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蓉嬷嬷伺候长公主大半辈子,一生未嫁。对于长公主的忠心可想而知。现在查到她头上,若真是她,基本上就可以确认是长公主做的了。

再联想到如今长公主府的端柔县主已经是太子府的端侧妃,她完全有理由对太子府动手,让人觉得惧怕的是,当初太子府小公子中毒时,端柔县主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也就是说,她早早就开始算计了。若不是太子妃有手段护住了孩子,只怕太子殿下如今还膝下空虚。

但是长公主如今被刺杀还昏迷不醒,翠蓉嬷嬷在宫中去拿人的时候就撞柱而亡。言:长公主冤枉,之所以会如此皆是因为有心人陷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翠蓉嬷嬷临死前的一番话,似乎让景元帝冷静了些。但是对于太子府两位侧妃接连落胎始终放不下,只下旨再查。

长公主无诏不得出府,禁足。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纪桃今日却上街了,迟惠妍约她喝茶。

以后就是一家人,就算是不住在一起,联络感情还是有必要的,而且纪桃和她几次相处下来,只觉得付风有福气。

迟惠妍聪慧通透,待人接物规矩礼仪都不差,和付风又有感情,等他们成亲,日子应该会越过越好。

“姐姐。”

纪桃刚踏进茶楼,就听到楼上传来熟悉的唤声。

抬眼一看,可不就是迟惠妍站在栏杆前朝她挥手。

纪桃今日带了锦儿,轩儿如今功课重,早上练武,过后吃早饭,然后练字,之后午睡,午后去药房学习医理,有时候夜里林天跃回来还要给他讲些功课。整日安排的满满当当,虽然中间有停下休息,但是轩儿还不到七岁呢。纪桃都有些心疼。

林天跃不以为然,主要是轩儿自己不觉得,只是纪桃带着锦儿临出门前,轩儿追出来道:“娘,我要点心和桂花糖。”

锦儿朝他哥哥挥挥手,“桂花糖。”

表示记住了。

纪桃抱起锦儿上楼,迟惠妍迎了几步,笑眼弯弯,“锦儿,还记不记得姨姨?”

两人坐下,纪桃拿一块点心递给锦儿,随口问道:“惠妍,来了多久了?”

迟惠妍面上带笑,“刚到。”

她身后站着一个面生的丫鬟,纪桃也知道一些她家中的情形,只有一对年老的夫妻照顾她起居和帮着她打理铺子,这个丫鬟显然是新买的。

她似乎察觉到了纪桃的视线,回身道:“如喜,过来见过林夫人。”

姑娘过来对着纪桃一福。

又听迟惠妍吩咐道:“你去帮我们挑些菜色。”

等她走了,迟惠妍才道:“我前两日才带回来的,是个孤女,孑然一身也是可怜得很。”

纪桃只点点头,道:“屋子已经好了,你可以找人去丈量尺寸了。”

迟惠妍脸一红,“多谢姐姐。”

纪桃满意,“本就是应该的,聘礼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亲自去备。”

见她有些羞涩,纪桃笑道:“阿风虽然只是我师弟,但是他帮了我许多,而且他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最亲近的就是师父和我,如今加上一个你,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的。”

迟惠妍眼眶有些红,“多谢姐姐。”

纪桃笑了笑,道:“当初我第一次见阿风……”

余光看到迟惠妍专注的看着她,似乎想要知道更多付风的事情。

“他说,我不想死,还没娶媳妇呢。”

迟惠妍面色更红,佯怒,“姐姐你再如此我可回去了。”

纪桃笑开。

两人相处融洽,气氛也轻松。

却在此时,有几人从楼下上来,底下人霎时一静。

这番动静纪桃自然发现了,扫了一眼上楼的人,只是几个着细棉布的人,看模样似乎是一家人,四十岁左右的夫妻俩人带着一双十多岁的儿女,好奇的走上楼来,对于周围投在身上的视线似乎有些不自在。这种衣着在外城也不算差,但是到了内城的这条街上就有些突兀了。

纪桃没在意,恰好锦儿抓她袖子要吃桂花糖,她伸手递了一块给他。抬起头时发现迟惠妍的脸色不太好。

纪桃有些诧异,“惠妍,你怎么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纪桃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正待收回视线,余光看到那几人已经走了过来。

纪桃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听迟惠妍已经道:“姐姐,他们就是我二叔二婶。”

她语气里有些忐忑,却不像是对他们。

那几个人果然是直奔迟惠妍而来,看到纪桃和锦儿,眼神上下打量一番,走过来直接坐下。

桌子是不大的圆桌,他们一坐,隔间就有些拥挤起来。

那妇人,也就是迟惠妍的二婶笑容满面对着纪桃,“你是阿风的姐姐吧?”

纪桃点头。

不待她说话,那妇人又道:“听说您是官夫人?不是我吹,惠妍从小就聪慧,若是个男儿,科举入仕也不是不可能的。”

纪桃挑眉,赞同道:“夫人说得是。”

迟惠妍的脸色不好看,冷声道:“我没请你们过来。”

那妇人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你爹娘走得早,我和你二叔怎么说也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也是你唯一的长辈,你的亲事,无论如何也得给你办的风风光光,往后我们才好去见你爹娘。”

末了,还看向纪桃,谄媚道:“夫人,您说是吧?”

纪桃诧异,“你们是……”

妇人瞪一眼迟惠妍,嗔怪道:“这孩子。”

重新看向纪桃,笑道:“我呀,娘家姓吕,是她二婶,这是她二叔,亲的!”

又指着一旁的十来岁的男孩和十四五岁的姑娘,“这是惠妍的弟弟妹妹,我们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们也是惠妍的长辈,听说她和小付大夫的事情之后,紧赶慢赶过来的,这亲事怎么也得跟长辈谈,您说对不对?”

纪桃看到一旁迟惠妍眼神里对这几人的不耐,道:“我不知道还有你们这亲戚,阿风也没告诉过我这个,只说惠妍独自一人开着铺子很是辛苦,没看到有人帮忙。”

本意是想告诉吕氏,他们之间的事情纪桃都清楚。

吕氏一拍大腿,高声赞同道:“可不是,不是我们不帮忙……”

迟惠妍突然站起身,眼神冷淡,“你们走吧,我不见你们!”

吕氏不以为然,余光看向纪桃,道:“你这孩子,多没礼貌,往后嫁了人可不能如此。”

纪桃放下茶杯,道:“惠妍说不想看到你们,你们走吧。至于她的婚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还有一章,有点晚。

谢谢大家加油和花花。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吕氏有些惊讶,仔细看了一眼纪桃,又看看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三人,才道:“您是官夫人,总得顾忌着名声,惠妍她若是没有娘家,在这京城里,是会被人笑话的。”

迟惠妍一开始有点慌,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尤其是看到纪桃对他们冷淡得很,但是却护着她的时候,心里有点暖,更多的却是安心。

纪桃并没有因为她有这样的二叔二婶而生气。

迟惠妍语气越发生硬,“不劳二婶费心。”

那中年男子终于开口,语气意味深长,“惠妍,你长大了,以前你任性些我就不说了,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对你,自认很用心,和惠茹一样的。以前的事情我都依了你,但是婚事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风风光光将你送出门,而且你夫家有权有势,阿风又是个有本事的,往后我们家就是你娘家,受了委屈还可以回家……”

他语气诚挚,纪桃微微挑眉。

她听付风说起迟惠妍的二叔一家满是鄙视不屑,付风口中的迟柱一家贪得无厌,无所不用其极的就想要那间铺子。

但是今日听他说话,语气里满是疼惜,一脸为迟惠妍着想的样子。

迟惠妍重新坐下。

那叫惠茹的姑娘也开口,“姐姐,爹娘都是为了你好。”

至于那个男孩,吕氏递了点心给他,正专心吃点心呢。

纪桃不生气,迟惠妍也不着急了,此时再次询问,“为了我好?”

除了吃点心的,其余三人其其点头。

迟惠妍再看一眼纪桃,发现她闲闲坐着,真的没生气,于是问道,“二叔,您说我这亲事应该怎么办?”

迟柱沉吟半晌,“你跟我回家去,暂时就不要出门了,专心备嫁,绣嫁妆。铺子里的生意就别操心了,阿风家中富贵,也不会喜欢抛头露面的媳妇的。交给你二婶和惠茹,等你成亲之后,还可以经常回来看看……”

纪桃挑眉,只说让迟惠妍不要管铺子,还说成亲以后回去看,分明就是将铺子给他们打理了。

迟惠妍似乎很高兴,“二叔,那你为我备多少嫁妆呢?”

迟柱一噎。

吕氏含笑道:“你这孩子,嫁妆肯定会备,这些事情回家以后商量。”

迟惠妍冷淡道:“没有嫁妆商量什么?没得商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主意,想要铺子没门,就算是阿风不愿意我再抛头露面,我卖了总行吧?”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他们,几人齐齐变色,就连吃点心的男孩都看向迟惠妍。反应过来之后,迟柱怒道:“你个不孝女,那是迟家祖产,你说卖就卖?就是当嫁妆带走都是不能的。”

迟惠妍气笑了,“大半都是我娘的嫁妆置办下的铺子,我爹娘一辈子的心血,你们不让我带走?”

迟柱怒意不减,“你是姑娘,哪里有姑娘带着祖产嫁人的?你想要你爹断子绝孙?”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肯定都听到了,掌柜跑上楼来,躬身道:“林夫人,可是需要帮忙?”

很显然是想要将这几人赶出去了。

纪桃笑了笑,看向迟柱,“迟老爷,不劳你费心,我们家没有什么规矩,你担忧的都不存在。若是他们愿意,他们甚至可以生个孩子姓迟的。”

他们几人被掌柜强硬的请了下去,迟惠妍低着头,有些忐忑道:“姐姐,他们平时和我来往不多的,我实在没想到他们会在我婚事的当口出来捣乱。”

纪桃笑了笑,道:“没事,是你的他们就抢不走。”

迟惠妍松了一口气。

试探着又道:“至于铺子,阿风和我商量过,他说我以后可以接着打理……”

纪桃含笑听着,“你们的日子你们商量着过,我虽然关心阿风,却不会对你们的日子指手画脚。”

迟惠妍又松了一口气,道:“姐姐,你真好。”

付风急匆匆上楼来,看到两人后喘息了几口气,才道:“我知道你二叔他们来。”

迟惠妍脸有些红,却还是伸手给付风倒茶,道:“没事,大街上能出什么事?”

付风安心了,这确实是实话,这茶楼里面,若是会出事,那也是别人,纪桃的身份是官夫人,且品级不低,而且掌柜和她熟悉,方才见势不对就赶紧上来赶了人。

付风到了,纪桃看到两人之间的情意,越发放心,道:“阿风,一会儿回家吗?”

付风看了看迟惠妍,“不了 ,我送惠妍回家,医馆里面也忙,我抽空回来的。”

又说了些话,纪桃催他们回去,内城离外城不是一点点距离。

等他们都走了,纪桃才牵起锦儿,“不能吃了,都两盘了。”

方才那么多人,纪桃也没怎么管他。

锦儿确实已经吃饱了,纪桃又耐心喂他喝水,才带着他起身。

杨嬷嬷手上拎着打包好的桂花糖,还得去望闲楼买点心呢。

望闲楼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纪桃只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并没有进门。一路上还算顺利,如今京城里出门的人少,那些纨绔都被拘在家中,行刺长公主的人还没找到。街上巡逻的官兵都多了许多。

似乎从几位皇子开始出事的这几年来,京城里胆大妄为的纨绔越来越少,都被管得服服帖帖的。

不服帖不行,当今皇上近几年对于官员的品行尤其重视,无关紧要的一点小事就可能丢官革职。

如今京城里再没有宠妾灭妻之类的事情传出,章珲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呢,就是纳妾的官员都少了,就算是纳,外人也大多不知道。

纪桃到家时,林天跃已经回来了,正在教轩儿功课。

看到食盒,轩儿有些兴奋,却顾忌着边上的林天跃没有起身。

纪桃打开食盒将点心递给他,心底隐隐叹息,也不知道轩儿是怎么了,从小就懂事。但是太懂事的孩子,总让人觉得怜惜。

林天跃看到点心,伸手去拿,轩儿先一步递了一块给他。

林天跃嘴角笑意加深,笑道:“今日出门了?”

纪桃点头,“去见了惠妍,让她找人抽空上门来丈量屋子。”

又将遇上迟柱一家人的事情说了。

林天跃含笑听着,“还有别的吗?”

纪桃愣了愣,“没了啊。”

林天跃叹息,“下一次我陪你去。”

这是……想上街了?

长公主醒了。

她一醒,就被皇上宣进了宫。

因为她被行刺之后不能起身,还是由嬷嬷抬上辇车进宫的。

半日之后,长公主从宫中出来,与此同时皇上下旨,褫夺福慧长公主的封号,收回封地,无诏不得出公主府,安心养病。

旨意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府的事情只怕和长公主脱不了关系。

皇上还下旨安心养病,分明就是禁足了。这以后……除非太子登基之后,端侧妃得势,要不然长公主这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至于端侧妃,私底下有人在传,端侧妃大喜之日,吴侧妃昏迷不醒,太子陪了整晚,后来又遇上盛侧妃身子不适,说是惊吓过度,迄今为止,端侧妃和太子还未圆房呢。

没了长公主,端柔县主认真计较起来,也只是个不知从何处抱来的孤女而已,比那些官家庶女的身份都不如。

她们好歹还是官员子女,端柔县主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百姓家中的女儿?甚至是外室女?

其实还有那心思不纯的人猜测,端柔县主是长公主在驸马去后和人苟且之后留下的,要不然任谁也不会对外人生的孩子如此宠爱不是?甚至还费心为她筹谋,若是顺利一些,可就被长公主捧上了后位了。

不,如今已经不是长公主了,只是公主而已。

夜里,纪桃坐在妆台前梳头,林天跃坐在小床边哄睡了锦儿。

纪桃从镜子时不时看一眼他,林天跃这个人,对待孩子尤其耐心,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回家以后都是温和的。

见锦儿睡着,林天跃脱衣上床,拿起一旁的书随意翻着,“桃儿,今年的夏衣的布料有没有备上?”

纪桃忍不住嘴角勾起,“没有。”

林天跃嗯了一声,“后日我沐休,我们一起去吧。”

纪桃笑了笑,也不戳破,起身上床,道:“好啊。”

两人说起家中琐事,不觉得厌烦,只觉得温馨。

纪桃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白日听杨嬷嬷说的外头的传言,叹息一声道:“皇恩浩荡,收回时却也冷酷得很。”

当初皇上对长公主如何宠爱,如今全部收回之后,公主也和别的没什么不同,甚至更惨。

林天跃一只手揽着她,低声道:“威武将军钱威,出身安国候府。安国候当初和高祖一起长大,当时前朝皇上昏聩,民不聊生,百姓食不裹腹。高祖于乱世打下乾国,安国候得高祖信任,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后来高祖登基,封安国候,世袭五代,到钱威父亲时刚好五代。钱威将军的封赏都是凭着自己的军功得到的。”

纪桃不明白她只是叹息一句,林天跃就和她说起了这些历史,林天跃的声音清越,听起来很舒适。

“传闻当年高祖和安国候征战天下时有一支精锐之师,所指之处势如破竹,让周围几方势力忌惮,立功无数。后来高祖登基之后,那支精锐不知所踪……”

纪桃听到这里,已经昏昏欲睡,随口就道:“不在皇室手中,就肯定在安国候府了。”

林天跃低笑一声,轻轻道:“是啊。安国候府本身就没有族人,几代都人丁单薄。到钱威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纪桃没有深想,若是真的深想,可能她就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明天下午见!

谢谢大家的加油和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