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出离愤怒的贺兰栖真,他微微弯起的唇角散发出的阴霾压迫感,令我怯生生拉了拉 他的袖缘,讷讷劝,“师、师父,你别生气。”

“我怎能不生气?!他父亲拓跋元烈,原本就是个爱动歪心邪念之人…” 话,刚刚启了头却蓦然煞尾。勉强扯回神智,贺兰栖真为我的惊惶害怕抿出一抹宽慰的笑,尽可能缓柔了自己的紧绷情绪,“罢了,往事不值得再提。” (笔者注:拓跋元烈,即大行皇帝。)

意识到贺兰栖真也藏有一段难以释怀的往事,我叹息着揽住他,聆听那一次又一次的沉实心跳声, 垂眸黯然道,“师父,你担不担心我变成第二个容成惠玥?”

他身体有一刹那的僵硬。

“我从未盘问你与容成 惠玥的过往,不是不在乎,是尊重你曾经的选择,不想冒昧打扰。正如你鲜少追究我的过去,不横加干涉我的决定…”我慢吞吞道,字字皆发自肺腑,“但鉴于你 对我搂搂抱抱连摸带啃了三四回,我觉得,有必要声明几件事。”

不期然,他表情变得凝重。

咬了咬下唇,我 慢慢舒出一口气,“第一,我无心称后;第二,我不愿嫁作王妃或良娣;第三,对于随时有可能守寡的‘将军夫人’头衔,我毫无兴趣;第四,我绝不准夫君娶平妻 或纳妾;第五,我念旧,不代表不珍惜眼前人。”

颔首以示自己在认真聆听,贺兰栖真问,“第六?”

“没 了。”

脑袋,再度轻轻挨了一记。而耳畔,却听见贺兰栖真心情释怀的低笑,“傻丫头,我从未担忧你会曾为第二个容成惠玥。仅仅,见 不得你被外人污蔑。 方才在提审堂,怀王拓跋平原数次恶意诋毁你,若忘记公正严明之审案立场,我也想赏他二十大板。亏你昨夜秘密前往怀王府,与他共度一宿… 不料半天光景,他竟然睁眼说瞎话,刻薄至极。”哑哑低诉,他灼热的呼吸悄然挪移至我的脖颈,“我为你不值。”

“怀王是有意如此。”淡漠答出一句,我把从下山前往北宫门、遭遇神机营左掖中军、再至紫宸殿被捕、押送廷尉司全部过程,详详细细描述一遍。

   “如此说来,怀王与韶王二人是早有筹谋。待昭平静华出宫监斩,神机营左掖重兵必将她拿下… 所以,拓跋平原不惜判你死罪,只因他想骗得昭平静华之信任,同时掌控廷尉、保韶王不死。”听完全部,贺兰栖真恍然顿悟。

“当然, 若太皇太后猝,二王必定鹬蚌相争。”我不忘补充自己的猜度,“宣和二十八年夏,宇文庆为营救废王春申君而在廷尉司地底掘了几条密道。我记得很清楚,自己是 在丰泽街巧遇韶王,他会不会与宇文氏族有来往?若无拓跋信陵暗中相助,宇文庆岂会得以成功?呆头呆脑的宇文昭则,又岂会被拓跋信陵带至前线,杀敌立军 功?”

贺兰栖真没有答话,幽幽黑眸有了一闪而过的沉纡。

“拓跋信陵有帝王欲,拓跋平原同样不甘心屈就人 臣… 依我看,拓跋平原也希望我交出《武穆遗书》,同时替他想办法,谋得神武禁军伏兵部署图。”

一言不发聆听着我的推断,许 久,他蓦然握住我冰凉的双手,轻柔的摩挲着,面色不改淡淡问,“所以,你不仅不希望‘贺兰敏之’救你出狱,反倒希望‘贺兰敏之’提供机会,暗中助你接近昭 平无忌、偷得伏兵部署图?只因,你有自己的打算?”

我抿了抿唇,坚定,“是。”

“即使明知昭平无忌对你 贼心不改、色心为泯,你仍打算接近他?”

“是。”

“好,我帮你。”笃定答,贺兰栖真未有任何犹豫。不待 我开口,他却以指堵住我的唇,语调颇有几许无奈,“但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别杀昭平静华,逐她入冷宫也好,至少留她一条生路。”

   “为什么?!”愕然如我,差点没一蹦三尺高。 忆及老妖妇她嘱咐几位孔武有力的狱卒把我摁入油锅,再怎么吃斋念佛心怀众生,我仍然恨得牙痒痒。

   

“因为…”语意稍窒,一贯面部表情无过多波动的贺兰栖真,竟在此刻蹙窘,似有何难言之隐,“盛京城的百姓们或许都知晓,宣和二年秋,父亲 大人为我做主,与容成惠玥订下姻亲。但是,静华她却在订亲前一夜约我前往【曲苑】,相聚。”

“什么?!”我阿噗一口口水,瞳眸, 差点从眼眶蹦出。

“静华素来喜欢皮影戏。我原以为是品茗赏戏之类的闲杂事,不料,尚未备轿却遭逢瓢泼大雨,不得不临时失约。”心 虚瞥我,贺兰栖真不愿错过我任何一丝表情,“第二天听小宝儿提及,静华她突患风寒,且病得不轻… 我原o 想亲自前往昭平府探望,然而订亲之事礼节繁多,我便忘得一干二净。再然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蹭地直起身体,我忐忑不安 亦结巴问,“什、什么事?”

“同年冬,恰巧是相王妃的生辰,我独自前往相王府祝寿。年少不懂克制,豪饮了几壶上等花雕,以至于归 府沿途,醉眼朦胧且辨不清路途。”垂眸,贺兰栖真思忖了好一会儿,底气不足慢慢阐述道,“次日醒来,我发现自己身处暖香阁… 床褥,余有一滩暗红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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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狗血来鸟,考验来鸟,但激|情也来鸟(握拳!)嗷唔~~~~~~~~~~~~~(殴飞我自己)

真爱(下)

“离开暖香阁之前,我询问过店内小厮,他告诉我,是一位以白纱遮住容颜的年轻女子送我来此地。据小厮形容,她左手手腕处有两只通体翠绿的 玉镯。”

“刚巧,静华她常常佩戴两只玉镯。其中一只福镯,还是我赠予她的及荆之礼… 我曾旁敲侧击询问过她好几回,她解释说贺兰家宅离相王府太远,只能先行把我搀扶至【暖香阁】。至于床褥上的血渍,是她被发钗划破所致。”

   默默劝阻自己不能冲动行事,我竖起耳朵用心听。

“静华也曾当着惠玥的面,笑叹:她与惠玥相约同一天出嫁,眼见惠玥婚期将至,她 仍未觅得意中人,且问我有何妙策。我当时正忙着写一道公文,想也不想直接答:.即刻向右转离开贺兰府邸,随便晕倒在别人家门口;或者,我帮你写封相思信寄 至户部。”

“话,刚刚说完,静华她已惨白了脸色… 尔今回忆,似乎是从那几句戏言开始,她性格大变,不爱笑,不爱走动,寡言少语得令人猜不透她整天想些什么。”

好吧,看在老妖妇被 心上人贺兰栖真数次打击的悲摧情史,我愿主动修正她的负面印象,添点儿同情分。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静华她心怀愧疚,亦因此愈发 体贴待她… 但凡她亲自开口向我索要的玩意儿,定一一奉上,不敢推搪。”言及此,贺兰栖真巴结似地揽住我的腰,惟恐我下一刻猝然殴飞他,“从今往后,只要是你喜好的, 我定买回。”

切~

心情酸溜溜地拍开贺兰栖真的咸猪手,我以幽怨的眼神催促他继续往下道。

“宣和四年春,静华说想瞧瞧我的断魂剑。未有任何犹豫,我解下佩剑由她拿回昭平府仔细把玩。 不料,两日后皇宫传来噩耗:昭平皇后被刺客一剑夺命,她尸身上的刺痕,竟是被断魂剑所伤。”哑哑叹息着搂住我,贺兰栖真把头轻轻搁在我肩膀,“之后所发生 的一切,想必你有所耳闻… 没错,我被神武禁军押送廷尉,而命丧火祸的相王妃,则一尸两命。”

果真是好人不偿命,祸害一千年。 NND,把刚刚补全的同情分通通扣光!

闷闷不乐的,我撅起嘴嘟哝道,“既知昭平静华暗使贱招,害得你隐姓埋名二十几年,为何仍打 算顾全她性命?” 抑或,因为一夜恩情?

“想要留静华一条生路,不是愧疚,更不是同情。”沉凝的寂静,被淡淡的诉说打破,“我始 终认为,对一个人最苛刻的惩罚,不是逼她以死谢罪,而是让她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活着,活在抓不住找不回的记忆里,忘不掉,心憔悴。”

   最后半句,隐约流露出难以抒怀的哀愁。

迟疑了一下,我还是厚着脸皮将双手伸到贺兰栖真腰侧,亲密圈住,将自己完完全无投入他怀里,“嗯… 听你的。”

   他歪头低下来凝视我,深邃瞳眸里泛出浓浓的宠爱和其他的什么,“来,让我亲一口。”

“不给。”往后缩了缩脖颈靠,我翻了个大大 的白眼,心情依旧忿怨,“究竟,你有没有与昭平静华胡来?” 天下美女何其多,与谁共眠不好,偏偏是大吹枕边风、哄得大行皇帝下旨诏我入宫的毒舌妖妇。

   

“不知道。”

“不知道?!”瞪圆大眼,我张嘴咬了一口贺兰栖真肤质光滑的脸颊,不甘心道,“堂堂男子汉,做与没 做,怎会不知?”

“我…”迎着我虎视眈眈的凶狠视线,他弯出个无奈的笑,令澄眸里的自责愈发真诚,“我宿醉得厉害,根本不记得 当晚发生过什么。”

狗血!

不仅仅狗血,简直是在侮辱我苦读十二载的理科智商! 怀揣将一切疑案悬案彻底解决的良苦用心,厚颜无耻如我,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你有没有想过,昭平静华能选入后宫,定是处|子之身。”

   “她并非遵从典制参选秀女,而是在宣和四年秋,被出宫暂居昭平府邸的拓跋元烈带回皇宫内苑,收入掖庭。”

我晕!

即 意味着,昭平静华入宫方式与我大同小异,不曾经历宫中女官查验守宫砂,有可能在侍寝前已非黄花大闺女?NND,老皇帝你不爱干正经事,一天到晚找女人上| 床,难怪血崩当场。

心,拔凉拔凉,思绪混乱之中,我冲口而出道,“那么,你可曾检查床褥?春风一度,被褥不仅仅会沾染处|子之 血,还会有其他的… (干咳两嗓子)譬如,你射|出的阳|精。若缠绵一宿,第二天天亮,褥子四周总会出现黏黏硬硬的一小块痕迹。”

   “啊?” 贺兰栖真面露惊愕。

糟糕,瞧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就知道走得匆忙,未有细看--# 力撑额前滚滚滚乌云,我囧囧有神道,“话又说回来,你家老二疼不疼?”

“啊?!”贺兰栖真瞠目结舌。

“别害臊,你仔细回忆回忆… (干咳两嗓子)好歹,你之前是未经世事的童子身罢?即使喝得酩酊大醉,春风一夜疼得不仅仅是处|子,童男亦会感觉不适。” 语气笃定,我气不喘脸不红—— 伟大的牛顿第三定律告诉我们,所谓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所谓摩擦生疼,就是此番销魂道理。

贺兰栖 真怔怔地看着我,语塞。

糟糕,瞧他无言以对的呆滞表情,该不会和老妖妇暗渡陈仓之前,与容成惠玥试过鱼|水之欢?

   女人的联想能力,果真天马行空且变幻无穷。此时此刻,我羞恼得牙痒痒,“你答话啊,疼与不疼?或者说,你早就与容成惠玥…”

彷佛洞悉我心中猜想,一只温暖 的大手伸来,轻轻捂住我的唇,“傻丫头,别为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庸人自扰。”

瞥见贺兰栖真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认真,我顺从地住了嘴。

   

“容成惠玥虽是我的未婚妻,但我待她,丝毫不敢逾礼… 相信我。”下颌被托起,贺兰栖真温温热热的呼吸洒落在我的脸颊,令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许多。他低笑着,口吻亦变得诚恳,“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联想到这 一点… 那天在暖香阁醒来,除去头晕目眩四肢酸软,真正值得重视的隐蔽之所,无任何疼痛感,直至后来…”

后来?难不成又冒出 个怡宝妹妹?! 急于问出些什么,奈何贺兰栖真执意捂住我的嘴。全部的质疑溜至唇边,皆变成了‘呜呜’不甘不愿的抗议嘤|咛。

发 现了我的困惑,他笑了,俊美无双的面容难掩好心情,“是谁趁为师体内阴阳脉气逆行而剥|光自己、偷偷爬上床榻?是谁一宿不眠、天未亮便火急火燎洗衣煮粥唱 山歌?又是谁一整天腿脚不便,步姿怪异?”

心脏,因为贺兰栖真的一番言论,而躁动得即将蹦出嗓子眼。

终 于,他极其稀罕的脸红了,漂亮美眸里亦蓦然闪过一抹惭愧,“良心被狗吃的泼徒,不仅仅你在强忍疼痛… 刻意忽略身体不适的为师,亦在伪装。” 话音未落,覆在唇间的长指悄然撤去。

此刻不必照铜镜,我也能知晓自己脸红脖子粗,宛若关公。咽了咽干涩的喉,我怯生生掀开眼睑瞥 视同样表情蹙窘的贺兰栖真,沙哑了嗓音结结巴巴问,“你、你又不曾真正… 真正进入… 怎会疼?”

“我也想…”他极其罕见 的语句破碎,“但你一直在发抖… 我难免跟着紧张… 怎会不疼?

“下|流。”小声抗议一句,脸颊,却愈发火烧火燎热烫,我不 得不把脸埋进他的胸怀,以掩饰内心深处萦绕不散的羞涩,“喝酒误事。往后,你一滴酒都不准沾。”

他沉默半晌,幽幽问,“我们的喜 酒?”

我瞻前顾后了好一会儿,才翕动了唇,“这个,可以喝。”

“若再度误事怎么办?”搂在腰侧的大手, 不知何时已摩挲游移至我的后背,而脖颈处的好玩吮咬,虽不甚温柔,却带来一丝别样体会,细细痒痒。

本能地眨了眨眼,我语调平静, “这个,可以误在我身上。”

身体,忽然被贺兰栖真小心翼翼放躺在宽大坐椅。神色不动地扬了扬眉梢,他笑靥灿烂却语调隐约不悦, “月儿,你是如何得知初次行|房,童男亦会感觉不适?”

指尖在贺兰栖真光滑的脸蛋上溜达来溜达去,直至按住他软软的薄唇,用力戳了戳,我才笑 嘻嘻故意气他,“从书上瞧来的。”

“哪本书?”他嘴角抽动。

“大唐宫闱秘录之《风.月宝鉴》。”瞅视他 皮笑肉不笑的一张俊脸,此时此刻,我简直是神清气爽内心酣畅,一改被‘贺兰敏之’骗得团团转的恼火境遇、一扫被‘贺兰栖真’郁闷成肉包样儿的低迷气势。

   

“说说,哪位公子借给你翻阅?”强装镇定的男性嗓音,透露出一抹奇异的绷紧,“杨延光?杨延风?还是怀王拓跋平原?”

   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我犹豫再三,“年代久远,怕是忘了主人… 不着急,让我好生回味回味,似乎是…”

“还打算回味?”贺兰栖真倏的眯起 细眸,俯身咬住我的唇,忿忿不平,“一朝得志、语无伦次的笨徒,信不信为师不留情面惩戒你一回?”

感受到他的温热呼吸愈来愈靠近 我的肩,感受到他的试探触碰愈来愈往下挪移至衣襟,我

沉沉呼吸一次,莞尔浅笑抛出挑战书,“怕你不成?别以为惠玥静华、怡宝小妹都对师父心生 爱慕,徒弟便甘败下风。”

话,在自己听来,竟藏了淡淡的妒忌。

“徒儿,为师老当益壮。”他心情颇佳的 调侃我一句,旋而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解开我肩处的系扣。第一颗、第二颗、第三第四颗… 终于,他的长指,从容且轻缓地探入我的外衫。

   

喘|息,在彼此呼吸暂停几秒之后开始变得微微失控。而笼罩在我周身的安稳气息,让我心思悸动的同时,也稍感紧张,以及莫名的兴奋。

   

他眸子里的火|热渐渐升华。

而似潮水般涌来的延绵感受,让我不自觉蹙了眉,讶异。

全部的注意力,彷佛 都集中在他以麽指轻轻爱抚的惟一一点。陌生且熟悉的需索,亦在热切呼唤着即将到来的什么。

丝质肚兜,在无声无息下滑。

   

胸前凉凉一片的亲吻,悄然缓解了腹部的不适,但当肚兜终于完全滑落,裸|露肌肤与棉质亵衣轻轻摩擦时,体内更深处的渴|望,蓦然化作一股股 潮湿的暖流,且以腿间的花|蕊为中心,难以控制地洇出。

耳畔,听见贺兰栖真的心跳,声声沉稳。

“栖、栖 真…”询问,在此刻竟变得空洞且有气无力,似踟蹰犹豫的拒绝,更似坚持表达的建议,我按住他欲往下游移的手,轻声诉说道,“若、若不节制,我怕会伤害肚 子里的小月饼。”

话,才刚刚说出口,凌乱的衣衫被体贴地拢了拢,遮住我过多曝露在外的肌肤o ,“好。”凝视着我的深邃瞳眸,一闪而过神采除了未来得及抒怀的情|欲渴望,还有一抹释然。

我不好意思的别开眼。

   

脸,被贺兰栖真心无旁骛的揉揉捏捏,属于他特有的奇特建议,翩然而至,“月儿,待你从廷尉脱身,我再带你离开盛京,去邻国南魏游山玩水,开 开心心拜堂成亲… 如何?”

“右监大人,笞刑已惩戒完毕,小卒风无痕前来复命。”

不待我出声回答贺兰 栖真的提议,掩藏了太多晦涩情绪的男性禀告,突然从紧闭的提审堂门外传来。眨眼须臾,沉实有力的劲道,硬生生推门而进。

不,是毫 无顾忌踹门而入。

“本以为八十笞刑能在两炷香之内解决,谁知十个人轮流打四板,磨磨蹭蹭耽误了本少不少工夫…”满腹牢骚,来自 身形颀长的风无痕,亦是假扮成狱卒混入廷尉的杨延风,“都怪韶王坚持不肯褪绸裤,害得本少…”

絮絮叨叨的抱怨,猝地歇止于杨延 风漫不经心抬眸,瞥见抵在我身上的贺兰栖真—— 没有震惊,没有鄙夷,仅仅是中断了后续言辞,凝结了所有面部表情。

沉默,在维持 了短短三秒之后被打破,黑眸眨也不眨凝视着贺兰栖真,杨延风动了动唇,悠哉戏谑道,“右监大人,您方才在浇花么?为何钦天监脖锁骨处全是口水?”

   

话音刚落,恢复正常神态的风三少歪了脑袋打量我。

良久,他眯眼一笑,气势昂扬,“钦天监大人,你究竟是有多么大 方?以至于次次把款式独特的贴身肚兜拿出来,分文不收展示给本少看?”

舌钝如我,被哽得无地自容。

与之 前跌入浴桶的狼狈行为有本质区别,此时此刻的杨延风,心不烦气不躁地挑了挑眉,从容道,“右监大人,您单独问询的时辰过长,若无其他要紧事,小卒风无痕先 行护送钦天监回狱,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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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的那些日子(1)

自从被送回若卢狱严加看管,在接下来的三、四天里,我尚未有机会嘲笑屁股开花的拓跋信陵,自己则过上了灰头土脸的劳作生活,要死不活。

   

依照太皇太后昭平静华的特别交代,每天辰时早7点至巳时11点,我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努力晒完粮仓内所有的发霉谷物;未时下午1点至酉时晚 7点正,瘦胳膊瘦腿的我还得挑水舂糠米;约莫戌时二刻晚八点,不准偷懒,我仍需面对繁重的纺纱任务,再接再砺。

虎落平阳任人欺!

   

第一天下来,我的双耳被热辣辣的太阳晒蜕了层皮,被丘陵君鄙夷了足足半个时辰。

第二天下来,我的双手被十几斤重的生铁棒槌磨出 了四个血泡,又被丘陵君鄙夷了半个时辰。

第三天…

哎,忍字头上一把刀。

早知如此,我也宁 愿挨几十板子。 想起窝在牢房、撅高屁股、一笔一划写《悔过书》的拓跋信陵,想起不必风吹日晒辛苦劳作的他,一日两餐有狱卒送至牢房,我愈发悲从中来,心生恼怒。

   

眼下,正值未时三刻。

肚子咕咕叫饿得有气无力的我,捣动棒槌砸向盛器里的谷糠同时,亦在心底咒骂,“死老太婆,亲 孙子当了皇帝又怎样?害人害己,同样是个短命鬼。”

没错,大行皇帝撒手人寰、幼帝拓跋弘入了阴曹地府。所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 西,已故益王孟尝君的惟一子嗣拓跋晖,则顺应天命继承大统,并改年号为‘天授永昌’,尊大行皇帝庙号‘武宗’、尊幼帝庙号‘代宗’。

   亦因此,宣和三十二年不复存在;天授永昌元年,正式拉开历史序幕。

一般而言,新皇即位都会大放年假、大赦天下,但短短四天内, 不但平原君与公子光不见踪影,廷尉北狱关押的涉案人数反而呈直线上升趋势—— 据几位长舌狱卒唠嗑,近两百名韶王党羽被神武禁军擒住,未经审问便通通投入牢狱,等待处决。

若没猜错,拓跋平原与公子光正在为老 妖妇马首是瞻、屁颠颠收拾残局;贺兰敏之,也在为无数冤、假、错案忙得昏天暗地?所以,他们各个皆把我忘诸脑后,任由我在劳作室内挥汗如雨。

   笨蛋公子光,若真有蛊|惑男人的本事,我也不至于狼狈如斯。

忿忿不平地捣动棒槌,我继续低骂,“杀千刀的杨延风!若预先知道你 善变,若预先知道你与公子光一样狠心见我辛劳捣糠,我就不应该原谅你、维护你… ” NND,平原丘陵是腹黑,心思变化多端纯属正常;风光二少则是傲娇,心思或阴或晴纯属乱来。

倏然,由远及近的清脆铃铛声响,提示 我放饭时间到了。飘香四溢的白米饭是绝不可能端给囚犯吃,咸菜腌萝卜外加一碗清粥,是最人性化的待遇。

同劳作室内其他女性囚犯一样,体力匮乏的我放下生 铁棒槌,以袖拭去额际涔涔热汗,才迈开酸软的腿,慢慢走向视野开阔的晒场、走向已排起长龙的队伍,耐性等候狱卒们按人头依次放粥。

   没过多久,一大木桶的热粥被两个卒官提了进来。然则与前几日不同,今天竟还多出另外一个小圆木桶。虽隔了七、八米的距离,我依然能嗅闻到催人垂涎的辣椒 葱香—— 咦,是我最爱吃的冬笋烧牛腩?

“你们听好,从今天开始…”木瓢敲击桶缘的嘈杂声响,源自于监管劳作室狱卒老大风无 痕。身形颀长的他环视一周,平静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仅仅两秒后莫大收回,才语调淡然的开了口,“奉右监大人之命,每天多加一道菜,改善你们的膳食。”

   

果然,追随师父才有肉夹馍吃! 杀千刀的杨延风,你除了每天送饭送得准时,还有过啥建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视我为瘟神,避得远远。

   

不屑一顾撇撇嘴,待排在我前面众多女囚们都领了吃食,我才不急不慢悠哉踱步上前,笑眯眯地从放饭小卒手里接过一碗牛腩… 不,不对,是粥… 依然是飘着几条可怜兮兮的萝卜咸菜粥?

我困惑皱皱眉,“差哥,不是每天都加一道菜么?为何不见冬笋牛腩?”

   

小卒表情淡定,“都布完了。”

春雷阵阵!

虽说一小木桶的牛腩份量不会太多,但劳作室内总 过不超过八十位女囚,为何刚轮到我,菜便布施完毕?分外无语抬眸,我朝放饭老大风无痕瞥去,不怕丢脸竭力争取应得利益,“差爷,别人有肉我没有。”

   

不待风无痕回应,小卒表情仍然淡定,“你明天排在队伍前头,就有了。”

强忍噗对方一脸唾沫星子的想法,我与表情淡 漠冷冷旁观一切的风无痕彻底杠上了,“我不管,既然右监大人宣告加菜,我就要吃肉、就有资格吃肉。她们干完活即可回监歇息,我戌时还得拼死拼活纺纱织 布… 没肉吃,我手软抽不了棉丝。”

“你这个多嘴的贱|妇,诚心讨打不是?”小卒终于不那么淡定,态度强硬且蛮横,“再啰啰嗦 嗦,连清粥都没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