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芷辰时起来,乳娘伺候着用了朝食,便想要出椒房殿玩耍。桑娘便帮着她换了一身红色轻便夏裳,带着从人,奉刘芷出了椒房殿。

遇到淮阳王,倒不是桑娘大意了——这三年多来,今上的后宫中,张皇后一人独大,掖庭之中虽然还住着一些从前的妃嫔,却都是已经久无圣宠,悄无声息,平日里少出掖庭,悄无声息,繁阳长公主身为张皇后唯一的女儿,在这未央宫中自然是可以横着走,只有她抢了别人的地盘,没有谁能拦着她的路的。桑娘也就没有命人在前头开道。

却不料,刘芷前些日子已经将掖庭走了个遍,今日里就发起新奇来,尽指着往日里没有去过的宫道行走,不知不觉中就出了后宫,到了外宫地界。行到一处宫殿前头,见得几株紫藤,正在花期时候,紫红色的紫薇花一树紫藤花开,不由得见猎心喜,便咿咿呀呀指着停下来。

却料不到,这园子中本是先有人在的。

刘弘坐在紫薇花树不远的山石之下,捧着一卷老子的《道德经》促膝而读,忽听得近处熙攘之声,不由皱起眉心,遣身边宦者王复生道,“去看看是什么人?”

刚满十二岁的小宦者领命而去,不一刻儿便回来,悄悄道,“是繁阳长公主带着人来朱雀阁赏紫薇花。”

“繁阳?”

刘弘愕然,转身从山石后探出头去,远远的看不清人的面容,只是见了山石下面的东面方位,聚着一群二三十个面容年轻陌生的宫人,大部分是绿衣低等宫人,更有几个,是穿着缃绛色泽。

他的唇角就透出一种讽刺的笑意。

人比人,气死人,不偿命。

他为父王亲封的淮阳王,住在外宫朱雀阁中,生母袁美人禁止探视,除了身边一二个忠心宫人以外,再没有人肯用正眼看着。而繁阳长公主不过游一个园子,便需要这么多宫人随身服侍。

刘芷为中宫所出,天之骄女,初生即封为长公主,尊贵无限。和他们母子被雪藏在永巷足足五六年,无人得知的遭际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自二年前的承明殿妄言皇后一事之后,淮阳王傅杨博引咎而退,父皇给他换了一个新王傅。新王傅姓郭,名为端,为人方正博学,擅《论语》,礼仪。而他自己,也渐渐成熟起来,敛去了长乐宫永巷里的小男孩的不安,以及含光阁皇长子的尖锐,变的沉默而内敛。

私心里,他隐隐知道生母的偏狭痴心,但是无论如何,袁萝总是他的母亲,而他对于椒房殿中风光无限的少年嫡母,也是没有办法喜欢的。

“走吧。”刘弘合起书扉,起身道。

“主子。”王复生不服气道,“这紫薇花树是朱雀阁的,而且明明是你先在这儿读书的,凭什么咱们要将这地方让给别人。”

“仔细说话。”刘弘板脸道,“你所说的别人,可不是什么平凡的人,那是父皇御封的长公主,张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你若是在别人面前也这样遮不住嘴的话,若出了事,我可救不得你。”

他并不想与这个名义上的异母妹妹见面,于是绕过紫薇花树,从山石的另一边下来,沿着西边小径走路,下了宫道,却见三五步开外,又有一株紫薇花在夏日的阳光下盛开,一个身穿大红色狮子滚绣球样短襦的女孩踩着草坪走过来,后面跟着三五个宫人,小心的看着前头的女孩,只是不敢上前阻拦。

女孩便一路走到刘弘的身前,直到看见前方玄色的衣襟,已经来不及刹脚,砰的一身摔坐在地上。

“大公主。”宫人惊呼,连忙赶上来伺候。

在众人的拥簇中,刘芷倒是没有哭,只是抬起头来看着来人,一双凤眸闪耀着好奇的光芒,熠熠生辉。

宫人们这才看见了刘弘,纷纷参拜,“参见淮阳王。”

“起来吧。”刘弘用手掩了口,咳了一声,盯着面前的女孩仔细看。

她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年纪,有着乌黑的头发,以及父系一脉相承的凤目,容貌晶莹漂亮,此时有着十分好奇的神色。

刘弘的心便渐渐软下来,问道,“这就是繁阳长公主?”声音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分外温柔。

宫人们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应道,“是。”

刘弘之前仅在几次典礼上,远远的在张皇后身边见过繁阳公主数次。

没有谋面的时候,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他心中并无任何感觉。但在这么近而真切的面对刘芷的时候,才第一次升起一种实质认知:这是自己的妹妹。

和自己有同一个阿翁的妹妹。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和刘芷相处,好像记得这个妹妹的名字是一个芷字,于是蹲下身子,试探着柔声唤道,“阿芷。”

刘芷偏了偏脑袋,自是听不到他的唤声,盯着刘弘看了一会儿,忽的灿烂的笑开了,伸开双手,竟是要刘弘抱的意思。

桑娘看的胆战心惊,上前劝道,“大公主,时候不早了,皇后娘娘应当就要回椒房殿了,奴婢带你回去吧。”想要从刘弘怀中将刘芷抱出来。

刘芷却不依,只是拉着刘弘的衣襟不肯撒手。

刘弘便慢吞吞的瞟了桑娘一眼,“看来母后的椒房殿管的也有些松了,竟有奴婢指着公主指手画脚的道理。”

桑娘便觉得这一记目光中含着些许煞意,不由困顿在原地。

虽然少年苦难,但经过了这两年来的养尊处优,淮阳王也养出来了一些属于皇家的矜贵。

桑娘望着不远处的皇家兄妹,心中左右为难。

作为被张皇后精挑细选后挑出来的长公主的乳母,她不是那些不识文断字的低等宫人,自然懂得未央宫中的局面。淮阳王虽是如今天子唯一的儿子,论理该唤张皇后一身母后,但张皇后为中宫,为着日后的皇子,是绝无可能与这位皇长子交好的。

帝王家中少有亲情。繁阳长公主到如今已经满了三岁,从前却没有与这个异母兄长见过面,从这中间,就可以看得出一些张皇后的想法。

但淮阳王刚刚指斥的对,她虽为繁阳公主的乳母,受人尊崇,但在未央宫中,终究只是一个奴婢,奴婢是没有资格干涉主子的行动。纵然是张皇后在这里,也绝对容不得她仗着乳娘的身份,对大公主颐指气使。

她只得唤过白果,吩咐道,“去寻皇后娘娘,向她禀报这里的状况。”

张嫣从凤辇上下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在杂开花朵的草地上,刘弘弯腰摘下一支蓝色野花,连同手中的花朵一起成一大束,给了刘芷。

刘芷咯咯欢笑,明亮的凤眸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少年少女状极美丽,和着背后挂在林梢之上的一轮太阳,如非身份复杂,这幅画面可以刻在记忆深处,成为不朽珍藏。

张嫣微微垂眸,心思复杂。

刘芷虽性喜乐天,不忌生人,但若要亲近有加,却并非容易的事情。如今却轻易和刘弘交好,莫非,这世上真的有血缘力量,才让她如此亲近刘弘么?

她出身,沉静唤道,“好好。”

因是背对着张嫣,刘芷并没有听见阿娘的唤声,反倒是对面的刘弘抬起头,看见举步前来的张嫣,怔了一怔,收起面上柔和的笑意,立起身来,左手压右手,展袖至于额前,拜道,“儿臣参见母后。”

从刘弘的动作中意识到,刘芷刷的一声回过头来,欢喜作色,蹬蹬蹬的跑到母后身边,拉扯母亲的裙裾。

张嫣忍不住唇角就弯了弯,弯腰抱起刘芷,淡淡道,“淮阳王起来吧。”

“诺。”

“淮阳王近来书读的如何?”

刘弘拱手,恭敬道,“郭王傅已经讲完了《急救篇》和《诗经》,如今正在讲《论语》。”

张嫣点了点头,“你当好好的跟着王傅学着,须知道,你父皇还盼着你学通古今呢。”

刘弘便再拜道,“谨遵母后教诲,儿臣告退。”

正襟起身,目光就忍不住向张嫣怀中的刘芷投去,带着一丝不舍和一分同情。

张嫣只觉得自己唇边的笑意一点点的僵掉。

她知道刘弘是刘盈与自己在一起之前就有的孩子,法尚不及前罪,她没有法子,因为刘弘的存在,而责怪刘盈。但对于这个别的女人为刘盈生的儿子,她终究是不可能喜欢的。于是不闻不管,鸵鸟的假装着,没有这个人存在。

刘弘喜欢好好,这种感情,至少不完全是假装的。刘弘才八岁,八岁的孩子,就算再成长早熟,再学着城府,也不可能将情绪掩藏的不露一丝痕迹。他和好好是血缘上的兄妹,在未央宫遇见了,能够彼此交好,纵然是刘盈见了,也只有会觉得欣慰。

一切都很好,天下大同,合家欢乐,天地一家春,谁都没有做错,谁都不值得责怪,她却觉得,一股烦躁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泛起,勉强压住,只觉得心血翻涌。

大簇的花朵忽的开放在张嫣的面前。

刘芷将手中的鲜花送到阿娘面前,一双凤眸光辉荡漾。

张嫣咽下了喉间微微气苦,微笑道,“好好是要送花给阿娘么?”

“我很喜欢。”

刘芷便笑起来,眉眼弯弯。

“好好。”张嫣放柔了声音,“阿娘教你唇语说话好不好?”

“‘阿娘’”;

“‘阿翁’”;

刘芷握着手,感受着娘亲唇形和喉间的变化,“学”了一会儿,就渐渐烦躁起来。

“好好,再坚持一会儿。”张嫣望着女儿的眼睛,道,声音温柔而坚定,“就像之前做的一样。我们好好是最棒的,你就当是为了阿娘,再坚持下去,好么?”

刘芷蹬了蹬腿,看着娘亲面上的神情,便重新坐下来。

刘芷并不理解阿娘持续日复一日的教授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每日里被张嫣“折腾”,都能够当做一场好玩的游戏,睁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好奇的看着母亲徒劳的努力,自得其乐笑的欢畅。

但纵然脾气再好,刘芷终究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在被张嫣压着学习了太久唇语,而没有半点张口说话的欲望的时候,终于爆发出来,砰的一声砸到了插着鲜花的陶制长口圆肚花瓶,攒紧了拳,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张嫣愣了愣,失望的看了刘芷一眼,颓丧的闭上眼睛。

她心甘情愿为刘芷花费太多心思,只是为了能够给自己的女儿一条光明的人生坦途。但这一年多来,她每日里重复劳动而徒然无功,日子便变的漫长而无望起来,自己也陷入一种厌弃和自我怀疑的情绪之中,只是心中还不肯熄灭希望。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心力已经是灰了“皇后娘娘。”桑娘看着心惊胆战,勉强上前劝道,“大公主不懂事,你念着她年纪还小…”

张嫣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是啊,她小,她当然还小。”

“她听不见,她不知道我百般辛苦在为什么,她有无数的理由,可是我这么劳心劳力,就是活该么?”刷的一声,掀了珠帘奔回寝殿,踏过地上的花枝,泪落下来,不肯回头。

第236章 冷战

刘盈匆匆赶到椒房殿,见到的是满殿噤若寒蝉的宫人,和坐在殿中锦榻上哭的声嘶力竭的刘芷。

他叹了口气,上前安抚女儿。

刘芷犹如见了救星,立刻贴到阿翁的怀中。在刚前的那场风暴中,她敏感的感知到阿娘的不悦,幼小的心灵正自凄惶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的见了亲爱的阿翁,怎能不亲热异常。在刘盈怀中抬起头来,委屈的眯着凤眸。

“究竟是怎么回事?”刘盈问道。

“…先前娘娘和淮南王妃从长乐宫回来,和从前一样教着大公主说话。”菡萏斟酌着,将之前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大公主发了脾气,不肯再学,娘娘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刘盈轻轻拍着刘芷的背,安抚道,“好好,你阿娘是为了你好。你莫要气她。”

刘芷抽抽噎噎的,虽然听不见阿翁的话语,但在他的安抚下,已经是渐渐的停止了哭泣。

“阿嫣人呢?”

“娘娘一个人在寝殿里坐着,奴婢们本以为娘娘只是发发小脾气罢了,直到用哺食的时候,还不见娘娘出来,也不肯召人进去,这才着急了,冒着胆子请陛下回来。”

刘盈点了点头,将刘芷交给乳娘,吩咐道,“仔细顾着长公主。”

自己掀开珠帘见了寝殿。

蓝色的纱幕低垂,将寝殿分割出数个独置的空间。空气中渲染着苏合香的味道,刘盈直到走到最深处,才看见张嫣抱膝而坐的背影。

他就觉得心中酸软,轻轻的唤了一声,“阿嫣。”

张嫣伸手拭了拭眼角,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好好怎么样了?”声音带着一点浓重的鼻音。背影在天光黯淡的殿中看起来,便显得格外的清瘦萧条。

明明很担心关怀女儿,却偏偏不肯低头,亲自出去看看女儿的状况。

刘盈的唇角就微微一翘,道,“她见阿娘不要她了,哭的很厉害。我安抚了她,让乳娘抱她回去了。”

“阿嫣。”

“你今儿,为什么那么生气?”

张嫣沉默了一会儿,方低低道,“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不是好好的错,她不过是个孩子,她已经很乖了,只是有些事情不太知道,自然就无法像我们一样着急。可是我忽然就觉得十分灰心沮丧,觉得有一种情绪堵在心里,郁郁的发不出来,于是十分烦躁,一不小心,就伤到了好好。”

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透出一点茫然来。刘盈瞧着她憔悴的眉眼,心中十分怜惜。

“阿嫣。”

“我知道你心里很着急。”他劝着妻子道,“可是好好毕竟还小,你不要太过有负担,否则的话,只会又折腾了好好,又折腾了你自己。”

从刘芷发病以来,到如今,张嫣一直表现的很坚强。坚强的让人信服,她一定能够带着刘芷走出聋哑并生的命运,将天生耳残带来的不好之处压制到最低的地方。却忘记了,她今年也终究才十九岁。十九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九岁的阿嫣,已经为人父母,但一直坚持着挑着一副这么沉重的担子,而且不能与人分担,她已经很是疲累,却依旧前路漫漫,一直看不到希望的曙光,这才在忧思惶急之中,猛烈的爆发了出来。

“其实阿嫣。”他欲言又止。

身为刘芷的父亲,他当然也希望刘芷能够过好。因此,这些年来,张嫣教着女儿唇语,他一直默默支持,除了不忍干涉妻子妻子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之外,也是因为,他真的期望着有一天,刘芷能够学会开口说话。这个世界如是美好,他不忍唯一的女儿被隔绝在外。

但是,到了如今,刘芷已经满了三岁了,却依旧没有一点点开口说话的征兆。这让他忍不住怀疑,妻子的意图不过是个美丽空想。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天生失聪的人在生之时,能够学会有意义的话语。

刘芷却是一个早慧的孩子,她能够记住所欲的色泽,物象,感知他人情绪,只独独除了,她不会开口说话。

既然如此,刘盈忍不住脱口道,“好好既然已经如此,不如让她有个开心点的童年吧?”

张嫣的背脊微微一僵,转头看着丈夫,一双杏眸睁的极大,“你什么意思?”眸色已经是渐渐冷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她轻轻问道。敏感的察觉到了刘盈的未尽之意,张嫣不自觉的弓起身子,摆出一种防卫的姿势,“好好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刘盈心痛异常,“阿嫣,我难道不想好好她好么?但是若前途渺茫,徒劳无功,还不若让她开心肆意一点。阿嫣,你放心罢。”他去握张嫣的手,“只要有朕这个皇帝在,她这一辈子,都会过的很好。”

最后一句,语气极为坚定。

“好好的事情不用你管。”张嫣声音尖锐,啪的一声摔开刘盈的手,“我自然会尽心教导她。现在。”她指着寝殿动荡的珠帘,神情冷冽,如二月长陵的冰雪,“你给我出去。”

“阿嫣。”刘盈十分愕然。

“出去。”她拿起手边案上的书卷,狠狠的砸过去,书脊磕在刘盈的手背上,“哗啦”一声,坠落在地上。而张嫣站在原处,赤红色的凤纹锦衣,渲出一种浓烈至极的美艳,杏眸睁的极大,神情冷淡而又讥诮,“我的女儿不需要你这样的阿翁,我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夫君。”

刘盈被没头没脑砸出来的书卷逼的步步逼退,最后退出殿外才停下来,站在帘下唤了几声“阿嫣”,却只听见寝殿之中一片静默,张嫣负气背过身去的背影,在烛火的拖曳下,拖的修长。

“阿嫣。”他吞下喉头的苦涩,柔声道,“你若现在不开心,我现在就不扰你了。等过一阵子,我们再谈一谈。”

张嫣没有答话,在空无人处,滚珠似的泪水,肆虐在她清艳淡漠的面庞。

椒房殿宫人噤若寒蝉,连说话走路的声音都降到史上最低。

刘芷从睡梦中醒来,见自己竟是在阿娘身边,不由惊喜异常,扑上去,拉住了张嫣的衣摆。

张嫣从呆怔中回过神来,望着刘芷,温柔的笑了笑。

刘芷便亦忘记了昨日的惊惶,咯咯的笑起来,伸出手,抚摸阿娘的脸庞。

张嫣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抱起女儿,轻轻道,“好好,没有关系。哪怕全天下都放弃你,阿娘也不会放弃你的。”

“皇后还没有松口么?”

“大家。”菡萏将刘盈拦在寝殿门前,尴尬而不得不按着张皇后的意思转述道,“娘娘说…”

“朕知道了。”刘盈淡淡苦笑,“朕自去偏殿安置。”

张嫣在殿中怔怔的回过头来。

自当日之事后,已经过了三日。这三日以来,刘盈每日都在宣室殿照常处理政务,用了哺食之后,宿在椒房殿的偏殿。

她其实也知道,刘盈当日那么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但她身为刘芷的母亲,绝对不能允许刘盈就这么放弃了刘芷。

“皇后娘娘。”辛夷急匆匆的进来,禀道,“太后娘娘召你去长乐宫。”

吕后将茶盏放在身边的深紫漆案之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咄”的声音。

“皇后,你好大的胆子。”

张嫣跪伏在地上,展袖拜道,“儿臣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么?”

吕后凤眸微挑,气急反笑,“阿嫣,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说起来,你能够让陛下心甘情愿为你不碰别的嫔妃,是你的本事。我自己受过苦,看不惯男人见一个爱一个,我儿子能夫妻恩爱,我乐观其成,也不想在这方面挑你的刺。可是,阿嫣。”

她的面上转为讥谑,“我容不得你仗着陛下对你的宠爱,反过来为难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