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总算还有明白人在,替本郡主说了一句公道话。安阳你只看到了别人的委屈,可曾看到本郡主的委屈吗?”

安平郡主一边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袖,一边对一旁替李莞说话的安阳县主如是说。

安阳县主面上一阵尴尬,挪动身子,说道:“既然郡主觉得我是这样的,那我便是这样的吧。”

说完之后,安阳县主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与另外一个贵女坐到旁边去了,安阳县主的行为让安平郡主很不满,在座明明是她的身份最高,可安阳却从不给她留面子,不过就是仗着她国公府的名头罢了。

心中有气,又不能跟安阳县主撒,安平郡主看向李莞,一个击掌,对外喊道:

“来人,今日元宵佳节,康定河两岸花灯煞是好看,请李四姑娘到甲板上看花灯。”

安平郡主一声吩咐,从外头就进来两个粗壮婆子,直接往李莞的方向走来,李青总觉得这安平郡主没安好心,便起身说道:

“郡主,甲板上寒冷,若是郡主不愿我们在船上的话,我们可以自行下船。”

可安平郡主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教训李莞,岂是李青三两句话就能制止的,冷笑道:“哼,本郡主的船岂是你们说下就能下的,最好给我闭嘴,否则连你一起请。”

李莞知道今晚肯定要在安平郡主手里吃亏了,她自己一个人吃也就罢了,可不能连累其他人了,便对李青说道:

“你们别管我了,不就是去甲板上赏花灯嘛,冷虽冷点,但总比这船舱里乌烟瘴气要清新的多。”

李莞说完这些,不等那两个婆子来拉她便自行起身,毅然决然的往外走去,本来要来抓李莞的婆子往安平郡主那儿看了一眼,安平郡主给她们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敛下眸子,会意出去。

李莞没有看见她们互相交换眼神,可李青却是看的真真切切,立刻想到安平郡主想做的肯定不止是让李莞到甲板上去吹吹风那么简单,赶紧起身追到船舱出口处,两边却又走来两个粗壮婆子拦住了李青的去路。

安平郡主好整以暇的歪在位置上,掀开纱帘看康定河的夜景,仿佛没有看见李青要出去的样子,李青闯了两回,都没闯出去,回身到安平郡主面前,躬身说道:

“郡主,菀姐儿要有得罪郡主的地方,我替她向您赔罪,您大人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了。甲板上冷得很,万一冻伤了就不好了。”

李青不敢明着指责安平郡主要伤害李莞的事情,只能顺着这些话往下说,李家姐妹也看出了有问题,除了李灵意外,一起站到李青身旁替李莞求情。

薛莹靠在圈椅上看李家众姑娘们着急,往旁边李娇看去一眼,李娇原本也在关切,可一看到薛莹的目光,就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好歹做了十多年李家的姑娘,这时候你不去替李莞求求情,说不定李家还能重新把你接受回去。”

这样的风凉话,李娇最近可没少听,暗自记恨,面上却是不露,平淡说道:“我与李家早已没有关系,李莞如何,与我何干?”

薛莹冷哼:“还真是个冷血的。”

李娇将头埋得更低,不再多言。

那边李家姑娘替李莞求情未果,安平郡主兀自赏夜景喝茶吃点心,李家姑娘站了一排她只当没看见般,这时穿舱外传来李莞一声尖叫,随即伴随一声: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

这时,船舱中的贵女们才知道,原来安平郡主真的不是只想让李莞出去甲板上吹吹冷风这么简单,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怎么办,若是替李莞求情,势必会得罪安平郡主,可若是不替李莞求情的话,真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这一船的人可都要受牵连的。

众贵女犹豫之际,安阳县主便起身出去,安平郡主看见她起身才出声喊道:

“安阳你想干什么?”

安阳县主冷冷睨了安平郡主一眼,凝眉道:“郡主若不改改你这脾气,将来必会自食恶果!”

抛下这么一句话,安阳县主便头也不回走到船舱出口,两个婆子想拦她,却被她怒道:“谁敢拦我?”

安阳县主和李青可不一样,那是镇国公府嫡小姐,有封邑的县主,婆子们自然是不敢拦她的,安阳将船舱出口处挂着的厚重门帘掀开,走了出去。

李青和李欣、李悠见状也趁机跟着安阳县主后头钻了出去。

就在安阳县主走上甲板的时候,正好看见抱着栏杆不放手的李莞被两个婆子打了几下手,受不住疼痛,一个撒手便从甲板上掉下了康定河。

李青等扑到栏杆前喊叫:

“菀姐儿!菀姐儿!来人呐,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随着李青和李欣她们的叫喊,旁边的船上都有人探头出来观望,就看见一个姑娘在水面上扑腾没两下就看不见踪影了。

李莞不善水性,虽然猜到安平郡主不可能只是让她去甲板上吹吹风那么简单,但也没想到她会想害她性命,两个婆子把她推到水边,李莞抱住栏杆呼救,倒是把安阳县主给喊出来了,可终究没能制止。

李莞在水里,觉得身子在不住往下沉,手脚再怎么往上扑腾似乎都没有用,不算凉的河水灌进嘴里,肺里跟烧一样难受,李莞觉得自己可能要报销在这里了,谁能想到她重活一回,竟然会栽在这里。

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基本上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就见水面砸下来一个窟窿,一个人从那窟窿里急窜而下,睁着眼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是陆睿,他是在找自己吗?

李莞想张口喊他,可一张开嘴,更多的河水涌进她腹中,李莞的意识渐渐消沉下去。迷迷糊糊间,她被人抓起,口中被渡进一口气,然后整个人被拖着往上浮,就在她呼出最后一口气的同时,被拉出了水面。

陆睿抱着她飞身上了甲板,李莞已经没什么意识,乱发贴在额头上,脸色青白青白的,陆睿没多想,便又给她渡了几口气,在她胸腹间把水按压出来。

李莞吐出了几口水,这才觉得好些,至少能自主呼吸了,康德帝从船舱走出来看情况,问道:

“人如何了?”

难得今日元宵佳节,康德帝撇下群臣带贵妃出来游河,可行经这里就见另一艘船上,一个小姑娘被两个婆子推下了水,是站在甲板上的陆睿最先发现,解了披风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把人救上来。

李莞不住咳嗽,陆睿将之抱在怀里,不住给她拍着背,对一旁观望的康德帝说道:“想来没事了,皇上不必担心。”

康德帝点点头,目光落到不住咳嗽的李莞脸上,忽然眉头一蹙,指着李莞疑惑道:

“这姑娘…”

长得跟贵妃很像。康德帝脑中闪过一个可能性。

陆睿不敢隐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对康德帝回禀:“她便是李家四姑娘,李大人之女李莞。”

康德帝愣了片刻后才回神:“哦,竟…这般巧合。”

得知是李崇之女,康德帝方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几眼,见这姑娘苍白的手紧紧攥住陆睿的衣襟,陆睿也是毫不避嫌将之抱在怀里,康德帝不动声色敛下眉目,起身对陆睿说道:

“甲板上冷,将她带进来暖和暖和吧。”

陆睿低头看了看似乎被吓坏了的李莞,用自己的毡子将之裹好,直接给抱进了船舱。

李莞靠在陆睿怀中,意识渐渐恢复,目光始终盯着拥她在怀的陆睿,如果不是冷的发抖,李莞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垂死边缘,竟然让她等到了让她心心念念的人来相救,这种欣喜的感觉,不亚于又重生一回。

如果说之前李莞还有些犹豫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自己的心思了。

她真的喜欢上了陆睿,很喜欢,很喜欢!

第100章

陆睿抱着李莞进了船舱, 发现这艘船的船舱要比其他船大了很多,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来请李莞去换衣服,李莞不安的抓着陆睿不放手, 陆睿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

“别怕,去把衣服换了。”

陆睿的声音此刻对李莞来说仿佛有种特别的安定能力, 让李莞害怕的心顿时就沉着下来, 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样, 陆睿不会骗她。

松开了紧紧抓住陆睿衣裳的手,李莞由两个丫鬟扶着去到船舱里的房间里去换衣裳,换好衣裳来到船舱,陆睿也换了干爽的衣裳, 正跪坐在坐席一侧,主家席的圈椅上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看起来很有气度, 不怒自威, 他身后拉着个帘子, 帘子后头影影绰绰,应该是坐着内人。

陆睿看见李莞,起身对她招了招手, 李莞走过去,陆睿指了指主家席的中年男子,说道:“这是萧二爷, 这船便是他的,今天能把你救上来,多亏了萧二爷。”

李莞看了看陆睿,陆睿暗地里给她使了个眼色,李莞会意,赶忙上前给那位萧二爷道谢,陆睿主动提及了‘救命之恩’,那李莞便不能以寻常理解待之,十分规矩的跪到萧二爷面前磕了两个头,说道:

“多谢萧二爷和夫人的救命之恩,李莞没齿难忘。”

先前看见陆睿给这小丫头提示的时候,承德帝还只道寻常,没想到这就体现出不寻常了,这小姑娘确实很聪慧,看着她那张惨白的脸,承德帝问道:

“你因何落水?你家里人呢?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怎么说也是李家四姑娘,身边没有人伺候,以至于让她差点被人害死。

李莞赶忙摇手解释:“不是不是,有伺候的人,只是没在那船上。”

“怎的没在那船上?那不是你家的船吗?”承德帝有点糊涂,追问道。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帘子里有动静,一道悦耳的女声从帘子后传出:“爷,地上怪凉的,请李姑娘起来回话吧。”

李莞往帘子后看去,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

“哦,是了。我竟忘记让姑娘起身了。来人呐,给这位李姑娘看座,再上一碗姜茶,拿个手炉过来。”

承德帝刚说完,外头就有两个婢子将他要的东西拿进来,恭敬回禀:“世子爷先前已然吩咐过,奴婢们便去准备着了。”

承德帝往坐在一旁的陆睿看去一眼,陆睿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先前下水,身子也有些凉,想喝些热乎的,就让她们去准备了。”

陆睿主动说自己身子凉,这话说出去,也不知道谁相信,承德帝可没忘记这小子当年为了狩猎一头熊,在雪地里趴窝了一天一夜,那时候也没见他喊一声冷,遇到这李家姑娘怎的突然就娇气了?

承德帝暧昧的目光扫过去,难得在陆睿脸上看到了些许不自然,这小子素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今儿倒是新鲜。

李莞确实冷的不行,想起刚才在水里的种种感受,双腿仍旧发软,如今给看了座,又喝下一碗姜汤,手里捧着手炉,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帘子一动,从里面走出一个美貌女子,将一条薄毡子拿到李莞面前,李莞一愣,把姜汤放在一旁,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我喝了姜汤已经好很多了,不敢劳烦。”

那女子温柔一笑:“我们夫人让给小姐盖上,小姐就别推辞了。”

李莞盛情难却,觉得上了这船舱就跟回到家里似的,给人照顾的这般周到,略微不安的看向陆睿,尽管两人不曾说话,但只要看着他,就能让李莞莫名安心。

“现在李姑娘可以说说,你是怎么落水的了。那条船是谁家的?那推你下水的又是谁人?”

帘子后的声音虽然悦耳,但却透着股子压抑的怒气,不知道为何。

李莞再次看向陆睿,陆睿不动声色对她点点头,这便是让李莞可以畅所欲言,无需顾忌的意思。

李莞思量一番词句,将自己如何上了安平郡主的船,又是如何被安平郡主身边的两个婆子推下水的事情说了一遍,李莞说完之后,船舱中的气氛一度冷凝,冷到李莞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其实如果不是陆睿提醒的话,李莞倒不会全然和盘托出,毕竟那是安平郡主,纵然李莞指认她把自己推下水,可谁也没有证据,事发前,安平郡主只是让婆子带她到甲板上吹吹风,并没有言明要把李莞推下水,所以船上的姑娘们也没法作证,那时只要安平郡主一口咬定李莞是不小心落水,最多算她一个监督不周的罪名,其他的就追究不得了。

再次往陆睿看去,只见他坐在圈椅上鼻眼观心,并不做评价,两只手捏成拳,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寒冷。

主家位的萧二爷听了这些之后也沉默了,眉头紧锁而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李莞正想起身告罪,兴许真的是自己说错什么了,给人家带来了困扰,也败了人家元宵佳节游河看花灯的兴致。

帘子后头突然一声杯子落地的声音,然后便是丫鬟们的惊呼声:

“夫人,夫人有没有烫到。”

听到帘子里的声音,萧二爷忽的起身,往帘子里去探望,随即便听见他的声音:

“怎么样,没事吧?”

帘子后夫人的声音压低了,但李莞还是能听到几声,只听夫人说道: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谁怎么敢?李莞一头雾水,想起身去问问夫人的情况,萧二爷进去那么久都没出来,莫不是夫人真的烫到了吧。

陆睿干咳一声,李莞想起身的动作就停住了,往他看去,只见陆睿端着茶杯对李莞明明确确的摇了摇头,用无声的嘴型对李莞说道:

“不要去。”

陆睿都这么说了,那李莞怎还敢动,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等待,过了一会儿后,萧二爷才从里面走出,对李莞温和一笑: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不不不。”李莞接连摆手:“是我不好意思,夫人没烫到吧?”

萧二爷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无妨,无妨。”

说着话,坐回自己的位置,若有所思的对陆睿抬手,陆睿赶忙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来,萧二爷指了指李莞,说道:

“你亲自把李四姑娘送回去,落水这么久,家里人该着急了。”

陆睿点头:“好,我这就送她回去,其他的事…”

萧二爷幽幽一叹,目光微沉:“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陆睿对萧二爷拱手,李莞闻言便站起了身来,对这位连陆睿都要这般恭敬的萧二爷告辞。

“今日小女的命是诸位救起的,小女没有太大的能力报答各位,但今后只要您们开口,小女万死不辞也当报今日大恩。”

李莞诚恳道谢,萧二爷听了弯了弯嘴角,说了句:

“你这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又有点像你爹了。”

李莞一愣,问道:“您认识我爹?”

萧二爷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新科状元李崇,如今这京城可没几个人不认识他了。”

李莞想起自家老爹做的那些事情,为了一点小孩儿间的事情,就大张旗鼓闹到驾前,只怕整个京城的人如今都知道了李崇是个小题大做之人了。想到这里,李莞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陆睿走过来,李莞把手炉放下,对萧二爷和帘子后的夫人说道:

“那小女便告辞了。二爷与夫人可否告知小女您们的住处,小女好归还这身衣裳。”

李莞身上穿的衣服不是自己的,总不好再占人家的便宜。

萧二爷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今后且自己当心些就好,若是遇上那难以纠缠的,便不要理会,像今晚这般运气,可不会有第二回 了。”

李莞诚心接受萧二爷的训责之言,因为她自己也觉得,今晚这样的运气不可能有第二回 ,掉入水里,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谁知道竟让她盼来了陆睿相救,如果没有这艘船,没有陆睿的话,李莞今天沉尸康定河是必然的事情了,所以,无论萧二爷如何训责,李莞都觉得不为过。

“是,李莞谨记萧二爷的话,今后定会当心的。”

只可惜,李莞的身份在这里,如果今后安平郡主仍旧存心找她麻烦的话,李莞还是避无可避。

只是这些话,李莞没有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跟着陆睿转身,刚走两步,就被人喊住,还是那个给李莞送薄毡子的美貌女子,她走到李莞面前,笑着递给李莞一方帕子,将帕子打开,竟是一对镶金嵌玉的镯子,镯子做工十分精巧,上头的花纹竟是李莞从未看见过的。

不解的看向那美貌女子,还没发问,她便主动说道:

“这是我家夫人送给小姐的,不瞒小姐,价值连城,今后若是小姐出门在外,可以佩戴此手镯,必能保护小姐平安无事。”

李莞惊诧:“这使不得,我怎可收下夫人这般厚礼。”

李莞的见识不算少,连她都没见识过的东西,那必然是好东西,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敢轻易收下。

可谁知她话音刚落,一旁的陆睿便接过手镯,代替李莞对那美貌女子道谢:

“四姑娘收下了,替她多谢你家夫人。”

第101章

陆睿替李莞收下了萧夫人的手镯, 然后便拥着张兮走出船舱,从绳梯下到小船,回到岸上之后, 李莞才对陆睿问道:

“你为什么要替我收那夫人的镯子?”

李莞跟那萧夫人不过是初相逢,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非亲非故, 按照道理来说, 李莞说什么也不能收人家东西的,更何况那东西还一看就特别贵重。

陆睿不以为意, 把镯子递到李莞手里,说道:“这东西比你想象中还要值钱。你且收着,没坏处。”

李莞觉得陆睿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正因为她知道那东西很值钱, 所以才不能收的嘛。脑子一转,对陆睿又问:

“那个萧二爷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看起来对他很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