更是在保质期内,怎么会有问题呢,她太纠结了,简直要捶地大叫冤枉啊。

“这该死的孩子,怎么办哦。”林大当家终于开始不再淡定。

“李相那里倒是好办,再送些银两,倒是满席大人那里,总不能平白失去入御厨房的资格啊。”他急了起来。

一面恶狠狠地瞪无鸟。

“你,背个荆条,给我负荆请罪!”无敌的林大当家,终于灵机一动,指着林无鸟吩咐道。

不要吧,无鸟开始飙眼泪,她不相信,自己真的要背一捆柴火一路跑去苗府丢人现眼。

“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她怯生生地问,被林大当家一声爆吼给吞了回去。

好吧,她尝试着负荆请罪。

“对了,打扮漂亮点去。”林大当家确信,以苗满席极端大男子的性格,肯定会吃这一套。

这一下林无鸟真的流泪了。

打扮一下意味着什么?打扮一下就意味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瞧瞧她的小脸,本来还能算个清丽,给唐心这么一忽悠,整个涂上了厚厚一层的粉,那个一走动,就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无鸟,你得绷着脸,千万不要乱动,否则粉都会掉光啦。”

“啊……欠……”

很不好意思,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脸上的粉立刻呈现出龟裂状,向四周辐射过去。

“啊……”尖叫的是林大当家,他拍着椅子,对着围观的姨太太们大怒,“都给我把你们粉拿出来,给无鸟好好地涂,涂到白白嫩嫩为止!”

唰,无鸟的泪无声无息,划过脸,留下两道深深的、深深的泪沟。

能不能不要这么惊悚?

等到涂好粉,穿好小桃红的罗裙,林无鸟彻底没有了想法,她头上共压着20座大山,那是每一房的姨娘友情贡献出来的假发,堆得那么高,一坨接一坨,跟野驴拉的驴粪蛋蛋一样。

“无鸟,去吧,用你的美貌和智慧,征服满席大人!”林大当家一拍无鸟的肩膀,大家不约而同地同时抽一口气,“大当家的,小心粉哪粉!”

噗嗤,林无鸟艰难地抬起头,烈焰红唇,霹雳腮红,外加墙粉一样的白粉,她现在有绝对的理由可以肯定,林大当家的是送她去恐吓苗满席。

“老牛,把柴房里的柴火弄个十捆来,让无鸟背着去!这样才能显示出无鸟的诚意!”林大当家一挥手,十指上的金戒指,闪花了众位姨太太的眼。

“……”林无鸟止不住泪又润了眼睫毛。

十捆柴火,天哪,难道她穿过来,就是为了做扛包的吗?她不甘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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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4 终于混进了宫

十捆柴火,满脸的厚粉,二十坨高耸入云的假髻,外加两团纯正的高原红,配着桃红罗裙,翠羽夹袄……

苗满席面无表情地来开门,和门口的某只对视片刻之后,抖着手,继续面无表情地甩上了门,扶着他的家仆和他一起抖着膝盖。

“少……少爷,那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九头怪?”

苗满席清冷的眼睛一瞄,眉头皱了皱,又抿了抿嘴,暗地里深呼吸数次,冷着脸重新拉开大门。

“大人,我是来负荆请罪的!”她一开口,粉簌簌地往下掉。

苗满席咽了口口水,暗地里松一口气,冷汗奇迹般地止住了:“你不用来了,回去吧。”他冷冰冰地说,腿脚还有些飘忽。

“啊,你要取消我的资格?”林无鸟突然放声大悲,如果失去这个资格,她就要和那位唐心肥姐一起卷铺盖喝西北风去了。

“大人,你看,我都背了十捆柴火来赔罪了,难道不够多?”她一激动,拉着苗满席的手就往自己身后探。

她的妆化得乱七八糟,但是她的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澈。闪啊闪啊,让苗满席不禁别过脸去。他的手刚一触及她的背,脸就染了一层淡淡的粉:“林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我呸,你个龌龊的,我让你摸柴火,你想哪里去了。”林无鸟怒,转过身,给他看自己身后背的柴火。

“够不够诚意啊?不够我再给你背十捆!”她眼泪汪汪地看苗满席。

苗满席给她一顿抢白,冷峻的脸上,顿时红成了一片,他一向孤傲,脸上向来都是一副冷清清的表情,除了冰就是霜,像这样红脸,倒还是第一次。

“难道不够?”她见他光是脸红,并不表态,终于着急了:“我圈圈你个叉叉的,你是讹我?你以为康X夫是三X奶粉,吃吃就会肾结石啊,那么牛B的东西,还没有普及呢,你那是什么少爷的肠胃啊,喝点面汤水就会吐到脱水么?你以为你喝的是减肥茶么?”

她越说越气,带着穿越以来一直憋着的不安和委屈,终于暴怒,一拳打在他的眼圈上:“你是男人吗?让一个柔弱的女人来回背柴火!”

“……”苗满席的脸黑中带绿,略带些无奈的感觉。

她要是算作柔弱的女子,那么世界上肯定没有第二个强壮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将十捆柴背得虎虎生风,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能将拳头抡得如此的顺溜。

她比他还要爷们,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自诩柔弱的女人!

“我不管,你要是取消我的资格,那么我和我娘亲肯定是会被扫地出门的,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我也不管啦!你负责,你负责!”她突然大哭,一把扔掉背在身上的柴火,一赌气,就在苗家大门的门槛上一屁股坐下。

边哭边抹眼泪,那粉腻成一团,她左右擦不掉,伸手想用自己的袖子去擦,突然想起借她衣服的三姐,立刻讪讪地放下了袖子,一把扯过苗满席的长袍,擦得风生水起。

苗满席的眼闭了又闭,拳头捏了又捏,终于忍不住一拉袍角,怒道:“林无鸟,你身无长物,我放你一马,阻你入宫犯错,你为何执迷不悟?”

他的眼落在袍角上那一团白腻无比的粉团上,好一阵恶心。

“谁说我身无长物,谁说的!”她抽噎着,站起来,伸手点他的胸膛,戳得很用力,一下一下,苗满席给她戳得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