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应道:“奴才明白,殿下英明睿智,岂是我这等奴才所能蛊惑的?奴才自当尽心尽力,好好侍候殿下,别的事,奴才一概不会计较。”

我笑了笑道:“行了,替我更衣吧。”

本来就是微服出宫,我也不愿过于张扬,只带了倪孝和两个侍卫,皆做平常商人和随从打扮,出了宫来。皇宫位于天京城偏北,我们一路南行,进了市集。我天垠朝建立近百年来,历代帝王励精图治,只求国泰民安。父皇和太祖皇帝为了这大好江山,也操碎了心。外人只道帝王是天之骄子,却哪里有人知道这其中的苦累?创业难,守业更难。如今西南边境战事仍然是个大患,若再起战事,恐怕会国无宁日……

我心事犹重,边走边看,却是兴致缺缺。偶尔见到一些杂耍艺人,也只是淡淡瞧瞧。倪孝见我兴致不高,不由得问道:“殿下可要去天香楼里坐坐?那里的戏班子比之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香楼?我心中微动,叹道:“好,去看看。”

刚走至楼下,忽然见二楼上摔下一个人来,众人皆是惊呼出声。侍卫立刻挡在我身前,我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仔细打量那跌下来的人,竟然是个年轻公子,一身宝蓝绣金的锦袍,甚为华贵,脸上却满是轻浮愤怒之意。他跌下来,似乎摔得不轻,哎哟地大叫道:“死丫头!本少爷跟你没完!有种你给我下来!”

我抬头望去,二楼上走出一个绿衣丫头,嘻嘻笑道:“汪公子,你就好走吧,没事儿别在这儿狗嚎了,我是来听戏的,不是来听你嚎的!快走!不然我让子默打你!”

我吃了一惊,却又忍不住笑了笑,这丫头不正是阮心璃?!

门前立刻奔出几个家丁,将那汪公子扶了起来,他仍旧骂骂咧咧,不依不饶道:“你等着!等本少爷找人来收拾你!有种你别跑!”边说边哎哟哎哟地走了,众人笑成一片。倪孝道:“这是谁家姑娘,竟然如此厉害!”

我略一沉思,道:“上去看看。”

倪孝犹豫了一下,见我已经举步上楼,只得跟了上来。阮心璃仍旧站在二楼的栏杆边,还在捂着肚子笑,她身旁站了两个人,皆是男装打扮,穿白衣的我在宝光寺里已经见过,应该是文公子,另一人腰有佩剑,定是武公子了。

我暗自好笑,走上前去唤道:“璃儿!”

她回过头来,一见是我,大喜道:“锐哥哥!你终于来找我玩啦!”

我笑着在一旁坐了,她连忙坐到我身旁,得意地对着文公子笑道:“怎么样?我说他会来找我玩的吧?你还不信!文昕,这次你输了!我的冰糖果子呢?”

文昕无奈地笑道:“好,我认输。明儿给你。”

阮心璃叫道:“不行,我现在就要,你立刻去买!”

文昕叹了一口气,转眼看了那武公子一眼,只得下了楼去。我望着她满面喜色,似乎开心得很,忍不住笑道:“什么事你这么开心?”

她立刻笑道:“哎,你刚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那个该死的什么汪公子,哦,不对,是狗公子……”

我失笑道:“狗公子?”

她得意道:“狗不都是汪汪叫的嘛!本小姐在这儿听戏,他就知道乱叫,烦死了,所以就把他赶走了。”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不少人朝这楼上跑来。刚一回头,见到方才离去的汪公子,带着一大批的家丁跑上来,恨恨道:“去!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抓住!”

阮心璃立刻站了起来,那武公子挡在她身前,一脸戒备。阮心璃大声道:“喂,狗公子你还不服气啊?!”

我笑道:“狗公子,倒是人如其名。不知你为何对一个女子如此不依不饶?”

他厉声道:“关你什么事?告诉你,那女的本少爷今天要定了,你识相的就闪远一点儿,不然连你一块打!”

我笑着站起来,淡淡道:“哦?那要看你有什么本事了!”

汪公子大怒,叫道:“去!把他们给本少爷打个稀巴烂!只把那死丫头抢过来就行。”

那些人应了一声,立刻扑了上来,倪孝想来拉我,我慢慢退到楼外,低声道:“你们把他们赶跑就行,别暴露身份。”他迟疑了一下,仍旧挡在我身前,我转眼见武公子随手挥开两个人,那阮心璃还在一旁兴奋地叫着:“好!子默打得好,打他个落花流水。”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不知轻重。眼见一个家丁瞅着空隙朝她抓去,再不迟疑,上前一掌将那家丁挥开,拉着她飞身下楼,疾奔而去。

我只顾拉着她一路快跑,转眼竟已经转过七八条街。她这才喘气道:“等一下,等一下,他们没追来。别跑了,我跑不动了。”

我突然觉得好笑,我在跑什么?只是想和她在一块儿?我仔细地打量她,她气喘吁吁,脸蛋通红,忍不住抬起她的脸,轻声道:“你累了?那……我们去那边坐坐?”

她笑道:“好啊。锐哥哥,原来你会武功啊,你好厉害!肯定比子默还厉害!”

我挑了挑眉,道:“哦?子默是你的武公子吗?”

她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我当然知道,刚才那个不是她吗?”

她立即笑了,道:“是啊,你见过她了。对了,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儿?”

我悄悄将她拉进怀里,说道:“我只是……闲来逛逛。”

她拿着我腰间的块玉珮把握,说道:“哦,你父亲的病好些了吗?”

我将她的手握进手中,专注地看着她,她略略一怔,一双美目好奇地望着我,见我不答话,又笑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瞧?我脸花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道:“璃儿,你多大了?”

她笑道:“我十二,你呢?”

我淡淡道:“十二,再过三年,你十五,就有资格去百花盛宴了。”

她天真地看着我,说道:“百花盛宴,你是说帝王选妃的百花盛宴?我为什么要去那儿?”

我怔住,问道:“你难道不想去?”

她笑道:“我也不知道。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轻叹一声,她竟然如此天真,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忽然心中一动,道:“如果我让你去,你会去吗?”她低了头,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答话,我竟然一时之间没有了把握,连声问道:“你会去吗?”

她想了半天,抑起脸来笑道:“如果你要去,那我也去。不过,你要陪我玩,不能不理我!”

我失笑一声,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抚着她的发轻声道:“好,我陪你。我等你,等你来。璃儿,以后我可能没有什么时间来找你,如果有事,我会让倪孝来通知你。不过你要记住,三年后的百花盛宴,我等着你。”

她双眼明亮地望着我,笑道:“好,一言为定。可是锐哥哥,你为什么要我去那儿?你……是什么人?”

我看了她半晌,轻声道:“我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不过我想问你一句话,不管我是谁,你都要把我放在心里。明白吗?”

她的眼光忽然有了一丝迷惑,皱了皱眉道:“那你呢?也一样吗?”

我笑道:“对,我也一样。”

她调皮地伸出手指,叫道:“那好,我们要拉钩,以后不管你是谁,我是谁,我们都在把对方放在自己心上!”

我只得伸出手来,钩住她纤细的手指,笑道:“一言为定。”

我看着她,为她的纯真美丽而心动,没料到自己竟然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动了情。

自从在市集一别之后,没过两日,父皇病情突然恶化,驾崩归西。我顺应天命,登基为帝。三年来诸事繁忙,我无睱分身,也没有再见过她,只是偶尔让倪孝捎一些信给她。

国丧之后,她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她却只说,什么都不想,等待三年之约。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三年之约,等来的却是她的背弃!

我等了三年的百花盛宴,见到的她,却完全象是变了个人。直到她真正嫁进了辅政王府,我才突然想起回真大师所说的话,那头一句“明璃善心”,想来说的就是她。既然她不可能属于我,却为何要与我这样相识,还定下誓约?难道世间之事,果真是注定无法两全?双王之威,得定天下,我要得明南王东方汐的忠心,要定天下,就会永远失去璃儿?

我纵然坐拥天下,权谋盖世,却永远无法拥有,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我只得立她姐姐阮心瑜为后,这是母后与朝臣们都乐见的。可是在我心里,我的皇后,永远只有她一人。后宫佳丽如云,我却因为她,耿耿于怀。也许母后说得对,作为一个帝王,永远不能感情用事,更何况她已为明南王妃,我又何必执着于此?

我还有太多的事,太多的责任,容不得我再为她纠缠。瑜儿秀外慧中,通达人情,的确是皇后的最佳人选,我慢慢地将自己对她之心,收了起来。明南王是个人才,要平定西南边境之乱,缺了他不行。对于西南战事,他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唯独阮修之的野心,日渐明显。他身后还有一个凌宵宫,虽然只是江湖帮派,在民间却颇有势力,我骤然有了顾虑。

朝中党争日激,东方汐却八风不动,就算纳了一堆侧妃,还是一如既往。他的确非同常人,让我略略宽心。

边关战事吃紧,东方汐绘出军机图送往边关,不仅便传来边关大捷的消息。我心中大喜,重赏明南王与天威将军府。正在举国欢腾之机,却突然传来了璃儿的死讯。

她死了?真的死了?!我看着东方汐将她葬进王妃墓中,突然心冷如冰。这个世上,阮心璃永远不在了。原来我们谁都没有这个幸运,真的能与她厮守终生。

只是瑜儿,也离开了我,对于后宫之事,我终于失去兴趣。绫妃已废,英妃已疯,静妃终不得我心,唯有云妃,尚算贤慧,索性将后宫交给她打理。母后劝我立后,我却再也没有兴致。

来年七月,凤九天终于起兵,回真大师的预言成真。明南王与宁西王两面夹攻,战事频频告捷,朝中赞美之声一片,我心中终于宽慰。想来我总算不负先辈所望,让我天垠朝得享太平。

[番外:阮心瑜(上)]

瑜儿,你是阮家女儿,就是注定的皇后。

父亲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阮家女儿,就一定要成为皇后?那璃儿呢?她不也是阮家女儿吗?还是父亲和我想的一样,不愿意她也卷入后宫之中?

可是璃儿却并不明白我的苦心,那后宫之中,争斗犹胜朝堂,以她的性子,如何能适应?可是璃儿并非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执意想要进宫?

我看着她一脸的不耐与不快,突然觉得无力。对于这个妹妹,我的心情复杂得连自己都难以理清。她艳冠京城,恐怕宫中也早已闻知她的名声,若是去了百花盛宴,皇上……会放过她吗?不行,父亲要我进宫,难道我们阮家的女儿个个都摆脱不了后宫的命运?不,我不能让璃儿成为皇上的女人!

可是静气园火灾之后,璃儿却好象变了。百花盛宴上,她百般隐藏锋芒,似乎根本不愿意进宫,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初衷?开宴之前,皇上单独召见她,又是为何?难道就因为那个召见,而让她生了别念?在桃花林里,她意外将名牌赠于明南王,却又对我说谎,说什么自己对明南王有意,若她真对他有意,怎么会那样一副事不关己,无可奈何的模样?

下午献艺之后,我见太后的眼光已经满是赞许,心中既喜又不安,她淡淡地笑问:“阮美人贤德仁厚,可愿辅佐皇上,辖治后宫?”我连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太后厚爱,民女不胜惶恐,只怕民女才智微薄,难当重任,辜负太后一番苦心。”

太后将我扶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好孩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哀家看得很清楚。今天来的这十八位美人,除了你,别人,都不能担此重任。你就不必推辞了。只是……哀家有一句话,想跟阮美人讲。”

我心中一惊,连忙低首道:“请太后赐教。”

太后道:“你们阮家世代为官,你父亲如今又贵为内阁首辅,都是有功于朝廷的人。只不过,朝中党争由来已久,虽后宫不能干政,但……这其中关系,想必你也明白。”

我连忙道:“民女明白。请太后放心,小女子绝无干预朝政之心。”

太后道:“那就好。以你的聪慧,哀家相信,你定能辖治后宫!”

我心中一沉,却只得谢恩告退。桃花林中宣旨,我果然被封为皇后,璃儿却做了明南王妃。我看到皇上的眼光阴沉如水,仿佛难以置信。各位美人皆得所愿,唯有心事重重的简颐,看向明南王的眼光,竟然有一分哀怨。

我终于做了天垠朝的第三个皇后。大婚之日,我在阮府前辞别父母,坐进大红的花轿之中。进了重华门,我心却如止水,穿过重重的繁华的宫门,仪仗威严豪华,在提醒着我,我的一生,无论贵贱,都无法逃脱这巨大的宫门森严。

进了朝阳殿,远远见到皇上站在殿门前,一身喜服那样刺眼。我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真的是可以相爱相知相守的爱人,就在前面等着我。

我缓缓移动脚步,身边的嬷嬷轻声提醒着我:“皇后娘娘,先行君臣之礼。”

我回过神来,连忙跪拜在地,口中道:“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虚扶一把,我随即站到他身旁,他看着我,眼睛里却并非是我的影子。我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明亮,原来,他意本不属我,只可惜阴差阳错,如今站在他身旁的人,却并非是他心上的人。

我不禁轻叹,原来即使是贵为天子,却仍然有身不由己的一刻。

大婚之后,三妃陆续进宫。四妃之中,绫妃资历最老,虽然出身不高,但育有一子一女,在皇上与太后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另新晋三妃,英妃容姿出色,性直爽快,颇得圣意。静妃温婉,云妃贤良,一时之间,后宫尚算平静。我无心争宠,只想有点清静日子过。英妃得了宠,愈发地张狂了些,绫妃时常暗示,说英妃性子有些轻浮,圣上过于宠爱,怕会有不妥。那赫连家向与我阮家不和,我也应该拿出皇后的威严。

我暗自冷笑,你看不惯,倒想借我的手来生事,当我是傻子吗?

我虚应以对,后宫之事,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问起,我也只说大家和睦,并无其他。太后见我并不与众妃争风吃醋,凡事都能容让,倒也不甚介意。皇上宠爱谁,与我有多少相干?我只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后宫之中。那他宠爱谁,都不过是一时喜好罢了,怎么可能长久?

但凡成了皇帝的女人,就别指望一个帝王会对你长宠不衰。更何况,有宠无爱,更是可悲!我,阮心瑜,绝不会做那样一个可怜可悲之人!

我在宫中清淡度日,后妃之争从不过问。文阑没有多言,倒是朱络那丫头,日渐忧心。这日我去太后宫中请安,回宫时竟见到璃儿在我宫中,我暗自取笑于她,皇上见她多过于见我。我只是好奇,不知她是否也对皇上有意,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能进宫。没想到她竟然多了心,怕我追究,我只得罢了。

晚膳后,朱络上来侍候,几番欲言又止。我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朱络小心道:“小姐,昨个儿淳嫔跑来请安,您托辞不见,奴婢听她那语气颇为不敬!小姐应该拿出皇后的威严来才是,岂能容底下的妃嫔这般放肆?”

我放下手中的书,懒懒道:“朱络,你不会不知道昨儿淳嫔跑来是为了什么?!她那日在百花园里被英妃斥骂了几句,心里头过不去。她原本是绫妃一派的人,受了英妃的气,不去找绫妃却跑来找我,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会儿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朱络怔怔道:“话虽如此,可是小姐既然已经做了这皇后,怎么能如此清淡?”

我沉了脸,道:“朱络,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何连我的心思都还不明白?后宫之争,向来残酷,我无意卷入争斗之中,为的也不过是自保而已,要想在这后宫独善其身,又怎能事事出头?!”

朱络伏身道:“奴婢明白,只是奴婢见小姐这样被人欺负……”

文阑忽然掀帘走了进来,笑道:“朱络丫头这样为小姐打算,倒是难得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去歇着吧。”

朱络怔了怔,只得退了下去。文阑静静地看着我,道:“小姐当真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吗?”

我叹道:“有何不好?至少还落了个清静。”

文阑眼光微动,道:“英妃虽得宠,但锋芒太露,终难善终。小姐由得她们胡闹,可是另有打算?!若小姐真想这样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老爷那边……”

我心一沉,父亲向来有野心想独霸朝政,只是文阑今日之言,为何却满是试探之意,难道……想了想道:“父亲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文阑沉了眼,没有说话。我看着她说道:“你虽是我的文公子,但素来与司杞交好,若是父亲有什么话,大可以明说。”

文阑低声道:“小姐,世上之事,不是你犯人,人就不会犯你。你贵为皇后,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后位,更别说是后宫之中了。小姐若不早做筹谋,只怕以后……不会有安宁之日。老爷……也是担心小姐,殊不知,小姐如今已不是单纯的阮家小姐了,小姐身上系的,可是阮氏一门的兴衰荣辱!”

我沉默半晌,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也许她说得对,我既然进了宫,就别妄想摆脱后宫之争。当初父亲说,我是注定的皇后,不也成真了?我注定要来为阮家光耀门楣,我是一个没有选择的女子,比那世间最贫贱的丫头又有多少区别?若是平凡人家的女儿,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个真心相爱之人,白首偕老,可我……却生来就没有这个机会,没有得到真心真情的机会。

既然得不到,就该放下。只是我的心里,为何一直不甘?明知道皇上心中永远不会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子,我还要去争得他的一时宠爱?我当真要卑微至此吗?

一夜反覆难安,早上起来,又去福寿宫给太后请安,巧得很,正好四妃八嫔都在,见了我纷纷请安。太后让我在她身旁坐了,我打量着底下的这些女子,一个比一个明媚娇艳,恭敬贤良,只可惜,都只是做出来给人看的。相比之下,英妃虽然骄纵,但却是个真性情的人,想来,这也是皇上宠爱她的原因?

坐了一会儿,大家用了茶,我正想起身告辞,突然听到有人唱道:“皇上驾到!”

我暗暗一惊,皇上这个时候怎么会来福寿宫?众人连忙上前跪迎。皇一直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方朗声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皇上见过太后,在她身旁坐了,这才说道:“三日后朕要到云坛去祭天,为母后及苍生祈福。”

太后笑道:“皇上有心了,既然是祭天,就让皇后随皇上去吧。”说着,笑意吟吟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得低头道:“是。儿臣遵命。”

皇上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面色无波。恐怕他早已经忘了后宫中有我这一号人物了吧。见他看着我,连忙略略笑了笑,他转过头去,没再说话。此时英妃突然站了起来,笑道:“太后娘娘,臣妾还从来没有见过祭天是什么样子呢?臣妾……也想去为太后娘娘祈福……”

太后并未说话,只看向皇上,皇上淡淡道:“此事照旧例,只应帝后前往,英妃的心意朕明了,但祖制不可乱,你……就在宫中祈福吧。”

英妃一怔,只得讪讪退下了。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喟叹,人说我朝这一代君王,乃历代君主中最为英明睿智之人,看他决断之间,不容置疑,想来的确不假。那我还瞎想什么?就算这后宫真的乱成一团,想必他也能快刀斩乱麻。反正这里的任一个女人,对于他而言,意义都是一样,就是为皇家传宗接代!

[番外:阮心瑜(中)]

安静,安静。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

我看着朱络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蠢到极致!这后宫之中,何曾有过真正的安静?!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掩耳盗铃,一直在自以为是,如今,终于为自己愚蠢的执着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让璃儿进宫来,把她的尸首领走,交给碧叶吧。她们姐妹,终究临死都没能见上一面,枉费她跟了我这么久,事事都为我打算,却没想到竟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我不想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发呆。文阑子言小心翼翼,也不敢多说。三天以后,紫莲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道:“小姐要好好保重身体,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知道这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我发怒,生气,痛苦。可我偏不给她们看。太后许我在后宫之中彻查此事,毕竟连皇后身边儿的人都敢下毒,这个人也算是过于胆大妄为。皇上命静妃来协助我,我看着她平静如初的神色,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明南王的脸。

文阑沉思道:“这件事,皇后娘娘心中应该有数了吧。如今得宠的嫔仪不多,就算她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四妃中,绫妃资历最老,绝不会如此轻率。至于英妃,虽然骄纵,但心思简单,也不会有这等毒计。剩下云妃与静妃,云妃之父是护国将军燕北翎,与老爷素来交好,也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细想下来,唯有静妃……”

我冷笑道:“好,你要注意淑宁宫的动静,另外……你去帮我找一个人……”

文阑愣了愣,问道:“找什么人?”

我淡淡笑道:“子言得皇上恩准,能在宫中随意行走,前些日子我听她与几个侍卫开玩笑,说绫妃的清和宫中有个侍卫长得与明南王有几分相似,你仔细留意他,找机会安插他去淑宁宫当差。”

文阑应了,又道:“昭德宫这几日太医出入频繁,我担心,怕是有什么事……”

我怔住,疑道:“怎么英妃身子不爽么?怎么不听回报?”

文阑道:“小姐久不管宫中之事,每日的晨昏定省也是能免则免,底下的人,自然就越发疏怠……”

我冷冷道:“好,好,好,你即刻去传话,从即日起,每日晨昏定省,要严格执行。不管各宫有任何大小事务,每日需细细来报,若有半点疏忽,宫规处置!”

文阑面色微喜,立刻去了。初始时,各宫管事,还有些不甚在意我这个皇后,做事仍然懒散,我小惩大戒,罚了几次后,众人也都小心谨慎起来,虽然我不得帝宠,但总是皇后,背后还有太后支持,各宫中之人,慢慢地也不敢再大意。

不久,太医便证实了英妃已有两月身孕,后宫大喜。太后、皇上也赏了赫连家不少财物。昭德宫中一时热闹非凡,每天前往贺喜巴结的人不少,心怀鬼胎的人也不少。绫妃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笑道:“还是英妃妹妹快,你们呀,都落了后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打量。静妃在一旁坐着,仿佛有些心不在焉。至于云妃,还是一贯的面有微笑,不置一词。要论明哲保身,她的确胜于其他女子。她虽不是特别得宠,但处事得体,又能容人,皇上与太后对她一向客气有礼,也许百年之后,怕只有她,才能善终了。

而我,已经掉了一个无底洞中,永远也不要想翻身。

我每日在飞凤宫安静理事,并不多有动作。文阑道:“小姐,如今机会来了。”

我笑道:“文阑也急了吗?不急,肯定有人比我们急。”

文阑道:“小姐打算……坐山观虎斗?”

我懒懒地翻着书,嗯了一声,淡淡道:“总之我让你密切注意清和宫和淑宁宫的动静,你小心就是了。别的事,就一概别理。”

文阑笑道:“看来小姐是已经心有成竹了?那文阑就放心了。”

一个月不到,英妃流产,突然失去了胎儿,赫连闻英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不等我动手,她就神经失常了。我禀明太后,将她挪去抚芳阁静养,太后恩准。没有我的命令,她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皇上了。皇上大怒,命令我彻查此事。我让文阑将事先搜集好的人证、物证呈上,所有人都指证是绫妃所为。如今的一后四妃中,唯有她育有一子一女,她妒嫉使然,下毒害了英妃的胎儿,也是可能的。皇上即刻将她打入冷宫,我看到她伏在地上哭泣,看过来的眼光却是无比的怨毒。

我亲眼看着她进了冷宫,她扭曲地笑道:“皇后娘娘,你也好不了多久,我在这儿等着你……我等着你……哈哈哈……”

我冷冷地笑道:“你安心过下半辈子吧,怪只怪你……太急功近利……你放心,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你!”

冷宫的门关上了,落胎事件,废了二妃,静妃渐渐得宠。皇上往飞凤宫来的次数,也慢慢地多了。可能我处事果断,令他对我突然有了兴趣。有时候,他会笑着对我说:“瑜儿,看来当初朕,并没有选错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