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道:“就像个犯了错的学生一样。”

陈盛笑着点头,道:“就是这样,你就是个犯了错的学生,你有先生有座师有房师,有功名在身,其他的事就不用管了,闭门思过就好。”

薛青应声是。

外边天阴沉有雪花飘落,老仆看着薛青撑着伞沿街而去,青斗篷在风雪中飘摇,越发显得身形瘦小柔弱。

“这柔弱的身子可是惹了大麻烦了。”他不由叹气,“她是轻松了,我们要好一番折腾了。”

陈盛笑了笑,道:“臣当为君分忧。”

老仆撑起伞和陈盛向院内走去。

“她让我很意外。”陈盛道,“我们前脚没有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后脚她就用自己的办法来应对了,。”

老仆苦笑道:“她何必这样对我们,亲者痛啊。”

陈盛道:“按照常理来说这是不懂事,但她这个应对看似荒唐骇人,让我们措手不及,但又不是彻底的束手无策,只是大家受了惊吓且费力一些。”

老仆皱眉:“总之她本不该这么做,那秦梅缠来,她且避一避又如何?”

陈盛道:“不如何,只是天生傲气吧。”

天生傲气是啊,她是大周天子血脉啊,老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时候不是该讲傲骨的时候吧。

“傲骨是不讲时候的,它是一个人的脊梁,随时能弯那也就不是傲骨了。”陈盛道,神情郑重,“对于她来说,这一点更是难得,别忘了她是在什么境遇下长大的。”

小小年纪东躲西藏可以说是苟且偷生,这样环境下长大,人都难免变得战战兢兢

“她没有,她沉稳冷静又傲骨不屈,对秦潭公一众人没有愤怒失去理智,而对我们。”陈盛道,看着老仆,“也没有言听计从,说句不敬的话就是没有对我们依赖讨好,她依旧有自己的主意这说明她是一个心思清明的人,不会因为你帮助她扶助她对她好就会盲听盲信。”

说到这里一笑。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无情的君王。”

“但对于臣子来说,一个理智又无情的君王是幸事。”

“我可不希望将来有一个感念登基复位不易重感情不辨是非的陛下,我希望我们得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无情才是有情,多情反而是无情啊。”

老仆听着这些话暂时还没有全部想明白,但有一件事他莫名的想起来,就是偶尔有人私下感叹青霞先生好运气成为殿下信任的帝师,感情无人能比,现在按照陈盛说的,大家完全是多虑了再有感情如果做的事殿下不满意也是没用的,所以大家只要尽心做事就好,那位无情的殿下都会一视同仁。

“那新做的冬衣就不用给她送去了吧?”老仆撑着伞加快脚步跟上陈盛道。

陈盛微微一笑:“冬衣呢她需要,送了她会感激,周全这次的事她也需要,做了她也会明白,我年纪大了,一心不可二用,还是做自己最拿手的。”

风雪越来越大,门窗将其隔绝,室内多加了几个炉子,依旧温暖如春。

裴焉子接过书童递来的茶,门砰的被人推开,风卷着雪花扑进来,来人也扑向了一旁的美人榻,噗通一声倒在上面。

“茶,茶。”薛青说道,一面伸手,“真是快冻死了。”

裴焉子将自己手里的茶端起来喝了口没有理会。

书童也不理会自去关门。

薛青只得收回手在身上拍了拍,似是要拍走雪花,道:“我在你这里住几天,要不搬到咱表舅府上也行。”

关门的书童神情不安,这薛青要缠上少爷了他可是个断袖。

(今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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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划牢

薛青自己倒了茶水,重新做回摇椅上。

“这次的热闹焉子少爷看的可满意?”她说道。

裴焉子道:“还可以,只是你没有坐牢。”

薛青举手道:“不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我可不想去坐牢。”

裴焉子手在她眼前化了一个圈,道:“这里不也是坐牢?”不得不躲在国子监不能出门。

薛青嘻嘻一笑,道:“这个是我选的,画地为牢心甘情愿,就不算是坐牢。”将茶一饮而尽倒在椅子上摇啊摇。

少年眯起的眼,摇椅咯吱咯吱的声响,举在手里茶杯在手心摇摇晃晃险险却不会跌落。

畏惧害怕怎么会有,这少年只有得意啊,裴焉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继续看手里的书,似乎房间里没有多个人,更没有那持续不断咯吱咯吱的轻摇声,室内小泥炉上水咕嘟咕嘟,茶壶里茶香四溢。

.....

.....

太后寝宫内躺在床上的睡着的秦梅皱了皱眉。

“看什么看!”他没好气的说道。

“七娘你醒了。”索盛玄的欢喜的声音传来。

秦梅睁开眼看到穿着太监衣裳的索盛玄,眉头再次皱了皱。

索盛玄忙道:“他们说我是西凉太子,不便来太后寝宫,我就换上这种衣服,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似乎怕他不高兴,“七娘,我担心你啊,你不受伤则已,受伤肯定是很严重。”

能伤到秦梅的人多厉害,伤也自然很厉害。

秦梅看他一眼,道:“我说过只要能达到目的,别在意这些小事,你穿成太监,也不会就成了太监。”

索盛玄得到了夸赞绽开笑,在床边坐下来,靠近他低声道:“不是刺客,是薛青吧?怎么回事啊?”

秦梅道:“当然是他,没什么,我要杀了他,他要杀我,就这样。”说着抬起手,两根手指并着夹着一片薄薄的裁纸竹刀,其上血迹已干但没有擦去。

如果没有及时夹住,这裁纸刀就会穿透他的身子,带走他的命,当然,这世上没有如果,他秦梅当然不会被裁纸刀夺去性命。

索盛玄似乎松口气,高兴道:“就说嘛肯定是他,你怎么可能被别人伤到。”

秦梅看着手里的竹刀哼了声,道:“下次绝不给他机会受伤。”只会要命。

索盛玄点头:“七娘你最厉害了,你在这里好好养伤。”

秦梅看了眼四周,拔高声音喊了声来人。

“七娘怎么了?”推门进来的不是内侍宫女,而是秦太后,她关切问道,“是不是又疼了?”转头要喊太医。

秦梅道:“不是,不用喊太医,姑姑,我要回家养着。”

秦太后一怔,小心翼翼道:“七娘,你伤的这么重,家里也没人,还是让小姑姑照看你。”

秦梅笑了,掀开被子伸手拍了拍腹部,道:“这算什么重伤。”

索盛玄也跟着点头:“是啊,以前还有比这更重的。”

以前!更重的!秦太后的脸色顿时苍白。

吓到了...索盛玄忙补充挽回:“娘娘别担心,那是小时候,长大了就没有了...没有人能伤到他了。”

小时候!竟然还有更重的,秦太后的眼泪瞬时流出,想到秦梅心口的伤疤...他小时候到底怎么过的?

.....

“小姑姑你放心吧,你多派些人照顾我不就好了,我还是想回家去。”

“这里也是你的家啊,你爹忙照看不了你。”

“不用他照看我,只要他在就好,就是家,我已经很久没有跟我爹住一起了。”

听到这句话,秦太后再次流泪,毫不迟疑的站起来点头:“好,你回家去住,你爹照看不了你,小姑姑给你足够的人。”

秦梅展颜一笑:“小姑姑对我真好。”

秦太后抬袖子掩面:“小姑姑能再对七娘好,死也瞑目了。”说到这里又一停,看着面前因为受伤面色更加白皙的少年,唇红略褪,也并没有影响他的美貌,“你小时候,不喜欢别人叫你七娘....我这样喊你你不喜欢吧?”

五岁的小男孩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撅着嘴不满意的吵闹,家人要哄着劝着才才不让他暴露。

秦梅道:“没有啊,无所谓啊,叫什么从来不会不重要啊。”嘴角弯弯勾起,如果叫七娘就是嘲笑,那把它变成尊敬畏惧就好了。

四周响起无数的笑声,不是西凉话,而是僵硬的变调的汉话。

“七娘,七娘。”

“你为什么叫七娘?你为什么不穿上裙子?”

秦梅向四周看去,荒漠风沙遍地似乎罩上了一层薄纱,幔帐一般薄纱卷去,身边站着无数的人,前面的是孩童,他们穿着白袍,佩戴着华丽的宝石,做出鬼脸跳着叫着,后边的是大人们,他们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和鄙夷冷漠,宠溺的笑是给自己的孩子们,鄙夷冷漠则是看向他。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小小的身躯,有一件漂亮的衣裙砸了过来盖住了他的脚面。

“穿上啊,穿上啊,你这个小贱人。”

“穿上给我们跳个舞。”

“不穿就打死你。”

他低下头弯下身子捡起了这衣裙,没有穿上而是用力的甩了出去,轻飘飘的衣裙如同石块一样砸向最近的孩童。

砰的一声,那孩童捂着鼻子哇哇大哭,鼻血也流了出来,原来衣裙里真的裹着一块石头。

“小贱种打人了。”

“竟然敢打人。”

“打他。”

一群孩子扑了上去,瞬时将小小的身躯淹没,如雨的拳头中小小的身躯很快倒下,但就算倒下也倔强的的挥动着手脚,能打一下是一下,能打到一个是一个.....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因为躺在地上天地似乎都颠倒了,从孩童们踢打的拳脚缝隙里可以看到四周。

一个大人满脸心疼爱惜抚摸着被砸伤鼻子的孩童,其他人则一脸漠然的看着孩童们的围打,马蹄声声,有身披铠甲雄壮的骑兵奔驰而来,用西凉话询问出什么事。

“孩子们打架呢。”大人们笑着说道。

对于西凉人来说孩子们打架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鼓励的,骑兵们笑着打趣几句,还在一旁加油助威纵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