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礼承了元家之主的位置,担负起了元家的重任,当着老父的面,发誓一定会振兴元家,许下承诺,伤心又高亢地眺望未来。

大概是元礼的一身过得太顺风顺水,出身高门,天赋卓绝,又有娇妻相伴,没多久娇妻怀中还有了他的骨肉,可谓是人生美满,只待真正成功立业,振兴元家。

却,上天看不过去了。

当年青阙被追杀的事情,原本只被两人看作是一场小风波,杀掉了那觊觎之徒,就当了了这事。

却没有想到,一切才是刚刚开始。

那觊觎的人背后,还有一只幕后黑手,远远操控着元礼与青阙的命运,最后给了幸福的他们当头棒喝,人生颠沛,就此苦难了后半生。

元礼再是手段非凡,到底也是单枪匹马,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不断陷于下风。

两人一路被追杀,就是想要逼得他们逃去元家地宫,找到地宫位置,占有那些无法想象的财富法器。

可元礼和青阙都是何等骄傲倔强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受到摆布?

两人断断续续逃亡了两个月。

直到逐渐近了青阙临盆的日子,就算妻子青阙不远,元礼还是将妻子送到她好友处,托付给对方照顾,自己则独自引开了那群追杀的人。

这好友便是元晞见过的盛家老夫妇,当年与元晞外婆,也是同乡,多年好友了,自然信得过。

而元礼为了将那些追杀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绝对保证妻儿的安全,一边要留下痕迹引诱追杀者,一边又有瞒着对方不让人发现只有自己一身。

那会儿的元礼,可谓是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才拖了一段时间,熬过了妻子青阙生下女儿,那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可青阙也不是娇弱女子,生了女儿还没出月子,就不顾好友相劝,将女儿托付给好友夫妇,自己则执意追随丈夫而去,要相助元礼。

元礼那会儿已是强弩之末,亏得青阙出现,他才侥幸逃脱性命。

两人还携手绞杀了一批追杀者,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可代价,却是青阙重伤,命垂一线。

元礼将她悄悄送到医院,还好遇到一位好心医生帮忙,给她动了手术,才让青阙保住了性命。

之后的几个月,她昏昏醒醒,有几次病危,都挺了过来。

元礼一直守在她旁边,心情沉重得轻松不起来。

幸好,这期间,两人没有再遇到追杀的人,可算是清静了一段时间。

元礼抽了两天,把女儿也接了过来,只希望这娇弱的小生命,可以挽留住妻子,让她在这世上多陪自己一段时日。

青阙到底熬过来了,看着女儿的笑颜,她也是舍不得离去的。

只可惜,等到青阙慢慢康复,她却已经功力尽失,成了一个普通人。

元礼劝她说没关系,两人以后就带上女儿,过平平凡凡的普通人生活就好。嗯,太平凡也是不好,他还是去给她赚上很多很多的钱,让她做一个清闲的富太太。

青阙笑着说好,眼底深处却有着一抹哀伤。

这时的元礼,甚至已经有了放弃祖训,做个不肖子孙的打算。

对于元礼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妻女的平安。

他害怕自己再卷入那无尽漩涡中,又会惹来无尽的麻烦,伤害了妻女。

那时候,一家三口的确过了幸福的两年时光。

元礼忘记了自己是个风水师,整天在外工作挣钱,养活妻女。而青阙也只是温柔娴淑的美丽妻子,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幸福,只有两年。

一晚深夜,青阙悄然离去,只留给了元礼一张纸条。

元礼放下了家族,放下了责任;青阙却放不下。

她是元家地宫的守墓人,流淌在她血液中的,是对地宫的责任与守护。

她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过。

元礼在他们一起暂居的小屋子,一等就是一年多。

他从一开始的惶急,到后来的凝望,再到心如死水的寂然。

他知道,如果她平安,就一定会回来寻找自己和女儿的。

可是她没有。

元礼没有打算放弃,带着女儿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

没了工作,他只能捡起老本行,到处给人算命挣钱,养活女儿。

在方妈记忆中,小时候跟着一个算命先生父亲,被人追打得四处奔波,以为自家父亲就是到处行骗,打一枪换一地。她却从来不知道,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父亲带着她,在寻找她问过很多次的母亲。

在这种奔波中,方妈度过了并不愉快的童年。

而元礼看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大的女儿,这才意识到多年的疏忽,满心愧疚。

他不得不放下,也必须放下了。

没过多久,他认识了姜海川。

那会儿姜海川也还是个没出师的年轻小伙,元礼没比他打多少,却已经沧桑得跟姜海川的老师父一般。

在姜海川的牵桥搭线下,元礼请了姜海川的师父为自己卜了一卦。

姜海川的师父,当年的麻衣神相,才是真正的学究天人。直到今日,姜海川都喟叹,自己研学多年,却还没有达到当年师父的一半水平。

可想而知,姜海川的师父,是何等人物。

姜海川的师父那时候都八十多岁了,原本归隐不再出山,却挨不过小徒弟的请求,卜了一卦,却得了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结果。

尸骨无存,香魂无归。

元礼虽早有猜想,却仍然喷出一口鲜血,昏迷三日,方才苏醒。

可他的青阙,却再也回不来了。

元礼想,莫非,这就是他的五弊三缺,注定孤老一生?

元礼从未想过把事情的真相讲给方妈。

说到底,他对女儿是愧疚的。

小时候忽略了她,长大后又担心害了她而远离她。

他几乎没给过她什么,就更不想让她承受自己一般的伤痛。

他是那个应该扛起整个家的男人,既然他没能扛起家,就扛起所有的伤痛吧。

至少,他希望女儿能够安安心心,无忧无虑的长大。

尽管,最后还是事与愿违。

而此刻,他为何又将这些事情说与孙女儿听了呢?

这些对于他来说,藏匿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记忆,已经尘封多年,未曾对任何人提及。却偏偏,说与了元晞。

大概…因为她是元晞,他为之骄傲的孙女儿元晞。

她是元家的家主,也是他元礼的衣钵传人。

他笃信,自己一手教起来的孙女儿,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不至于连这点风浪都承受不住。

又或者说。

这些事情他深埋太久,其实,他也想找个人述说述说。

他到底是人,不是仙,也有脆弱的一面。

元晞听了外公断断续续的讲述,脑中也将这些零碎的片段,一点点串联起来,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似乎看到了外公外婆那对绝佳璧人,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相爱的过程。

那是一个何等美好的开始,何等幸福的过程。

却落了一个悲伤的结局。

只是——

“当年追杀外公外婆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元晞皱着眉,隐怒问道。

若不是这些人,外公外婆,甚至她妈妈,都应该过着幸福的生活的。

而不是像如今一样,天人永隔,父女之间也存在解不开的心结。

元礼佝偻着身子,整个人如同苍老了十岁。

“我也不知。”他摇摇头。

元礼不是没有调查过,可是没有任何结果。

“没关系,我会找出来的。”元晞信誓旦旦说道,“外公,我们不是要寻找地宫吗?等找到地宫,寻到外婆的家族,想必,外婆去世的秘密,也会一点一点揭露,仇人是谁,我们总会知道。就算我不在了,我的弟子,元门的所有弟子,都誓死杀掉这些人,以报当年仇恨!”

元晞眯起眼睛,杀气腾腾。

她这种鲜少生气的人,发起怒来才是最可怕的。

而且她元晞,说到做到。

元礼叹了口气:“是啊,也许我要你找到地宫,也是因为我的这份私心,还有这么一个放不下的心结吧。”

元晞侧头看见外公,原本花白的头发,似乎又雪白了很多。那浑浊却睿智的双眼中,此刻盛满了哀痛与疲惫,沟壑纵横的脸,老得似乎越发厉害了。

她总以为外公就是那个悠然自在的世外高人,嘻嘻哈哈,不拘小节。

原来,外公的心从未彻底悠然,只是把过去的伤痛藏在了最深处。

她不由得劝到:“外公,您躺下歇会儿吧。”

元礼也觉得脑袋晕得厉害,便应道:“也好。”

元晞扶着他躺下,为他盖上被子。

这个在元晞眼中总是高大如山的老人,此时却是形销骨立,虚弱瘦小。

元礼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元晞看了外公良久,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来到爸妈房间,一眼就看到方妈坐在那里,和席景鹤聊着天。

方妈虽然有些强颜欢笑,但明显没有继续纠结刚才争吵的意思了。

元晞见了,心下高兴,悄悄冲席景鹤翘起了大拇指。

还好有阿鹤开导。

“妈。”她喊了一声,走过去。

方妈一下子站了起来,拧着眉:“怎么?你外公还是不肯说?倔老头子,这么多年了,连告诉我这个女儿都不行吗?”她抱怨道。

元晞走过去,手轻轻放上方妈的肩膀:“妈。”

方妈低落地抬起头。

“妈,你知道吗?外公在我心中,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高大的人,就像是一座山,永远也不会倒下。可是,刚刚我看到外公痛苦的样子,才忽然发觉,外公老了。”

元晞一句“老了”,如同暮鼓晨钟,霎的震了方妈一下。

她没有说话,眼中却泛起了波动。

元晞没有打算直接说给方妈听,毕竟外公不愿意让方妈听到这些。

可她也不能继续看着方妈继续这样埋怨,便换个角度——

“我想,外公和外婆,肯定是很相爱的,比世上任何人都爱。失去了外婆,这个世界上最伤心的人,应该是外公才对。那是他的妻子,要和他相伴一生的人,却无力地看着她离开,没有任何办法,外公,一定是撕心裂肺的痛。”

元晞看到方妈的脸色一点点变了,顿了顿。

“妈,我知道你很想妈妈,可外公也是你的爸爸,你能不能也看到他的伤痛,看到他的老去,看到他不想用过去的事情,让你伤心的苦恼?”

方妈沉默着,不说话了。

恰好方爸也走了过来。

“晞晞说得很对,老婆,你就不能想想爸这么多年过得有多么痛苦吗?他不告诉你,肯定有他的理由,作为女儿,你不应该埋怨,而应该理解,那毕竟是你的父亲啊!”

方妈忽的捂住脸,痛哭起来。

哭声中,也有悔恨。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

方妈前半生都沉浸在对父亲的埋怨中,心结一结就是几十年,每每触到都是她的痛处,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也是父亲的痛处。

她总以为父亲是对母亲不在乎的,却没有看到,在那看似平静的眼中,隐藏着的是怎样的哀痛。

方爸走过去搂住她,轻声安慰起来。

而元晞则和席景鹤,悄悄走了出去。

“你说,如果是我不在了,你怎么办?”元晞心里一动,突然问道。

“怎么可能。”席景鹤轻笑,挑眉道,“若是这样,我宁愿自己比你先离开。”

元晞抬眼看着席景鹤,久久未语。

第243章 清影订婚

之后几天,方妈和外公之间都显得颇为平静,没有了大年初一那天的争锋相对。

只是父女俩的关系已经冷淡了几十年了,要说在这几天之内就有什么改善,或者是大的飞跃,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能够像现在一样平平静静,虽说好不到哪儿去,也坏不到哪儿去,偶尔还能有几句简单的对话,已经很好了。

过年这段时间,不只是元晞,一家人大大小小的都很清闲,连席景鹤也一改平时的忙碌,呆在家里好几天不出门都是常事。

虽然平淡,却也温馨。

元晞也趁着这个时间,正式开始教导刘元石这个徒弟。

刘元石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人,原本出身云阳刘家,又有一个风水大师的爷爷,耳渲目染之下,多少也有些功底,一些最基本的,诸如《易经》、《葬经》、《黄帝宅经》、《八宅明镜》、名篇《雪心赋》等等,都是从小读起,如今也滚瓜烂熟了。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不需要元晞现在去给他打基础,省了很多力气。

而他的爷爷,也只是给他打基础,看的都是一些风水典籍名篇,却没有给他灌输多少主观的风水知识,因而,刘元石在风水一道上,除了自己的一些理解和想法,基本上属于白纸一张。

元晞作为师长,教导这样的徒弟,自然比学了不少刘家风水传承,半道转头的情况好上太多。

开始几天,元晞也没有打算要说一些多少高深的东西。

风水一道,看似复杂,外行人看着难懂高深得很,可真正入门了,就会知道大道至简,那些复杂的东西,总归是离不开最基本的那些东西。

于是,元晞给刘元石的课,是从自己的一些见闻,以及一些风水怪谈讲起的。

学什么东西,都莫过于兴趣二字。

一开始就一一些深奥道理入门,说不定会逼退正是颇感兴趣时期的刘元石,这些风水怪谈,就跟聊斋志异似的,刘元石听得兴致勃勃,恨不得元晞天天都给他讲。

故事讲了,道理也要告诉他。

寓教于乐。

原本还有担心孙女儿可能教不好徒弟,毕竟自身水平高超和会教导他人安全是两码事。

等到元晞这几天的教导下来,无论是元礼,还是刘子川,都很是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元晞会是一个很好的师长。

不知不觉,春节的长假过去,原本因为大部分北漂族离开而冷清下来的京城,再度喧腾热闹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元晞收到了一张“粉色炸弹”。

计白和吴清影的订婚典礼,就在一周之后举行。

元晞很是愕然,还没反应过来,就接到了苏萌的电话,愤愤然地说要找吴清影算账,之前没有半点风声,这突然就说要订婚,还距离订婚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实在是不够朋友,要让元晞和她一起上门去声讨吴清影一番才行云云。

元晞煞有介事地应道:“没错,是该这样。你在江州?什么时候过来京城?”

“今天下午!”

苏萌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说了今天下午就是今天下午。

还好这几天已经错过了春运的返程高峰期,苏萌顺利地买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两个小时便飞了过来,元晞开着车去机场接了她,两人一起去找吴清影。

吴清影家在一个老牌别墅区,这里的房屋建筑很有五六十年代西洋建筑的韵味,看着朴实无华,可事实上这附近住的,都是京城数得上号的权贵富豪。

按照吴清影家里的背景来说,完全可以住在某某家属小区,可是那些地方进出盘查得都很厉害,像是吴清影从小在那些地方长大也都显得很不耐烦,便是与父母住在家里的老别墅里的。

正好,这地方出入盘查虽然也严格,但元晞和苏萌还是顺利进去了。

吴清影就站在大铁门后面等着她们。

“我就估计你们该找我来算账了。”

苏萌恶狠狠地看她一眼:“知道就好!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居然这才告诉我们你要订婚了!还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

元晞也凉凉添了一句:“的确是有点不够朋友。”

吴清影笑得尴尬,也知道自己理亏,连连道歉,将好友两人拉进屋。

这下午的时候,她父母都不在,家里也就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