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是三月, 御花园里开了大片的芍药花,引得燕飞莺啼, 香风拂面。

苏卿言也是在那时才终于知道, 最先拿到那面阴纹铜镜的不是自己,而是靖帝。

承元五年, 大越国师得到这面铜镜,在某一日发现镜中现出异象, 连忙将它带进了宫里, 献给今上定夺。

靖帝拿到那面铜镜,突然觉得一股难言的郁卒感堵住胸口, 再仔细一看, 发现镜中山岳城池, 河山, 竟全部沦陷于战火之中,大越的百姓们在敌军的铁蹄下四处流离,遍地堆满了死尸, 侥幸活着的人,眼神从恐惧转向麻木,呆滞地站在被攻破的城门外,等待下一次屠戮。

靖帝几乎不敢相信所见到的一切, 随后破口大骂这是妖物, 又气得将那面铜镜狠狠砸在地上。

国师吓得瑟瑟发抖,跪于地上不敢言语,再看那铜镜被扔在地上, 却并未丝毫裂痕,反而是那镜边的阴纹向上浮起,衬着镜中异象,现出诡异的宿命感。

最后,靖帝仍是半信半疑地将这面镜子留下,然后那晚,他竟做了个梦。

梦中有个模糊的人影,一步步走向他的皇座,他是那场战局的胜者,高高在上,与踏破中原的异族共享江山。

然后场景突然一变,那人将一个女人搂在怀里,那女人神态冷漠,姿势僵硬,突然瞪圆了眼,从怀中掏出一把刀狠狠刺进那个人影的后背…

靖帝被吓得惊醒过来,他看不清那个登上皇位的人是何模样,可却清楚的看见,被他搂在怀里的女人,竟是逝去妻子的胞妹,苏卿言。

他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却总觉得这是那面镜子对他的提示,可梦里的信息太过模糊,他根本不知是谁令大越落得如此境地,苦苦思索多日,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如果他让苏卿言做了皇后,她便不可能被任何人胁迫,也许就能破除梦中的结局,正好太子也十分喜欢这位小姨,于是靖帝立即下定决心,下旨册立苏卿言为皇后。

可皇后册立的第二日,他在御书房睡着,对着那面铜镜又做了个梦。这次的梦里又多了个人,那就是多年来为大越扫敌平寇,有战神之称的大将军魏延。

他看见一身戎装的魏钧站在自己面前,倨傲地抬起下巴道:“陛下若真要赏我,便将皇后让给我,让她做我的将军夫人。”

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皇后母仪天下,尊位哪容侵犯。他没想到,这些年他顾及着魏钧的军功不断退让,这人却被惯的越来越大胆,竟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他绝不容许宫内传出这样的丑事,自然愤而拒绝,还发怒说要治他的罪。

于是魏钧冷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狠戾,有嫉妒,还有深深的恨意,最后,他将腰中佩剑扔下,解开铁甲,迈步走出了奉文殿。

自那以后,魏钧竟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被他亲手带出的魏家军,根本不服新的将领,军心涣散难驯,再也回不到当年那支令外敌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

后来,直到传来西北边关被攻破的消息,靖帝才惊觉,大越疆土已经再无人能守,只能由得敌人长驱直入,落得个举国倾覆的下场。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让苏卿言进宫做了皇后。

那一次靖帝醒来后,便被一股深深的绝望所笼罩。原来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大越被外族倾覆的命运,甚至因为他的自作主张,令大越失去了魏钧这道最坚固的屏障。

但那时苏卿言已经被册立为皇后,他绝不可能因为一次梦境,就将皇后拱手让出,成为世人的笑柄。于是他尽力对苏卿言好,希望到时能由她说服魏钧,以大义为重,守护大越安宁。

后来,到了岐王宫变那一日,他抱着决绝的态度带兵出宫门迎战,却鬼使神差地带上了那面铜镜。当那阵邪风吹来时,所有兵士都被吹得紧闭双目,根本无法靠近皇帝分毫。

靖帝却惊讶地看见怀中那面铜镜,竟泛起青色的光亮,他揉了揉眼,发现在山河沦陷的异象中,突然出现穿着明黄色朝服的自己,他带着帝王的气魄,以赴死之姿走入战场,转过身,悲悯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然后一切突然停止,镜中景象消失,只剩一片宁静…

他突然醒悟过来,这是一种召唤与指引,又仿佛在问他:愿不愿意牺牲自己,去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

于是靖帝阖上双目,几乎在片刻之间做出了决定:他绝不能让大越在他手上亡国,哪怕为此付出最坏的代价。就在他想通这点的那一刻,仿佛有股力量将他拉进镜中,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混沌…

苏卿言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问道:“所以,陛下并不是直接被带到这里吗?”

靖帝苦笑着摇头:“朕那时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只是不断在各个幻境中来回,面前会轮番变幻各种景象,有曾经过去的,还有未曾到来的…更多的时候,是面对仿佛毫无尽头的虚空。

谁知有一天朕却看到了你,于是就告诉你,让你来救我。后来朕才知道,你和魏钧原来可以借着这面铜镜来往于不同时空,于是便提示你们去找出真相,想让你们找出真凶,改变大越国破的命运。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朕突然被甩到了这里,那时弘儿刚刚出生,正是我登基的前一年。”

他的声音突然放柔,道:“朕在镜子呆了这么久,见过无数变迁,仿佛历尽了沧海桑田,在那时我才想明白,对朕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大越臣民,便是你姐姐,于是朕不想再忙于政事,以至于疏忽了她的身子,所以,你姐姐没有死,而是好好得当上了皇后,一直陪着我和弘儿。”

苏卿言虽不知为何一切都会改变,却也由衷地为姐姐和皇帝姐夫感到高兴。

再将所有的事想了一遍,突然明白过来,正是她在段府所做的一切,挽救了谢云舟,挽救了大越,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但她却隐约地感觉到:这里的一切虽然完满,却并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这时,靖帝笑了笑道:“朕觉得,现在,便是最好的结局,这一切,全都是你的功劳。以后你便安心呆在这里,朕和皇后会为你找一门好的亲事,让得到真正美满的姻缘。”

苏卿言这时才终于想起有什么不对:魏钧究竟是和她一起到了这个世界,还是回到原来的时间。

若是那个人不在,她怎么能够嫁与他人。

这念头仿佛一把尖刀,瞬间劈开她所有的退缩与犹疑,在她胸口燃起熊熊的火焰:这世间有那么多的男子,有的温柔多情,有的风雅迷人…可她想嫁的,只有魏钧一人而已。

可哪怕是在这个世界的魏将军,也根本不是那个同她共过许多患难,陪她笑,怜她悲,惹她嗔…她所爱上的魏钧。

是啊,在她能清晰地捕捉到这个念头之前,她已经爱上了魏钧…

第69章

御花园里, 年轻的帝王站起身,抖一抖袖底柔风, 每一寸筋骨都透着舒展。

他不在乎这里是幻境还是真实, 只知道这样的结局已是最好。他再不是那个为社稷殚精竭虑,勤勉却孤独的君主, 他有妻有儿,有这安宁繁盛的锦绣江山。这些年, 他清缴了所有木崖在大越安插的势力, 派大将军魏钧出关远征,将木崖王打的再不敢有觊觎之心。

从此便是海清河晏, 山河永固, 大越百姓无需再受战火之苦, 日后入了皇陵, 他也能无愧于先祖交于他的这片江山。

想到这处,他转头看了眼,坐在石桌旁, 眉眼还凝着怔忪的苏卿言,轻捏住黄袍宽袖,朝她浅浅一揖,嘴角噙着感激的笑意, 这已经是一个君主能在人前显露的, 最大的敬意。

苏卿言这时才彻底从恍惚中抽离,忙站起还礼,靖帝却冲她摆了摆手, 笑着道:“朕先去准备晚上皇后寿宴的事,你就在这儿随便逛逛,无需太过拘谨。”

苏卿言很想说: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可把皇宫都逛够了,但这话总藏着些微妙的尴尬,于是点头应下,问道:“魏钧…魏将军现在何处?”

靖帝一愣,又露出了然的表情道:“他刚清理完木崖余部,邸报是昨日送来的,应该在这几日就能回京。”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他现在应该还未认识你,等到他回来,朕会为他摆一场庆功宴,到时候由朕亲自引你去与他认识。”

苏卿言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勉强笑着谢恩,内心却百般不悦:魏钧占过她那么多便宜,现在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还得靠着靖帝的面子才能与他见上一面。

再想着,万一他将自己当作那些对他迷恋攀附的女子,摆出副倨傲不屑的模样,实在是气得想咬牙,想狠狠骂上他几句!

可真正的那个魏钧,现在还不知流落在哪个时空,或者,他回到了他们该呆的那个时代,而自己已经永久沉睡了…

这念头让她的心揪成一团,轻轻一扯,就难受的想要哭出来。这里仿佛她曾梦想过的桃花源境,姐姐和姐夫鹣鲽情深,苏家是无可动摇显赫世家,她是相府嫡女,皇后胞妹,一切都堪称完满。

可只是少了那个人,原本斑斓的画卷便少了色彩,渐渐剥落出灰白的底色,这令她觉得心悸难安,甚至是…深深的恐慌。

她边想边由宫女领着往自己寝殿里走,这御花园她已经走过数百遍,此刻又怀着重重的心事,任身旁缀花盈香,也根本无心欣赏,直到被宫女喊了声:“苏姑娘,小心…”她才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再走两步,就得撞上一个人。

谢云舟穿着青色朝服,看品阶并不太高,却令他多了几分文士淡泊的洒逸。他见两人对面就要撞上,弓腰她谦谦一揖,然后侧身往旁让开,谁知对面的女子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想了想,便挂上浅笑道:“苏姑娘,在下翰林院学士,谢云舟。”

苏卿言这时才惊醒过来,连忙也对他还了一礼,喊道:“谢大人。”

谢云舟以为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等了半晌,看着眼前的女子眼波潋滟,其间辗转过数种神态,最后终是归于淡淡的喜悦与宁静,对他道:“我听陛下说,谢大人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令人钦佩。”

谢云舟有些诧异,随后露出些许羞赧道:“姑娘谬赞,实不敢当,谢某自问并无的本事,不过是安守本职罢了。”

苏卿言道:“谢大人何须自谦,做人也好,做官也好,能不被名利所惑,甘愿淡泊以明志,已经是极大的不易,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谢云舟怔了怔,不知为何想起些久远的往事,如果怀玉还在,也会为现在的他而骄傲吧。

等他再回神时,那黄衫朱裙的女子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转头久久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清风拂面,嗅着四周浮起的花香,嘴角漾起个满足的笑容。

苏卿言回了寝殿后,总觉得心神不宁,想去找姐姐好好说些话,又怕打扰了她准备晚上的筵席,只得硬忍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苏相和周夫人被一并请进了延禧宫,苏卿叶许久都未见到母亲,在偏殿和她搂着说了许多话,苏卿言坐在一旁,撑着脑袋听着她们闲话家常,恍惚间仿佛回到幼时,姐姐还未出嫁时的情景。

可如今世事变迁,她早已不是那个只知做白日梦,懒散的苏家二姑娘,正偷偷叹了口气唏嘘,突然听见母亲笑着道:“到底选谁,可得问问你家这个还未开窍的妹妹。”

她抬眸一看,只见母亲和姐姐都正望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于是怔怔回了句:“什么,什么选谁?”

苏卿叶亲热地将她的胳膊一挽,道:“这里就我们母女三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说看,周家三郎和永宁侯世子,你到底更心仪哪一个?”

“啊?”苏卿言听着这两人的名字,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然后才想明白:现在的她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更是皇后的亲妹,那两人就算为她争风吃醋,也根本没人敢再对她下什么“家宅不宁,门庭祸乱”的定论。相反的,不少人都会想要攀上相府这门亲,包括那位把她当作祸水来看的秦老夫人。

“嫣嫣,你怎么了?”苏卿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靠过去笑着道:“还真害羞啊?虽然你才刚及笄,可也是个大姑娘了,周家三郎和咱们家是世交,又和你青梅竹马,按说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我总觉得他的性子太软,只知受家族荫庇,在官场难有发展。而永宁侯世子虽然迟早要袭爵,但他论资质,论才学,在世家子弟里算是顶尖的人物,在未婚配的同龄人里,怕是只有那个魏钧能与之匹敌…”

“自然不能!”苏卿言脱口反驳道:“魏钧十七岁就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刚及弱冠就被封大将军,哪是在京中悠闲享乐永宁侯世子能比的。”

苏卿叶和周夫人对望一眼,同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莫非你对魏钧…”

苏卿言觉得有些尴尬,连忙低头搓着衣角道:“还不是秋婵那丫鬟老对着我嚼耳根子,再加上骆家表妹总提他,耳濡目染,我也知道一些他的事。”

苏卿叶转动杏核般的瞳仁,露出个了然的笑容,道:“原来如此,看来妹妹不是没有开窍,而是早就心有所属,才看不上那些提亲的俗人。”

周夫人却显得有些忧虑道:“可听说魏钧眼高于顶,骆家大姑娘对他仰慕多年,你那姨妈多方托人,魏钧却连她一面都不肯见。还有…”她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他娘长公主是何等气焰,对儿媳妇必定横挑鼻子竖挑眼。咱们家二姑娘身后跟着一整排士族高门等着求娶,我可不愿她被人说是高攀,去将军府受尽委屈。”

苏卿叶却摇头道:“我家妹子有本宫撑腰,谁敢欺负的了她。嫣嫣要嫁,必定就要嫁最心仪的那人,说起来,若是勉强嫁了不喜欢的人,才真是叫委屈呢。”

周夫人并不赞同,她娘家有势,夫家有权,并没有趋炎附势之心,只觉得女儿要嫁就该嫁将她捧在手心的夫家,哪怕比她家的门楣低上些许也无妨,更何况周家和永宁侯府都是能与相府匹配的士族大家,何必非选那高傲冷漠的魏将军。

两人为此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起来,苏卿言看的目瞪口呆,头疼地按着额角,未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竟惹来她们这么认真的争论,仿佛明天她就要坐上花轿,只等着被抬进哪家的府门。

于是她正要出声澄清,自己对魏钧…应该说是对现在的魏钧并无非分之心,这时周夫人和苏卿叶竟愉快搭成了共识,让她明日先和永宁侯世子一同去惜月楼听戏,先探探对方的心意,若是两人恰好能对上眼,她们也无需再为她的婚事烦扰。

苏卿言自然拒绝,她可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被秦老夫人嫌弃,连带着对那位世子也再无好感,偏偏又不能说出这个理由,结果再怎么努力抗议也未果,姐姐和母亲只当她是害羞,苦劝她只是听戏而已,要见了外貌谈吐才知到底喜不喜欢。

最后苏卿言说的口舌都干了,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按着额角想着,明日就随意敷衍下罢了。

于是第二日,她就随意梳了个发髻,选了件素色的衣裳去了惜月楼。谁知仍是看见永宁侯世子眼中露出惊艳之色,殷勤地将她带到雅间坐下道:“苏姑娘今日清婉动人,比秦某上次所见又更美上几分。”

面对他如此开门见山的夸赞,苏卿言在心中翻了翻眼皮,懒懒将盘中小食放进口里道:“秦公子见过我吗?”

世子笑了笑道:“是在一次花会上,不过匆匆一瞥,秦某便暗自倾心,自此再难忘却姑娘的倩影”

他说的极为动情,苏卿言却觉得无趣,拍了拍手,偏头看向戏台道:“开演了呢,咱们还是先看戏吧。”

今日台上演的是牡丹亭,苏卿言看的十分投入,世子数次想和身旁的佳人搭话,却根本寻不着机会,有次还被她狠狠一瞪,吓得他摸了摸鼻子,然后又感叹:美人连发怒都是美的。

直到听见一句:“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苏卿言鼻子一酸,竟倏地落下泪来,这才发觉自己有多想他,几乎连一刻都不能忍。

旁边的世子看呆了,不知她因何被触动心事,只见佳人越哭越来劲,帕子都湿了一块,忙殷勤地递过去自己的帕子,却被她毫不留情得一推,半点也不愿接受他的殷勤。

世子觉得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过来,这位苏家姑娘不光心里没他,连眼里都看不见他,还想着什么婚事,实在是奢望了。他毕竟也是世家子弟里颇受赞誉的一位,这时觉得挺没面子,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身旁的苏姑娘突然腾地站起,攥紧拳满脸决绝:

她要去找他,必须去找他,哪怕世事轮回,前路难料,她也要将他给找回来!

世子被她吓了一跳,随后见她连丫鬟都没叫,就自己快步走出去,生怕她会出什么事,连忙跟着下了楼,小跑几步拦在她身前道:“我的马车就在旁边,可以送二姑娘回去。”

苏卿言眯着眼等着不远处那匹高头大马,认真思索着:若是现在上去让那匹马给踢一脚,会不会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世子见她不答,小心地走近又问一声,他若知道佳人现在心中的想法,只怕连冷汗都能被吓出来。

这一边,苏卿言总算因不想连累世子而作罢,叹了口气往前走两步,突然看见府里的管家坐着马车停在她面前,他根本没瞧见跟在苏卿言身后的世子,一下车就用夸张的语气喊道:“二姑娘,小的可找到你了!赶快回去吧,魏将军…魏将军到相府来提亲了!”

苏卿言听得瞪大了眼,还没开口,后面的世子就黑着脸走上前问:“你说谁来提亲了?”

那管家没料到世子还没走,顿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眼神犹疑一番,终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开口道:“是魏钧!魏大将军来提亲了!”

世子只觉得万念俱灰,若是其他人,他还能争上一争,可放眼整个京城,谁敢和他魏钧抢老婆。

这时,旁边的苏卿言已经惊喜难言,提着裙摆就往前跑,后面的管家被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边追边大声叫着:“二姑娘,坐车啊!”

苏卿言这才发现自己竟被这消息冲昏了头,正要转身去坐马车,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她心中猛地一动,站在长街中央转身,果然看见,魏钧银甲白马,衣诀飞扬,如同天神般朝她策马而来,直至停在她面前,弯下腰朝她伸手道:“他们说你在这里陪人听戏,我不想等,就到这里找你。”

苏卿言满脸都是泪,笑得却如同这世上最美的春花。

只这一眼她就已经明白:是她的魏将军回来了!

第70章

伸到面前的那只手, 坚硬修长,骨节分明, 虎口带着常年持枪而磨出的粗茧, 也许不似执笔书生那般白皙细腻,可对苏卿言而言, 它象征着某种安定感,只要能被这只手牵着, 再怎样的艰险, 她都觉得不足为惧。

身后站着的管家和秦世子,还有来来往往的路人, 都被这一幕惊呆, 不知这仿佛从天而降的英俊男人, 姿势嚣张地策马立于街市之内, 究竟要做什么?

苏卿言吸了吸通红的鼻头,郑重地伸出白嫩纤柔的右手,轻轻放进他粗粝的大掌之中, 魏钧勾唇笑了起来,然后握住她的手腕猛地用力,苏卿言以为他会将自己给拉上马,谁知那人竟是借着自己的力量跃下马来, 然后大掌往她腰上一托, 稍稍用力就将她的身子抱起揽进怀里。

苏卿言被他抱得双脚突然离地,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本能地伸手攥住他胸前滑手的绸缎, 魏钧将脸靠在她耳边,轻笑着道:“你还是抱住我比较好。”苏卿言瞪起眼眸,正想抗议他当街耍流氓的行径,却见他仅用单臂撑着马鞍往上一跃,轻而易举就将她抱上了马。

长街之上,有幸撞见这幕的百姓们,各个都忍不住发出惊叹声,直到那匹黑鬃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朝两旁避让。

魏钧顾及着这里到底是闹市,况且已有佳人在怀,早将刚才的急迫扔到脑后,轻提缰绳让那匹马在街上信步而行,低头嗅了嗅美人发间香气,将她软软的腰肢又搂紧一些,,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苏卿言从未骑过马,此刻虽紧靠着那人宽阔的胸膛,心脏还是扑扑跳个不停,这时那匹战马实在不甘这么磨蹭,眼看着快行出长街,开始由着性子朝前慢跑起来,苏卿言颠得脸都发白了,幸好那双有力的胳膊稳稳箍住她的腰身,低头道:“你若是怕,可以将我再抱紧些。”

苏卿言白了他一眼,可还是没出息地伸手攀住他的脖颈,丢脸就丢脸吧,她实在是很怕会坠马啊。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内心总算渐渐安定下来,又朝后面的人群望了望,轻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魏钧勾起唇角,替她别好被风吹散的一缕鬓发,压在她耳边柔声道:“只要能这么堂堂正正地抱着你,去哪儿都行。”

马蹄声“嘀哒”不停,而靠在他胸前的女孩,尖下巴压上衽领上绣着的娇艳牡丹,掩饰唇角那一抹笑,那缕顽皮的乌发又从耳后溜出来,擦过她脸颊上牵起的浅浅梨涡,漂亮的眼眸向上弯起,仿佛漾着一泓甘甜的清泉,荡啊荡地淌进胸口。

魏钧曾经历过无数显赫光耀的时刻:战场扬威、御前封爵,却都不及此刻令他欣喜与沉醉,低头在她额上轻啄了口,道:“那你会不会怕?”

这时两人已经骑马走出街市,喧嚣声渐渐远离,只闻得马蹄声踢踏,还有他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边。苏卿言不知他们会走向怎样的前路,却坚定地抬眸道:“跟着你,我不会怕!”

潮湿而甜腻的风,从耳膜朝胸口呼啸驰过,魏钧在那一刻很想放声大笑,太多的无处宣泄,他使劲一拉缰绳,喊道:“抱紧我。”

然后带着她策马纵情在草丛间飞驰,苏卿言吓得眼都不敢睁开,只将脸埋进他胸口,任由疾风吹散她的发髻,乌发飞扬起来撩着他的下巴不住发痒,魏钧却舍不得将头偏开,用下巴在她发顶亲昵摩挲着道:“嫣嫣,你可愿意嫁我?”

苏卿言手心都是凉的,气他竟在这种时候表白,抬头正瞥见他凸.硬的喉结,张口便咬了上去,魏钧被她咬的浑身酥软,连忙用右手挥动缰绳让马停住,低头捏住她的下巴,又认真地问了一句:“嫣嫣,你可愿意嫁我?”

他的声音里,仿佛还带着草木清冽的气息,令苏卿言莫名有了几分醺意,正羞赧地低下头,眼前的光亮却突然被他的大掌罩住,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他口中热气顺着的纤巧耳廓往下描摹,唤起一道潮红色的印记,嗓音低沉温柔道:“记住,要答是。”

苏卿言撅起嘴,正想抗议他的霸道,然后突然觉得身子失衡往旁边倒去,偏偏眼还被他捂着,毫无安全感的黑暗之中,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可最后,她只是换了个姿势趴在他胸膛之上,手下按着的肌肉坚硬滚烫,硌的她直发疼。

眼前的障碍总算挪开,苏卿言睁开眼,才发现两人竟是抱着跌进一片花海之中,身旁是足有半人高的向日葵海,花蕊沐着金光,被风吹打着,翻起姜黄色的潮浪。

她连忙想要站起,谁就翻了个身就又被压在身下,魏钧用额头挨着她的额头,哑声执着地追问:“嫣嫣,你可愿意嫁我?”

苏卿言眨了眨眼,也许是因为他太过深情的眉眼,也许是被这铺天盖地的花香蛊惑,手掌轻按着他胸口的跳动,认真答道:“好。”

只这一个字,就能让整片花海全在他眸间绽放,魏钧难以压抑胸口的激荡,迫不及待地低头吻上她的唇。带着花香味道的吻,先是在唇瓣辗转,随即挤着贝齿钻进去,湿漉漉、滑溜溜地在她腔.壁内游移,直到将她尝了个彻底,再顺着下巴撑起的弧度往下,红梅点点,染得细雪般的皮肤一片湿漉…

苏卿言的呼吸越来越重,双颊红的发烫,却挡不住由内而外的愉悦,忍不住向上弓腰,迎合着他越来越大胆的掠夺,直到肚兜被扯到一边,才突然惊醒,硬掰着他的脸抬起道:“我堂堂相府嫡女,哪能与你在此野合。”

魏钧眸间还留着未褪的欲.色,见她刚才还被亲得千娇百媚,转眼就摆出一副正经神色,忍不住笑起道:“谁说要同你野合?”

苏卿言狠狠瞪他,胆子被他养大了,屈起膝盖往上一碰道:“还敢说不想!”

魏钧的脸色立即就变了,锁骨处都沁出汗来,又愤愤在她唇上咬了口道:“方才只是情不自禁,可你若再这么乱来,我可忍不下去。”

苏卿言被他眸间的戾色吓到,赶紧躺平,指甲尖都不敢动一下,这模样令魏钧觉得可爱至今,又将身子压下道:“乖,再让我好好亲亲。”

于是苏卿言郁闷的发现,自己又被这人给骗了,就算一动不动,他也根本不打算放过她,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差点就将她吃干抹净。

幸好魏钧还余些理智,硬是逼自己从引人沉沦的温软里抽离出来,叹了口气,将早已酥软不堪的苏卿言抱着坐起道:“放心,我既然已经向相府提亲,自然要等到洞房花烛那一日再好好要你。这地方虽美,可到底是山野之地,哪能委屈了你这堂堂相府千金。”

他故意加重最后几个字调侃,苏卿言还记得方才的画面,羞得根本不敢看他,可提起这个,她还有一肚子疑问要问他,于是开口道:“今上说你在木崖打了胜仗,要过几日才回来,为何今日就会到我家去提亲。还有,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我,还是说…只要哪怕不是我,只要是苏卿言就可以…”

她越说越觉得绕,随即懊恼地咬起唇来,没想到,她竟会吃起自己的醋来。

魏钧听得握拳笑起,一低头,正好撞见她胸前的大片白嫩,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气血,立即又往下涌去,忙伸手将她的衽领拉好,再扯着她腰间束带帮她将里外全部穿好,才松口气答道:“我自然知道那个就是你,所以才将兵士都抛在身后,换了几匹马日夜不停地从边关赶回来,生怕来得晚了一步,你会被别人娶了去。”

苏卿言想起他披星戴月赶路只为早日见到她,心头觉得甜丝丝的,可还是板起脸道:“你就这么没信心,觉得晚了一日,我就会等不及嫁人吗?”

魏钧挑起眉毛,轻哼一声道:“我进京后都赶不及回府就去你家提亲,结果就听见你家下人议论,说你今日去陪那个什么永宁侯世子听戏,只怕我晚来一步,你就真成世子夫人了。”

苏卿言故意斜眼看着他,揶揄道:“太后你都不在乎,还怕我当世子夫人吗?”

魏钧眯起眼,握住她的手道:“我自然是会把你抢回来,可我也不会放过那个什么世子,光想象你站在他身边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揍他。所以,为了不殃及无辜,我还是早些赶来把你抢到的好。”

苏卿言转动眼珠笑起,道:“堂堂大将军,心眼这么小,还是个醋坛子,说出来也不嫌羞。”

魏钧却没有笑,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因为你不知道,我多艰难才找到你。”

第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