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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骨折,轻微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伤。

对于一场近距离的车祸来说,没有内脏破裂等更严重的伤害,包恬算得上幸运。

不过,肇事司机逃逸了。

包恬是被路过的好心人发现,打急救电话送进的医院。医院根据包恬手机里的联系人,先联系了rl人在外地,就将盛时得联系方式给了医院。

因此,当包恬在三天后醒来时,眼前是穿着高跟鞋和套装的盛时与医生在交谈的画面。

两人聊了约一分钟,盛时才注意到包恬醒了,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欣慰的表情。她的高跟鞋发出“哒哒”的急促声响,走到床边,她弯腰:“总算醒了。医生,你快来给她检查检查。”

医生给包恬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后,表示:“醒了,应该没什么并发症。骨折的问题,起码得再住院一个月。”

“好的,谢谢医生。”

盛时和善地送走医生,回过头来,脸顿时变色。

“你真是吓死人。医院和我说车祸抢救!”盛时拨开她散乱的头发,“我来的时候你在手术,腿是粉碎性骨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包恬在这段时间里找回了记忆的前后脉络,她声音有些虚弱:“我就是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出门打车就被撞了。天黑,什么都没看清。”

“哎,警。察那边还希望给你录笔录。那车逃逸了。”

“逃逸…”包恬嗫嚅,“那周围的摄像头?”

“还真是巧了,事发周围的几个摄像头还都不是能记录的摄像头,是时时的。所以请你千万告诉我,看清楚那车是什么车型,这样好歹他们还能查周边稍微远一些的道路监控。”

“我觉得…可能查不出什么。”包恬咬唇。

盛时在这句话里读出了不寻常的意味:“包恬,你还在查那件事?”

包恬忽然觉得脑袋隐隐作痛:“确实有点进展。”

“难道这次车祸不是意外?”盛时眉头紧紧蹙起,“这事你得和警。察说。这可是杀人未遂!”

“我头疼。”

包恬皱起的脸显示出她的痛苦,可盛时依然感觉到包恬是在逃避问题。

“你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都可能要被人谋杀了!”

“没那么严重,并没有被证实。”包恬撇过脑袋。

“你不和警。察说,我会和他们说。这件事情上不能再让你自己做主。你头脑太不清醒了!我等会儿就去找安保公司,非得给你找一个保镖。”

“太费钱了。”包恬阻止。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丢命。你不能没轻没重。”

盛时正连珠炮地说着,护工此时走过来,打断了她的话:“哎哟,小妹妹醒啦。好事好事。”

女护工看着近四十的年纪,体格健壮,眉眼已有了皱纹,短发,善起来倒是和善。

“这是给你请的护工,王阿姨,要吃什么喝什么,上洗手间翻身等等,全都可以找她。”

盛时介绍完,扭头从包里取了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进王阿姨手里,她说:“这小姑娘就麻烦你照顾了。看紧她一些,不要放些可疑的访客进来。”

王阿姨喜笑颜开,连连说好。

“我这几天陪你落下些工作,得回去补。过两天来看你,任何事情记得和我沟通。”

包恬点头,看向盛时的眼睛突然感到酸涩湿润:“谢谢你,学姐。”

盛时注意到她声音颤抖,摆了摆手:“你给我自己当心一点,走了。”

语罢,就利落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小妹妹,刚醒,要喝点什么吗?”

“能帮我倒杯水吗?谢谢。”

王阿姨给包恬倒了水,摇起包恬的床,包恬喝完后,说想自己呆一会儿,便让王阿姨出去了。

单人病房彻底安静下来,收回精力的包恬觉得左腿骨头疼得厉害,脑袋也跟着疼。只是她的思绪没有停下,情感涌了上来。

她被撞的那一刹那,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她或许有不太快乐的童年,有自我封闭的时候,但从来没有遇到过生命威胁。

所以她放不下梁萱的死,因为她不能明白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事发生在自己的亲姐姐身上,她没办法放弃求一个真相的念头。被寄威胁性,收恐怖盒,被监听,这些包恬都不怕。当一个人的安全感降低,攻击性就会增加,但那也仅仅是一些威胁而已。并且,她认为自己已经在用行动表明打算退缩放弃了,起码,她已经保持了低调的状态。

如果撞车的人是蓄意,那包恬真的没想到对方的攻击性已经达到置她于死地的地步。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毫无底线的,狠厉到底的人。这让包恬真正感到了恐惧。

她不想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可事到如今,也已经不是能收手的时候了。既然已经被盯上,那唯一能解救她的,只有彻底把事情搞清楚。

包恬打了通电话给张野,对方不应答。连打了三个,第三个被按掉了。包恬无奈,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出了车祸,还跨不过心里那一关。

于是包恬只能编辑了短信发给他:我出车祸了我们需要聊一下周回生没有前因后果,但过了两分钟,包恬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虚弱地“喂”了一声。

“车祸?”他就蹦出两个字,还有点儿生硬。

“腿断了。”包恬也回答的言简意赅。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哪家医院?”

包恬报了地址,张野就挂断了电话,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出现在病房门口。

一段日子不见,他依旧风度翩翩,反观她,断了的腿打着石膏被吊着,头发估摸着也是出事后再没洗过,更别提脸色了。

包恬心说,这样的再相见,看来除了旧事新仇,真是没一点感情可谈了。她垂眉,看向窗外,索性当做没见着他。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他的手放在她的头顶心,声音接近喟叹。

包恬没来由地委屈,她扭过头瞪他:“我就去趟超市我怎么了?我什么事也没干!”

张野被她突如其来的凶狠给训闷了。

“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开车的还肇事逃逸了!”包恬依旧高分贝,“我就怀疑是周回生干的!”

张野本想说出口的那句“我是心疼你”被“周回生”三个字硬生生塞住。

他说:“和周回生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缠着周回生不放?”

包恬盯着张野的脸,像是要穿他两个窟窿:“因为周回生趁我不在公寓的时候,上我家了。”

第三十四章

34

包恬扔的重磅炸弹着实砸得张野陷入了沉默。

“周回生来你公寓。”他沉思了片刻,确认事实般地重复。

“如果你需要,我有截图证明。”包恬的头疼又加重了,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有一丝不耐。

“截图?”张野挑起半边唇角,“你看来真是做了很多功夫。”

包恬无意理睬他这句饱含嘲讽意味的话,头疼的加剧让她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张野注意到她揉太阳穴和眉心的动作,他缓和下来。把会客椅拖到床边,自己坐下:“除了腿,还有哪里伤到了?”

“脑震荡。”包恬摇头,“后脑勺有个包。”

“你…”张野寻找着合适的话去安慰她,或是表达自己的关心,可思索了半天,却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一度以为包恬是可以帮助他走出过去的钥匙,却没曾想,她竟是来自过去的鬼魂。她是梁萱的亲妹妹,就像是过往的黑影终于凝聚成了一个实体,将他紧紧抓牢。

他该怎么直面她呢?

或许因为梁萱的不明下落和之后隐秘的种种,多年来他不曾有过真正的心动。梁萱让他想要接近,甚至,承认了他的喜欢。他怀疑过她,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事实却证明他的错误。她是梁萱的妹妹,她抱着接近自己的目的而来,那他的感情还能成立吗?

望着这个狼狈的受了伤的包恬,张野心痛,却也萌生出一丝无力感。

“我找你不是为了哭诉。”包恬放下手,她知道张野还没能接受自己是梁萱妹妹的事实。这件事她有错,但终究不是最紧迫的,“周回生和我就匆忙打过一个罩面,如果他心里没事,怎么可能会来我的公寓,还在发现我公寓的摄像头之后就立马离开?恐怖盒的事情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车祸的事情还没法下定论,但是路口的摄像头碰巧是实时监控功能,碰巧撞我的时候月黑风高周边没什么行人,这些让我不得不多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包恬放缓了语速,凝视张野,“我必须知道,周回生到底在姐姐的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这里面一定有内情,我有权知道。”

“关于绑架案,你查到些什么?”张野靠向椅背,目光转移到窗外的那颗树上。入秋了,树叶泛黄,每阵风都能带落几片叶。

包恬知道,他是要松口了,她如实说:“我去监狱里见过那个绑架犯张晟立,他应该不是真凶。我猜测,可能是□□,但没头绪。”

张野双手交握,身体前倾,但他依旧没有看向包恬。沉吟片刻,他说:“张晟立在案发之前,欠了很大一笔赌债,在他进监狱后赌债被还清。他的家人之后一直过得低调,但生活无忧。张晟立用他的无期换了另一条生路。”

“你能猜测是□□,但没有其他头绪,是因为你不了解当时拆迁这件事的利益关系。梁德新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从一个叫周瑞文的人手里抢来了那篇厂区的开发权。这是块大肥肉,周瑞文一直记恨在心。厂房拆迁涉及款项住房分配问题,很多人去梁家闹事,但凡是组织起来的,大部分都有周瑞文在后头挑拨。”

包恬认真地听张野叙述,即使他长久停顿下来,她也没有催促或提问。她意识到,在他沉静的时间之后,她或许能得到她想要很久的答案。

“张晟立被逮捕,他详细描述了自己的犯罪经过。从在什么时候如何绑架的梁萱,把她关到了哪里,怎么打的勒索电话,最后怎么…杀害她的,所有经过都说了,条理清楚。作案的绳子等等都找到了,很快警/方就宣布了案件告破。我当时相信了。”

“但过了一段时间,我无意中看见有人给张家人塞了个信封。当时拆迁还没结束,他们一家还住在厂区里,他们会面的地点就在厂区附近。塞信封的人之前我见过,他也找过我父亲,希望我父亲参与反对梁德新,我父亲拒绝了,当时他还说了很难听的话。这个人是周瑞文的手下。”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周回生。他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张野说,“现在,你是第二个。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周瑞文是最大嫌疑人。我们本可以采取更多的措施,但周瑞文在不久后就出车祸死了。”

“就当是因果报应,人已经死了,而动手的傀儡也进了监狱,追究责任也无可追究了。”张野说到此处,终将实现落在包恬身上。

包恬正努力消化这些信息,越过了半分钟,她说:“就算事实如你所说,你怎么解释周回生给我寄威胁信的事?他为什么调查我?”

“你知道自己和梁萱长得很像吧?”张野叹息,“他接近你的理由和我对你感兴趣的理由一样,只是表现方式不同。周回生他…是个行事容易走极端的人。他应该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包恬按着你自己的眉心,不,说不通,有哪个环节不对。她的大脑像是在沸腾一样的燃烧,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全部的事实,可怎么也无法分出心神去找出症结所在。

“周回生在周瑞文死后找过那个手下,那个手下因为老板死了公司□□中失去势力,没了□□,在本地又有太多敌对,很快离开了厂区。周回生找到他,把他拖到巷子里揍了一顿。如果说我心里还残存着梁萱还活着的希望,那么周回生一直坚信梁萱还活着。他的恨从来没因为周瑞文的死或张晟立进监狱而消减。”

“周回生,周瑞文。他们都姓周。”包恬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姓周的人很多。他们两个没有关系。”张野把把包恬的床摇了下去放平,“感觉你现在很累,休息一会儿,别想太多。”

包恬摇头,张野俯身抚摸她的头发,他欲言又止,最后直起身体:“你先休息,我回公司了。”

她不说话,他以为等不到她的再见,就转身打算离开。快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她低弱却清晰的声音,问:“你还会来吗?”

他背对着她,脑海中想象着她此刻的神情,可她的脸先像是有了两层轮廓,他分不清那到底是包恬还是梁萱。

“我明天再来看你。”

包恬听得开门关门声,她闭上眼。

一切都不对,一切都错了。

第三十五章

35

第二天,先于张野,ctrl来了。他还带了糖糖过来,糖糖是个五岁大的小姑娘,长得可爱,ctrl回国发展之前就把她带在身边了。包恬有两年没见她,长个儿了,更水灵了。

ctrl一如既往不爱寒暄,倒是糖糖进房间就自主自觉地喊了声“包姐姐”,然后就乖巧地自己跑到一边的会客沙发上去坐着看小人书了。

包恬看向ctrl,他都还长着一张冷酷的脸,身边却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若不是知道原委,包恬怎么都会觉得两人这个组合不协调。

“她看着很乖巧。”包恬笑。

“你和她不熟。”ctrl还是冷着张脸,他看向糖糖,后者听见他的话冲他吐舌头做鬼脸。

包恬正觉得两人相处颇为有趣,ctrl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去了:“车祸这事情,警。方怎么说?”

“今天刚来录过笔录,说车是套牌。”

ctrl眼神一黯:“周回生?”

包恬点头:“我觉得整件事和他肯定脱不了关系。”她说完,便将昨日张野说的故事给ctrl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