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九无擎不忠不孝,人人可诛。”

拓跋曦恍若不闻,又问:“父皇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了是不是?”

顺公公心头一痛,想了想,才道:“也未见得,殿下,那个叫伍燕的小姑娘不是很有能耐吗?”

“可是伍燕说,父皇就算救醒了,也活不得半年!”

犹显稚嫩的手掌握住那一只曾经苍劲有力,可拉开乌铁神弓的大手,病了这么久,手上的肉,开始掉了。

“顺公公,你希望能救醒父皇,然后将九哥绳之于法是不是?那我该如何自处?顺公公,你说,我是不是也该一死以谢天下,九哥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我。”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迷茫,笑晏晏的脸蛋上全是痛苦的神色,年轻的脸孔哪还有以往那清如风、明似月的笑靥。

“殿下…”

顺公公看着心疼,可再心疼,国家大计还得顾。

“顺公公,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是对的,一边是父皇,一边是九哥,一边是四皇兄,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盼他们都好好的,难道是错的?

“可现在,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动一动,遭罪的是黎民百姓,你说我该怎么办?

“顺公公,你是没看到,昨夜里死了多少人?好多好多人…没了脚的,没了手的,没了头的…满地全是尸首…”

拓跋曦害怕的抽动着双肩,不敢回想,不能忆想,单纯的心,始终无力承载这样一个异变。

“可殿下,你必须有所取舍…”

顺公公呆了一下,急切的提醒着:“这种事没办法两全…”

拓跋曦点头,喃喃道:“是,必须有所取舍。父皇不醒,四皇兄已和我决裂,此刻,我若再和九哥对立,那么整个西秦就成散沙,百姓就再无福泽可言。父皇,我别无选择。我必须先稳定朝中大臣…父皇,不管错对,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一切以大局为重…”

拓跋曦上朝去了,顺公公将他送到了门口,现下,整个天下的安危全系在了他一人肩上,他能压得住院满堂朝臣吗?

顺公公不知道,以这孩子现在的心态来说,这将是一个可怕的变数。

先前时候,他深信,只要没有祸乱,按步就班的继位,七殿下必能成为一个有道的守成之君,能领着西秦帝国走向另一个辉煌,可如今,皇上命悬一线,九无擎弄权,晋王兴兵自卫,国乱当头,打破了正常的帝位接替,在这种情况下,七殿下还能力挽狂澜吗?能成为一代明君吗?

顺公公还是不知道。

这个时候,顺公公越发的恨起九无擎来,是他一手将局势演变成如此情形不堪。

看到七殿下愁容满面,看到皇上昏睡不醒,看到满朝危机重重,顺公公的步子跨的极其沉重,跌跌撞撞的,来到龙榻前跪下,不由得老泪纵横,喃喃自语起来:

“皇上啊皇上,当初您不该救这小畜生。您为他伤了底气,他回敬您的是什么?九儿主子更是养不熟,您掏心掏肺的待她,她呢,满心满眼全顾着那小王八蛋,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一心保全他,这样的人,您要来何用…瞧瞧,现在的鍄京城都叫他搞的人心惶惶,一片乌烟瘴气…皇上,您说,这要如何收场?”

顺公公叽叽歪歪的骂了一番,实在是心头憋的慌,不骂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他不知骂了多久,他惊讶的看到皇上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在动。是不是眼花了?

顺公公瞪大了眼,往皇上脸上看去,皇上双眼紧闭,分明不省人世,他不由的低声叫了一声:“皇上…”

皇上的手,依旧在动,曲着一根手指,极慢极慢的在被面上龙纹上描划着什么。

顺公公心思一动,忙将自己的手心垫了过去,声音很是激动的低叫起来:

“皇上,您在老奴的手心上写?您想说什么?老奴定当万死不辞的为您办到…”

那根手指开始慢慢在划动,一笔一划,很轻很轻。

顺公公用心的辨识着,皇上写了一句话:

“带朕自暗道出去找淮侯。快!”

顺公公呆了一下,看来,皇上只是醒不过来,周围发生的一切,他还是能听到的。

“可是皇上,紫宸宫内也有逃生暗道?”

他只知道御书房内有密道。

那根手指再度动了起来:“顺时针转动龙眼360度,逆时针三周半!”

“好!老奴知道了!”

顺公公依言操作。

当逆时针转完最后一圈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整张龙榻骤然下沉,连带着将他带了下去,就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拉着他们不断的往下陷下去,一阵黑暗吞没了他们。

守在门口剑奴一听到里面有异样的声音响起,有宫婢在尖叫,急急忙忙冲进来时,就见到原先放着龙榻的地方,已空无一物,缓缓的闭合的暗洞里传来顺公公惊叫之声,他骇然的想跳进去,可为时已晚,暗道封口在眨眼间封合。

“该死的!”

剑奴怒叫,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翻了上来。

“砰”的一下,终于着地。

密室内,有灼灼之光。

等顺公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紧紧的抱着皇帝,皇帝依旧死气沉沉,没有半声生气,那能说话的手指没有再动弹一下,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皆是假相。

室内寂寂无声,没有半分喧嚣,他们安全了吗?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陷入危境的直觉。

顺公公顾不上观察自己落到了哪里,第一个反应是查看皇上的情况。

不想,正当这个时候,一个冷落的声音响了起来:

“拓跋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看来,你这命数还真是走到尽头了。”

顺公公背上蓦的凉透。

密室重地,怎有人在守株待免?

还未来不及回头看是谁,一阵急风袭来,手臂就叫人反梆了过去。

以夜明珠取光的暗室内,站着五六个侵入者,一个个皆是黑衣劲装,一个紫袍男子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顺公公转头一看清那人的容貌,不由得瞪圆眼珠,失声惊叫起来:

“怎么是你?你…没死!”

紫袍男子冷冷一笑,眼底全是清冷的寒光:

“拓跋躍都没死,我宋黎怎敢轻易死去?我说过,拓跋躍加诸在我与小静身上的痛苦,我会加倍还给他和玲珑九月!就从皇位开始,我要他亲眼看着他的儿子们自相残杀,亲眼看着玲珑九月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天微亮,白岭峰前,已是一片血淋淋,晨曦里,没有花的芬芳,只有血的腥膻。

遍地是尸骨,满山是狼烟。

血,断肢残骨,点点火光,毁掉了这里的宁静,该要歼灭的一个不留,这是九无擎历来的原则,战场上,他的凶狠能令对手闻风丧胆。

而骠骑营里的人,也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位军事天才的非凡本事,也第一次见证了他对各种地理环境的熟悉度。

趁胜而击,九无擎又调动了青龙营直扑白岭,三万人马,兵发三路,两路正面攻击,一路自背后狭小山道偷偷而入,从其腹部绝命的一刀。

当骠骑营的人发现这个情况后,立刻自乱阵脚,原本井然有序的强守之势被打破。

不到东方露出红光,一场血性杀戮结束,只是败亡的阵营里,没有拓跋弘的行踪,有败将冷笑的在九无擎跟前自刎:

“乱臣贼子,人人可以诛之。九无擎,你挑起内乱,一定会不得好死!”

据几个降兵透露,拓跋弘趁乱,在一个山民的指引下,自一条稳秘山径离开。身边带有精卒八百,皆是能征善战、能以一敌百的兵卒。

“陈远将军,你带领一万军士搜山,其余撤回鍄京!”

九无擎没有再深入追逐而去,当务之急,是先镇摄住整个朝堂。

一路飞奔回城,半路遇上了来急报的天枢:

“早朝时,群臣求见皇上,紫宸殿内传来急报,皇上平空失踪!”

九无擎闻报,惊呆。

待续!

明天见!

皇位之争——鍄京之乱 7(求月票)

更新时间:201281 22:53:13 本章字数:4448

西秦的西营,是九无擎带出来的,五万人马皆身经百战。东营里的将卒,则曾跟着帝王出生入死过,有过一段时间,他们皆归九无擎所管。两三年光景,两营磨合成为一支虎狼之师,所到之处,无人可敌。

那时候东营里原本有不少不服九无擎的,后来都在一次次战役里,服首贴耳。对这个年轻的统率,那是敬佩有加。

又后来,发生子公子之乱,很多东西营里的将领被调离原职,两大军营直接听命于皇帝。直到兵符失踪。

然,真正知道兵符丢失的,没几人,所以,当九无擎拿着左右兵符去调兵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皇帝的旨意。

九无擎带兵出去的时候,七无欢坐镇于东营内,不是七无欢的身份,而是乔装成了东营大将宁员—乎—

这宁员是皇帝的亲信,九无擎一入东营就令人将其召来,于暗处斩杀,第一时间控制整个东营,又令十无殇入驻西营,西营大将韩恒是煞龙盟的人,见符遵命,西营自是以九无擎为命是从。

东西大营总共有一十二万兵马,九无擎亲调四万擒拿拓跋弘,余下八万全面监控着整个鍄京城的一举一动。

天微亮的时候,七无欢自营中而出,一侍卫急奔而来:“禀将军,回春堂有人来传了一个口信,请您有空去一趟,十万火急。冗”

侍卫报禀时的眼神有点怪,七无欢的眼神不由得一深,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现在的他不是七无欢,而是韩恒…

回春堂的人没人有知道这件事——

回春堂,七无欢小心的踏进萧凤的房间,就嗅到了几丝熟悉的杜蘅的气息。

“铁儿,你来的晚了…”

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微冷,但,上去很慈爱。

房内,层层罗纱低垂,声音是从卧室内传出来的。

七无欢的眼神不由得收紧起来。

他知道那个养了他很多年的可怕男人终于再度出现了。

掩上门,七无欢不答,走了进去,一步一步,小心谨慎,他手上,握着长剑,心下并不担心凤萧,真正的凤萧已经让他转移。现在房里他能抓到的人只是替身。一个随时随地能为他死掉的棋子。可他还是紧张的。这个男人的功夫,太高深莫测。

推开内门时,但看到一袭紫衣的男子坐在一扶手椅上,年纪在四五十岁,面容奇俊,并不显老,满脸尊贵之气,可见年少时必是一个风~流俊爽的奇男子,此刻,正露着一朵深不可测的笑容,直勾勾的看着他往里面探步进来。

而他身后,他与凤萧的床上,程三娘凤萧正坐在床沿上,脸色异样的苍白。

他只看了一眼,眼神缩的越发的尖细,吃惊的发现里面的不是替身,而是凤萧本人。他们是夫妻,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分辩出那人是真是假…

凤萧七无欢走进来时,她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让到边上,让七无欢看清床上躺着的是谁。

明黄的单衣映进眼,七无欢的心脏不由得紧缩了一下,眼神里不由得带进了惊骇之色——皇上。

“怎么样?喜不喜欢你看到的?”

紫衣男子笑容明亮,微冷的语气带进几分轻快。

七无欢回神,跟着淡笑一个,道:

“师父倒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连皇上,你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带出来!”

“嗯,还好还好!”

男人微笑摸着手上那只代表皇帝玉扳指,西秦国的人全都知道,皇上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可在危急时调动三军,扳指令一出,等同圣旨。

“为师的本事若是稍逊一些,就会被你们玩的手心里了。铁儿,你是跟九无擎时间太久,把他忘恩负义的德性全都学了去了是不是…想将凤萧藏起来吗?没用的,无论你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到…”

他惬意的拍了拍手,一个近身侍卫立即将刀架到了程三娘的脖子上,绝对没有手下留情,稍稍一划,雪白脖子上就有淋淋鲜血淌下来。

凤萧腊白了脸,只能呆呆的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的的男人,她的丈夫,直到今时今日她才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他的身份:七无欢,朝中一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十年,她与七无欢曾很多次擦肩而过,从来不知这是她的男人。哪怕如今他与她相认了,他依旧不解释他这些年炸死的原因,只与她说:“给我三个月时间,等我摆平了这一切,再告诉你。”

她没有追问。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

可皇帝的出现,令她害怕。七无欢到底在办什么大事?

脖子上自然生疼,死亡的恐惧一步步压下来,但她不敢求救,现下这个情况,她越慌,对男人越不利。

七无欢将拳头捏的紧紧,脸上,挂着淡淡的冷笑:“皇上醒不过了。即便你得了扳指也没有用,那是白废心机。”

“哦,是吗?那你要不要打赌…就用这女人的性命来赌一局。”

紫衣男人笑着,眼角浮现了几丝鱼尾纹,眸光滟滟,姿态优雅之极。

七无欢无法确定这张脸孔,是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也不敢赌,只能紧紧的盯着看,看着那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铁儿,你确定你愿意这么看着她流血而死吗?十年前,你为保她性命,才诈死,十年后,难道,你打算为了成全别人的野心,眼睁睁看她为你死?铁儿,别忘了,你的将来不在西秦,而在东荻。你若是背叛了我,那么,东荻国也跟着毁掉。如果你肯陪我耍完这一场棋,你父王想得到的一切,都会落到你身上。美人和前程,你都能拥有,怎么样?”

紫衣男人铺展开一片锦绣前程,诱惑着他。

这是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承诺。点头或是摇头,人的一辈子,会在这一瞬间定格。

程三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嫁的这个男人不是寻常人。

房内一阵死寂,只有她的血在不停的往下流淌。

“你想怎样?”半天后,七无欢闭了闭眼,沉沉的挤出四个字。

紫衣男人笑的越的迷人,手一扬,打了一个响指,令人放开凤萧,七无欢忙冲过扶住,一句话淡淡的响起:

“很简单!去把那个名叫伍燕的小丫头给为师抓来。拓跋躍必须醒过来,如此,这场好戏,才精彩!”

马车在三里村一处小庄前停下。跨下马车时,她看到的是一片极清雅的景致。

晨曦如梦,竹影晃动,炊烟袅袅。

这地方颇偏僻,树影之下林立着层层劲服武者,一个个背手而立。

项连走在前面,金凌被人反手押着,押他的人是龙奕——东罗和龙奕作了一番乔装改扮,此时,他们是项连手下的小喽喽。

碧柔跟其后,清漪则由东罗押着。

这一行人身上都沾着血,衣衫皆破,脸孔都抹黑着,一副刚刚经历了一声生死大战、侥幸逃脱的光景。

迎面,走来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方脸,虎目,看到项连时,急步迎上来,目光扫了他们一圈后,行了一礼,道:

“项头领,这番来的怎这么晚?其他弟兄呢…”

被催魂的项连目不斜视,什么也不说,直往里面而去。

金凌眯了一眼,面生的很,龙奕懒的理会这种小罗罗,很敬业的押着她紧紧的跟上。

那青年皱了一下眉,目光落到落东罗身上:“他这是怎么了?”

东罗转了一下眼睛,撇嘴:“折了不少弟兄…心情不爽…”

青年这才不说话。

金凌一直在打量这地方。

这里已经不是三里村,而是距鍄京城很近的杨村。

一路之上,金凌一直在担忧:娉儿和清儿皆不懂功夫,叫人掳住的话,必无法逃脱。

权位场上,最是残忍,拓跋弘要拿她们做什么文章?

仅仅拿她们去要胁九无擎吗?

如果九无擎真是一个利益薰心的人,拿下娉儿母女未见得控制他。

她担心会发生可怕的一幕。

很担心。

金凌心下早就有了一个认识,如今则越发清楚了——娉儿的悲剧,是有人只手策划的,从怀孕开始,到孩子的降世,到娉儿的神秘失踪,到如今,娉儿因为清儿的病,突然之间平空出现,这一路之上,一直有人在操纵着她的命运。

有人要用她来打击九无擎。娉儿和清儿只是某个人一手配制而成的棋子。

作为棋子,一旦棋手决定拿它开刀,决定弃子,她们的日子也走到了尽头。

其实,她也是棋子,只不过,她还有能耐反抗。

她好奇,到底怎样一个角色,布了这么一副局,将西秦国的朝堂玩弄在手心之上?

房内很干净,飘着一股子淡淡的竹叶的清香,一几四短凳,一道青色的身影站在背窗口。

这地方更像一处隐士居所。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布局人也是一个性情高雅的奇人!

正思量,项连扶起竹帘进去,这个高大的男子走到那道身影前,跪地禀了一声:“人带来了!”

那人没回头,低低道了一声:“辛苦了!把人带进来吧!”

手臂上的力道紧了一紧,龙奕好像发现了什么了,眼神有点惊诧。

“是!”

项连站起,冲门外喝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龙奕立即押着金凌走了进去,其他人都被隔在了帘子外。

里间布置的很省净,金凌没顾着打量,目光直直的盯着那个人影看。

正巧,那人也转过了身,等金凌看清那人模样,一怔,惊呼出声:

“晋王府的平管家?”

不错,出现在这里的,正是拓跋弘的平叔,一张横着长长疤痕的脸孔上,浮现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难道公子青会记得陈平。”

这人不等她回神,手臂忽诡异的扬起拉住动了什么,头顶上一阵咯咯作响,似铁索转过的声音。

金凌心头顿时一凛,抬头一看,但见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自头顶罩下来:

“小心!快闪!”

龙奕也早已发现异样,正想带着她一起退,平叔手上平空多了一把软剑,剑花一闪,直往龙奕脖子上刺来,那气势又狠又准,若不避让,必陷入危境之中。

侧身的金凌看得分明,急忙振臂将人振开,救他于危难。

如此一拖滞,她想再转身跳离时,已失了先机,就听得“轰”的一下,铁笼稳稳的将她困锁其中,其此同时,房外剑戈动,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大群侍卫,将整个西厢房团团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