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贵妃抿嘴一笑,也不说话,直直地看着瓜尔佳氏,等着她开口。

果然,瓜尔佳氏舍不得,对着皇后笑笑,“臣妾去看看高佳氏,她头一胎,怕有什么地方不曾留意。”行个礼,带上重华宫侧福晋、庶福晋、格格、通房丫头,总计约十五六个人,排着长队走了。

梅梅知她心里不好受,当着众人的面,慷慨放行。

丽贵妃这帮人是肯善罢甘休的?第二天,就趁着给康熙送饭之机,让大公主亲口请求,说想跟大姐姐一同学规矩,将来好帮着皇额娘管家。

也是凑巧,康熙刚收了萨扎克亲王奏请,想将寿安固伦公主遗骨请回蒙古藩部。这份奏折,挑起康熙再次和亲蒙古心思,扒拉扒拉后宫,正为膝下公主太少、太小发愁,后悔怎么前两天嫁道光第八女,嫁的太早,应该等等,看什么时候合适,直接送到蒙古才对。

正在作难间,得了女儿这个建议,爽快应允下来。第二日大朝,未与奕訢商量,便下旨收重华宫大格格为养女,记于中宫名下,赐封号荣寿,品级定为固伦公主。与大公主同住北五所,命皇后、贵妃等人悉心教导。

奕訢固辞,不许。咸丰十四年三月,荣寿公主行册封礼,入住北五所。一应日常事务,皆由皇后、贵妃,以及一帮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的嫔妃们关心照顾。如此一来,反倒没了瓜尔佳什么事儿。

承德避暑山庄,荣禄托人送来这个消息,兰贵妃看了,摆摆手叫人退下,对着窗外远山淡淡一笑:他他拉氏,你就是升了贵妃,不还一样给我当枪使?

不久,费扬古从陕西回来,听了荣寿公主之事,急忙来看梅梅,趁人不备,悄悄问她对荣寿公主婚事是何看法。

梅梅拿着尺子给费扬古量肩宽,预备给他做件新衣服穿。听他问,顺口回答:“这还能有什么想法。公主的婚事,不是皇帝定吗?我就负责准备嫁妆。”

费扬古一听,苦笑一声,“要是那么简单,会把荣寿公主记到你名下。这明显是想要和亲蒙古了。”

“那就和呗!这不老规矩嘛!”

“如今能跟清初比吗?你看这几代那么多公主,哪一位和亲了?除了寿安公主,全都嫁的满洲世家,为的就是安抚八旗,顺便平衡平衡各方力量。这里头的弯弯绕,多着呢。就是嫁给蒙古王爷,也是常驻京师。怕只怕,真把荣寿公主嫁到蒙古,重华宫少了一大联姻助力,反而会挑起养心殿、重华宫之间不和,到时候,弄的朝野不安啊!弄不好,承德那边,会趁机杀个回马枪呢!大阿哥他娘,可是没安生过呢!”

梅梅看一眼费扬古,扔了手里尺子,坐到椅子上,数着指头,悠然回答:“放心,康老爷子对储君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康——老爷子?你是说,他是康熙,不是光绪?”我的妈呀,那可是位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女儿克儿媳克女婿克孙子克孙女的八克皇帝呀!

“怎么会是那个愣头青呢!”梅梅摆摆手,随即警惕起来,“谁告诉你他是光绪?除了咱俩,还有人来?跟你还熟悉?说,谁?”

“没,”费扬古慌慌张张,“没有谁,我猜的。那个,我还要当值,先走了。”扭头一溜烟跑了。留梅梅一个在屋里思量:沈衲敏结婚时候,婚礼上那个主婚人金三康,貌似就是康熙穿到了现代。听衲敏说,金三康还得了个什么不好说的冷淡病,三十多了,还没治好。别说老婆,就是女朋友也没一个。

想到这里,梅梅噗嗤一声笑了:若不是衲敏没事儿八卦,她难能猜到,眼下养心殿里端坐龙椅的那位,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最能生孩子的康熙宝宝?

就是不知道,他心底,究竟是如何看鬼子六的了。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放宽心,按例做好了饭,给康熙送去。顺便商量一下,今年先蚕礼是何章程。可别再让姑奶奶给你织布做衣服了。

费扬古心不在焉地值班完毕,出了宫门,就直奔肃顺家。二人一照面,钻书房里,秘密说了皇帝乃是康熙之事。

肃顺一听,腾地站起来,急问:“那你姐可有危险?”

费扬古眯瞪眯瞪眨眨眼,“她?能有什么危险?”

肃顺张张嘴,没敢说明白:康老爷子,可是位好色之君啊!天哪,梅儿!

过了几天,肃顺找上费扬古,悄声对他说:“叫你姐准备准备。等到先蚕礼时,跟我离开。”

费扬古“啊”一声,这——这就要私奔了?

作者有话要说:康熙对嫁女儿、孙女去蒙古真是热衷的很啊!

37咸丰皇帝

捉奸捉双

不仅费扬古惊诧不已,就连胡梅梅,乍然听了这消息,饶是对“肃顺”行事原则再熟悉不过,也是喘了半天气,才开口问道:“他,他说要带我走?”

费扬古使劲点头,嘴里小声嘟囔,“我也吓了一跳。你说,他啥时候知道你在?连路线、备用路线、人脉,跑了以后在哪里落脚,往后如何生活,全都安排的一清二楚。我瞧着,是早就想跟你私奔了。啧啧,姐,你的命可真好,有这么个男人,一心一意对你。”

梅梅低头,沉默半天,才慢慢说:“叫他别忙了。我哪儿也不去。”说着,一滴泪,缓缓淌到腮边,落到嘴里,又咸又涩。

费扬古“咦”了一声,探过头问:“姐,你不喜欢他了?还是你——另有新欢了?谁呀谁呀,说说说说呗!好歹咱一个爹一个妈亲了二十多年的亲姐弟不是?”

梅梅看费扬古一眼,摆摆手,“你只管告诉他。我哪儿也不去。皇帝活着,我在这儿守活寡;皇帝死了,我到皇陵去守死寡。”

费扬古听了,在地上转了四五圈,最后,停下来说:“就是皇帝死了,也不用你去皇陵守寡。顶多搬到畅春园去嘛!”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姐姐站起来,扭头钻里屋,歪到炕上,翻身朝里,不说话了。

毕竟是皇后寝宫,费扬古跟梅梅再亲,也不敢随意进出里屋。转悠半天,这才朝里大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梅梅睁着眼,瞪着墙上窗花,直到外头安静下来,绿叶轻手轻脚进来,小心问:“主子娘娘,今天给养心殿送饭,做什么菜?”

梅梅头也不抬,竖起一根指头,吩咐:“叫贵妃她们送吧。本宫身子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皇上。”

绿叶听言,急忙问:“可用请太医过来?”

梅梅想了想,小声答应,吩咐不许张扬,请太医薛辰过来瞧瞧就是。

绿叶这才出去,叫来书海泉,请他到太医院请薛太医,交代红云好好照顾皇后,自己则亲自到永和宫,对丽贵妃说了给养心殿送饭之事。

丽贵妃自是满口答应下来,又问了一番皇后身体如何。绿叶笑着回答:“奴才不懂。不过,好像是昨天下午吹了风,有些着凉了。想必,没什么大碍。”

丽贵妃这才点头,让绿叶回去好好伺候皇后,养心殿那边,有她和众位嫔妃在呢,不用担心。

绿叶回到钟粹宫,薛太医已经诊脉完毕。开了方子,抓了药,熬好了给皇后端过去。

梅梅瞧一眼黑乎乎的药汁,端过来,抿了两口,“哇”的一声吐出来。绿叶、红云等人忙不迭端碗的端碗,擦嘴的擦嘴。正在忙乱之时,外头崔玉贵大声通传:“万岁爷驾临钟粹宫。”

绿叶、红云一阵哀叹,真是啥时候乱啥时候来!慌慌张张收拾好皇后衣服,扶皇后坐起来,刚要穿鞋出去迎接,就见皇帝甩大步进来,兜头就问:“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梅梅正是心酸体乏之际,猛然听到喝问,脑子一昏,顿时坐不稳,一头歪向炕沿。绿叶、红云等人跪了一地,一个个低头不敢说话,竟然都没瞧见皇后失态。

康熙顾不得叫人起来,急忙几步过去,伸手扶住梅梅。这一扶不要紧,只觉得皇后摇摇晃晃,好似失了脊骨一般,吓了一跳,坐到炕上,让皇后靠在自己怀里,冲着崔玉贵发火:“还不快请太医,傻愣着干什么!”

哪里还用康熙吩咐,早有小太监飞奔着去了。

绿叶、红云抬头,一看皇后突然不好,都吓了一跳,就势站起来,灌热水的灌热水,疏筋骨的疏筋骨。

梅梅缓过劲来,半睁着眼对绿叶、红云摆摆手,“没事了,都到下去了。”侧过身来,两手撑着炕,扭头对康熙轻轻说道:“这次多亏您了。臣妾没事了,皇上早些回去吧。小心过了病气。”

康熙皱眉,挥手让众人退下,凑过来小声问:“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费扬古瞧着也怪怪的,你也病恹恹的。是不是承恩公府有什么事?”

梅梅不说话,只摇头。

康熙看的心里发急,“你倒是说呀,有什么事连朕都不能知道?”

梅梅抬眼,瞧皇帝一眼,垂下眼睑,淡淡回答:“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可想哭。费扬古他——跟他没关系。”

“想哭?”康熙皱眉,也是,皇后这职称,看着风光,背地里,有多少说不出的苦恼。寻常人家,小媳妇受了委屈,还能指天咒地哭骂一场。一国之母,要端庄要慈惠,连哭都成了奢侈,更何况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也难为她,一个小女人,硬扛到现在。想到这里,伸出手来,轻扶梅梅后背,小声说:“真憋不住了,就哭出来吧。大声哭,有朕在呢!”

梅梅听了这话,抬头看康熙一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落下一滴泪。最后,苦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心里一阵苦。过去了,就没事了。多谢您了。”说着,往后缩缩,避开康熙手掌,连声催促康熙回去歇着。

康熙握握手,叹口气,收回胳膊,嘱咐绿叶、红云好生照顾皇后,这才带着崔玉贵离开。

回到养心殿里,康熙愈发觉得不安。叫来心腹侍卫,秘密嘱咐他,小心留意费扬古一举一动。万一要真是承恩公府里有什么难处,皇后碍着面子不开口,自己多少也能照顾点儿。

两日后,心腹回报,费扬古侍卫并无异常。只是,去肃顺府里,去的比往日勤了点儿。

“肃顺?”康熙皱眉,去年招募海军,肃顺收编石达开等太平天国降将水军,到青岛、旅顺、厦门等地集训,按照计划,这两天也该再次出海了。难道,费扬古是要为他践行?不至于啊,他们之前很熟吗?费扬古不是跟萨达克亲王才是忘年交吗?什么时候跟肃顺也搭上话了?

这么想着,顺手翻开肃顺近半个月奏折,仔细察看。一看之下,不由生疑,怎么连海军十年发展规划都写好了?瞧这样子,不像是建议,倒像是留书——出走?准备出走?

康熙站起来,背着手在殿里踱步。想了一刻,吩咐下去,“查肃顺与费扬古近日行程。”

若是这二人是上辈子旧识,那么,肃顺与皇后——会不会早就认识。或者,皇后才是连接费扬古与肃顺的纽带?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前年肃顺甘冒大罪,为皇后求情,此举也就能说通了。一男、一女,男的为女的能够不惧权势,这是什么样滴关系?

康熙闭眼,不敢想象。

肃顺上折子,制定了海军十年发展规划,甚至连送学子留学海外的事,都安排到咸丰二十五年。摆明是想甩挑子。至于皇后,一反常态,对自己全无往日和气,一身疏离戒备。莫不就是听了什么话,或者——知道了什么——计划?

几日后,心腹回报,说肃顺与费扬古并无反常。

康熙“嗯”一声,“没有反常,才是最大的反常。就不信,朕还斗不过你们!”

接连多日,康熙都命皇后好好休养。到了吉巳日,礼部上书,请皇后出宫北至先蚕坛祭祀。

康熙直接下旨,说皇后为照顾朕躬,累病了。若不祭祀,失礼于先祖万民。若祭祀,怕皇后体弱禁不起远足。故而,今年先蚕礼,习祖制旧俗,改于交泰殿祭祀。

肃顺听了,冷笑一声,回家装病,半月不朝。

先蚕礼不久,梅梅好容易康复了,每天依旧给康熙做饭送饭。康熙面上依旧与往日一般,没人之时,渐渐露出男人本来面目。借机挨挨蹭蹭、拉个小手儿、亲个小嘴儿,美其名曰:“闺房之乐!”

自从知道肃顺也在,梅梅就没心思跟康熙装什么“夫妻情深、帝后和睦”。每每康熙一脸正经凑过来了,梅梅都一脸端庄回敬过去。

一来二去,勾起康熙不少火气,偏偏惹祸之人不管灭火,其他人想灭,没那机缘!硬生生给康熙嘴角烧出了两个红痘痘。恨不得抓住皇后肩膀,使劲摇晃着大吼:“说,你这是给谁守身呢?是不是他,啊?”

可惜,无凭无据,怎能随意指责国母?更何况,若是皇后真的委委屈屈当面哭出来,康熙摸摸下巴,不住安慰自己:“朕是明君,是君子,怎么能干欺负媳妇那一套二五眼把戏?”

媳妇?谁的?

肃顺消停了一段时间,等到了初夏,肃顺夫人娘家来人,说岳父病了,想请夫人回去一趟。肃顺这才惊觉,还有这么个好法子。急忙送夫人回岳家,嘱咐她好好照顾岳父,就是多住几日也无妨。夫人前脚刚走,肃顺后脚就去了书房,暗中请来费扬古。

也不知这二人商量了什么,第二天,就有承恩公大夫人递牌子进宫,说承恩公病了。高烧不退,昏迷中一直叫着女儿名字。

梅梅一听,也着急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个爹,急忙赐下上好药材,嘱咐大夫人,不必担心钱,只管用好药。找来太医院院正喜来乐,命他随大夫人一同回去,给承恩公穆扬阿诊治。

大夫人握着皇后的手,不肯回去,只是说:“老爷一直在叫绣心,绣心…可怜他,都十多年没见闺女的面了!”说着,眼角隐隐就渗出泪来。

梅梅这些日子,没有一日,不是泡在苦水里。心里早就泛滥成灾,偏偏眼里流不出一滴泪来。见了额娘哭,自己实在憋不住了,哇的一声,抱着大夫人,嚎啕不止。

皇后大哭,底下人怎么敢干站着,全都抹泪抽抽搭搭陪着。大夫人看女儿泪湿衣襟,知到宫禁森严,寻常时候,连个说话的亲人也不得相见。娘娘心里,也是苦。纵然闺女不是亲生,也是从小养到大,怎么可能一点不心疼。当即顾不得规矩,母女俩互相抱着,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

钟粹宫闹出这样事来,早就惊动养心殿。康熙坐辇,站在院子里,看了半天。见她母女哭的实在心痛,只得大方挥手:“罢了,承恩公舐犊情深,皇后孝顺恭谨,朕看了也心疼。皇后收拾收拾,随夫人一同回承恩公府看望看望吧。要是今天来不及回来,住上一夜,朕也不会十分计较的。”

大夫人听了,含泪谢恩不提。梅梅瞧康熙一眼,流着泪福上一福。康熙看她如此见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等皇后銮驾出了神武门,康熙冷静下来,大叫一声,“不好!”匆匆找来一队御前侍卫,附耳吩咐一番。临行前,赐予皇帝手谕,切切叮嘱:“记住,若有人敢拦,一并绑了见朕。”

果然,入夜子时,更深露重,这队御前侍卫持皇上手谕,叫开西华门,抬着一顶小轿,押着海军大臣肃顺,秘密进入养心门。轿子直接抬到养心殿大殿,里面端坐何人,无人知晓。至于绑着的那位——呵呵,大概是肃顺人缘好,进宫之前,这些侍卫还不忘了往这厮头上戴个黑布套,免得给人认出来,丢了颜面。

噗,命都快没了,还颜面!

康熙冷笑着,不紧不慢穿好衣服,带着张德全、崔玉贵来到大殿,吩咐众侍卫,把肃顺捆结实点儿,堵上嘴,留下张德全,其余人全部退到殿外伺候。

等到殿内静悄悄地只剩下呼吸声,康熙这才悠悠然站起来,慢慢走到肃顺跟前,照屁股上揣一脚,“朕的女人你也敢偷!真以为朕是奕詝那个笨蛋?”

肃顺伸直脖子呜呜啊啊,红着眼睛叫屈。

康熙气笑了,“不服?朕向来讲究人赃并获、捉奸捉双!”说着,提溜着肃顺脖子,一把按到轿子里,扯开轿帘,对着里头,压低声音,阴森森冷笑,“你们两个——可是老相识吧?”

只听黑影中,一个女子惊呼,“呃——”

肃顺肩膀使力,挣扎出康熙铁爪,一个踉跄,险些没一头撞塌轿子。轿中女子回过神来,抽抽噎噎、柔柔弱弱,提起裙摆,飘出轿门,扶起肃顺,二人手拉手,双双跪到康熙面前,那女子哭着喊一声:“皇上——”

康熙扭头,借着昏黄灯光,看清女子容貌,顿时大惊失色,“你——”

这帮侍卫,干什么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想说了,我笑地直不起腰了。当然,我今天是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的结果滴!

38咸丰咸丰

不说康熙如何惊诧、恼怒、羞愧、不解,单看那女子,锦衣玉簪,身材微丰,即使在灯光下,也能看清眼角淡淡皱纹。看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眉目中,依稀有年轻时卓约风采。康熙皱眉,有点儿眼熟,应该是哪位诰命夫人。

果然,那妇人挽着肃顺胳膊,对着康熙行礼问安,口称:“奴才一品诰命夫人、海军总管大臣肃顺之妻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干笑两声,连声说道:“一品夫人请起,来人呐,赐座、赐座!”不好,把大臣媳妇抢来了!

肃顺夫人哪里肯坐,扭头看一眼肃顺,五花大绑、双目通红,好不可怜。回过头来,对着康熙哀哀切切求情:“不知奴才男人做了什么错事,万岁爷把奴才夫妻两个绑来。奴才惶恐,奴才眼看已经年过半百,哪里还有少妇风韵,实在不知为何偏就入了万岁爷的眼。奴才虽然粗鄙,也知与人私通实为妇人之不可为也。若皇上当真看上奴才,圣命难为,奴才不敢奢求名分。只求皇上,要了奴才之前,先让肃顺写下休书。否则,黑了奴才清白事小,污了主子万岁爷的圣誉,奴才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一通话说完,肃顺夫人便呜呜咽咽,歪到肃顺肩上,痛哭失声。

肃顺见夫人说出话来,针针见血,有心附和一二,奈何帕子堵住嘴,说不出来,只好跟夫人一同流泪,膈应皇帝。

康熙见他夫妻二人如此这般,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开口。心中暗骂:肃顺你娶谁不好?娶了这么个一丈青。听听她都说的什么话?朕看上她?也不找面镜子,照照她那小肚子,瞅瞅她那半脸皱纹!

张德全抱着绣墩,小心凑上来,替皇上解围,“诰命夫人,您请坐吧。”

肃顺夫人抹把泪,抬头去看皇帝。

康熙干咳一声,冲张德全骂:“混账东西,还不快扶夫人起来!”

张德全急忙答应一声,伸手去搀肃顺夫人。夫人侧脸,问一声:“老爷?”

康熙急忙开口,“肃顺啊,你也起来吧。”见鬼了!竟然着了你的道。

肃顺夫人这才止泪,扶着肃顺站起来。刚站稳,瞧见自家老爷五花大绑,嘴里帕子湿漉漉的,啼啼一声,又哭起来。

康熙无奈,对着张德全摆摆手,“松绑。”憋屈呀!

肃顺送了绑,对着康熙拱手,扶夫人坐下擦泪,开口问:“不知万岁爷将臣夫妻二人半夜提至禁宫,有何要事?”

“呃,”康熙一笑,“其实没什么。哦,大概是那些侍卫以为你去逛八大胡同,看中谁家粉头,嫖了不给钱,还抢回去做二夫人。看不惯,所以,连人带轿给弄来了吧?这也不能怪别人,谁叫你年轻时候,老爱干那些糊涂事呢?”扭头安慰肃顺夫人,“夫人啊,此事是个误会,知道是夫人您从承恩公府出来,谁还敢拦您呢?”

肃顺夫人冷笑,“多亏是奴才这个老婆子,要是承德那位曹寡妇,不知道外头要传出去多少风言风语呢!”我呸,敢说我家老爷好色,也不瞧瞧你自个儿,上过的寡妇都够塞满一个宫院了,别说八大胡同!

康熙听言,心里大骂三声“奕詝你个混蛋!”,堆起笑点头,“夫人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肃顺夫人见好就收,侧身恭谨行礼:“万岁爷过奖,奴才不敢当。”

康熙笑的牙碜,当着诰命夫人的面,也不好跟肃顺摊牌。憋口气,对着夫人赔笑一番。没办法,半夜把人家一个良家妇女,还是一品“老”诰命抬到养心殿,啧啧,要传出去,还真是丢人!

肃顺沉着一张脸,皇上说什么就应什么。夫妻二人与康熙周旋半个时辰,捞了一堆赏赐,肃顺又领了建军事学院差事,这才磕头告退。

半夜召见诰命夫人,说出去实在不好听。康熙索性请夫人坐回轿子,还叫那帮侍卫抬着,肃顺一路护送回府。

等到小轿来到肃顺家中,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轿子在二门内停下,四个御前侍卫,忙了一夜,将轿子抬来抬去,到肃顺府中,停稳轿子,自知今日之事蹊跷,连口茶都不敢喝,急匆匆回宫复命去了。

肃顺抬头看看天色,命府中下人各自回去睡觉。等院子安静下来,上前掀开帘子,扶夫人出来,嘴里安慰:“夫人辛苦了。好好回去歇着吧。”

肃顺夫人经历今夜大事,心知事关重大,不好多问。只得拉住肃顺的手,张张嘴,半日才说了句:“相公,你——也歇着吧。”

肃顺收回手,抬头望天,“不了,一会儿就要上朝了。”扭头径直往书房走去。

夫人站在二门以内,眼睁睁望着自家男人渐渐走远。石榴树上,露水啪嗒一声滴下来,砸到地上,碎成八瓣。

肃顺听到身后响声,站在二门外,回头看见黑咕隆咚的,夫人一人站在门内,半天也不动上一动。心中一酸,停住脚步,隔着一道门柔声嘱咐:“这两天你收拾收拾,把后院那些侍妾,该嫁出去的嫁出去,该送回娘家的送回娘家。好生将她们打发了吧。咱们家里,总养那些闲人,传出去,别说我名声不好听,成天给你无事找事,也够烦心的。”

肃顺夫人听了,答应一声,目送他进了书房,挑灯夜读。

肃顺与夫人平安回府,承恩公府里,费扬古不久便得到消息,长出口气,打个哈欠,爬回床上。临睡前,打定主意,往后再也不干帮人私奔这活儿了。忒他姥姥的担惊受怕。

再说紫禁城内。

康熙送走肃顺,坐在养心殿里,怎么想怎么憋闷。明明是皇后到了承恩公府,之后出来一顶小轿,还有承恩公夫人亲自送到大门口。一路还有肃顺、费扬古两个带人暗中护送,怎么就成了肃顺夫人?

闭上眼,叫来崔玉贵,问:“皇后现何在?”

崔玉贵躬身回话:“回主子,奴才刚听说,主子娘娘昨天傍晚,宫门下钥之前,就回来了。只是,大概是回来的急,坐的是承恩公夫人马车。回来之后,就到慈宁宫大佛堂拜佛。直到三更天,才回的钟粹宫。”

康熙听了,咬牙恨骂:“好一个皇后,好一招移花接木,竟敢把朕当猴耍!”站起来,大声怒喝:“摆驾钟粹宫!”

张德全、崔玉贵二人,吓的一哆嗦,不敢耽搁,急急催仪仗、步辇,还要备上披风、雨伞。如今虽说是六月天,太阳出来之前,还是有些凉意。万岁爷身子弱,可不能吹了冷风着了凉,给露水淋着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来到钟粹宫时,天色朦胧,快要亮了。钟粹宫粗使宫人已经点上灯,窸窸窣窣穿衣服,准备清晨洒扫。听到外头叫门,急忙拉栓开门。康熙站在门外,瞅见门开了一条缝,飞起一脚,连门带人踹开,闪身入内。

张德全、崔玉贵紧紧跟着,顺便低声吩咐:“都别咋呼,都别咋呼。伤着了没?主子踹你,是看起你,是你的福气,知道不?出去可别瞎嚷嚷!有人问起来,要谢主隆恩,谢主隆恩,知道不?”

呸!我谢你啊!

不说那倒霉宫人如何趴在地上揉着肚子哼哼,康熙摆手,甩众人在前院,自己大步进了后院。与前面开始热闹不同,钟粹宫后院,因是皇后休息之处,白天尚少人来,更别说黎明前夕。一路上憋了不少火,来到东三间门前,康熙反而有些踟蹰。崔玉贵说,皇后三更才回。想必,她对养心殿之事,也该清楚了吧?

哼,一定是想好了对策,在这儿等着朕呢!

想到这儿,康熙聚起胸中闷气,抬腿一脚踹开屋门。守夜宫女惊呼:“贼!抓贼!”一声叫嚷,打破黎明之前的宁静,惊起屋里屋外一阵慌乱。康熙冷哼一声,推开门,沉声丢下句:“是朕,别喊!”摸黑进了里屋。借着窗口荧荧白光,摸到床前,左右脚齐使劲,提提腾腾甩掉靴子,扔掉披风,一头钻进床帐里。今天要是不办了你,朕就不叫“金三康”!

梅梅辛苦一天,原本十分困乏。奈何心中有事,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刚刚有些困意,就听外头胡腾一声,紧接着嘈杂忙乱。宫女惊呼之后,就见一个黑影,熟门熟路,闯了进来。奇怪的是,外头反而安静下来,只听见一阵穿衣声、打水声,有条不紊。

等黑影钻进床帐,不等他往床上压下来,梅梅一跃而起,脚踹膝盖,迫使其半跪下来。一只胳膊肘顶住来人胸膛,一只手就势掐住那人咽喉,肩膀使上七分力,往后一扛,没费多大劲儿,就把来人摁到床板上。看身形,梅梅已有九分明白此人是谁。嘴上却不道破,故意给他难堪:一屁股坐到他后背上,揪住耳朵小声喝问:“什么人?谁派你来的?还有几个同伙?说!”

康熙趴到薄被里,双手握拳,砰砰砰捶着床板连声哀怨:“他爷爷的,穆扬阿你教什么不好,偏偏教皇后防狼术!”

作者有话要说:金三康是康熙在现代的名字,在《雍正皇后种田记》以及本文35章或36章中出现过。

这个情节,取自于大弦戏《三搜太白府》。河南戏曲,听懂河南话的亲,可以去看看。比我说的还有趣呢!

至于梅梅为什么不跟肃顺走,是有原因滴,容我慢慢道来!

39皇帝皇帝

外头绿叶、红云等人只听见屋里床边砰砰作响,期间皇后小声低喃,还以为是帝后二人正在进行夫妻生活,自然不好进去打搅,全都乖乖的穿衣服起床,到外头打水洗脸,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康熙捶了半天床,不见外头有人进来查看动静,心里头,也不好意思直接张口喊人。活是多少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坐在屁股底下,逼问“有没有同伙”?

康熙愤懑了,皇后啊,你也不想想,这种事情,他能有同伙吗?

想到这里,回过神来,不对呀,朕是来找皇后兴师问罪的,怎么反而被皇后擒住了?

天色渐亮,窗户上,现出鱼肚白来。床帐内,光线模糊中,能看清人脸来。

康熙不回话,梅梅也不好总压着他不起来。手上用巧劲,不轻不重在康熙耳朵上捏一下,循循善诱:“说吧,你是谁,要是坦白交代,或许,事情禀报到皇上那儿,还能给你留个全尸。”说着,悄悄溜下来,站到床前。

康熙悲愤异常,揉着胳膊,酸疼酸疼,扭头冲皇后发火:“我是谁我是谁,我是你亲男人!”说一说完,看一眼床前皇后正抹眼泪,顿时哭笑不得,皇后啊皇后,朕这还没发火呢,你这一副怆然欲泣的模样,从何说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