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拿我的名帖去刘三吾老大人府上,就说我今晚在城西会宾楼摆酒,为他老人家饯行,请他务必赏光。”

***

会宾楼里灯火通明,点缀着京师的夜色。

大堂人潮来往穿梭,宾客满座,喧嚣热闹声中杯觥交错,一派升平景象。东侧墙边的木台子上,一群芳龄少女载歌载舞,妙曼的身姿令所有人啧啧赞叹。

二楼的雅间里。

萧凡很无奈的看着死皮赖脸硬要跟来的太虚,一口接一口的叹气,可太虚跟聋了似的,非得跟着萧凡来赴会,萧凡很清楚,老家伙嘴馋了,家里的银子被他败光,这会儿又跟着出来打牙祭。

师徒俩天生受穷的命啊!

萧凡板起脸道:“师父,朝廷领导之间的会晤,你非得跟来干嘛?”

太虚龇牙笑道:“你们谈你们的,我不出声儿,只吃菜。”

摊上这么一位师父,萧凡能怎么办?

“您到楼下去找张桌子一个人慢慢吃吧,随便吃,都算我的…”萧凡咬着牙充大款。

“你有银子吗?”太虚嗤道,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他。

“银子”这两个字现在很敏感,萧凡一听脸色就变了,变得铁青,望着太虚的眼神很不善。

太虚自知失言,于是心虚的一笑,干咳两声后开始往外出溜儿。

“你说的啊。吃多少都算你的…”太虚很识趣的消失了。

败光了徒弟的银子,太虚也感到了羞愧,最近几天表现得很是乖巧,师父不像师父,跟孙子似的。

***

没过多久,雅间的门帘掀开,刘三吾身着便服,一脸冷色的走了进来。

萧凡赶紧起身施礼道:“下官见过刘老大人。”

“哼!免了!老夫担当不起!如今你是官,老夫是民,该由我向你行礼才是。”刘三吾语气很不善。

萧凡丝毫不以为忤,刚退休的老干部都是这脾气,前世见多了。

“老大人折煞下官了,您是当世大儒,士林翘楚,愿意屈尊赴下官这区区饯行薄宴,下官无比荣幸。”

刘三吾冷笑道:“你以为老夫愿意来吗?萧凡,自古朝堂权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还年轻,老夫实不愿见你行差踏错,你走错路不要紧,上位者玩弄权术,受连累的却是整个大明江山社稷,老夫明日就要离京回乡,临走之前放心不下,特意来告诫你几句。”

萧凡躬身道:“愿闻老大人教诲。”

刘三吾深深看着萧凡,这一刻他脸上没有了怒气,而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调,沉声道:“萧凡,前几日的朝堂之争老夫都听说了,你以一己之力,拢合群臣,力抗清流对你的参劾,又在老夫上朝的路上玩了一手偷天换日,老夫不得不承认,你干得漂亮!你将两件陷你于绝境的凶险化解于无形,说句实话,这份功力,那些混迹朝堂数十年的官场老臣都不如你…”

萧凡笑道:“老大人谬赞了,下官当时危在旦夕,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老大人见谅。”

刘三吾冷冷道:“老夫并非赞你,老夫的意思是说,你萧凡是个聪明人,像你这样的人,若心术刚正,用之朝堂政事,将是我大明之福,社稷之幸。可是,若你误入歧途,心怀邪念,则我大明江山社稷危矣!你凭借聪明机智破了死局,黄子澄参你却弄了个灰头土脸,而老夫,更是被你的聪明害得清名扫地,不得不致仕还乡,萧凡,你成功了,可是你的成功,却是踏着老夫和黄子澄的声名一步步踩上去的,时至今日,你有否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萧凡缓缓摇头,神情一片坚毅:“老大人,恕下官无礼,下官对自己的所为,从不后悔,更不会感到羞耻,如果上天让我重新再做一次选择,我仍然会那么做。”

“你…”刘三吾两眼暴睁,怒火万丈的盯着萧凡,道:“老夫活了近八十岁,一世清名被你朝夕之间施诡计所毁,难道老夫的名声活该被你踩在脚下吗?萧凡,你心术不正,实乃我大明之奸佞,祸患也!”

萧凡目注刘三吾,看着他激动的神色,心中渐渐泛起几分同情。

“老大人,一人之声名,比诸百人之性命,孰轻孰重?”萧凡冷不丁开口问道。

“当然是名声更重!舍生取义才是君子应该奉行的正道!”

“老大人的意思是说,为了你一个人的名声,纵然死上百人千人也无所谓,他们都是该死的,因为只有他们的死,才能衬托出你一个人的‘义’,对吗?”

刘三吾老脸一窒,“这…应该,应该是这个道理…吧?”

萧凡叹了口气,目光深沉的看着他,道:“丁丑科案,被锦衣卫缉捕入狱者多达百人,他们身后还有父母妻儿,这些人加起来何止上千?若老大人坚持不改榜单,你倒是可以死得慷慨激昂,但是你有没有替那些无辜入狱者想一想?有没有替他们的父母妻儿想一想?天子一怒,血流千里,这千人的性命必无幸理,老大人,他们都是该死的吗?”

刘三吾低下头,神情若有所思。

“老大人,你可以认为我是奸臣,我对个人的名声不在乎…”

萧凡笑容有种讥诮味道:“…同样的,我对你的名声更不在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略施小计救了上千人的性命,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老大人你的个人名声,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你问我有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我告诉你,我非但没感到羞耻,反而觉得很光荣,哪怕天下人都不认同我,都唾骂我,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自己行的是善举,是真正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诸戒定慧及yin怒痴,俱是梵行,众生国土,同一法性,地狱天宫,皆为净土。昔地藏王菩萨曾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老大人,欲修正果,并非一定要在菩提树下,能度众生的地方,便能成佛。”

萧凡端起桌上酒壶,给刘三吾斟满了酒,笑道:“下官今日请老大人过来,并非向你解释什么,说实话,你高不高兴,你恨不恨我,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今日请你来,敬的是你满腹的学问,和你耿直的为人,也敬咱们共同患难一场,但我并不敬你那酸腐的脾气,更不敬你那顽固迂腐的所谓‘气节’,下官略备这杯薄酒,希望老大人放下恩怨,心情畅快的上路回乡,从此在家中含饴弄孙,安度晚年,既处江湖之远,便不必再忧庙堂之高了。”

萧凡一番平淡的话说完,刘三吾终于有些动容了,他抬眼看着一脸淡然的萧凡,浑浊的老眼射出两道精光,似乎想一眼看穿这个年轻人。

“萧凡,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这是你的志向吗?所以…你其实并非奸佞之辈,你行奸佞手段,为的,却是入地狱,度众生,对吗?”刘三吾深深的看着萧凡,这一刻,他似乎有点理解他了,满腔的怨气,仿佛也随之烟消云散。

萧凡哈哈大笑:“老大人莫抬举我,我可担当不起,入地狱,度众生,我的思想境界还没这么高,您老人家回乡以后不如日夜念佛,祈祷我别被人害了,也尽量少害别人,那样更实际一些。”

刘三吾终于也笑了,这一刻,他如同在菩提树下骤闻天籁,顷刻间顿悟,于是,他放下了。

“老夫相信这世上没人敢害你,而且你是个好人,你也不会主动害别人。”

萧凡嘿嘿一笑,眨眼道:“那可不一定,老大人也许又走眼了呢。”

一老一小于雅间内相视一笑,恩怨尽泯。

宾主尽欢之后,萧凡施礼先走了。

刘三吾看着萧凡挺拔的背影,捋着长长的胡须微微笑了起来。

年近八十岁,今日却被这弱冠小子上了一课,人家小伙子都可以不计个人的名声,甘愿做一个人人唾骂的奸臣,却在默默行着善举,自己一介风烛残年的老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的胸襟气度吗?

侠之大者,罔私名而救大众,义无返顾,这才是真正的儒侠。

或许…大明朝堂有了萧凡,并不是件坏事。

刘三吾的眼神已渐渐变成了赞赏和钦佩。

这时,楼下的店伙计一脸笑容走进了雅间。

“这位客官,酒菜可还满意?”店伙计点头哈腰笑道。

刘三吾点了点头:“马马虎虎吧。”

店伙计笑得更殷勤了:“承您老惠顾,一共是四两三钱银子,多谢了。”

刘三吾捋着胡须的手情不自禁一颤,硬生生拔了一缕胡子下来,疼得龇牙咧嘴。

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刘三吾愕然道:“什么意思?你找老夫要钱?”

店伙计笑道:“瞧您老说的,酒菜您吃了,不给钱怎么行?”

刘三吾神色万变,吃吃道:“不…不是萧凡请老夫吗?就是刚下去的那个年轻人…”

店伙计皮笑肉不笑道:“那位年轻的客官说了,您老坚持付帐,他就不跟您抢了,承惠,一共四两三钱…”

刘三吾呆了半晌,终于勃然大怒:“萧凡,萧凡!老夫算看清你了!你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无赖!泼皮!奸贼!”

“老人家骂得真是酣畅淋漓,快意恩仇,承惠,一共四两三钱…”

“怎么这么贵?这一桌子才几个菜?你们这酒楼欺我不成?”

“这位老人家,楼下还有一桌呢,一位老道士吃了一整桌,还喝了一坛女儿红,全部算到您头上了,对了,还有,年轻客官走的时候还打包带走了两只酱蹄膀…”

“…也算到老夫头上了,对吧?”刘三吾气得簌簌发抖。

“老人家真是聪明睿智,看透世情…”

“…”

“你说说,你说说,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啊?”刘三吾痛心疾首。

店伙计笑容渐渐僵硬:“老人家慈眉善目,一脸正气,肯定不会像那位年轻客官一样无耻的,对吧?”

“那当然!老夫岂是那等宵小之辈!多少钱?”

“承惠,一共四两三钱…”

“…老夫没带银子。”刘三吾语带哭音。

“…”

以下不算字数

本来还有一段情节要写的,算了算字数,估计得要小两千字,太晚了,干脆明天吧。朝争到这一章,暂告一段,明日开始又跟郡主啊,燕王啊,老朱啊等等纠缠不清了。

对了,还有件事,明天可能会晚一点,字数可能会少一点。

因为明天又要相亲,体谅一下老贼吧,素了两年了,不容易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深夜刺杀

萧凡和太虚走出会宾楼的时候。两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满足。

太虚吃得红光满面,而萧凡,则好象去了一桩久积心底心事。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很难受,萧凡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但他至少不能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别人对他有误解他不在乎,可刘三吾年近八十,没几年活头了,萧凡不希望他带着对自己的怨恨进棺材,对一个心性耿直的老年人来说太残忍了。

今日一泯恩仇,正遂其愿也。

萧凡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太虚斜眼乜着他,神情很不屑的撇嘴道:“白吃白喝临走还带俩酱蹄膀,把人家老头儿一个人晾在那儿,你这人太无耻了。”

“这怎么是无耻呢?我耗了一晚上口水跟他上课,让他懂得了人生的道理,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一言之师,受用终生,刘老大人应该感激我才是,吃他一顿饭实在是对他很客气了…”萧凡振振有辞。

“白吃白喝到你这种理所当然境界的。你是贫道生平仅见。”太虚无限感慨。

萧凡斜眼瞧着他,哼道:“别说得跟没事人儿似的,你不也白吃人家了吗?这会儿装什么大义凛然?”

太虚挠了挠头:“也对呀,呵呵,说来奇怪,贫道自己花银子买的东西,怎么吃都不觉得香,可白吃人家的,吃起来那叫一个痛快酣畅,无量寿佛…这怎么回事呀?”

“你就是贱的!”

“…徒儿啊,琢磨一下,你朝中那么多大臣同僚,明天咱们吃谁去?”

萧凡语气无限苍凉:“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呐!…明天吃黄观去。”

“太好了!”太虚雀跃不已。

“…”

一对无耻师徒在漆黑的夜色中往家里走去,他们手里每人还拎着一个油纸包,包里的酱蹄膀正冒着丝丝热气,嗯,萧画眉一定很喜欢…

**

夜凉如水,暮春的江南夜晚渗着丝丝寒意。

萧凡与太虚二人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二人一边走一边斗着嘴,显得分外…师徒情深?

走过府东大街,拐过弯便是一条狭长而漆黑的巷子,巷子口冷幽的正对着大街,像恶魔张开了大嘴,择人而嗜。

萧凡走到巷子口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神情有些畏惧,此刻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冰凉的寒意,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师父…”

“怎么了?”

“咱们换条路回家吧。别走这巷子…”

“为什么呀?这条巷子路更近,大晚上的干嘛要绕远路?”太虚不乐意了。

“因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咱俩今晚会倒霉…”

太虚哈哈大笑:“莫非你看出咱俩今晚有凶兆?连贫道的嘴上功夫都学会了,不简单…”

萧凡畏惧的探头看了看幽深的巷子,担忧道:“师父,这巷子真有点邪门儿,咱们还是绕远路吧…”

太虚不由分说,拉了萧凡就往巷子走去,嘴里念叨道:“你怕个屁啊!贫道早算出你一生享尽荣华,命数极贵,连个黑巷子都不敢进,老天真是瞎眼了…”

“那师父你走前面…”

二人推搡着一前一后进了黑巷子。

刚走进去,惊人的变故发生了。

黑暗中幽光一闪而过,疾速射来,然后便听得太虚一声闷哼。

“啊——谁在暗算道爷?”太虚惊怒大叫道。

萧凡走在太虚身后,闻言顿时一惊,急忙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道爷中招了,快退!”

萧凡毫不犹豫的扭头便往巷子外跑,太虚跟在萧凡身后,不停的催促:“快跑快跑!今日果然有凶兆…”

萧凡跑在前面,嘴里怒声大叫道:“我早跟你说过绕远路。你非不听,师父,劫数啊,劫数啊…”

“劫个屁…啊——”

“师父你又怎么了?”

“道爷屁股中箭了,好歹毒好下流的箭!”太虚又惊又怒的悲呼。

一股凌厉逼人的杀气,突然之间在小巷内充斥,蔓延。

太虚身中两箭,幸好没有伤在要害,二人狼狈逃到巷子口,却见狭窄的巷口处,五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正手执钢刀,守在巷口,冷冷的目光紧紧盯着二人,如同野兽盯住了猎物一般,那么的阴冷,森然。

萧凡扶着一瘸一拐的太虚,正惊惶逃到巷口,见到这五名刺客,萧凡心中悚然一惊,立马止住了脚步。

前路被堵,后路莫测,毫无察觉间,二人已身陷绝境。

萧凡浑身不由发起抖来。

是谁?谁要杀自己?我的存在挡了什么人的道?黄子澄?黄观?还是…燕王朱棣?

顾不得细想推敲,五名刺客正站在巷口,与萧凡和太虚二人相隔数步,遥遥对峙。

一股阴沉压抑的气息在四周萦绕,空无一人的巷口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味道。

两方一动不动,五名刺客仿佛笃定了猎物即将到手。面对萧凡二人时,反而不急不徐,缓缓分散成一个半圆的阵势,结结实实将二人堵在巷口。

阴沉的死亡气息如同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二人的脖子。五名刺客身形不动,但他们穿着的劲装已高高鼓起膨胀,似乎运足了全身的力气,开始准备进攻了。

萧凡浑身颤抖,脸色变得惨白。他只是个普通人,很少经历真正的杀戮场面,穿越者又怎样?你再厉害,终究不是万人敌,刺客随手一刀就能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师父…”萧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刺客们的动作,嘴里颤声唤道。

“什么?”太虚大腿处中了一箭,屁股也中了一箭,此刻脸色因失血而显得发白,神态很是颓靡。

“你不是说过,我命中有王侯之相,一生贵不可言吗?”萧凡颤抖着问道。

“对…”太虚非常虚弱的回道。

萧凡带着哭音道:“徒儿忘记问你了,你算的是我这辈子的命,还是下辈子的命?”

太虚呛咳着虚弱的道:“废话!当然是这辈子…”

“那你现在有什么说法没有?猴儿没当成,咱俩倒要被人当猪宰了…师父啊,你到底会不会算命呀?现在有人收过路费。咱俩过不去啦…”

前方被堵,身后更不知有多少敌人在黑暗的巷子里等着他们,进不得退不得,敌人既然选在此时此地刺杀他,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晚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只有老天知道。

太虚推开萧凡搀扶的手,然后手指掐算了几下,冷笑道:“贫道早就算出命中该有一劫,此劫凶险异常,必见血光。没想到应在今晚…”

萧凡无语:“…”

这时候了还在装神弄鬼,摊上这么一位极品师父,今晚逃生无望了…

二人对话的当口,五名刺客已悄然的小心翼翼的逼近,眼中闪烁着阴冷残酷的光芒,腾挪的身躯跃跃欲试,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之态。

萧凡暗暗攥紧了拳头,生死在即,纵然拼不过也要拼一次,让这些刺客们见识见识何谓“亮剑精神”,明知不敌亦要以死相拼,这就是亮剑!

——没办法的事,如果有路可逃的话,傻子才亮剑呢。

刺客们越走越近,神态也越来越小心,他们很专业,并没因为萧凡的武力值低微而轻视他,充分重视每一个敌人,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法则。

太虚垂下头,低声呛咳了几声,呼吸愈发粗重,身躯也摇摇欲坠,仿佛已无力动弹。

萧凡看得心中一酸,老头儿虽说人无耻了些,可这么久相处下来,二人之间早已有了深深的情分,没想到因为自己而要殒命于此,这一刻萧凡满是愧疚。

“师父,你撑住,咱们冲出去…”萧凡说着眼眶泛了红。

太虚喘着粗气,苍白着老脸惨笑几声,身形也随着踉跄了一下。

几名刺客见太虚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不觉心劲稍稍一松,就在他们稍稍放松的那一瞬,油尽灯枯状的太虚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冷光,然后肩头微晃,身躯腾空而起。袍袖如同翅膀一般张开,像一只翱翔于天际的大鸟,眨眼间便冲到几名刺客身前,然后双掌运力一劈,当先的两名刺客如断线的风筝似的,惨叫着飞出老远。

众人还没回过神时,太虚已翩然落地,落地时身形踉跄,喘气喘得更粗重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油尽灯枯眼看就要断气的老头儿忽然爆发出这么高的武力,一时间将众刺客震在当场,久久没有动作。

杀了两名刺客,巷口的包围圈打开了一道口子。

“退!”

太虚一把抓住还在楞神的萧凡,冷声暴喝。

二人狼狈的冲过包围圈的那道缺口,惊惶往外逃去,眨眼间便跑得远远的。

刺客们这时才回过神来,纷纷低骂了一声,随着一声呼哨儿,漆黑的巷内同时出现十几名刺客,众人合成一群,运起脚力朝二人追去。

两拨人一前一后,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你追我赶,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沉默中杀机愈显凝重。

萧凡被太虚抓着往前飞奔,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四周景物飞快倒退。

萧凡内心欣喜,喘着粗气边跑边问道:“师父,原来你刚才都是装的…师父神功盖世,咱们跑什么呀,你回去把他们都干掉不就完了么?”

太虚骂道:“孽徒!孽徒!平日叫你好好练功你不练,你若会武功咱俩今日何需如此狼狈?贫道身中两箭,气力已失,刚才那一掌是贫道趁他们防备松懈,尽全力的最后一击,那群人武功高强,必不会再上当了…”

“师父,我会现乳一指呀,我脱他们的裤子,你去揍他们…”

“闭嘴!生死关头,你以为还像上次那样儿戏吗?”若有力气,太虚真恨不得给萧凡迎头一掌,把他立毙掌下,收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徒弟,实在是武当派的悲哀,师门不幸。

两拨人跑得飞快,不得不说,萧凡在逃命方面还是颇有天赋的,被刺客们追了这么久,居然一点也没露疲态,反而精神十足。

渐渐的,聚集一块儿的刺客们有些体力不支,于是追赶的步伐渐缓,队伍也出现了断层,有的跑在最前面,有的则落后很多。

萧凡一边跑一边回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喘着气道:“师父…徒儿一直想不通,咱们为什么要跑呀?”

太虚骂道:“你傻了啊?有人要杀咱们,不跑等着挨刀啊?”

“…咱们为什么不揍他们呢?”

“你白痴啊!他们人多。”

“可是…追咱们的只有一个人呀…”萧凡很无辜的道。

“嗯?”太虚顿时扭头往身后看去。

果然,原本十几人的刺客追杀队伍,跑了这么久以后,只有一个身材中等的刺客离二人十几丈远,喘着粗气不屈不挠的追着,后面的刺客大部队至少拉下了百余丈。

“师父,揍不揍?”

太虚狠狠呸了一声,狞笑道:“当然揍!这是老天送咱们一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呀…”

默默辛勤追赶他们,而且追赶得很积极很超前的刺客跑着跑着,却见前面被追赶的萧凡二人突然停步不跑了,他也很纳闷,这两人为何不跑了?莫非我立功受赏的机会到了?

站在原地楞了一会儿,然后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终于明白二人不跑的原因了,…合着就他自己追得最积极,落了单都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