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红色真的很好看。

李久路逃到109房间去,进门后心还砰砰跳不停。

姜怀生正摆弄他那台旧收音机,姜军昨晚要接他回家,儿媳妇和孙子都来请,但他死活就不走。

他被她吓了一大跳,假装嗔怪:“你这孩子,就不能稳当点儿。”

“对不起,姜爷爷。”久路抿抿唇:“我过来贴窗花。”

姜怀生一努嘴儿:“桌上呢,贴吧。”接着又低头倒腾收音机去了。

李久路走到桌子前,装模作样的涂胶水,她心根本没在这儿,不经意回想刚才他在走廊出现那一瞬间。她不是自欺欺人,知道那一阵阵心悸代表什么,也不是躲他,她只是还没找到一种舒服的状态和他相处,也怕气氛尴尬。

“涂到桌上了。”

久路一抖。真是怎么尴尬怎么来。

驰见以为她没听见,咬着香蕉:“你涂到桌上去了。”

“哦。”

她抽出纸巾抹干净,垂下眼,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味。

久路没回头,但她知道两人离得应该挺近,温热的鼻息吹在颊边绒发上,她觉得耳朵很痒,也很热。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啊?”

驰见说:“我昨天在院里待一整天,江主任说你不在家。”他身体错开一些,手掌撑着桌面,探头看她:“躲着我?”

久路抿住唇,视线一偏,看见桌上那只大手,他手背被冻成不均匀的红色,关节泛白。

“说话。”驰见拿肩膀顶顶她。

“哦没有,我去游泳馆游泳…”

“游泳馆过年期间不休息?”

“…”

“真他妈能撒谎。”驰见嘀咕了句,懒洋洋直起身体,手中的香蕉三两口吞进去:“贴玻璃上?”

“…”久路说:“对。”

“哪边儿?”

“两边都贴。”

驰见把她给挤开,接过窗花。窗户前面有张桌子阻隔,如果她自己来需要站上去,可驰见腿长手长,前倾身体就能够的着。

他找准一个位置:“看看歪不歪。”

“好像不歪。”

“站远看。”他扭头指挥。

他好像也没纠缠她躲着他的问题,气氛慢慢变融洽。李久路向后退了两三步,不自觉放松下来,“再高一点儿。”

“这样?”

“太高了,稍微往下点儿。”

“这回行不行?”

“又低了。”

驰见“嘶”一声,不耐烦道:“到底高还是低?”

他以前说话那种口吻回来了,语气透出一点嫌弃、一点烦躁。李久路暗自弯弯唇角,“可以了,位置刚刚好。”

姜怀生不知何时出去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那台旧收音机扔在床上,没调准频道,发出呲呲杂音。

久路走过去,往另外一张窗花上涂胶水,目光微偏,再次落到他的大手上。

她忍不住问道:“你手很冷吗?”

“怎么,想给我暖暖?”

久路白他一眼。

驰见笑笑,忽然摊开手掌,轻轻搁在她光洁的后颈上。

一股凉意袭来,那处的皮肤好像突然失去感知能力,不知是冰冷还是灼热。愣两秒,李久路缩着肩膀往旁边躲,可他手臂太长了,她躲一下没躲开。

他欠揍的说:“这么一比较,还真是挺凉的。”

手心触感温暖嫩滑,窄窄一截,仿佛一只手就能圈过来,驰见下意识捏了捏,在她挣扎以前主动放开。

久路说:“你现在当玩笑,等岁数大了,关节疼得动不了就知道后悔了。”

“这口气挺像咱外婆。”

“谁跟你咱。”久路顶完他就及时闭嘴,这几个字的语气充满斗嘴嫌疑。

驰见手臂盘在胸前,转个身,靠在桌边歪头看她。

久路避无可避,只好说话冲淡这种气氛:“刚才那位姜爷爷,他走路一瘸一拐你看见了吧,他膝盖不好,就是年轻的时候上战场,在雪地里趴了一夜给冻坏的。”

“真的吗?”他好像并不担心,闲闲的问。

李久路看他一眼,扭回头不吭声。

“那我穿多点儿。”驰见装乖扮巧,欺近道,“你以后记得经常提醒我。”

以后…

这个词忽然微妙了起来。

她蓦地想前几晚与姜怀生的对话。

——那时候啊,看着她,把两人的一辈子都规划完了。

驰见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没。”她缓过神回来,把窗花递给他:“涂好了。”

驰见一整天都混在老人院,不远不近的跟在李久路屁股后,她做什么,他也跟着做什么。本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所以他那点小心思也不留痕迹。

吃过晚饭,护工把调好的几种馅料和面粉搬到活动室,老人们齐动手,欢天喜地的包起饺子来。

时针恰好指向八点,几位主持人盛装出现在电视屏幕里。没参与劳动的老人坐在小桌旁,吃糖果嗑瓜子,外面偶尔响起炮竹声,升到半空的烟花骤然绽放,点亮半边天。年味儿已经十分浓郁了。

驰见和李久路分别坐在陈英菊的两侧。

渐渐的,他发现外婆有些反常,明明一整天都很开心,这会儿窝在座椅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驰见剥开一颗糖果:“外婆,吃颗糖。”他哄小孩儿一样柔声道:“您不开心?”

“没有啊。”她把糖果含进嘴里。

驰见孩子气的“嘁”了声:“我要不了解您,真就不孝了。”他逗她说:“说吧,有什么要求?”

陈英菊看看窗外,默默叹了声:“也不知道你马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可怎么过。”

驰见和李久路对视一眼,他道:“就为这个?”

陈英菊说:“也不知道她晚上吃了没有。”

驰见说:“那还不简单,我去医院看一眼,正好把那几兜水果给她带去点儿。”

陈英菊眼睛亮了亮,却还担心:“天这么晚了,你自己出去不太安全吧。”

“那没事儿,让李久路跟我去一趟。”

“…”久路瞥了瞥他,随后对上陈英菊期待的眼睛,干巴巴说:“对,我和他去。顺便先煮些饺子给马奶奶带过去。”

驰见冲她满意地勾勾唇角。

李久路转回头。

“还有…”

陈英菊不敢直视他,欲言又止。

“能不能给你舅舅打个电话,今年收成少,他要养活一家人,也不好过…”

驰见脸色冷下来。

她连忙又说:“你要是不想跟逢山说话,那帮外婆拨过去,我来和他讲好不好?”

窗外再次燃起烟火,阖家欢乐,其乐融融。

而这位被亲生儿子抛弃的母亲,讨好地看着驰见,眼中充满哀求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照旧,沙发红包,随机红包。

前两天的已发,注意查收。

感谢霸王票么么哒!

、第26章

李久路去和江曼请假, 江曼本来不准, 周克在一旁当说客,客观开导一通她才放行。

临走前她给久路限定时间, 最晚十点必须回来。

驰见在院子里等半天,晚间气温降至最低,寒风刺骨, 他这身装扮好看却冻人, 不由盘紧手臂,缩成一个大虾米。

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落到脸上,一触即化。原来天上飘起小雪。

李久路终于从台阶上走下来, 江曼跟在身后:“你们不准乱走,看完病人马上回来。”

驰见保证:“放心,江主任。”

两人快走出大门江曼才回去,久路回头瞥了眼, 暗暗松口气。

“你妈平时都管这么严?”

她点点头,早就习以为常。

驰见将衣服拉链拉到顶,看她一眼, 阴阳怪气的哼哼两声。

李久路:“你想说什么?”

“你家的教育方式,是个物极必反的好案例。”

久路没听明白, 等着他解释。

“现实版‘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就是因为你妈管太严, 你才逃课、不学习、撒谎、刺青、喝酒、偷着谈恋爱。”驰见离近一些,肩膀擦着她肩膀:“…还偷偷和人接了吻。”

久路脚步倏地停住,驰见冲出几步, 回过头,对上一双含羞带怒的眼。

她唇抿成线,脸颊粉红,不知冻的还是被气的。

“你怎么停了…”

久路转身往回走。

“哎,哎,上哪儿去…”驰见两步追过去挡她前面,声音低软:“说翻脸就翻脸呢。”

“没有啊。”久路说:“天太冷了,要不你自己去吧。”

她说着要往右边走,驰见跨一步给拦住,久路又转左,他欺身向前,拿手臂挡了她一下。

两人身体顶着劲儿碰撞几次,驰见歪头含笑,像逗小猫儿玩似的,手臂始终松松控制着她,嘴角那一抹弧度将气氛搞得暧昧不明。

久路停下,昂着头气咻咻看他,鼻间雾气变浓,胸口轻轻起伏着。

他们还站在老宅围墙外,头顶路灯发出陈旧的暖光,映衬着飘摇的白雪,落在她黑发上。

驰见手掌搭着她肩膀,忽然间,两人都不说话。

雪花顽皮,在天空中打着旋儿,轻飘飘停在久路鼻尖上,眨眼的功夫,就融化成一颗晶莹小水珠。

忽然间,没了炮竹声,雪夜很静,两人呼吸都显得小心谨慎,害怕用大了力,彼此的气息就会纠缠到一起。

驰见喉结翻滚,透过白雾,低垂的眉眼从她睫毛落到她唇上,他突然想起那个莽撞而仓促的吻,可无论怎样回味,都记不起当时的感觉和味道。

驰见深深吸气,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最后目光转向她鼻尖闪烁那点水光,抬起手来,轻轻给抹去。

他将这种旖旎气氛打破:“真生气了?”

她提着的一口气偷偷吐出来。

“没有。”

李久路其实真没有。最近这段日子,她行为反常,但她一点儿都不想承认这是恃宠而骄,那时她还不懂得运用男人赋予女人的这项权利。

驰见害怕是他操之过急了,后退着看她:“这么小气?”

久路说:“没你大度。”

驰见看了她几秒,忽地一笑:“那咱们还去不去医院?”

她点头:“再不去饺子快凉了。”

驰见挑挑眉。

“走吗?”

“走。”他说。

驰见没立即迈步,先将久路身后的帽子掀起来,扣在她头上。视线拉平:“李久路,其实你一点都不乖…”他不轻不重的拽了拽带子,面无表情的哼笑:“都是装的。”

驰见直身,率先迈步向前。

今天日子特殊,两人走出很远才叫到一辆车。

医院在小泉镇的西面,中途经过那条污水河,司机着急回家把油门踩到底,此处地势空旷,怒号的风声不断拍打着玻璃。

街上行人车辆都少,平常一刻钟的路程,今天五分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