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福睁开眼睛的时候,赫然发现身边的人竟然已经不在了,她正诧异着,便听到灶房里有声音,于是连忙披上衣服下床。她想着昨晚上公爹不在倒是没关系,如今公爹回来了,再让常轩忙碌灶房里的事儿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她出了房门,却见公爹已经醒来了,于是连忙问好,公爹便说:“常轩在灶房里烧饭呢。”

阿福脸上一红,偷偷地看公爹的脸色,却见他也没什么表情,心里更加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哦,我今日倒是起晚了,我,我去看看。”说着赶紧快步去了灶房。

一进灶房,只见常轩已经将饭做停当,此时正拿着饭勺往盆里舀。阿福无奈地怨道:“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呢,这大早上的你竟然去做这些,没得让公爹看到了不好。”

常轩却浑然不在意:“没事儿,我今早给爹说过,就说你这几日身子不适,我来做饭。他还问我要不要请大夫呢。”

阿福依然有些担忧,要知道这常管事以前算是管着绣房的采办的,就连林嬷嬷也是要看常管事的脸色行事的。阿福早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常管事面前小心行事,如今嫁于他家为媳,竟然落了个贪睡不做饭的名声,这样让她怎么有脸见人。

常轩斜着眸子瞅她,也跟着叹气摇头:“你担心个什么劲啊,你看,他是我爹,如今也是你爹,他人好得很,才不会挑你这个理儿呢!”

阿福低低叹了一声:“好吧,今日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不然没得让别人知道了说闲话。”

阿福既然没能做饭,于是她今早便着意伺候了公爹吃饭,小心递送碗筷什么的,不过经她偷偷观察,常管事看起来的确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的样子,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吃过饭后,一家人也都各自出去,该伺候人的伺候人,该去干事的去干事。做人仆婢的不及平常人还有个农闲磨牙唠嗑的时候,这身子几乎没几刻能得自由,时时都要听着主子吩咐调遣的。

阿福今日身上已经好受了许多,她来到二少奶奶院子里,先是向阿屏打了个招呼,便和其他几个丫头在屋里开始做些女红。这几日她初来乍到,其实阿屏倒是没给她吩咐什么杂活,只是让她琢磨下将大少爷那幅牡丹图绣好。

阿福今日心情不错,就着那牡丹再细看一番,总算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便将前几日配好的各色绣线尽数拿来,又移来了绣架,放上了花绷子,开始着手弄了起来。房中的其他几个丫头早就听说阿福手巧,绣出的东西讨二奶奶喜欢,便也都跟着过来看。

阿福向来和善,见她们问起,便拿起之前绣过的一些小绣帕给她们看。众位丫头聚在一起细细观摩那绣样,纷纷赞叹阿福的针脚细密,一时之间又有一个丫头好奇问起阿福打算怎么绣这个牡丹图。

要知道绣牡丹图者多得是,可是大少爷画得这个牡丹尤其鲜活水灵,不同于一般的绣样的,而这又是二少奶奶极为重视的,若是没有点别出心裁的花样儿,怕是阿福在二少奶奶面前讨不了什么好的。

谁知道阿福却抿唇笑道:“哪里有什么新花样儿,不过是一针一线地绣罢了。”

其中一位丫头便有些不高兴了:“阿福,你针脚功夫好,这绣花的针法上也比我们花样多,我们如今问问你,也就是好奇罢了,又学不走的,你直说就是了。”

阿福圆润的唇边勾出一抹和善的笑意,明亮的眸子真诚地看着那位丫头,歪头认真地道:“柳儿妹妹,我确实没有藏私。你要知道,平日里咱们绣些小东西,在这针法上多变几个花样儿,那是练习,也算是自己闹着玩玩。可是若真得绣起这等正儿八经的东西来,却要抛弃那些古怪的花样儿,老老实实一针一线地绣。”

那位叫柳儿的丫头还是不明白,不由得问道:“若是真得一针一线地绣,我们也会啊,二少奶奶何必非要找你绣呢。”

另外一位丫头叫水儿,这位水儿却明白过来,抢着笑说道:“同样是一针一线的绣,可是阿福这针线下去却是带了十几年的功夫的,哪里能同我们一样呢。”

阿福冲这位水儿笑了下道:“水儿姐姐这话说得阿福惭愧,其实阿福嘴笨手拙,不过这十几年一直在这针线上下功夫,如今自然会比一般人的针法娴熟一些。”

柳儿这时候也明白过来,重新拿起之前看过的小小绣样,不由得叹息道:“两位姐姐说得确实没错,阿福姐姐的针法,明明看着没什么花样的,可是绣出来后却是那么生动可人,这应该就是平日一点点积累下的功夫吧。”

阿福自己低头看了看尚且空白一片的花绷子,带着笑意叹息道:“林嬷嬷曾经对我说,那功力最深的绣娘,确实是用最朴实的针线,绣出天底下最动人的绣品的。我还是不行的,若是真要绣好这幅牡丹图,我怕是还要在关键时候用一些针法做辅的。”

这边几个丫头正说着呢,就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拍手声,一个好听的男声朗朗地道:“这话说得极好。”

这几个丫头猛然听到男声,都有些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却不知道作何反应。

接着就听到阿屏笑着嚷道:“大少爷,不过是屋里几个不懂事的丫头乱说话罢了,你倒是在这里叫好拍掌,没得吓到他们。”

谁知道又听到另一个清脆的男声笑道:“咱们大哥往日总是和我们说不上话,如今在这二哥的房中倒是找到知音了,快快将那丫头请出来,若是个模样不错的,干脆让大哥收到房中得了。”

阿屏却收了笑,打趣三少爷道:“快别乱说,这屋里的这位,却是个有主的,大少爷就是想收,怕也收不了的。”

三少爷听了,却拿着手中那个折扇摇呀摇,口里还道:“有主又能如何,就算有主,也禁不住大哥喜欢啊。咱家大哥这么多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如今若是真看中了,怎么着咱做人兄弟的也得成全了他。”

其实这三少爷向来没脑子,他只以为这所谓有主的话,说得是那丫头已经被他二哥收了房中,于是想着不过是个用过的丫头,二哥送给大哥也无妨的。

谁知道阿屏却往这三少爷后面瞧了瞧,眼里正好看到他后面跟着一个循规蹈矩低头不语的小厮,个子高挑,模样还算俊秀,便带着笑意问道:“你身后这位,可是从小跟着你的常轩不是?”

三少爷却依然没想出其中关键,不解地说:“没错啊,就是常轩,那又怎地?”

阿屏但笑不语,只拿眼睛打量了下常轩,目光又扫向屋里。

这时候,屋里的阿福早是脸都红了,她已经猜到屋子外头三少爷身边必然带着常轩的。这阿屏平日说话毫无忌惮,这三少爷也是个没头脑的,却没想到竟然把这玩笑话说到了常轩耳朵里。

一旁柳儿和水儿万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玩笑话,都同情地看向阿福。

而屋子外面,大少爷已经猜到其中关键,便微沉下脸看了眼阿屏,开口道:“阿屏,你这丫头着实要管教一下了,回头我倒是要和你们二少爷说道说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二少爷扶着已经大了肚子的二少奶奶从屋里摇摇摆摆走出来,边走边笑问:“阿屏又说了什么惹大哥不高兴了?”

众人见二少奶奶出来,纷纷见礼的见礼,说笑的说笑,倒是把刚才的那茬暂时搁下了。

谁知道少顷二少奶奶却依然没忘,竟然提起来了:“刚才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咱家阿屏又说了什么?”她拿眼斜瞅着阿屏,眼里带着笑意道:“若是这阿屏实在不听话,干脆我就将她发落到大少爷屋里,让大少爷好生管教一番。”

她这话一说出,阿屏的脸也红了。其实阿屏素日中意大少爷的,是以虽然身在二少奶奶房中,却至今保了清白之身,并没成为二少爷的房中人。如今这话竟然被二少奶奶说破,要知道她虽然说话肆无忌惮,但到底是姑娘家,这种事情关系到了自己,自然会俩红的。

一旁的众人却是不明白,他们并不知道屋中说出那话的人竟然是三少爷跟班常轩新娶进门的娘子。当下三少爷说了刚才的事儿,又追着二少奶奶问:“刚才屋里到底是哪位?”

二少奶奶眸光流转,却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却故作不知,噗嗤一声笑道:“我比你们过来的还要晚些,我又怎知屋中是哪位呢!”说着便朝屋里笑着命道:“屋里的那位才女,你倒是出来让我们瞧瞧噢。”

阿福原本是想在屋里躲过这场尴尬,本来嘛,外面都是一些少爷奶奶,她一个仆人之妇也不必非要出去凑热闹的。可是如今二少奶奶吩咐,她也不能不出,只好硬着头皮低着头出去,朝各位盈盈一拜见礼。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昨晚睡前看到一位亲爱的“痴C”给俺撒花花,说很喜欢这几章的常轩,俺当时想着回头给她回复的,结果……如今那评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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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常轩会爬树 ...

众人一见阿福,反应各异,二少爷是漠不关心,他脑子里只有二少奶奶,自然不会去想这个丫头是怎么回事。二少奶奶则是含笑不语,只拿眼笑看着大少爷。阿屏呢,则是偷偷看着大少爷的反应。大少爷本人则是微微点头含笑有礼,完全装作没这回事。

此时唯独那个三少爷手中拿着折扇指着阿福,瞪着眼睛看看常轩再看看阿福,终于诧异地道:“这不是我家常轩的娘子嘛!”

二少奶奶点头,笑着打趣三少爷:“没错儿,你这人,原本估计想着把我们老二房里的丫头送出去讨好大哥呢。现在知道了吗,这可是你们的人啊。”

说着这二少奶奶便收起了脸,故作正经地训斥阿屏:“以后开玩笑也要当个心,可不能乱说话,没得让人家难堪。”

阿屏此时也有些尴尬,只得收起笑来低头说是,而一旁的常轩,却是低着头并不敢说什么,唯有拳头攥得紧。

阿福咬着唇,手都有些颤抖,可是她不敢看常轩,当然更不敢看旁人。众人见了此番情景,也有些没意思了,幸好大少爷转了话题,说起此行的目的,却原来是要邀请二少爷一起去郊外骑马打猎,于是众人便提起骑马打猎的事儿,便把这尴尬气氛去了许多。

少顷大家在屋里吃了一会儿子茶,又说要去外面园里走走,去看看秋日的菊花,还有那塘子里凋零的荷叶,说是这样最有意味了。阿福因为之前的事儿,也听了二少奶奶吩咐一直伺候在二少奶奶身边,此时虽然不懂那惨败的荷叶有什么可看的,但也只能随着过去。

常轩是三少爷身边伺候的,此时自然也少不得跟着过去。夫妻两人就在这跟随间,眸子就那么对了一下,阿福瑟缩愧疚地看着常轩,常轩却没什么表情,像看个陌生人般目光就那么划过了阿福。

阿福心里越发忐忑,瞅着没人的时候,便凑到常轩身边,低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常轩看了阿福一眼,面上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话语间却多了一丝安慰的意味:“没什么,就是少爷奶奶间开玩笑罢了,以后注意便是。”

阿福听着常轩意思中并无其他,心里总算放了一些,但也暗下决心,以后要少说话多做事,没事时更要距离那位大少爷远远地。

几位少爷奶奶在一群丫头小厮的簇拥下来到了荷塘边,果然见里面有残荷有败叶,几分萧条一点意味,大家都来了兴致,便又拾阶而上,沿着那曲折的水上回廊来到了水中心的一个小亭子。这时早有丫头仆妇送上了茶水瓜子点心,众人边磕着瓜子儿喝了热茶,边说起了话。

这亭子不大,自然不可能所有的丫头都随着上去,而此时阿福在二少奶奶身边伺候着,常轩却随着众人在水塘边的草地上等着呢。

众人正说着话,却听到一群丫头跑着笑着在那荷塘边放风筝,此时她们一群人正好跑到这边来。二少奶奶唇边带着笑意,斜靠着小亭的朱色栏杆,感慨道:“这群丫头,秋日的时节,亏她们也能想起来放风筝,这日子可真自在得很,倒是让我想起了没过门儿的那时候。”

听到这话,一旁阿屏连忙笑道:“二少奶奶若是想玩,等到了咱家小少爷出世,还不是由得你怎么玩儿。”

此时几位少爷目光也都转向那边,只见青天白云下,黄绿相间的草地,偶有正飘着黄叶的老枝,其间几个丫头嬉戏笑闹,倒是一番可以入画的美景。

而此时的岸边,常轩正在揪然不乐。他之前跟在众位少爷身后,就算有万分的不乐意也只能忍下,但此时旁边无人,他便不再掩藏,郁郁寡欢地站在荷塘边,低着头想心事。

谁知身后一众丫头却忽然叫了起来,原来她们正笑闹着,却不小心将那风筝挂在了一棵老树上。她们抬头看了半响,最后叽叽喳喳地商量对策,正好这丫头中就有那位静丫头。

静丫头看到常轩,很是高兴,连忙笑着喊道:“常轩,快些过来,给我把风筝拿下来。”她平日和常轩要好,使唤常轩习惯了的,是以此时并未在意,依然如往事般使唤。

常轩此时正不开心着,猛听到静丫头喊自己,便瞪了她一眼,口里很是不乐意地说:“你自己又不是没手,何必叫我!”说着转头就要走。

静丫头万没想到一向老实听话的常轩竟然给了自己一个没脸儿,当着其他几个丫头的面顿时有些下不了台。她又见那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更加要争回这脸面,便跑上去追上常轩,扯住他道:“常轩,你怎么回事,倒是火气不小!”

常轩猛地停下脚步,沉着脸看她,怒道:“我今日就是有火气,那又如何?”

静丫头看他脸色实在不好,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她虽为丫头婢女,却也是三少爷房里管事的,是以被常轩这样一吼,当下眼睛都红了,也跺着脚道:“谁知道又是哪个惹了你,如今倒是把这火气冲我来!你如今成了亲有了娘子,却是和原来不一样了,动辄就冲我没好气!”

常轩看看静丫头那红了的眼圈儿,顿时有些不忍,那火气也跟着消了几分,在那里愣了半响,终于叹了口气说:“阿静,我不是故意冲你这样说话的,你别往心里去。”

静丫头却得了理并不饶人,干脆拿出帕子里擦了擦眼睛,委屈地看着常轩道:“你以前哪里会对我这样说话,如今呢,却是有事求着我时便好意哄着,没事的时候便冲我大声小气。难不成你在家里冲着你家那位娘子的时候也这样说话吗?”

常轩低眉不语,他在家里自然不会冲阿福这么说话。

静丫头见他这样,越发难受,又哭着埋怨道:“你刚才当着那么多人面对我这样说话,别人可怎么想?”

常轩想想也是,此时他的火气已经全部烟消云散,留下的唯有对静丫头的愧疚,他摸摸衣角,充满歉意地柔声说:“那你如今又要如何,我刚才这话说都已经说了。”

静丫头撅了撅嘴,看看不远处尚且挂在枝头的风筝,软软地开始提要求:“你去给我们把风筝拿下来,我就原谅你。”

常轩一想,这有何难,便干脆地答应:“行,我这就给你去拿。”

说着两个人便来到树底下,这时那几个丫头都还在呢,正叽喳着商量拿了个棍子去勾那风筝,可是怎么也够不着啊。

此时常轩过来,挽起了袖子,又卷起了裤腿,豪气地道:“你们让开,我爬上去拿。”众位丫头都纷纷让开,笑着在一旁看常轩爬树。

常轩身上好歹有些功夫的人,更何况这树并不高,不多时他就敏捷地攀爬上去。

静丫头看着那枝头摇晃,黄叶纷纷乱下,不由得担心起来,在下面仰着脖子大声叫道:“你可得小心点,别摔下来!”

下面其他丫头也都叫着让常轩小心,却有其中一个丫头笑着喊道:“常轩,你大胆地爬啊,要是真出个三长两短,我们静丫头伺候你一辈子!”

静丫头一听,狠狠地瞪了那丫头一眼,却惹得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常轩却根本不曾在意那丫头说的话,他只小心地爬到了那个最细弱的枝干旁,伸长了手臂去够那风筝,下面的人看着那枝干孱弱,纷纷都捏了一把汗。

不远处的凉亭中,几位少爷奶奶并阿福等人自然都将这一幕看到了眼里,三少爷在那里也跟着大喊:“常轩,小心点啊!”

阿福此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听到二少奶奶撩起眼皮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怎么听说,这常管事有意让常轩跟着去江南采办?”

三少爷见自家二嫂问起,便连忙答道:“是有这意思,不过一时倒也动不了身的。”

二少奶奶闻言,垂下眸子,修长的手指优雅地用茶盖抹过手中热茶,淡淡地开口说:“这种事,还是要早点做准备的,即使一时半刻动不了身,还是要让他早点去学着点。”

三少爷一向很听这位二少奶奶的话,当下赶紧笑道:“二嫂说得极是,我回头就去说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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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常轩的踌躇 ...

常轩好歹是有点身手的人,拿个风筝自然不在话下,众人眼瞅着他拿到了那风筝,正要喊他扔给大家,谁知道他竟然是纵身往下一跳。

下面的都吓了一跳,远处的阿福吓得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而近处的静丫头更是惊叫出声,大声地喊道:“常轩你干嘛!”

常轩却稳稳地落到了树下,摇晃着手中的风筝得意地冲静丫头笑了下:“风筝在那里。”

静丫头一把抢过风筝,狠狠地睨了常轩一眼,跺脚道:“你这人太过分了,就知道没事吓唬人,难道就显摆你有点身手嘛!”

其他丫头倒是在一旁笑闹,有的夸常轩好身手,有的打趣静丫头先吃萝卜淡操心,说人家正主儿都没说啥呢。静丫头白了那丫头一眼,不满地道:“什么正主儿不正主儿的,难不成他如今有了娘子我就不能替他操心嘛,怎么说也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

听她说着这话,常轩却心里一咯噔,连忙抬头望过水榭那边去,却见阿福正翘首看向这边呢,顿时适才那纵身跃下的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面上也带了几分说不出的低落。

阿福原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也紧张得只绞着帕子,如今见常轩不但平安,反而在和那个模样俊俏的丫头玩笑,也就不再往这边看了,只是低着头小心侍候二少奶奶。

这一对小夫妻在这里隔着水榭相望,虽然两个人神情各异,却倒是看乐了一旁知道内情的小丫头,纷纷捂着嘴巴偷笑。偏偏这静丫头却是没见过阿福的,见这几个小丫头红着脸儿瞅着远处笑,斜瞅睨了她们一眼,问道:“你们这是笑什么?”

那群小丫头禁不住都哈哈笑起来,倒是笑得静丫头摸不着头脑,其中终于有一个好心的丫头,笑意摇曳地提点静丫头:“静姐姐,你今日个倒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人家正主儿就在那边看着呢,可是连话都没说一下,你倒是比谁都替常轩担心呢!”

静丫头倒是没想到这个,连忙转首看向水榭方向,却见二少奶奶身旁一个珠圆玉润的女子柔顺地垂着头,难道这个就是常轩的新娘子阿福?

她询问地看向常轩,常轩此时却只是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枝基本掉光叶子的树枝儿,根本没有看她的意思。

一旁的另一个丫头笑着打趣:“我看常轩哥哥是个怕娘子的,他刚才还生龙活虎,如今一看到娘子,整个人就像那霜打了的茄子——”说着她拿手帕比划着一个蔫的动作,噗嗤笑着说:“一下子就蔫了!”

常轩平时憨厚大度,这些丫头们都是和他开惯了玩笑的,再者他如今心里有事,也无心去管丫头们又在说啥,只是不开心地站在那里,时而巴巴地望望水榭那边。

静丫头看常轩的意思,那个站在二少奶奶身边的女子还真是他新娶的娘子了,脸上顿时红了,不好意思地看看那边,谁知这时候阿福也正好无意中抬头看过来。四目相接间,阿福对静丫头腼腆地笑了下,而静丫头却怔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想回应阿福一笑时,阿福却已经低头帮二少奶奶倒茶了。

静丫头再看看常轩,心里不知怎么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常轩新娘子面前丢了脸面,还是因为自己确实做了不得体的事儿,再者一旁的丫头们还在那里打趣,她心下确实羞得很,忽然一捂脸,撒丫子就跑了。

身后丫头们倒没想到她竟然开不起这个玩笑,在后面喊她,她却是头也不回地跑的没影儿了。

这天大家分开后,阿福随着二少奶奶回家,二少奶奶却不像往日一般无视她,倒是着实把她打量了一番,又拿过她昔日的绣品仔细看了看,最后终于带着欣赏的笑意看着阿福说:“你这孩子,倒看上去很有福相。”

阿福不懂二少奶奶的意思,只是低头柔顺地听着她说。

但是二少奶奶打量了一番阿福,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好好刺绣,说着就在旁边阿屏的搀扶下一摇一摆地回屋去了。

阿福今日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掐指头一算,这月事也是差不过快要过去了的。她看看时候不早,想着今晚断不能让常轩做饭了,便和阿屏说过,收拾东西往自家走去。

谁知她还没走进家门,便看到家里有炊烟升起,于是快步进去,果然见常轩已经在灶房里了。

她走到灶房门口的时候,常轩正低着头,无精打采地握着烧火棍挑着灶膛里已经快燃尽的柴。

阿福轻手轻脚走到他身旁,蹲下来小声地唤道:“常轩。”

常轩见她回来,并不像前日那样开心,却是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闷声说:“你回来了啊。”

夫妻两个人这么一说也就算打了招呼,今日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消沉,于是再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做饭吃饭上还算默契,揭开锅来饭菜摆上桌,常管事是照例不回来的,小夫妻二人默不作声地吃了饭。

吃完饭,常轩倒是抢着洗碗刷锅,阿福心里有愧,连忙上前也抢,谁知道两个人之间你推我让一个瓷碗就那么脱手而出往地上飞去。常轩仗着自己动作机灵,竟然还打算伸手去抓,只可惜他动作快那个瓷碗下落的速度更快,他最后抓到手里的碗只有一半,另一半则是在地上摔个粉碎。

阿福眨着无辜而惊讶的眸子看着常轩,常轩尴尬地抬头看了眼阿福,勉强笑着说:“没事儿,碎了就碎了,家里多得是。”常轩他爹是负责府中的采办事宜,区区一个瓷碗有什么大不了。

阿福边点了点头,起身就去外面拿来扫帚和簸箕,回来见常轩蹲在那里犹自捏着那半块瓷碗发呆呢,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自己也蹲□子,柔声说:“你放下那瓷碗,小心伤到你的手。”说着她弯下腰来,用扫帚小心地清理地上的碎片儿。

常轩呆呆地看着阿福忙碌,从旁细细打量着她,口里忽然说:“阿福,今日个……”

阿福听他忽然说起今日个的事儿,握着扫帚的手便是一紧,低着头细声说:“今日的事儿,都是我不小心以至于惹了别人说这样的话。我以后一定注意,再不让人家拿这个开玩笑,没得也连累你难堪。”

常轩微张着憨厚的唇,呆呆的凝视着低声诉说着歉意的阿福,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阿福听不到他说话,只以为他是有怪自己的意思了,咬了咬唇补充说:“以后,以后我定是要离那位大少爷远一些,大不了不去二少奶奶那边了。”

常轩听她这么说,顿时反应过来,连连摇头说:“别,千万别这样,其实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那些少爷们没事儿贫嘴罢了。”

他低着头,脸上微微有些红,偷眼看了看阿福,小声解释说:“其实,其实他们开玩笑的时候也并不知道是你啊,这个真不能怪你的。”

阿福知道这件事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可是常轩能这样说,还是让她安慰许多。她想着成亲这些日子,两个人的种种,这个常轩真是越来越体贴,眼睛竟然有些发热,渐渐湿润模糊了起来。

不过她并不想让常轩看到自己的感动,她自己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于是低着头握着那扫帚,小声说:“那,那我把这些先扫了。”

常轩没作声,一旁凝视着她,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可是最后终究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阿福拿扫帚细心扫着地上的碎片儿,偏偏就有那么一片小碎渣,竟然嵌入了这地上的土里扫不出来,阿福没奈何,只能放下扫帚伸出手指头去捏。

也是她太不运气,手指头刚一碰到那碎渣,顿时感到被针扎了一般的疼,她发出一声低叫。常轩连忙抬头看过来,却见她白净的手指头已经溢出红色的血滴来。

常轩一惊,赶紧过来一把抓住她那只手,皱着眉头看那血滴顺序溢出化为一滴盈盈的红血珠,他心疼得不行了:“你这几天本来就在流血,怎么偏偏还受了伤!”

说着这话,他毫不客气地低头张口,将阿福的手指头含入口中。

阿福倒是被他吓了一跳,口中正想说不要,可是手指头已经被放入温热的口中,甚至常轩还轻轻吮吸着那里,顿时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指头那里蔓延开来,让她的心里又羞又痒,又有些不好意思。

常轩见阿福眨着明亮的眼睛羞涩地看着自己,知道她是不明白,便边吮吸着她的手指头,幽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口中含糊地解释说:“吸一下,这样好得快。”

阿福却被他吸得越发酥麻,又被他那样认真的眸子看着,心竟然砰砰砰的跳,于是终于禁不住了,一下子从他口中抽出手里。

常轩猝不及防,竟然就这么让她跑了,当下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吗?”

阿福低头看看自己手指头,那个小伤口已经不再有血丝溢出了,只是如今湿漉漉的,都是某人的口水。她脸红了下,低着头说:“已经好了,不用吸了。”说着站起来,拿扫帚把将那块瓷渣从土缝里抠出来,又小心地扫到簸箕里,然后端着簸箕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常轩不高兴地说:“阿福,你怎么不听话,你手受伤了,你——”

阿福忽然停下,转过身睁着晶亮的眸子看着常轩。

常轩以为她想明白了,赶紧补充说:“你受伤了,你乖乖坐着,我去倒这些碎渣子。”

谁知道阿福却走回来,抬手从他手中接过那只剩下一半的瓷碗,利索地扔到簸箕里,口里还怪道:“怎么还拿着这个呢!”

说着转身就出屋去了。

常轩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便听到外面有哗啦啦声,应该是阿福在倒掉那些碎渣子吧。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我话都还没说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