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上尾音提高了些。

“我没……”

“说,是谁指使你毒杀芳儿的?”皇后转而问甄绵绵。

可,芳儿是谁?呸呸呸,不管是谁,她甄绵绵还没害死过人呢,那个找上门来的“叔叔”不算,她根本没碰他一下,只能算是没有救死扶伤而已。

皇后又看了她一眼,那表情甄绵绵形容不来,既像恨,又像怜,又像恼,又像喜……也真难为她一张不大的鹅蛋脸能同时挤下这么多表情。

“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有人能证明。甄绵绵,你太狠毒了,芳儿虽是要做太子妃的,可她从来没离间你与太子,为何你还下得去手毒杀她?此等心肠如何能服侍太子左右?杀人者偿命,本宫念在太子份上给你留条全尸去黄泉路上陪伴芳儿吧。”皇后说道。

不要逼我杀人。甄绵绵默念。

“我没杀人。”甄绵绵道。

皇后哼一声,让人传来一个猥琐太监,那太监红嘴白牙张口便说他曾在御花园见甄绵绵摆弄一条毒蛇,而太医说太子妃就是下午时分被毒蛇咬了脚后跟而死。

“你还辩解吗?”皇后转向皇帝道,“皇上,这样的女子断不能留在皇儿身边服侍,若她对皇儿起了歹心害了皇儿,臣妾就不活了。”

皇帝不语,抬起头看甄绵绵,很仔细的样子,甄绵绵被他看得汗毛倒竖,她还没忘了说:“我真的没杀人。”

“她很像你年轻的时候。”皇帝说了句不知打哪里说起的话。

像不像的,此时您这明察秋毫的皇帝陛下不是应该立断吗?怎么也该允许我申辩吧?

“皇上说笑,她哪里像臣妾!”皇后道,眼睛瞥向一旁,神情渐不耐烦,手一挥吩咐太监,“拖出去,杖毙。”

太监来拖甄绵绵。

莫非天真要亡我?这会儿了都没个来救我的人。

甄绵绵打算她那点飞檐走壁的功夫逃跑,跑多远是多远,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在太监还没碰到她的时候,甄绵绵忽然起身,脚尖点地朝殿门飘去。

“哎哟!”

“砰!”

甄绵绵恨恨地看向抓住自己手腕的人,花内史,他一脸欠揍的笑,他身后站着衣冠楚楚威风凛凛的楚王。好啊,送上门来了,甄绵绵手一抬,药粉还没撒出去,胳膊一软垂了下来,花内史笑得更欠揍。

花内史无声对她说道:放心。

放个六饼的心,都要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皇兄,皇嫂这是为何发火?”楚王笑吟吟,心情很爽的样子迈步进殿“闲话家常”。

皇帝呵呵一笑:“良昭你来了。”

皇后脸色一变,甩袖不语。

甄绵绵仍旧站在那儿,手腕被花内史攥着,这个无耻之人正在用手指轻弹她的手腕,因有宽大衣袖遮挡外人看不见。甄绵绵怒目而视,无声威胁:放开。

忽然耳边听到细细的声音,似有若无:“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难道不是该以身相许么?”

甄绵绵知道这种传音入密的功夫,看似简单实则需要高强的内力。花内史正冲她笑。

“楚王,多谢你令人抓住那贱婢,来人,拖出去。”皇后道。

楚王笑了,皇后柳眉几乎倒竖。

“良昭,你笑什么?”皇帝问道。

“臣弟笑,如今,公主成贱婢,竖子居东宫。”楚王说道。

什么跟什么……贱婢,是在说她甄绵绵?千万不要告诉她她其实是公主这么恶俗的事。

“萧良昭,你胡说什么。”皇后怒。

“良昭,你这是何意?如何对太子不敬?”皇帝问道。

天神们,请带走我吧,这么笨的皇帝——她宁可要那个长得丑了点但脑子还够用的老爹好了。

“皇兄这要问皇嫂,皇嫂可是一清二楚。”楚王道。

皇帝扭头看皇后:“皇后?”

皇后终于怒极,手指着楚王尖厉着声音道:“萧良昭,你莫要搬弄是非,皇上英明,怎会被你这低劣的招数骗到。”

楚王终于正了颜色,轻蔑一笑说道:“皇嫂要证人,这有何难?传。”那种气势,仿佛皇帝是空气。

有人拖着裙裾进了殿直扑到皇帝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请皇上为妾身做主。皇上,这贱婢毒死了芳儿,皇上一定要杀了她为芳儿偿命。”

甄绵绵有点懵,这是什么状况?楚王找证人来,听意思是要指摘皇后的,怎么反倒又指正她了?

“贾夫人!”楚王大概也没料到,声音极不悦,语带威胁。

贾琦芳的娘哭得更大声,一边抓头发一边捶胸,那副样子简直让人不忍目睹。

“皇上,皇后,可怜妾身早年丧夫,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却……却被这个贱婢毒死,这可让妾身怎么活啊……”贾夫人继续又哭又喊。

甄绵绵无声对花内史说:你们耍我吧!

花内史皱眉,显然也有点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良昭,你说的证人就是贾夫人?她要指证皇后什么?”皇帝问道。

楚王脸色极难看,冷冷的“哼”一声道:“贾夫人,好,这可是你自找的,那就别怪本王了。”

甄绵绵看到贾夫人的身体明显一颤,哭得更加大声。皇后轻蔑地笑了道:“萧良昭,你诬蔑本宫,看在皇上面上,本宫不与你计较,你以后好自为之,退下吧。”

楚王转身迈步向殿外,花内史仍旧攥着甄绵绵的手腕。

“把那贱婢留下。”皇后道。

“甄姑娘就算犯了宫规,她也是本王的人,自有本王处置。”楚王语气强横,不再自称“臣弟”。

宫里,到处是披坚执锐的侍卫,肃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出了宫,甄绵绵寻思要不要跟楚王道个谢,楚王却说:“甄姑娘,哦,不,说来,本王该叫你一声侄女。”

42

“民女还想多活几年。”甄绵绵不客气说道。要是太平盛世,别说是公主,随便个什么官家的小姐她都能笑得合不拢嘴,可这是什么时候啊?随时变天,今儿高高在上明天可能就身首异处,如今,最安全的职业就是——当死人。当公主,呸,她又不是想立刻变死人。

她不客气,楚王更不客气,手一挥,道:“那要看你听谁的话。”

“谁让我活我就听谁的话。”谁想让我死我就努力让他死在我前头。甄绵绵想到。

“好侄女,很识时务。”楚王说道。

“我也是有条件的。”甄绵绵说道。

楚王剑眉一挑,“哦?说来听听?”

“我要一万两银票。”甄绵绵说道。

楚王与花内史对视一眼,满脸不信。

甄绵绵声音小了点,道:“啊?太多了吗?那八千两,一分也不能少了。”

此时,甄绵绵已被花内史拖着上了马车,坐定。花内史坐她对面。

“甄姑娘,你知不知道公主值多少钱?”花内史问道。

“花大人,你知不知道死人值多少钱?”甄绵绵问道。

“啊?”

钱哪生带不来死揣不去,留那么多徒惹灾祸,够活命足矣,况且,楚王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只给一点钱的,好歹应该给几个侍卫吧。

花内史明白了,赞许似的点点头。

“那是你的母亲。”花内史又说道,今天此人好像十分絮叨。

甄绵绵做了个疑惑的表情说道:“你不提醒我都以为她是恨我入骨的仇人了。”

她今天、刚刚差点被她“母亲”拖出去杖毙。

“你可千万别跟我说她不知内情,太假了。”甄绵绵补充道。

“你还别跟我说她情非得已,一般自私的人都以为此为借口。”甄绵绵又补充道。

过了会儿,花内史终于张嘴了,轻笑着说道:“甄姑娘,我真没想说什么,你不用总是补充补充。”

其实,甄绵绵心里不大舒服,确切的说是大不舒服,她自小没娘,生病了爹爹随便给塞点药,头发,爹爹随便给扎起,揪得头皮生疼,吃的就更不用说,半生不熟有时候煮肉,一口咬下去喷对面人一脸血沫子,就这么磕磕绊绊长大了,好不容易凭空掉下个娘,不疼她便罢,她也习惯没娘了,可居然不动声色就要弄死她。谁说人心是肉长的谁说虎毒不食子,放屁。

吃过晚饭,花内史又来找她聊天,自顾自晃进来,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酒壶。

“我没愁,不用借酒。你非要喝的话把窗户打开,免得屋子里臭烘烘的。”甄绵绵说道。

花内史立在凳子边,酒壶悬在桌上方,笑眯眯道:“甄姑娘这是不欢迎我。”

“恕我直言,我好像跟花大人你的关系没好到深夜共饮的程度。”甄绵绵不冷不热说道。

公主诶,她是公主诶,耍耍小脾气应该可以的吧!

“甄姑娘,花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花内史说道。

“那你要说出来我才知道当讲不当讲。”

“甄姑娘你这样很容易得罪人。”

“……”这算什么当讲不当讲。她平时又没这样,今天险些死在“母亲”手里难道她炸个毛还不行?

“你是公主,别人当你是你才是,不当你是你便不是。”

“别人当我是我也知道别人不过是要利用我是而已,用完了我就不是,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甄绵绵火气渐渐大起来,说话毫不客气。

咔嗒。

花内史手中的酒壶轻轻落在桌上,此人自顾自拿起两个茶碗斟了酒招呼甄绵绵:“来,甄姑娘,喝酒,我可是打着你的旗号从王爷小厨房里抠出来的,得来不易。”

剑拔弩张到谈笑自如……花内史你是不是长了二皮脸!甄绵绵接过茶碗的时候想到。

酒不醉人,甄绵绵微有醉意,因为心里那点不痛快。花内史早已走了,甄绵绵趴在窗边看月亮一边往外吐吐酒气。性命堪忧哪。

南营里浮动着一股躁动和不安,空气都不平静起来。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兵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在夜里听来让人有点胆战心惊。甄绵绵果断关窗睡觉,然后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了她家凶肆没被烧之前,她坐在那儿糊纸人,玉钧一笔一划仔仔细细画人脸,脸上时不时飘过诡异的笑,沈又挂在柜子上睡觉,银宝儿蹲在他肩膀上。然后,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幕中传来啪嗒啪嗒的走路声,停在了凶肆门前,一身黑衣的爹举着把大黑伞阴森森地站在那儿,冲她招手……

“啊!我不跟你去,你都死了……”甄绵绵使劲摆手。

“我要是死了你就该守寡了,表妹。”沈又在睡迷了的人脸上轻拍了两下。

甄绵绵睁开眼,沈又正低着头笑看她,离得有点近,近得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沈又你大胆啊,居然敢一直调戏本公主,早该剁了双手。”甄绵绵说着拥着被坐起,头发睡得乱了,胡乱披散着她也不理会。

甄绵绵狐疑地看着沈又。

“嘻嘻,一家人不要说那么见外的话嘛表妹,来来来,你要的药,配好了我今天就给姓花的喝下去。”沈又指指床边放的一个小纸包。

“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

“咦?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沈又用一种“同情”的神情看她,半晌说道:“我猜,除了你,你的猫和狗,都知道你的身份。”

“狗儿也知道?玉钧也知道?”

沈又点头。

“其实,你们要找的东西就是我?”

沈又摇头。

“诶?”甄绵绵疑惑。

“你又不是东西。呃,我不是骂你,我的意思是你是你,东西是东西……”

“都不是东西。喂,我说……”甄绵绵拥着被凑过来阴森森地从披挂着的长发间看沈又,“楚王要动手篡位了是不是?”

沈又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甄绵绵脑门将她脑袋往后推了推才说道:“他动手的话你不会有性命之虞,而且他若成功了会好吃好喝养着你的。”

甄绵绵点点头:“那还磨蹭什么,快点动手吧。”小牙一露,白森森的。

楚王果然是个急性子,或者说他终于迫不及待了。才等了两天他就派人来“恭请”甄绵绵,披金戴银把她装扮起来,像个会活动的首饰树,还像模像样的弄了什么公主仪仗,花内史一反之前不正经的神情,手执长剑护卫在甄绵绵身边。

“花大人,麻烦让让,你挡着风了。”甄绵绵说道。

大袖之中,甄绵绵动动手,还行,一会儿可千万要顺利。

虽然“母亲”要杀她,可她真干不出眼睁睁看她去死的事儿,于是,身无长物,她只能用毒。

楚王夺宫的事儿……可真顺利,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稳稳当当立在那天子之殿。

皇帝懵懵的坐在龙椅之上,朝臣们噤若寒蝉。

作者有话要说:无数次打不开,敲编辑,编辑说,虽然晋江最近很抽,可你是半个月来第一个说打不开的,然后被歧视RP。每次,当打不开的时候,我的心头总有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我怀着一颗想完结的心不停刷网页,撞大运……

逼宫

甄绵绵也被簇拥着立在殿中,环顾一圈,几个御前执扇捧剑的宫女太监被看管着缩在大殿的角落,余下的除了朝臣便是楚王的兵士。未见皇后与太子,皇帝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语气迟疑问了一句让甄绵绵都替他把心揪起来的话:“你们在逼宫吗?”甄绵绵看到了楚王满脸的杀气。

花内史几不可闻的嗤笑一声道:“如此愚痴,百姓之祸。”甄绵绵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当着人家的面将人家亲生父亲如此贬低他又何尝不愚痴?花内史接了白眼,权当没看见,甄绵绵凑近他一些用蚊蚋的声音问道:“皇后和太子呢?”花内史笑笑回她:“你表哥去拿人了。”

话音刚落,殿后便传来了皇后满含怒意的声音:“萧良昭你这乱臣,欺君犯上!”

说着话人已转到殿前来,皇后柳眉倒竖,久未出现的太子更是拽着母亲的衣袖,像甫出生的小鸡躲在母亲的羽翼下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全然的忐忑和戒备,看向楚王时更是不自觉缩了缩肩膀。

甄绵绵对此场面觉得浑身无力:这一家子到底是怎么在皇宫里混到现在的?这样看起来,手握重兵的各位王爷们忍到现在才谋反也真算是有涵养的人们了。甄绵绵看向立在皇后和太子身边的沈又,一派悠闲,仿佛他不是拘人来而是大家正闲庭散步。

牲畜无害的太子目光乱窜终于看见了金装玉裹的甄绵绵,冲着她露齿一笑,在这严肃的当口显得……特别缺心眼,皇后显然也见了,一双美目几乎喷出火来,楚王瞧够了热闹,修身长立,转身对着皇帝一揖语气轻松问道:“皇上,您请看,这位甄小姐和他——”手指向太子,引得众位臣工一同看过去才满意的继续说道:“哪一位更像是皇室血脉?”

此言一出,甄绵绵听得倒吸气声一片以及皇后异常尖锐的声音:“萧良昭你这个逆臣贼子!”

楚王本来微笑着的脸庞倏忽就变得嗜血,嘴角是冷冷的笑:“皇上,之前,臣上表求您废后就是因为皇后何氏品行不端,贾夫人进宫频繁,每次都带一名美少年给皇后享用!”

甄绵绵看见皇后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很想低下头,倍觉压力。

给她换个娘吧,哪怕比无盐还丑,起码清清白白。

这回朝臣们没有集体倒吸气,甄绵绵留心看去,很多人脸上都是会心的笑,好像这件事他们都知道了一样。皇帝却立刻向皇后看去,脸上没有气愤没有悲哀只有疑惑:“皇后,良昭所言可属实?”

甄绵绵听到了窃笑声。

她很想拂袖而去,丢不起这个脸,母亲不守妇道父亲是个傻瓜,这不相当于问青楼女子是否清白之身一样么。

花内史冲甄绵绵笑,在甄绵绵眼里,笑得很暧昧,于是她对着花内史的脚不动声色的踩了下去,花内史虽然武功高强,可却不提防,生受了这一下,眉头也仅是微皱。

“公主殿下真是刁蛮!”花内史又跟甄绵绵展示他的传音入密。

甄绵绵无心理会他,因为皇后怒气冲冲对皇帝吼道:“皇上,臣妾自17岁嫁入东宫,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何曾有半点错处?如今有心人这样无端侮辱臣妾皇上居然……”说着涕泪俱下,皇后抬袖拭泪,声音变得哽咽:“皇上,您想想臣妾说过的话,千万不要中了有心人的离间之计啊!臣妾敢以死示清白,可是臣妾放心不下皇上,放心不下我们的皇儿,皇上!”泪眼盈盈的看着皇上。

楚楚可怜的太子殿下扶着皇后,柔声劝慰着:“母后,父皇怎么会不相信您呢,不要哭了。”

皇后握住太子的手,现出一片母子情深。皇帝有些动容:“皇后,朕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楚王发出了不太合适宜的冷笑,丝毫不给皇帝面子,口气强硬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贾夫人亲自来向皇上禀明吧!她与皇后是亲姐妹,总不会信口雌黄造那莫须有的罪责给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