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华

泰和元年春夜, 柳无华候在勤政殿外,遥望着殿内明亮的烛火, 盘算着今日皇上要几时才能歇息。皇上身体有恙, 他素来清楚, 自廿载前就清楚的。

苏淡墨从里面退出来,对他露出个和气的笑容, “皇上这会子才得空,柳大人请吧。”

柳无华整整衣冠, 快步入内,不等磕头, 就听皇上道“免礼”,他便顺势起身, 笑道:“皇上,十六皇子府上的事情都理清楚了。”说着将节略双手奉上。

景渊帝永湛接过节略, 一面蹙眉看着, 一面平淡问道:“邹先生如今也关在牢中?”

柳无华一愣,道:“这个自然。”又道:“若要放他出来,没个名目。”

景渊帝道:“没名目就寻个名目出来——暂且委屈他了。你留意些,莫让他在狱中有所闪失。”一时看完节略,嘉勉道:“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夜深了, 你且下去歇着。日后论起来, 一并赏你。”见柳无华答应着却没动,因抬头看他一眼,问道:“怎么, 还有事要奏?”

柳无华微一踟蹰,还是劝道:“皇上身系万民,日理万机,要珍重龙体呐。”

景渊帝微笑起来,道:“爱卿心意朕理会的。”一面说着,一面已是又摊开了新奏折。

柳无华无言退下,走下汉白玉阶,回首一望,勤政殿内仍是灯火通明。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深恨勇郡王永嗔。

若不是为他,皇上本不必如此宵衣旰食。

然而皇上自从做了皇上,积威渐深,他也不敢深劝。

是年秋,柳无华接了与勇郡王永嗔一同查抄谋反之家的旨意。

“朕知道你与永嗔不投缘法,”景渊帝看着他,话语中饱含深意,“这是为你日后计。”

柳无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皇上您就是天。有您在,臣何需为日后计?天若塌了,还有什么日后?”

景渊帝在他上方叹气,温和道:“朕还打算留你给永嗔用的,不要辜负了朕。”

柳无华泣道:“皇上万莫出此灰心之语。天下之大,必有良方。”

“良方么?”景渊帝轻笑,“柳爱卿也通医理。”他缓缓将手臂伸出来,示意柳无华上前诊脉。

上一次为皇上诊脉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柳无华道声“得罪”,取方巾垫着,躬身将两指搭在皇上腕间。

隔着丝帕,仍能感到皇上腕间肌肤微凉。

一摸上去,便觉脉象散乱,柳无华心惊,乍着胆子重按一下,却又没了,漂的,像是水上的竹子,一重按就没了,轻轻按还在。

若常人有此脉象,多半死期就在一日之内。

柳无华出了一身冷汗,抬眼看去,只是皇上正沉静地望着他。

“如何?”皇上微微一笑,收回手臂。

柳无华说不出话来,身上出汗,眼中有泪。

所以后来景渊帝沉迷道家之说时,柳无华一点儿也不奇怪。他虽然与永嗔不对头,然而这种时候却也只能请永嗔去劝说。只是他没想到两个人会打起来。

打完感情似乎更好了,景渊帝要封永嗔一字并肩王。

然而柳无华越发恐惧,在他看来,景渊帝似乎放了心,要就此松手。也许是过了道家这层长生的迷障,皇上勘破了生死,越发勤政,日夜不休,便是个好人也要累死。得想个什么法子——杀不了永嗔,就让他走,走得远远的。

他悄悄寻人给邹庭彦递话,“邹先生,您要南下,劝勇郡王一同走吧。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他与邹庭彦结缘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在京郊隐清园的雪地里,他陪伴微服的太子殿下,遇到了因眼疾无法取士的落魄书生邹庭彦。其时太子殿下激赏邹庭彦谋略雄才,自此结了缘。后来邹庭彦在京中兜兜转转十数载,于太子殿安排下,不为人知地入十六皇子府做了谋士。

李曼儿是自十数年前,太子殿打算起用邹庭彦之时,就让柳无华去安排的。制衡之道,太子殿下自幼熟稔。柳无华亲自教的曲艺,只委身青楼,若不是有人打点,李曼儿如何能十数年保得清白之身?只是因他教的那一支兰,这李曼儿阴差阳错给永嗔救入府中,就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了。

只是如今看来,却又是错有错着了。

柳无华借着送樱桃,亲自登门郡王府,径直入内室,果然便撞见了李曼儿。

看着李曼儿瞬间煞白的面色,柳无华儒雅一笑。不曾想到吧?如今令勇郡王处处掣肘的柳大人,便是当日教她学艺的柳先生。

他如常回畅春园复命,见皇上已换了孔雀蓝的常服,恍惚如同少年时。

“他竟是睡下了?”景渊帝诧异一笑,对苏淡墨道:“记得明早去郡王府接他来。”大约是心情极好,又对柳无华道:“朕与永嗔约定赏荷,总有几年光景了——从前都不得闲。”

“皇上好雅兴。”柳无华也微笑着,一双眼睛将皇上自下而上望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的君,从来只眼前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柳无华见李曼儿^O^惊不惊喜?刺不刺激?开不开心?

当初太子哥哥让永嗔诊脉,曾问过他,小太医,可瞧出什么了?可惜永嗔哪里真的会诊脉呢。

第98章 太子篇(上)

已是深夜, 惇本殿却是红烛高悬。

“太子殿下,您能平安归来, 实乃万民之幸。”灯影中, 方敖跪拜下去。

一身孔雀蓝常服的青年闻言从书桌前转身, 只见他面如冠玉,正是才与永嗔下江南查案归来的太子永湛。这一路上险象环生, 着实惊心动魄。

然而此刻,安静祥和的惇本殿中, 太子永湛只微笑道:“路上总有不太平之处,好在孤安然无恙, 你且起来。”他指着垂首立在一旁的柳无华道:“他与你从前都是陪孤读书之人。你们也叙叙旧。今后孤要用你们之处还多,要辛苦二位了。”

方敖恭敬应下, 与负手立在一旁的柳无华对视一眼。十数年前,这二人虽然都是太子伴读, 然而却打心眼里不投脾气, 不过是面子情。如今惇本殿重逢,都感岁月如梭。

太子永湛已在太师椅上坐下来,隔着书案,对方敖道:“孤离京后,京都形势如何?”

方敖便将这段日子里朝中大小事务简略汇报, 尤其是德妃一系伙同金人、意在今上, 事迹败露一事,后景隆帝鸩杀德妃,圈禁了五皇子永澹与九皇子永氿, 连田国舅也落个没下场。他又道:“皇上惊怒之下,似有中风之症,如今只以左臂书写。”

太子永湛眉心微蹙,似乎在为父皇病体担忧。

“还有一事…殿下与勇郡王南下期间,常伴皇上左右的乃是忠郡王永沂,据说他每晚都在乾清宫诵书,好使皇上入睡安眠。十八皇子永叶也时常诵诗博皇上一乐,都是由宫里淑贵妃带去勤政殿。”方敖一板一眼说到此处,仍是恭敬地垂头盯着自己脚尖。

倒是一旁柳无华抬眼望了望太子永湛。

太子永湛出神了一瞬,只摆手道:“这是十六弟的孝心。”并不提淑贵妃与永叶,转而道:“孤这番回来,进呈御揽的奏疏已写好了,途中仓促,怕有潦草处。你们二人一并看了,替孤润色一二。”

方敖简短道:“不敢。”说着躬身上前,双手捧来奏疏,与柳无华退到西厢,仔细观摩。

二人再进书房时,已是三更天。

太子永湛在奏折上批完最后一笔,抬头笑问道:“如何?”

方敖恭敬地将奏疏捧上,道:“殿下辞藻富逸,臣等无可增删之处。”

“所叙之事呢?”

方敖微愣,倒是柳无华笑道:“殿下奏疏中没提勇郡王。”

太子永湛翻着自己亲笔写的那奏疏,温和道:“柳卿的意思,是要提?”

柳无华摇头道:“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不提勇郡王,于彼此都是好事。”

太子永湛微微点头,犒劳了他们两句,又要人温参汤来给二人饮下,这才让太监送二人出去。他独自坐在书房,隔窗望着园子里的树影石雕,觉出这毓庆宫的寡淡来,坐在此间,想起与永嗔九死一生的南巡路,竟觉得像隔着雾气看了一场武戏似的,热闹而又不真实。

明日觐见父皇,自然要有一番奏对,太子永湛仰面望着藻井上不断边的祥云纹样,思绪也如那纹样一般绵绵不止,自知这一夜是睡不成了。

翌日,勤政殿。

“这一趟江南行,学到不少吧,小十七?”景隆帝这会儿对永嗔,简直有几分和蔼可亲,“回来可去给你母妃请安了?”

“儿臣的确跟着太子哥哥学到许多…”永嗔笑道:“原打算下了朝去给母妃请安。”

“去吧去吧,淑贵妃惦记着你的。永叶也想哥哥了——昨儿还跑到思政殿来,问朕要哥哥呢。”景隆帝说着大笑起来。

十六皇子永沂站在一旁,瞄了永嗔一眼,神色复杂。

太子永湛将各人神态尽收眼底,见永嗔听闻永叶之事向自己望来,只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一时景隆帝传诸内阁大臣来,商讨江南科举舞弊案的善后事宜。出人意料的是,这样邀买人心的好差事,景隆帝竟派给了十六皇子永沂——而所用方案,分明是太子永湛奏疏上所写内容。

众人退下,各自散去。

太子永湛便有些神思不属,他独自往毓庆宫走去。父皇年事渐高,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既然圈禁了五弟与九弟,却眼看着又要重用与他们一母同胞的十六弟。这是对十六弟的安抚还是…

他思索着慢慢走完一条甬道,偶一抬头,见一旁苏淡墨时不时往后头瞧,不禁奇怪,回头一顾,见竟是永嗔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知跟了多久,因笑着怪苏淡墨:“怎得不告诉孤——就这么让他跟在后面。”便驻足等永嗔走过来。

“分明是哥哥不知在想什么。”永嗔快走两步,“我去给母妃请安,与哥哥顺路。可是有担心之事?”

太子永湛看他一眼,有点意外他偶尔过分细腻的心思,只道:“何出此问?”

永嗔轻笑道:“哥哥眉宇间似有隐忧。”

太子永湛微愣,抬头见已到毓庆宫,道:“你跟错路了。”指了跟前儿俩提灯笼的小太监给永嗔带路,“让他们跟着吧。一会儿天黑了也有个亮。”

见永嗔不再问,太子永湛松了口气,遥遥望着他原路退回去,这才进了毓庆宫。用过晚膳,苏淡墨来报,“十七爷过去,淑贵妃仍是避而不见。”

太子永湛点头,一旁柳无华等苏淡墨退下便道:“看来这十八皇子如此早慧,倒并非勇郡王之手笔。”

太子永湛一笑,淡淡道:“是淑母妃舐犊情深。”

十六皇子永沂下江南了,景隆帝身边陪伴的人换成了小儿子永叶,十八皇子聪颖好学、能诵诗百篇,日子就在十八皇子朗朗诵书声中不急不缓地过去了。

有太医的丹青妙手,景隆帝身体逐渐好转,精神矍铄,再度将政务收归己手,又命太子永湛代父祭天。按说祭天这种事情,交给他,是一种信重与信号。然而太子永湛一回京,却又接了圣旨,要闭门读书。

这闭门读书太子永湛原是熟悉的。当初在木兰围场,德妃系痛下杀手,他与永嗔九死一生、侥天之幸活下来,永嗔按原定计划去了西北,他与诸位年长皇子却是被要求闭门读书。这是风急浪涌之时,景隆帝惯用的御下之道。

然而如今德妃系垮台,朝中并无大事,何处起了疾风呢?

只怕是景隆帝心中。

一晃眼,十六皇子永沂载誉归来,已又是一年半载过去了。

景隆帝在勤政殿接见永沂。

太子永湛赶到的时候,永沂的汇报已经接近尾声,更有十八皇子永叶在旁、童言童语逗得景隆帝龙颜大悦,勤政殿内外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

见太子永湛来,景隆帝指着永沂对他道:“你十六弟这次去江南,着实辛苦了一场。”

永沂躬身笑道:“儿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谈不上辛苦。”又道:“听闻太子殿下才从泰山回来?这才是真辛苦。”

太子永湛微笑着同他客气了两句。

一时两人寒暄毕了,却见十八皇子永叶仰着脸在景隆帝跟前儿背书,“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童声清脆,竟是《尚书·五子之歌》。

《尚书》固然是贵族子弟与学者必读的大经**,却更是帝王学习为君之道的典籍。

景隆帝大笑,夸赞道:“何时将《尚书》都背了?连朕都不知。”

太子永湛在侧含笑看着,见永沂若有所指地看过来,神色不变。

景隆帝痛笑了一场,抚着幼子发顶,笑道:“皇儿早慧,不输乃兄啊。”这说的是与永叶一母同胞的勇郡王永嗔。皇帝叹了口气,道:“他若是再有你这份懂事,朕如今便不必如此为难。”

此言一出,非但永沂面色大变,太子永湛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

惇本殿中,柳无华与方敖得知这番奏对,都有些惊讶。

方敖道:“诚如当日臣告诫殿下之语,勇郡王永嗔早有武功,上一趟江南查案连文治也都齐了,又是贵妃之子、年纪轻轻。若不是他性情桀骜,时常违逆景隆帝圣意,只怕连您都要退一射之地、避其锋芒。”他顿了顿又道:“少年人性情跳脱原是天性,皇上也并不真以此为忤。假以时日,一旦勇郡王起心动念,行事稳重起来,只怕圣意有变。”

柳无华道:“圣意只怕早已变了,如今不过举棋不定罢了。”

太子永湛安静听着,忽而一笑,见二人住口向自己望来,便道:“永嗔的性子,哪里是能稳重起来的?”仿佛只是想一想,都觉可乐。

柳无华与方敖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可奈何。

柳无华转而道:“忠郡王殿下这番御前奏对,不痛不痒,瞧不出用意——反而叫人不安。”

太子永湛轻声道:“十六弟素来谨慎。”若不谨慎,在德妃系轰然倒台的大戏中,他又是如何安然脱身的呢?他那两个一母同胞的哥哥都被高墙圈禁了,唯独他非但不曾得咎,反而接了去江南善后舞弊案的美差。

“忠郡王府上的门客在东北挖人参,在铜矿上敲竹杠,这些都是暗中查实了的。”方敖耿直道:“何不写了节略,交由皇上圣断?”

太子永湛轻轻摇头。

柳无华道:“以忠郡王行事之谨慎,这事儿撑死了也只是断他一个门客,伤不到忠郡王自身。反倒是太子殿下出面检举弟弟门客,显得不能容人,若是再被忠郡王反咬一口,就更是难看了。”他望着太子殿下,悄声道:“不如请勇郡王出面——他一贯我行我素,闹出来也不过是再添一笔,无伤大雅…”

太子永湛摇头,眉心深蹙,显然对这个提议颇为不满。

柳无华便不再言语。

一时方敖退下,太子永湛留柳无华单独说话。

太子永湛绕着书桌缓缓踱步,垂首沉吟片刻,拿定主意,问道:“邹先生在十六弟府上过得如何?”他看着柳无华,“这两日你寻机会见他一面。”

这枚棋子埋下数年,也到了上阵厮杀之时。

柳无华体会到此中深意,有些激动,望着太子殿下又有些担心,道:“真到铤而走险之时了?”

太子永湛仰脸沉思,慢慢道:“父皇这二年来,心思越发难以捉摸了,待孤更是时远时近。只怕圣意已不在孤身上,只是如今还未择定后继之人,所以勉强维系着这份局面罢了。若不当机立断,孤就太被动了。”他摩挲着腰间佩的双玉环,淡淡道:“当务之急,一则破了十六弟的谨慎;二则…”

一阵令人窒息的空白。

“二则,要防圣意落在淑贵妃所出之子身上。”太子永湛眸色淡漠,神色冰冷。

柳无华竟不敢问这所谓的“淑贵妃所出之子”指的是勇郡王永嗔还是十八皇子永叶,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下去传人,要十七弟即刻来东宫一趟。”太子永湛待柳无华退出去,自己在太师椅上坐定,低头见自己扶着双玉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才觉出胸中的怒气来。

这一腔冰冷的怒气,是冲着淑贵妃去的。

他深知永嗔一心向着自己,然而架不住做母亲的蛊惑。他绝不允许有人蛊惑永嗔脱离自己一系,哪怕是生母也不行。从前永嗔因为查账被父皇发落,赌气去西北之时,淑贵妃就曾劝过永嗔明哲保身。自那以后,他明里暗里警告过淑贵妃几次。

谁知淑贵妃自得了幼子,竟索性便对永嗔避而不见了。

这越发令太子永湛不悦。

这二年来,淑贵妃更是拿永叶在父皇跟前儿邀好,看着刺眼的不只他永湛一人。自德妃系垮台,皇位之争表面看似平静了,实则底下越发水深险恶。弄不好,一个永叶填进去不够,连永嗔也要受牵连。如今他要起手占先机,因永嗔的缘故,难免投鼠忌器。

京都波诡云谲,永嗔又是性情中人,倒是想个法子,让他暂离京都为妙。只是这二年,为避父皇忌讳,他们兄弟二人也许久没能好好在一块说过话了,乍然唤了做弟弟的来,就要他离京,只怕显得不近人情。太子永湛长叹一声,吐出胸中郁气。

正想着,就听惇本殿外人语渐起、脚步声渐近,知是永嗔到了。太子永湛望一眼墙角的落地自鸣钟,不过小半个时辰,永嗔冒雪而来,来得这般快。想到要同永嗔说的话,太子永湛心思越发沉重起来。

“哥哥唤我?”永嗔一头闯进书房来,风风火火的模样一如从前。他仔细打量着太子永湛神色,笑道:“哥哥看着,似是比中秋节时更白了几分——可见闭门不出可美姿容。”

太子永湛心中有事,只嘴角翘了翘,单刀直入,自忠郡王今日的御前奏对说起。说到永叶背诗一事,太子永湛委婉道:“得空去给淑母妃请趟安吧。”他看着永嗔坐在那里、面色从惶恐到冰冷,却亦无话可说。有些事情、有些情绪,是言语无能为力的。

然而到底是从小亲手带大的弟弟,见他面色苍白惶惶然坐在那里,岂有不心疼的?

“不必多言,我信你。”太子永湛拍拍永嗔的肩膀,手落下来,顺势将他前襟的那几粒落雪融成的水滴拂去,“这是为了永叶好。”也是为你好。

待永嗔返身出门,太子永湛心中犹豫,直看他走到门槛处,终于狠下心来道:“你也久在京中了。前几日韩将军奏折报来,正是需要人手之时——你可愿往?回去想想。”见永嗔背影瞬间僵住,太子永湛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半响,太子永湛转过脸来,只见门口空空落落,早已人去阶空,唯有这冬的初雪飘飘洒洒落下来,无穷无尽,不可断绝…

大约此前景隆帝也忌惮有永嗔在侧,不好对太子永湛制衡。永嗔一走,京都的形势越发严峻起来。这日太子永湛如常要出毓庆宫给景隆帝早起请安,谁知人刚走出惇本殿,就被两位陌生面容的护卫长拦了回来。

苏淡墨厉声喝道:“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拦太子殿下。”

“标下步兵营校尉左迁隆,奉圣旨,依例换防,拱卫太子殿下安危。如今换防未尽,太子殿下此刻出去怕是要受惊扰的,还请稍等半日。”国字脸的黑面青年一板一眼,跪地禀报,然而腰间佩刀,脚下一步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