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芬芬尖叫着,管隽筠惊呆了,冲到芬芬身边,一把抱住她:“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你少悲天悯人的样子,知道这上面喂的是什么?孔雀胆,也叫做见血封喉。方才刺到我身上,我是没救了,刺到她一样有毒。而且会比我更痛苦,我不会一个人走黄泉路。原本这个东西就是给你和诸葛宸准备的,他为了你不要我不爱我,那我就一定不会让你们欢喜。那就让你们这对恩爱夫妻一起到十殿阎罗那儿报道好了,只是没想到会是我自己去。”看了眼睁着大眼睛的芬芬:“她是诸葛宸的种,能有他的种陪我一起走,我也算是赚了。”

芬芬惊恐地看着管隽筠:“夫人,芬芬不会再淘气了。芬芬要看到娘了。”本来是黑白分明的眼眸,光彩渐渐消失掉。腹部急速起伏着,接着又是渐渐变慢,乌黑的血液从嘴角沁出来。

管岫筠的手指开始蜷缩着,渐渐舒展,接着又蜷缩起来。呼吸急促着,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喉咙,看着管隽筠良久。

管隽筠蹲下身,摩挲着芬芬稚嫩的面孔,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能够从头来过的话,我不要做你姐姐。”管岫筠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停顿了一下:“我做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人看到我,看到我的存在,最后却被所有人摒弃掉。下一辈子,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别说了。”管隽筠转过脸:“你是我姐姐,我没有想过要夺走过你的东西。你以为宸最先看中的是你,所以你才一错再错。”

“好了,都过去了。”管岫筠长长舒了口气:“芬芬看到她娘了,我知道爹娘也在等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筠儿,防着张薇。其实凭我一个人,是不会到如今这一步的。她恨你,因为你,她才会进宫。皇上却不爱她,你要防着她。以后的路,自己走下去的时候小心。还好,那个男人爱你,他会宠你一辈子的。下辈子,也会有个男人这样爱我。”

“姐姐。”管隽筠扑到她身上,管岫筠伸手推开她:“别碰我,我的血有毒。”挤出一丝笑容:“我上次看到稚儿的时候,他真像你。真好,我没孩子,不是我的错儿。我知道有人说我滥用麝香,不是我做的。是绮娟,她给我做了好多好多麝香荷包。回来以后我才知道,所以想要除掉她。被绮媗知道了,是她愿意帮我的。为了不让绮娟死,筠儿,要是你真的死在了南中,我会把稚儿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你知道么?”

管隽筠点点头,嗓子眼被堵住了,想要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管岫筠笑笑,推开了她:“回去吧,这儿不好。你是丞相夫人,不能在这儿,被人笑话。”

“姐,姐。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大夫。”管隽筠搂紧了她,泪水肆意流淌。

晶莹的泪水从管岫筠眼角滑落:“我回去了,我找爹娘去了。”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口角沁出跟芬芬方才一样乌黑的血液,眼睛里最后一份光彩逐渐消失,成了跟石头一样黑漆漆的空洞。

管隽筠抱紧了她,泪水浸湿了好大一片。里面没了动静,把胡炜吓得不行。带着两个亲随推开门,看到一大一小两具尸首躺倒在地。管隽筠跌坐在一边,呆呆看着面前的时候,泪水不断涌出。

“小姐,这个?”迟疑了一下,看清楚那一具大的尸首好像是消失已久的管岫筠:“大小姐?”

“预备两具棺椁。”没有起伏的声音,因为恸哭后已经变得嘶哑:“盛敛起来,好好安葬。”

“是。”胡炜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看到一滩乌黑已经散发出恶臭的血液边,掉落了一只银簪。簪尖上隐着丝丝血渍,忍不住要去拿起来一看究竟。

“别动,那是见血封喉。”管隽筠面无表情地起身:“她要杀我,最后害死了自己。这孩子也做了给她垫背的。”

胡炜飞快收回手,生怕挨到了那只簪子。管隽筠拿起桌上的折扇:“回去跟我二哥就这么说,不用掩饰什么。”

“是,属下明白。”胡炜答应了一声,看着管隽筠轻摇着折扇走到门口,扭过头:“收拾的时候自己小心,身中剧毒而死,或者会沾染到身上就麻烦了。”

“是。”胡炜点点头:“小姐的坐骑已经预备好。”

“嗯。”声音从远处传来,只是看到尘土飞扬,管隽筠已经策马远去。

诸葛宸冷肃着脸,相府的大轿很多人都看见出了城门,也说是她单身归宁,这都不会叫人忧心。马厩里的枣红马却不见了,除了他们夫妻,没有人可以驾驭这匹马。一定是她,大轿和马同时都出去,究竟为了什么。

“丞相。”如意战战兢兢地来到诸葛宸面前:“夫人,夫人…”

“怎么了。”诸葛宸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刻意做出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夫人回娘家去了?”

“夫人离府之前收到了一封信,看了以后就换了男装出去。”如意越想越害怕,若是真的有什么,再瞒下去就会出纰漏。

“男装出门?”诸葛宸本来就冷森的脸越发难看:“知道这样不妥当,为什么不拦着夫人?即使拦不住,为何不叫人去给我报信?若是我不问起,到了什么时候才会说?”

“夫人只说是若是丞相问起,就说夫人几日归宁。”如意缩瑟着:“奴婢不敢再瞒着丞相。”

第六卷新生第三十九章心事

“爹,娘呢?”晖儿一路小跑到了花厅:“我看到娘走的,天都黑了,娘怎么还没回来?”

“就回了,你母亲有要紧事儿要办。”诸葛宸俯身抱起儿子:“去找荣立过来,顺便叫仙儿也来见我。”就算是天下人都不知道,仙儿也一定会知道。

“丞相。”一炷香的功夫,荣立夫妇就到了诸葛宸面前:“见过丞相。”

“仙儿,我问你,夫人这几日都在忙什么?”诸葛宸看看怀中的儿子,缓缓问道。

仙儿愣了一下:“奴婢好些时候都没见过小姐了,也不知道小姐忙着什么。”

“胡闹。”诸葛宸冷着脸:“你如何不问问,夫人还会瞒着你不成?”

“是。”仙儿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那位小姐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会拿出来的说的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话,多一个字都没有:“奴婢这就问小姐去。”

“去哪儿问?”果然主婢二人是一样的脾气,这时候去问,找谁问?

“去找小姐问去。”仙儿看着他,不会是两口子又别扭了吧?

“她穿着男装出城了。”诸葛宸看向荣立:“去找人问问,尤其是巡城御史那边的人,会不会有什么消息。”

仙儿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一件怪事,这件事因为跟某人有关系,小姐是不许人瞎打听这件事的。不过看到将军身边的近随进城,想想除了小姐有这么大能耐,第二个人还真是办不到:“丞相…”

“怎么回事?”直觉是不会错的,即使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也会有蛛丝马迹被人知道。

“奴婢想起一件事,小姐一定会去做。”仙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小姐对这件事异常忌讳,谁都不许说。”

“要是她出了事儿,还是忌讳?”诸葛宸把晖儿交给如意:“立即备马,我要出去。”

“丞相,不如属下带人去找夫人吧。”荣立有些担心:“这两日您为了赈灾的事儿,已经是忙乱不堪。属下去找夫人,万无一失。”

诸葛宸摇头:“不必,我自己去。”这件事别人不能插手,归根结底是自己的错。这件事就是两人之间最大的症结所在。

仙儿想了想:“丞相,您还是别去了。若是去了,岂不是火上浇油?我们家大小姐见了您,再说些什么话,只怕小姐越发是不爱听了。到时候岂不是更糟?”

“仙儿,你在说什么?”门外响起管隽筠没有起伏的声音:“宠得你额米边儿了。什么话都敢说是不是?”

“娘。”晖儿溜下地跑出去:“娘,您怎么才回来,吓坏爹和晖儿了。”说着就往母亲怀里扑。

已经换回了女装,管隽筠抱着儿子进了花厅。仙儿看到她冷淡的脸,这是心烦至极的样子,悄悄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花厅。管隽筠抱着儿子到一边坐下:“看看,这一头的汗水。娘不在家,你就淘气来着?以后这样的话,娘可要罚你了。”

“晖儿再不敢了。”晖儿在母亲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如意,带着小公子去洗手,传饭。”淡淡吩咐了几句,如意慌不迭哄着晖儿下去。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人。

窗外一弯新月幽幽照进来,管隽筠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指,那一幕不时在眼前划过。不想告诉任何人,管岫筠在死之前说的话。原来她们从来就不曾真的分开过,孪生姐妹的事实是不可能改变的。

她如是,管岫筠也如是。这一点张薇姐妹是比不了的,即便他们两个人曾经势不两立,也改变不了息息相通的事实。

“怎么了?”诸葛宸看她心神不属的样子,来到身边握紧她的手,惊了一下:双手好像一块冰,寒彻心底。

“管岫筠死了,芬芬也死了。”扬起脸看着他:“我亲眼所见,芬芬跟我说见到她娘了。”

“嗯。”诸葛宸淡淡答应了一声,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情:“还有呢?”

“我让人用棺椁盛敛起来,好好安葬。”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告诉他管岫筠最后的悔过,可是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论起来不过是大姨姐,而且两人之间一直都是一番误会。若是反复提起,好像还是自己不够大度。

“就为了这个,值得你女扮男装疾驰而去?”诸葛宸盯着她冷淡的脸:“还出了什么要紧事儿?”

“都过去了。”话到嘴边全都咽了回去,或者这件事就让它烂在心底好了。毕竟都过去了,人死为大。那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姐,而且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自己去做。张薇是不会放手的,与其将来无法收拾,不如今日就打个正经主意。

诸葛宸满是狐疑地看着她,一定是有大变故。否则她的脸色不会这么差,只是这话不能问。要说的时候,她一定会说的。

“姐”一声惊呼,管隽筠从睡梦中惊醒。无法忘怀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枕边空空的。男人还没有回来。

披着外衣到了窗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了绵绵细雨。歪在贵妃榻上,那天的事情给自己实在是很大的刺激,梦中浮现的情形甚至比自己亲眼所见更可怕。由此想到管岫筠临终前说的话,怎么一直都忘怀了绮媗也曾参与其间。还有绮娟,会准备了麝香香囊,弄的人终生不孕。

不会是这件事也跟张氏姐妹,或者是跟张薇有关吧?下意识拢紧外衣,是管岫筠在临终前还要给自己设下一个陷阱,还是真的确有其事?张薇怎么会料到后来的事情,而绮媗姐妹又怎么要陷害管岫筠?

捏着抽痛的额角,实在不想再为这件事伤神。皇后寿诞在即,自己不能不进宫贺寿。若是进去,能不能再跟上次一样平安脱身?张薇必然会有所准备的。

诸葛宸带着一脸疲惫推开房门,看到女人还歪在榻上:“什么时候了,还没睡?”

“睡醒了,就睡不着了。”很想跟他说,以后都不在这里了。回乡下去,就做村夫村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最平凡的夫妻。盼望着儿女们平安长大,仅此而已。起身走过去,解下他的外衣:“已经叫人预备了几样点心,要不要尝尝?”

“好,是有些饿了。”诸葛宸点点头:“我想着只怕你也没吃?晖儿跟依依倒是没那么皮实,你也用不着什么时候都盯着不放。”

宵夜的点心很快端上来,一小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里面浮浮沉沉还有好些小馄饨,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这里头又是包的什么?”

“韭黄做的馄饨。”亲手放好了碗箸,这种时候一向不要人在旁边伺候。管隽筠给他斟了一杯烫好的暖酒:“忙到这时候都不吃,也不怕饿坏了。”

“赈灾的事儿就够头痛,还要预备皇后的寿诞,虽说不要**心,可是那么多仪注,过目一次也够烦了。”诸葛宸慢慢喝着鸡汤:“你也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好的。”

“谁都没法子,谁也不能说。”舀起两个馄饨放到酿着姜醋的小碟子里,这才盛了半碗汤慢慢相陪:“你就安生吃点东西好了,看看都是什么时候了。”

“哎,事儿难办。”诸葛宸叹了口气,回家的时候越来越晚。女儿有时候见了自己都忘了是谁,非要人教了才知道这是爹。

管隽筠默不作声地啜饮着鸡汤,天气渐渐凉了,身上那件单衣有些不够抵得住寒冷,手脚都有些缩瑟。诸葛宸伸手握住她的十指:“有件事,我一直都没问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回来这几日我都觉得你心事重重。”

“没有,你自己还不够烦?”忽然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非要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天,她是要伤了你,我决不饶她。”诸葛宸好像知道了什么,甚至是问过了谁才说的:“为什么总要让自己涉险?”

“以后都不会了。”管隽筠只是偎在他怀里:“因为有你,我不会做傻事的。”

“傻瓜。”诸葛宸夹起一个馄饨吹凉了喂进她嘴里:“你要多吃些,总是这么瘦,日后被你哥哥见了,一定说我怎么苛待你了。”

他面前的酒盏空了,转手又给他斟了一杯暖酒:“慢慢吃,不急。我是睡了一觉,行了说什么都睡不着了。”

“等我回来,你就睡着了。”四下无人,诸葛宸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怕冷,我回来也暖和了。”

“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轻轻捶了他一下:“没喝多少就醉了,说起酒话一套一套的。”

“咱们两个不知道谁醉了才会说酒话。”诸葛宸捏紧她的手指,期望能让她暖和起来。

管隽筠微微一笑,把脸贴在他颈窝里:“我没喝酒就醉了,这下总行了吧?”

“行,只要你说行就行了。”诸葛宸笑起来:“别人的话怎么赶得上我夫人的话要紧,只要是我夫人说的全听就对了。”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章心结心药

太医摇着头从管隽筠房中出来,诸葛宸紧皱着眉头跟在后面:“怎么回事?”最近总是有些不顺,常常会在夜里惊醒,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总是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脸大汗。

“或者是夫人受了惊吓,微臣给夫人开了安神的汤药,或者会好些。”丞相夫人脉息平稳,不像是有病的症候。只是不知道丞相夫人为何总会给人一种受过惊吓的样子。

“先开方子吧。”诸葛宸皱着眉头,抬脚进了屋子。屋子里垂着绣帏,云因刚刚将一侧绣帏卷起,管隽筠从里面出来,身上虚虚笼着件袍子。

“好些了?”诸葛宸在一旁坐下,拿起太医写的脉案看了很久:“怎么会是脉细微弱?你身子也不会是这样的?”

“就是睡不沉,也没什么大事。”端起手边的红枣薏仁茶抿了一口,皱着眉头:“我不想喝药,太苦了。”

“还说苦,你都瘦了这么多。难怪那天跟我说你夜里睡不沉,我还没想到会这样子。”诸葛宸挥退了身边的丫头,微微拧着眉头:“你先跟我说,那天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知道你的心病就在这上头,先时我倒没记着问这个,可是今儿若是不问,我就真不放心了。”

管隽筠始终没有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不是为了别的,管岫筠就是临终前的悔过,在诸葛宸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至于芬芬,更是诸葛宸的不堪回首。他从未想过要把芬芬当做是自己的骨肉,不过是一个错误或者是一个疏漏。男人狠了心,有时候比女人要冷血多了。

摇摇头,没想要把这件事说出来。抬起脸看着他:“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也不是为了这个,不过是最近总是想着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儿,血不归经也是有的。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这件事你要是想要瞒着人的话,只怕也是瞒不过去,毕竟还会有人知道。”诸葛宸拿起她放下的茶盏抿了一口:“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是因为信不过我?”

“不是。”管隽筠矢口否认,这种话要怎么说?想了想:“你听了不许生气,毕竟都过去了。”

“嗯。”诸葛宸点点头:“你说就是,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

想了想:“我收到一封信,说是管岫筠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客栈,面上只是普普通通的客栈,暗地里做的生意却是勾栏瓦舍的勾当。若仅仅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偏生还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容忍的。她找到了芬芬,还把芬芬带在身边。要把芬芬养大以后,再送到你身边来。”已经是说得够隐晦,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毕竟最后还是认回了那个居心叵测的姐姐。

“该杀。”诸葛宸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你去了,不想让所有人知道。”

“是,我不想你为了这件事生气,况且这件事不论是放在什么地方都说不过去。而且这里面还有太多叫人无法容忍的事情。”管隽筠低垂着脸,说话的时候脸色潮红,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叫人难堪。

诸葛宸沉默了半晌:“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去了那儿,事先担心出事,就让人单单抬着大轿大张旗鼓去了哥哥家,自己带着胡炜还有几个小厮往管岫筠所在的地方去。”好像又回到那天的景象里:“一开始我不敢肯定那就是她,毕竟太不一样了。可是真的见到就知道不是假的,她也认出了我。说了很多事情,最后不可收拾。很多事情跟我们之前看到的并不是一样的,而且我们之间也因为这么久的隔阂已经不可能再做姐妹了。”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静静喝着已经凉透的茶水,没有人进来。只有两人坐在软榻上,外面云因和如意双双守着不许人靠近。

“是不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所以就连最简单的交谈都变得很难。我知道她是我姐姐,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只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还有曾经发生过的,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想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不知什么时候,男人握紧了她的手,好像是在给她增添无穷的勇气。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几乎要扎进我身上的时候,却因为一个趔趄扎进了自己的嗓子眼。不甘心自己出事,一反手又扎进了芬芬的肚子里。这时候我才知道,那柄银簪子上面喂了见血封喉的孔雀胆。”管隽筠把脸埋进诸葛宸手心里:“眼看着芬芬跟她一步步走向死亡,芬芬还小。管岫筠不叫我碰她,因为上面的毒药是会过人的。”

“都死了?”诸葛宸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管隽筠有些陌生却又更加耳熟。因为跟自己那天说话的口气如出一辙,是不是夫妻做得久了,很多时候就会有太多的相似。

“芬芬看到了秀儿,她跟我说了她娘接她来了。管岫筠看到我了我娘,说如果有下辈子,不要跟我做姐妹。太累了。”泪水湿透了诸葛宸的手掌:“她毕竟是我姐姐,在很久以前我们是多少人称羡的孪生姐妹。如今什么都没了,她死了,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乌黑的血液从她脸上每一个地方流出来,她是我姐姐。”

诸葛宸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说?我知道,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引起的。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们姐妹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姐姐说下辈子不见我不见你,她说会有人对她好像你对我一样,一定会有的。”声音哽咽着,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为了管岫筠而流泪,既然是这样就无需掩饰什么。

“会有的。”诸葛宸把她抱紧了,瑟瑟发抖的双肩还是第一次看见:“别想了,你说了都过去了。她不好,也有属于她的人生。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我从没想过要放开这双手,因为我跟你是夫妻,是不是?”

“是。”哭得有些抬不起头来:“每天夜里,只要你没回来,我做梦就会看到她的脸还有芬芬的脸。我让人把芬芬跟秀儿母女两个葬在一起,母女俩分开久了是会再见的。”

“行了,由着你吧。”诸葛宸叹了口气,轻轻摩挲着她的鬓发:“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了。”

诸葛宸靠在床边,看着床上安然而卧的女人。大哭一场以后,睡得安稳多了。该怎么去想她?其实很多事情都应该是自己这个男人去做的,最后却变成了她代替自己去面对这些棘手的麻烦,不怒不怨,而且还要承受这么多难以想象的心里折磨。

管隽筠向外翻了个身,下意识去握紧身边男人的手,猛地睁开眼,脸上有着惊惶,很快安静下来:“你在,什么时候了?”

“刚过了三更。”诸葛宸反握住她的手:“多睡会儿,太医来给你看过,已经比早间好多了。只要你能安安生生睡上一觉,兴许就不用吃药了。”

“还没吃饭呢?”拥着被子坐起来,打量着男人:“你就这么守了一天?”

“你不好,我能走得开?”把她环进怀里:“叫人做了你喜欢的几样细点,端来吃了再睡一觉就好了。”

“嗯。”看着男人黝黑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眼睛。忽然想起初婚的时候,每次见到他都是异样的胆怯,这个男人的冷峻足以吓坏人。那时是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情形在等着自己。当时只是知道男人心里只有管岫筠,自己是替代着人来做了丞相夫人的。

云因带着人将两个食盒提进来,肴馔的香气扑鼻而来。都是两人平素喜欢的几样小菜和点心,虽然诸葛宸不常在家,也不搭理这些家常琐事,还是会把很多事情铭记于心。

“多吃点。”诸葛宸给她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真是清瘦得越发狠了,前儿还说要你能养好些。这下可好,居然是比前些时还要瘦。”

“只是说我。”管隽筠慢吞吞喝着汤:“你自己呢?”

“你不好,我能好得了么?”诸葛宸看着她淡然地吃着东西,好像是这么久以来一直都这样,唯一能够看到她有滋有味吃东西的时候,只是在怀孕的时候,胃口才稍微好些。

管隽筠飞快睨了他一眼,好像是有些饿了,胃口还是比往常要好得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居然把几样点心和小菜吃得干干净净,诸葛宸笑起来:“以后要是能让你多吃些,就这样挺好的。”

“那可是要丞相每日早早回来才行,记得丞相自己说的,不能冷落了人。”想到他曾经油嘴滑舌说的话,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再过两日就是皇后的千秋寿日,托病不出好久,忽然觉得有一日也伪装不下去了。皇后并不说你来不来,而是接二连三都会有人或者是命妇,或者是宫中内侍来给丞相夫人请安,商议该有什么样的礼数或是进献寿礼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说什么都瞒不过去。

“夫人?”云因看她一脸不豫,迟疑着要不要继续给她梳头。

“嗯?”转过脸:“怎么了?”

“您要是身子不爽就跟皇后请旨,干脆告假好了。奴婢看您这样子,也知道您有多不情愿。”云因还小,说话也不会转弯,实在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一章不安心

管隽筠摇头:“有些话就是心里知道,也是绝对不能说的。明日就是正经寿日,谁也不敢怠慢。即使不给我想想,总要想想丞相日后该怎么做。”

云因心底动了一下,夫人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可是为了丞相,夫人已经是考虑得够多够深远,不是相府里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夫人,宫里来人传出娘娘的口谕,说是皇后明日想见咱们家小姐。”如意放完了宫里太监们的赏赐,又拿着一张红单子过来:“这是最近这些日子,这些来往的太监从咱们府里拿走的银子。”

提起这件事,管隽筠微微叹了口气,每次为了打发这些喂不熟的狼,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不止是银子钱,还要小心打发。稍有不慎,恐怕就会给人招惹来无尽的麻烦。诸葛宸不止一次说过,这些阉宦没有一个好东西。

“行了,一起归到账目里头。”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如意,你过会儿到仙儿那边去一趟,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上次让她预备的东西等会儿给我送来,明儿进宫要用。”

“是,奴婢这就去。”如意赶紧答应了,一会站着没事看着云因给她梳头。看着看着就笑起来,管隽筠在铜鉴中看到她的笑容,“好好的,你笑什么?”管隽筠在收拾匣子里选着耳坠,几对上好的北珠和点翠都被放到一边,这些东西最好不要再皇后面前露出来。皇后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希望命妇们的妆扮胜过了她。何况明日还是皇后寿诞,在明日若是不给她长脸,日后也就不用想继续露面了。至于自家男人的仕途也就岌岌可危,想想在这里面想得多了,做得多了,人也就老得快。

“想着从前奴婢给夫人梳头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都没有变过,前次跟着夫人出去,看到别人家的夫人们,好像都是老得特别快。”如意看她选出一对不算太好的翡翠珠子:“夫人不是有那么些好的玻璃翡翠,怎么不带那个?”

“别人家都没有?只有咱们有?”管隽筠笑着戴上,又选了件竹叶青的长裙换上:“其实谁家有什么样的东西,都是心知肚明。不只是我,就是皇后也知道。这种时候指望着出头露面乱显摆,皇后面上不说,心里清楚得很。”

“也只有夫人心细,换做别人恐怕就要好好露一回脸。”如意跟着伺候她换上衣裙:“您这样子进宫,不知道的人哪里认得出来是丞相夫人。”

“最好是被人撵出来,我就省事了。”自嘲地笑笑:“把依依带上,这孩子最近刚在学着叫人。丞相昨儿还说,见了谁都叫爹,他都说不清楚了。”

一句话说得两个丫鬟都笑起来,云因更是笑得蹲在一边。诸葛宸很少会给人好脸色,尤其是在丫头们面前的时候,更是不会有任何轻浮举动。

如意看看一脸稚嫩的云因,有件事夫人不知道。云因总是会用那双大眼睛看着丞相,甚至会莫名脸红,要是这件事被夫人知道的话,云因就不用在相府待下去了,不止是夫人就是丞相都容不下。

亲眼见过秀儿的下场,也知道就算是给称丞相生下了孩子,最后结果都是一样,除了夫人所生的两个小公子还有一个依依小姐,所有的孩子都不值得一提。

很想提醒云因不要继续傻下去,丞相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夫人就算是容貌再出众,总是会随着韶华老去,而丞相一向是百官之首,难道就会不变心?这话是云因私下说的,或者是被仙儿听见,只怕是比夫人听见更坏。

“好了?”看了眼心神不属的如意:“跟我进宫去,不要让仙儿跟着了。”正在说话,看到女儿歪歪扭扭跑到身边,小手拽着裙角:“娘,娘。”奶声奶气地,透着女儿家的娇柔。不像是稚儿和晖儿,一看就是小子的样子。

“依依,跟娘进宫去。”管隽筠蹲下身抱起女儿:“今儿可不许再咬人了。”

依依笑着露出几粒洁白的小门牙,看着母亲的耳坠:“珠珠,珠珠。”

管隽筠笑起来:“等你大了,多得是好东西给你。难道这不起眼的珠子还有什么好看?”

如意跟在后面,看这母女两个在那里互相抵着头玩闹不住,其实云因说的话也是最近几个新进大小丫头常说的。如意看得多了,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都是会放出去或是安排嫁人的,如今自己是夫人身边唯一没出嫁的,夫人也在看着人选,不会委屈了自己。这是夫人嘴边上的话,的确没有一个是受了委屈的。

仙儿守在门口,等着管隽筠出来。手里还抱着小女儿,很高兴地笑容:“小姐,我们看看是不是依依小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