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帝负手朝她走过来,似乎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朕现在还不便对你说,甚至连朕自己也不太明白,你能替朕弄清所有事吗?大越…便交给你和弘儿了…”

然后他的影子渐渐淡了,苏卿言不懂他是何意,急的伸手去抓,可却扑了个空栽到进了迷雾里,等她再醒来,发现自己竟睡在一厢房的隔间里。

正迷茫地揉着眼睛,一个嬷嬷打扮的人推门进来,催促着道:“不早了,快去看看少爷怎么样了,万一他自己起来摔着了可就糟了。”

苏卿言唯唯诺诺地应着,也不敢多问少爷是谁,跟着那嬷嬷推开旁边的门,然后便闻着浓浓的药味,可见这里住的应该是个久病之人,再往前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咳嗽,可这咳嗽声怎么如此熟悉…

这时,她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响,还没反应到是怎么回事,旁边的嬷嬷已经飞快跑过去,对着从床上栽到在地上的男人心疼地道:“少爷啊,说了多少次你不能自己下床,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办啊!”

苏卿言却彻底愣在那里,呆呆看着正坐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的,身形突然变得孱弱无比的魏大将军。一时间,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玉!”嬷嬷突然大声喊道:“还愣着干嘛,快把少爷给抱起来啊。”

苏卿言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惊讶而听错了,她说的好像是“抱起来”吧。

见她还站着不动,那嬷嬷气得站起走到她旁边,在她胳膊上重重拧了下道:“快去把少爷给抱回床上喝药!”

直到被嬷嬷推搡着过去,苏卿言还是没接受她要把魏大将军给抱上床的设定。

低下头,看见魏钧正恼羞成怒地以手撑地,可怎么努力也没法让自己站起来,内心一阵心酸,连忙蹲下去,试着将他胳膊一拉,谁知只是用了点劲儿,就像拉一块纸片似的把魏将军的身子给拖了过来。

两人同时一惊,然后苏卿言试着用力将人一托,竟轻松将他给抱起,忍不住窃喜地故意道:“公子,奴婢抱你回床上去吧。以后没奴婢帮着,你可别自个儿乱跑了。”

魏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咬着牙挤出两个字:“闭嘴!”

第47章

魏将军发威时, 还是颇有些气势,虽然这副身子看起来…太弱了点儿, 但是也不妨碍他瞪眼时, 苏卿言会习惯性地畏惧起来。

也不知道为何,就觉得…脖子挺疼…

可转过念头来, 魏将军人都在她手上抱着呢,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 还凶什么凶。

于是嘴角一弯, 故意用力将他的身子往床褥上放,本来想给他点教训, 谁知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魏钧整个身子都陷入床褥里, 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

苏卿言也有点傻眼, 还没适应自己的力气突然变得这么大,缩着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嬷嬷急得冲过来,手指戳着她的脑袋喊:“我看你是要翻天啊!以往怎么照顾少爷的都忘了, 要是少爷被摔出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住手!”魏钧揉着发晕的脑袋冷冷抬眸道:“她该怎么做,轮不到你来多嘴。”

这人是哪根葱,敢这么教训他未来的将军夫人。

嬷嬷被弄得有些尴尬, 她明明是为了少爷出头, 谁知人家不领情不说,还维护着这害他被摔惨了的丫鬟。但是转念再想想:少爷自从生病以来,性情本就变得古怪, 原来房里的丫鬟都被骂跑了大半。要不老爷也不会买了怀玉这个空有力气的粗笨丫鬟来任他打骂。

别看少爷现在这么维护这丫头,待会儿脾气上来了,还指不定怎么打骂出气呢,这伺候公子的苦差事,自己还是躲远点好。

于是她抬眸同情地看了眼怀玉,抬手摸了摸发髻,冲少爷干笑着道:“那少爷先好好歇着,奴婢先出去看看今日的药煎好了没。”

又暗暗在怀玉胳膊上掐了把,压着声道:“好好伺候着,待会儿少爷要是不满意,看夫人知道了怎么罚你。”

苏卿言被掐得呲牙咧嘴,心说这小丫鬟可真够可怜的,随便一个嬷嬷都能这么欺负她,何况是老爷夫人了。正委屈地揉着胳膊转身,就看见魏钧一脸阴沉,问:“她刚才掐了你几下?”

苏卿言眨眨眼,总觉得有些不妙,便无所谓地笑道:“就一两下,也不疼,谁叫我刚好上到丫鬟的身子呢。”

魏钧撑着床板往上坐,冷声道:“去把管家叫来,她掐了你几下,就加十倍给我打回去。”

“别…哪有这么宠个小丫鬟的,到时候府里的人要说闲话了。”苏卿言见他努力把身体抬起一半,然后便累得满头大汗,叹了口气想:都这模样了,就别霸道将军的谱了。

魏钧勉强坐起,被这种陌生的无力感气得想把床板给掀了,抬眸瞪了苏卿言一眼道:“还小丫鬟呢,都不知道来帮少爷一把。”

苏卿言这才如梦初醒地过去扶他坐好,但这也不能怪她,一时半会,她实在接受不了魏将军突然变成一朵娇花,事事都需要她来帮手的设定。

魏钧总算气喘吁吁地坐好,扯过她的手臂,将衣袖拉起,果然见到白皙的胳膊上两块刺眼的淤青,气得不住咳嗽,手拍着床板,道:“必须杀鸡儆猴,以后谁都别想欺负你。”

苏卿言虽然止不住想吐槽:不就被掐了两下嘛,你如今还是该多担心自己的身子吧。但是心头又觉得暖暖的,坐在床沿,往他腰间塞了个软垫道:“你还撑得住吗?要不,咱们想办法回去吧。”

魏钧见她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突然觉得穿成个病鬼也不是全无好处。

握拳在唇边连咳几声,一副就要吐血的虚弱模样,吓得苏卿言忙将他搂住,手绕过去帮他拍背,谁知没掌握好力度,将正在博同情的魏将军拍得差点真吐出口血来,脸都憋红了,抬眸瞪着她道:“你倒是轻点拍!”

苏卿言吐了吐舌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道:“你说,我现在能空手打死一头牛吗?”

魏钧实在很想翻白眼,有种看小太后穷人乍富的嫌弃感。不过看在她娇弱了这些年的份上,就让她好好嘚瑟几天吧。

苏卿言正为自己获得的神力而得意,突然想起怀里的魏将军,见他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心疼地轻轻按着他背心顺气,问道:“怎么样,你觉得好些了吗?”

魏钧舒服地靠在她胸前,又轻咳一声道:“就是…胸口还有些疼。”

苏卿言紧张地往低头按住他的胸口,问:“怎么疼法?很难受吗?”

魏钧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满足地笑了笑,然后握住她的手,从自己胸前的衣襟伸进去,道:“你帮我揉揉就不疼了。”

苏卿言这才发觉自己被骗了,气得坐直瞪着他道:“现在连是什么时候,究竟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魏将军还有空想这种心思。”

魏钧抬手捏了把她的脸,语气轻松道:“扶本少爷起来,出去问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真要操作时,魏钧才悲哀的发现,这位少爷病得连下床走几步都累得直喘气,苏卿言看不过眼,直接给抱起来往外走,然后发觉,还是这么做最省时省力。

幸好这府里的下人,对大少爷被怀玉抱着出来早见怪不怪。倒是魏钧难受得直犯堵,他纵横沙场多年,就算是有次受了重伤,也坚持不让人扶,用银枪撑地站起去军帐看对阵图。想不到如今竟被个女人抱着四处跑,丢脸,实在太丢脸了!

可抬起头,正好看见她的尖下巴磕压住,满脸的小心模样,似乎很怕把他给摔着了。突然觉得这感受也挺难得,于是伸手勾住她的脖子,顺势在她柔软的胸.口蹭了蹭。

苏卿言气得瞪圆了眼,低头压着声道:“魏将军再敢占我便宜,我就把你给直接扔地上。”

魏钧懒懒瞥着她,拖长了声道:“你敢这么对少爷,不怕被夫人给打死。”

谁知苏卿言将他重重往花藤旁的圈椅上一放,震得魏钧骨架都快散了,然后见她用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道:“少爷倒是叫啊,把夫人叫过来,眼睁睁看她把我打死吧。”

魏钧没好气地瞪她,这小太后倒是越来越懂得恃宠而骄的道理了,就是仗着自己会心疼她被打,故意各种折腾他。偏偏自己还真是拿她没法,只得摆出少爷的架势,·支使这胆大包天的小丫鬟道:“去,给我把管家叫过来。”

苏卿言见旁边来往都是下人,也不好表现的太过火,只得低眉顺目的应了,然后去将管家叫来,就说少爷有事要问他。

不得不说,魏钧对套人的话还是很有些本事,苏卿言在旁见他不动声色地闲聊一番,便问出许多关键讯息。

原来这里竟是紧挨着京城的县城,时间正是瞿府大火后的第二年。府里的老爷是当地有权有势的乡绅,叫做段笙。他原是边关守城的太守,某次城门失守,他虽然带兵顽抗,可也令守城将士损失大半,幸好得到旁边的城池增援才不至于被直接攻陷。

段笙为此十分羞愧,觉得对不起抗敌牺牲的将士,便向朝廷辞官,到了这京郊的县城里做了乡绅。

段老爷平日里乐善好施,有些县衙判定的错案,只要去段府伸冤,段老爷都能帮忙让县令重审,为此救了许多差点被冤枉入狱的嫌犯。再加上在某次旱灾时开门放粮,在百姓中威望极高。

他除了正妻还有两房妾室,魏钧上身的大少爷段宣是嫡长子,母亲孟夫人在段老爷还是太守时就跟着他。段宣原本也是位风流佳公子,谁知在十四岁那年突然生了场大病,然后身子便越来越差,看遍了名医病情也是时好时坏,到了这两年,已经几乎不能下床。

这段老爷还有位庶子叫段斐,是姨娘所生,比段宣小两岁,今年刚刚十八,正学着打理段府的产业。除了这两个儿子,段府还有三位姑娘,夫人生的嫡女已经出嫁,其余两位姑娘还未到及笄,全是由两位姨娘所生。

“所以段府这妻妾两房,也就是我娘和那位周姨娘,平日里必定是很不对付。”魏钧打发走了管家,将才送来的药碗放到嘴边,嫌弃地闻了闻又一饮而尽,然后才对苏卿言道。

苏卿言从小就未见过姨娘这种生物,但她也结识过其他府里的贵女,多少知道些这种后宅里的争斗,于是想了想道:“夫人见嫡子病成这样,再想着府里的产业只怕全落入庶子之手,一定是着急又记恨着。”

她皱起眉又嘀咕道:“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和太上皇有什么关系?”

魏钧将药碗放下,抬起下巴朝前看,目光里突然多了些凌厉,冷冷道:“和太上皇无关,却又和另一个人有关。”

苏卿言还没弄懂他的意思,就听见背后一声惊呼:“宣儿你怎么出来了,院子里风这么大,小心别受了寒气!”

她猛地转头,看见位打扮雍容的中年妇人迈着碎步走过来,斜瞪着她道:“也不知道给少爷加件衣裳,冻病了怎么办!”

苏卿言本能地站起恭敬地向夫人问安,然后便瞥见夫人背后现出一袭青衫,那人面容清隽,对魏钧微微躬身笑道:“少爷如今的身子可是好多了。”

苏卿言瞪大眼,忍不住回头,惊讶地望着魏钧,可魏钧却是神色淡淡,似乎与他十分熟稔地回道:“劳烦夫子记挂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管家说过,大少爷的身子不能去族学上课,段老爷就专门给少爷请了位学识渊博的夫子来府里讲课,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人竟会是谢云舟!

第48章

谢云舟还是同她在翟府时见到时差不多的模样, 清隽中略带青涩,还未养成宰辅的沉稳与内敛, 只是衣裳布料从粗布换成了绸衫, 大约是因为要在大户人家做夫子,专程买了这套行头。

苏卿言愣愣看着谢云舟, 半晌没转过弯来,为何他们所穿的地方, 恰好又会和谢云舟扯上关系, 莫非太上皇的失踪真的和他有关?

“怀玉!你一直盯着夫子,还有没有规矩?”直到孟夫人带着质问的声音闯进她的耳膜, 苏卿言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目不转睛的模样, 似乎显得太过花痴。

忙低下头转身, 再看魏钧的表情就跟要吃了她似的, 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规矩地走到他身后站着。倒是谢云舟谦谦笑着,给了她个台阶下:“上次我让张姑娘帮我去买笔, 她大概是忘了,才会一直看着在下发愣。”

孟夫人淡淡瞥了谢云舟一眼,道:“这就是夫子的不对了,几支笔而已, 何需找个丫鬟去要。传出去, 还以为我们段府这般寒酸,克扣了夫子呢。”

苏卿言低着头,总觉得听这语气, 孟夫人好像并不太喜欢谢云舟,想必是因为介意他的出生。可他明明是代自己受过才会被夫人责怪,忍不住想站出去再为谢云舟说句话,谁知魏钧伸手将她猛地一拽,又向她投去警告的一瞥。

可惜他忘了自己现在不再是威风凛凛的魏将军,小太后随便一挥手,就能将他给甩椅子下面去,幸好苏卿言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随意出头的好,万一更让夫人怀疑,或是让谢云舟更难堪怎么办。

她为自己想了许多理由,最后却不得不承认,是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仿佛伸出条看不见的丝线扯着她的心,不想看他皱眉发怒,就一直笑着才好。

这时,孟夫人又俯身对段公子关切地问了几句,魏钧全都态度自然地答了,孟夫人见他并无异样,似乎松了口气,又对苏卿言道:“去,将少爷带回房去,夫子要讲课了。”

于是苏卿言乖乖将大少爷抱进了房,看见谢云舟将肩上的书箱放下,正不知自己到底该走还是该留时,就听见他用温润的嗓音道:“怀玉不是说要跟我学写字吗,就留在这里帮少爷研墨吧。”

魏钧抬眸剜了她一眼,茶盖磕着茶杯沿敲出轻响:“看来我这小丫鬟,心还挺高啊。”

苏卿言如何不知,他是向谢云舟暗示她想攀高枝,心里不痛快,也不回话,手指压着墨条往砚台里按,她力气够大,一会儿便搅得墨汁飞溅出去,正落到魏钧的罩衫上。

然后她抬头望着那边,皮笑肉不笑地道歉:“哎呀,全怪奴婢不好,要不,奴婢抱少爷去换身衣裳再回来。”

她特意加重了“抱”这个字眼,令谢云舟吃惊地看着她,似乎没想明白,这丫鬟怎么从以往的小心谨慎,变得如此嚣张起来。

再看段少爷,手指按着袍角的墨团一脸阴沉,不自觉往前走了步,怕少爷发火会让人责罚怀玉。

谁知他这一护,少爷的脸色更难看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苏卿言忙从他身后溜出来,走到魏钧面前,弯腰帮他整理着衣裾,神色柔顺,软着声道:“少爷,该上课了。”

魏钧被她这么一望,满肚子的火便消散无踪,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无需你研墨,去歇着吧。”

苏卿言明白他是故意与她这么亲昵,可也不想拂了他的脸面,乖巧地摆出笑靥点头道:“谢谢少爷了。”然后便放下墨条,大剌剌走去旁边的隔间歇息。

两人突然上演这一出,让旁边的谢云舟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才发现自己这副模样太过逾矩,忙低头握拳在唇边咳了声,这时魏钧冷冷抬眸道:“谢夫子,是不是该开始了?”手指往桌案上一磕,又添了句:“莫非不对着那丫鬟,夫子就讲不出课了?”

他语气尖酸,谢云舟却仍是好脾气地笑着,内心却在疯狂跳出各种揣测:莫非这是在吃醋?可以往少爷对怀玉从未有过好脸色啊。况且少爷这么自傲的人,怎么也不至于为了个粗使丫鬟吃醋啊。

边翻开书页,边偷偷瞥了眼少爷的神色,讲了几页后,终于在心里下了结论:

少爷还真是在吃醋!

这堂课上的魏钧十分烦躁,一则他对这些书早已熟读,却还得装作不懂,比练场武还累。二则,他实在讨厌面前这人,尤其是发觉他确实满腹经纶,讲起诗书来,绝不逊色任何开筵讲的大儒。

这不就是小太后最喜欢的状元之才,上进书生嘛,再加上谢云舟生得挺拔俊俏,还老摆着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态,看了就令他心烦。

于是谢云舟边讲课,边接受着少爷毫无来由的敌意,汗都滴落在书页上,总算把这堂课熬过去,自己走到桌案旁将磨了一半的墨磨好,然后伸出手道:“少爷将这段诗文抄写一遍吧。”

魏钧翻起眼皮,将书脊往前一推,道:“不抄。”

谢云舟眯起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少爷生病后性子虽然阴晴不定,可对他这个夫子向来还是尊敬的,难道真为了个丫鬟,就闹得如此地步。可明明前日怀玉还在向他抱怨,说被少爷打了几下,小腿都肿了呢。

他哪知道魏钧是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字迹不对,仔细想了会儿,身子向前倾道:“莫非少爷是怪罪我没有帮你去查那件事?”

魏钧心中一动,仍是摆着傲慢的架子道:“夫子心里应该明白,我是信任你,才让你帮我,可夫子实在太令我寒心了。”

谢云舟叹了口气,苦笑着道:“这件事涉及到府里秘辛,哪是我一个外人能查得出的,少爷实在太抬举谢某了。”

魏钧心头惊涛拍案,面色却丝毫不显地回道:“夫子知道多少,便告诉我多少就是。”

隔着一道布帘,苏卿言见难得偷闲,便赖在美人榻上好好睡了一觉,等神色奕奕地醒来,便听到书房里的少爷在出声唤她。

连忙用脚尖挑着绣鞋穿上,再次感叹这具丫鬟身子可正够好用的,以往她站上片刻就腰酸背痛的,如今将个大男人抱出抱进,才歇了会儿就浑身是劲儿。

再想到那人是魏大将军,便低头窃喜地跑过去,然后便发现在书房里的两人面色都有些奇怪,气氛也凝着尴尬,于是对魏钧笑道:“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魏钧在书房做了这么久,身子已经虚弱至极,咳了两声,抬手道:“派人将夫子送出去吧。”

苏卿言暗自觉得这活儿好像该自己来做,可还没说出口,魏钧已经瞪圆眼道:“你留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谢云舟这时收好了箱笼,朝魏钧一揖道:“无需人送,谢某自己离开便可。”走到门口,忍不住又转头道:“少爷好好歇息,有些事,无需再想了。”

苏卿言怔怔看他离开,然后看魏钧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忙拎着水壶给他泡了杯热茶递过去,又蹲在他膝边问道:“很不舒服吗?是不是要再喝碗药。”

魏钧端起茶咽了口,总算压下喉中的甜腥味,低头看见她眸间忽闪的关切,爱极了她这副乖巧模样,伸手在她脸颊上揉了揉道:“你若让我亲一口,比喝药管用。”

果然见她抗议似地皱起眉道:“我现在是段府的丫鬟,魏将军能提些正当的要求吗?”

魏钧一挑眉,摆出少爷架势道:“身为小丫鬟,让少爷亲一口有何不正当的。”

苏卿言简直拿他没法子,腾地站起道:“我好好关心魏将军的身子,不领情就算了,我去叫夫人来看看。”

谁知手立即被他给攥住,魏钧仰头,目光柔和地对着她:“我知道你关心我,先坐下,这府里鱼龙混杂,好好呆在我身边,别到处乱跑。”

苏卿言撇撇嘴,现在好像得她来保护他才对吧,不过听出他话里有话,便乖乖坐在他身边问道:“你方才说府里鱼龙混杂,究竟发现什么了?”

魏钧又端起茶杯喝了口,道:“刚才谢云舟告诉我,原来这个段少爷,十分信任尊敬他,还请他帮忙去查一件事。”

“什么事?”苏卿言忍不住倾身靠过去。

魏钧将茶杯放下,压低了声道:“他怀疑自己的病久治不愈,是因为有人下毒。而这人,只怕就藏在段府之中。”

第49章

段公子并不是从小就生病。他当初在西北边关出生, 据说生他时难产,被抱出来时小脸都是乌紫的, 孟夫人产后本就虚弱, 一见这孩子只怕难救活,当场就昏了过去。

可谁知段少爷还是活了下来, 而且长到六、七岁时,身子便越来越硬朗, 甚至还能拿得起最轻的刀剑。

谁知跟着段老爷辞官到了京郊后, 身子便渐渐差了起来。开始还以为是不适合这里的气候,可到了十四岁时, 他突然一病不起, 孟夫人急得发疯, 花重金为他找了许多名医来治, 可病情还是时好时坏,到如今竟落得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

再加上这两年他庶出的弟弟逐步接管家族的生意,他便开始起了疑心, 觉得自己这病只怕不太简单。于是偷偷留了药渣去给大夫看,可各个大夫都说看不出异样。

但他仍是未放下怀疑,专程找过段老爷,可段老爷只当他是因为生病而疑神疑鬼, 随意查了查, 便让他安心养病,莫要胡思乱想。

“所以他想来想去,只得将这个怀疑告诉了谢云舟?”苏卿言听魏钧说完他所有的推测, 歪着头问道。

“没错。段少爷虽然性情乖张,可他很仰慕谢云舟的学识,也很信任这个夫子。他觉得孟夫人毕竟是后宅妇人,怕告诉她会打草惊蛇,因此便拜托谢云舟去帮他查。”

“可谢云舟拒绝了他?”

“没错,谢云舟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擅自帮大少爷去查这样毫无证据的事,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万一挖出府里什么秘辛,根本不是他一个夫子能承受的。”

苏卿言听完长长吐了口气,问:“所以,你觉得他的怀疑是真的吗?”

魏钧说了许多话,气息便有些不稳,低头轻咳了几声,才用帕子擦着嘴角道:“这位段少爷若是胎里落下的毛病,怎么会小时候体魄过人,到十四岁才病倒。况且…”他顿了顿道:“我既然上到这位少爷的身上,必定不是毫无道理的。”

“所以,我们要查出是谁对少爷下的毒吗?”

“大约是吧。”魏钧点头答道,又瞥着她道:“先不说这些,这个时辰,你应该饿了吧。”

苏卿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有要少爷记挂着丫鬟该吃什么的,于是问道:“你饿了吗?”

魏钧不想对她说,自己这副身子喝了太多药,味觉都有些丧失,更谈不上特别旺盛的食欲,只是柔声道:“你若是饿了,便让厨房做饭菜送过来,我陪你一起吃。”

他将胳膊抬起时,皂白色的衣袖向上卷起,露出常年未见阳光的皓白手腕,弱不禁风的清雅姿态,令苏卿言突然觉得,他不那么强壮时,其实也挺好看的。好像和她曾想过要嫁的书生模样十分相似。

连忙站起,掩饰脸上骤然涌起的热意,粗着声道:“那我去叫他们做饭。”

魏钧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局促,想了想,嘴角莫名挑起个笑容来。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苏卿言将每样菜尝了口,然后挑起块笋尖对着魏钧道:“这个最好吃,你来试试。”

魏钧原本没什么胃口,可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找到最好吃的菜就迫不及待朝他献宝的模样,莫名觉得心动,倾身过去,将她箸尖夹着的笋尖咽下去,然后笑了笑道:“嗯,甜的。”

苏卿言未料到他竟会直接吃掉她夹的笋尖,好像自己刻意要去喂他似的,心慌意乱地将筷子收回,无意识地咬贝齿间,垂着眸子道:“这道菜是烧得又不是糖渍的,怎么可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