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道:“别哭了,等安全了再哭。”

听到这话柳春阳哭的更厉害了,竟然还没有安全吗?

“快走,走的越远越安全,否则被当成同伙,对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就算你是柳家子弟也不行,且说不定将你们柳家都打成同伙。”薛青道。

那可是妖怪,柳春阳立刻爬起来。

薛青拉起蝉衣,道:“你可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柳春阳心道都没有问我,当女孩子真好。

蝉衣摇头:“我没事。”她咬紧了牙关,这么危险薛青将她救出来,绝不能拖累他。

薛青道了声好,将手里的铁条插回背后,又从地上捡起一个包袱背在身上,一手拉着一个奔走,柳春阳和蝉衣跌跌撞撞的跟着向远处疾行而去。

双园所在并不算太偏僻,附近就有镇子,开着一些行脚店,供进出城短途郊游的人歇脚。

“我们现在去那里。”薛青道,站在大路上指着前方,“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衫,春阳少爷我们同窗游玩饮酒作乐,就没有人知道事发时我们在这里。”

适才看到他们的那些人都死了。

柳春阳吸着鼻子点点头,夜色昏昏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也可以想象这个少年一脸一头一身血,一身土,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大家谁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薛青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别怕,没事的。”

要是换做听和想,柳春阳听到谁说没事,一定会啐他一脸,这怎么可能没事,太可怕了,然而此时听薛青说来,就觉得几分心安,虽然眼前这个少年比他矮一头,但现在能站在这里,都是靠他,要不然他不是死在那个妖怪手里就是那个刺客砍来的大刀下。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向薛青的腰间.....那个杀人的兵器是一直藏在身上吗?

这个薛青,竟然会杀人,杀的还是刺客。

薛青没有在意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走了,等到了镇子上我们就安全了。”她抬脚迈步,一手拉着蝉衣,柳春阳擦了擦鼻头跟上。

三人沿着路疾步而行,前方镇子已经可见,灯火明亮,这里有几家行脚店做的特色吃食颇有名气,日夜客人都不少,双园的动静暂时还没有传开惊动这边,三人加快了脚步,忽的前方的薛青停下来。

柳春阳蝉衣如今一切听她,忙也跟着停下,神情紧张。

薛青道:“有人。”

又有什么人?刺客?还是妖怪的人?柳春阳身子僵硬下意识的抓住了薛青的手。

薛青带着他们闪到路边的沟壑里,直到这时柳春阳才看到视线里出现一点灯火,晃晃悠悠飘飘忽忽,宛如鬼火,他不由打个寒战。

薛青怎么提前就看到了。

念头纷乱中灯火越来越近,所幸并不是鬼火,而是一盏灯笼,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走在路上。

这条路是通向双园的,白日或者还有捡柴牛马粪等人行走,这些日子因为宗周居住在双园,这些人也被禁止来,所以一向很安静,更不用说晚上。

就算有人来也非贵即富,车马仆从涌涌,这一个人提着灯笼独行是怎么回事。

灯笼昏暗看不清后边的人脸,但有低低切切的说话声传来。

柳春阳竖起耳朵,人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楚。

“..我妹妹...我妹妹被选上了...我妹妹...”

薛青道:“我去。”

去哪里?柳春阳道。

(感谢秋至風露繁打赏和氏璧嘻嘻~明天见胖友们。)

第一百零七章 回头

薛青哪里都没有去,在路边沟壑里一动不动。

柳春阳和蝉衣便更不敢动,连呼吸都停下了,看着提灯人走近,也终于看清这是个矮矮胖胖的十三四岁的少年,灯笼映照的神情有些呆呆,念道着妹妹妹妹。

那少年念叨着走过去了。

不知道是个什么鬼或者妖怪....柳春阳喃喃。

薛青道:“是社学里的同学,张撵。”

是同学吗?柳春阳和蝉衣看向她。

薛青看着路上向双园走去的身影,道:“他妹妹被选上了。”

蝉衣啊了声道:“那岂不是还在双园?”

薛青点点头,看着路上远去的灯笼,道:“这就麻烦了,这小子怎么这时候跑来了...”

那岂不是送死?光有那个妖怪就够可怕了,现在那里还有见人就杀的刺客。柳春阳道:“叫他回来..”

这孩子心底还不错,薛青看他一眼,道:“只怕叫他回来也不行。”

不行吗?柳春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看着薛青,听薛青叹口气道:“..吃人嘴软啊..”

吃人?柳春阳吓了一跳,他现在不能听到吃人这两个字,刚要说什么,薛青按着他的肩头站起来。

“你们在前边的镇上等我。”她说道。

啊?柳春阳和蝉衣都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蝉衣抓住薛青的手颤声问。

我是男人,柳春阳想道,站在原地忍住了手,看着薛青,然后看到薛青从腰里抽出那根铁棍,他啊的一声,伸手抓住了薛青的胳膊,道:“你要做什么?”

薛青道:“不做什么,我去看看,劝他回来。”

劝吗?柳春阳和蝉衣看着她,用什么劝?

薛青道:“不要耽搁时间。”她很轻松的挣开了两人的手,将背着的布包扔给柳春阳,“换上衣服,等着我。”说罢跃出沟壑。

蝉衣伸手掩住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涌出来哭着喊了声薛青,大概是被这女人哭的影响了,柳春阳觉得自己也想哭。

薛青回头道:“别怕,没事的。”说罢转身疾步而去。

蝉衣和柳春阳下意识上前一步,但一眨眼间那少年就消失在夜色里,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他要去做什么?”柳春阳喃喃问出这个问题,身边只有女子的啜泣声作答。

夜色的路上灯笼摇摇晃晃缓慢却坚定的向前,一阵风吹过,灯笼忽的向下跌落....它并没有跌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只手抓住,同时另一只手揽住了向前扑倒的人。

薛青用灯笼照了照怀里的张撵,虽然被打晕了,少年的嘴唇似乎还在抖动喃喃,想到他几乎句句都把妹妹挂在嘴边,对于这个少年来说,比他小一岁的妹妹其实撑起了整个家,突然失去了支柱,他怎么受得了....这个日常懦弱连跟苏方争执一句都不敢的少年,最终向双园来,或许他也不想做什么,就是想要到妹妹所在的地方去。

薛青将他放倒在路边的沟壑草丛中,看着他道:“你去有什么用,要真正的救出你妹妹,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默然一刻,将手里的铁棍举到眼前,两端皆扁平的头在灯笼下偶尔闪过寒光,打造的时候是真的没想这么快用到它....

“既然如此,我薛青,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她道,吹灭了灯笼放在一旁草丛里,转身向双园疾步而去。

她要去杀人了,杀的不是别人,是宗周。

这个念头在见到张撵之前并不存在,虽然她那时已经开始杀人,但那只是因为那些人要杀她,阻拦了她的逃生,那时候她只是一个求生者,现在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却又回头转身去往双园,那里此时刺客正在厮杀如同修罗场。

蝉衣已经顺利救出,巧的是宗周杀人借口落水,那蝉衣的落水也更让人信服,或许还会故意拖延打捞,且又有刺客出现,宗周会分心去查刺客,有足够的时间让蝉衣离开了。

但张撵的妹妹就不行了,宗周或者大怒将她们借机杀掉,或者留待路上慢慢杀掉,总之就是一个死,每个人都会死,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薛青并不想当救世主,她也救不了所有人。

但现在她看到张撵了,就不能不管….其实也可以不管的,张撵与她其实并没有多深的关系,她只是恰好在听严先生的课,恰好坐在他旁边,很多时候多是张撵在絮絮叨叨,她跟他说的话数都数的清…..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同学,连结交之心都没有。

现在她居然为了他的妹妹要去杀人,杀的还是宗周,整个长安城大小官员乡绅名流连言语都不敢得罪的人,这真是太疯狂了,她只是想老老实实的读书求学然后当个教书先生。

但是没办法了,现在只有杀了宗周,这件事才能了结,宗周死了那些女孩子们才能活,大家也才能更安全。

薛青摇头叹气,忽的又想到四褐先生的临走之前的话。

“不要惹事…”

他是不是猜到她会惹事?

“你这个学生啊,在这世上,要想活得安稳,是要怕些什么的。”

她怕啊,怕的事太多了….唯独杀人不怎么怕。

夜色掩盖着她平静的神情,前方灯火亮起来双园出现在视线里,喧嚣已经沉寂,似乎先前她们遇到的都是幻觉。

薛青停下脚,这样安静的双园比起先前厮杀血肉横飞更可怕。

…….

灯笼在地上燃烧成灰烬,火把余火跳跃,几辆车滚到在一旁,车上地上血迹斑斑,仆从横七竖八的躺在四周,而几匹高头大马已经恢复了安静,在晃悠悠的啃路边的花草,享受着没有仆从驱赶斥骂的时光,人和畜生此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想来是柳春阳说的车马等候的地方。

薛青悄无声息的越过,向内里而去,脚步声在院子里不时的响起。

“…搜…”

“…他们还在这里…”

“….大人那里要严防…”

一队红衣侍卫低声交谈着,眼神犀利的搜寻着跑过。

刺客还在,好也是不好,因为刺客和红衣侍卫是对手,但两方又都会把她当做对手,遇见了他们中任何一方,都是你死我活。

薛青沿着墙慢慢的爬上翻过,一路可见散躺着死去的尸首,多数是双园的仆从,夹杂着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和红衣侍卫。

这群刺客来的不少,不知道此时还剩多少…薛青停下来,看着前方一座宅院,宅院灯火明亮,十几个红衣侍卫守在四周,神情警惕,这里就是宗周的住处了,不知道他在这里还是已经躲起来了。

“…大人让去传李光远来…”有侍卫从内里跑来说道。

“封城查凶徒吗?”门外的侍卫道,一面接过手令。

园子里另一个方向传来骚动。

“你们去那边看看。”为首的侍卫摆手道。

便有几个侍卫领命疾步而去,为首的侍卫也抬脚迈步拿着手令带着几人向门外。

脚步声嘈杂声渐渐沉寂,已经翻进院子的薛青看到大厅,一眼就看到其内站着的宗周。

他负手立在一架屏风前,长发散落在身后,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红袍。

“有了!”他忽的一声大喊。

薛青绷紧了身子,却见宗周抬袖转身,伸手从旁边的几案上拿起一支笔,拂袖对着素白的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