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承恩伯拜了三拜,“有劳伯爷了,以后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承恩伯拍着胸脯说道:“我王金刚以降臣的身份在京城混的如鱼得水,靠的就是忠君,还有说到做到的口碑,拿人钱财,□□嘛…”

承恩伯走了一路,一路都在夸耀洪武帝的恩宠,以混淆视听。宴会曲终人散,大丫鬟伸手要扶起几乎全程瘫在罗汉床白虎皮上的少年,那少年懒洋洋指着明月说道:“我要她扶我回房。”

大丫鬟似乎有些伤心,西子捧心似的说道:“公子又嫌弃奴婢粗苯了?”

“不是。”少年缓缓摇头,“我只是嫌弃你没她好看。”

“你——”少年对明月勾了勾手指,“过来扶我。”

大丫鬟对明月怒目而视,似乎很仇视这个抢饭碗的新人。

明月今夜两次被转赠,已经是少年的人,她虽同情大丫鬟,但不能不听主子的命令。

明月放下美人捶,站起来俯身去扶少年。四目相对时,明月心中如遭雷劈:这——这就是那晚救过她的恩人啊!虽然比以前黑了,瘦了,一副病容,丝毫没有以前两次见面是意气风发的样子,连眼神都毫无生气,可明月可以确定,这就是他!

自从那晚遇险后,明月已经将恩人的轮廓在心里画了无数遍。恩人一身浩然正气,侠骨柔肠,生的英俊潇洒,不图回报,和那些好色渣男不一样哦。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么的干净清澈,让人自惭形秽。

可他为何会沦落到病猫一样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地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和承恩伯是什么关系?

少年正是失踪三日的徐妙仪,大丫鬟就是男扮女装的买的里八刺所扮。谁都想不到堂堂北元世子居然屈尊扮女人,尤其是扮伺候人的丫鬟。

明月心中有无数个问题,买的里八刺是个细心人,见她身形突然僵直,觉察不对劲,说道:“怎么了?还不快扶公子起来。”

青楼女子,最擅长逢场作戏,明月忙装作害羞的样子,低眉顺眼的说道:“我见公子生的好看,不禁看呆了。”

明月扶着少年回到驿站房间,买的里八刺所扮的大丫鬟紧随其后,明月能感觉到恩人腿脚无力,犹如没骨头似,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心下焦急:恩人得了什么病?才两月不见,就成了这副病痨鬼般的模样?

路过一座太湖石假山,假山四周水池环绕,上面生满了苔藓,苔藓还开着紫色的无名小花。徐妙仪停下脚步,指着小花说道:“我要这个。”

买的里八刺说道:“这种野花有什么看头?房间里有秋玫瑰插瓶,比这个漂亮多了。”

徐妙仪推开明月,喝醉酒似的走向假山,“我自己摘。”

买的里八刺忙上前拦住她,“我的祖宗,别任性了,小心承恩伯不高兴。”

徐妙仪被王金刚下了猛药,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来不及后退,一头撞进买的里八刺的怀里。

徐妙仪身软嘴不软,讽刺道:“别乱认祖宗,你家祖宗是成吉——城外到处游荡贩牲口的。”

买的里八刺本能的抱住了怀中快要跌倒的女人,丫鬟的身份,男人的身体。小八只觉得身体蓦地一热,心脏狂跳。

一定是被宴会酒气熏的醉了,买的里八刺暗道。心中虽如此想,手里却越抱越紧了。身体永远比心理诚实。

明月觉得不对劲,她身处欢场,擅长察言观色:那有丫鬟这样抱着主子的?无论是恩人还是大丫鬟,都有种诡异的不对劲。

明月赶紧跟过去伸手将徐妙仪拉进自己身边扶着,“这位姐姐,既然公子喜欢这花,就劳烦姐姐去摘吧。”

买的里八刺狠狠瞪了碍事的明月一眼,嘟囔道:“手中的玫瑰你不要,一路上就喜欢采这些野花,不识货,哼。”

一盏茶后,苔藓里紫色的小花还是摆在了房间的案头上,带着夜里的露珠,倒有些意外的野趣。

买的里八刺被承恩伯王金刚的人请走了,临走前要拉着明月离开,徐妙仪抬了抬手,说道:“把她留下,伺候我入寝。”

买的里八刺说道:“还有其他丫鬟,为何单留她一个?”

徐妙仪说道:“她长的好看,养眼。”

这个妖艳贱货!买的里八刺蹙眉说道:“此人来历不明,先查清底细再说。”

徐妙仪反驳道:“她不是什么秦淮花魁嘛,顾学文专门买来送人的,底细若不清楚,他敢送给承恩伯?再说——”

徐妙仪努力扶着黄花梨圈椅的椅背站起来,踉跄着走向买的里八刺,一副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小八赶紧伸手扶住了她,佳人在怀,心中再次一荡。

“身体不好就不要乱走,小心磕着碰着。”买的里八刺心虚的扶着她坐回去。

徐妙仪一叹,虚弱的抬头,直视买的里八刺的双眼,眼神里有一丝无助,“再说等我去了你的祖宗家里,好歹有个熟知金陵的人陪着。”

买的里八刺从未见过这样的徐妙仪,一时有些怔住了。心想徐妙仪跟着自己回到北元,要面对和自己一样当人质的困境,可能心下有些惶恐不安吧,明月是金陵人氏,妙仪执意要她陪着,或许是有些安全感。

买的里八刺心头一软,指着明月说道:“你留下。”

第124章 密书传信

买的里八刺匆匆离开后,明月四顾无人,她自作主张的关闭了房间所有的窗户,还自顾自的说道:“公子觉得冷啊,奴婢这就关窗。”

徐妙仪觉得奇怪,她并没有说自己冷啊。

明月关好窗户,立刻过去低声说道:“恩人,你到底得了什么病?这帮人是不是想对你不利?”

徐妙仪:“你——谁是你恩人?”

明月:“恩人忘记了?元宵节金陵城墙上,你从一群流氓手里救了我呀。”

看着明月的俏脸,徐妙仪很茫然,那晚城墙上她救了很多人,除了自己的妹妹们和帝后,早就不记得其他面孔了。

明月说道:“我是恩怨分明的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我愿意尽一切所能,帮助恩人脱困。”

徐妙仪连造算计陷阱,现在连行动都不方便了,防备心甚重,执意留下明月,原本也是想摸摸这个名妓的底细,将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如今这个受人控制的局面,多一个人,意味着多一个变数和希望。

可明月张口就表露心迹,反而让徐妙仪疑心更重了:会不会是承恩伯算计她,利用明月套话,安插奸细呢?

她求明月留下,买的里八刺答应的也太爽快了,诚然,徐妙仪故意露出柔弱的一面接近小八,有美人计的意思,可是小八这样狡诈的人物,会轻易上当吗?

明月见徐妙仪犹豫,急忙说道:“恩人前两月都好好的,怎么突然连路都走不稳?我在青楼的时候见多了下三滥的招数,恩人四肢无力,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

明月越是主动,徐妙仪就越觉得有疑,“前两个月?你在那里见过我?”

“那是夏天的下雨天,在翠烟楼,是孙爷包了场子,安排两位贵重的客人在庭院详谈,我在绣楼上

远远看见恩人的模样。其实我和恩人不仅有过两面之缘——”

明月摘下腰间的荷包,从里头取出一个香味即将散尽的香包,解释道:“那天元宵节城墙□□,恩人救了我,并没留下姓名。后来逃出城墙,半夜恰好遇到拐骗女童的人贩子,见一个女童腰间有相似的香包,我就偷偷留下来,还给画舫孙爷报信,救了女童。恩人应该和那个女童是亲戚吧,青楼乃污秽之地,传出去有辱名声,所以我没和任何人说起此事。”

前一桩事是翠烟楼凉亭和狐踪见面;这后面就是求道衍禅师出手,帮忙寻找失踪的妹妹徐妙锦,孙爷是明教的人,当时隐隐提过有个青楼女子帮忙,原来就是明月!

承恩伯和买的里八刺都不可能知道我和明教的关系,所以不可能授意明月如此解释,明月应该是可信的。

徐妙仪打量着香包,这是宋秀儿店里的样式,四姐妹一人一个,连里头的香料配比都是一样的,难怪会如此眼熟,只是…徐妙仪问道:“你为何留到如今,还装进荷包里随身带着?”

明月局促的搓了搓手,“我…我是卑贱之人。那天晚上我被那些流氓围攻侮辱,大呼救命,不少路人都看见了,但流氓对人说我是青楼女子,是人尽可夫的□□,没有一个路人愿意出手相救,只有你…恩人,只有你停下来了,帮忙赶跑了歹人。”

“从小老鸨就说,是父母不要我了,把我送给她,有碗饭吃就成;在青楼混迹数年,周围全是虚情假意,无人真正在乎我的荣辱;出游遇险,只因被扣上□□的帽子,连路人都不屑救我,唯有恩人你…不计较我的卑贱,把我当一个有尊严的人看,阻止了歹人的暴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这个香包是念想,一个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有一个人救过我,尊重过我。青楼女子何其多?不是每个人有这样的幸运。”

明月说得如此动情,徐妙仪已经有九成相信了,坦言道:“我确实被他们下了药,挟持前行。”

明月惊道:“他们…堂堂承恩伯居然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我怎么才能帮到恩人?”

徐妙仪想了想,说道:“此事颇为复杂,你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何况他们兵强马壮,那怕我恢复了体力,也无法逃脱。为今之计,是想法子搬救兵,让他们知道我的下落,将来里应外合,才能揭开承恩伯的计谋。”

“我今日才顾大员外送给承恩伯,他们防着恩人,未必会防着我。”明月说道:“或许我能找机会帮恩人把消息传出去。”

这倒是一条路子。徐妙仪身体行动不便,脑子依然很灵活,暗想明月是个风尘女子,无法顺利接近父亲徐达或者燕王朱棣,除非…

徐妙仪说道:“我需要你把消息传到金陵朱雀街天香阁胭脂铺老板宋秀儿那里,她熟悉我的字体,一看就懂了。”

锦衣卫成立,亲兵都尉府撤销,宋秀儿和毛骧因徐妙仪有了分歧,两人关系僵持,宋秀儿是向着自己的,一旦得到明月的消息,肯定先去告诉徐家和周王燕王。

明月说道:“天香阁?我知道这个地方,我时常去那里买胭脂水粉,老板漂亮可爱,一笑两个酒窝。”

“就是她了。”徐妙仪点点头:“承恩伯看似是个卖妹求荣的粗人,其实心思细腻,即使侥幸放你离开,走之前肯定搜身,不准带走任何可疑之物。而单凭你几句言语,没有信物,宋秀儿又很难相信你的话,这样…”

徐妙仪指着案几上摆放的果盘说道:“你切开一个青柠,挤出汁水,用手绢滤去杂质。”

明月照做,从青色柠檬里挤出了半盏透明汁水。

徐妙仪一抬手:“取笔来。”

明月选了一支羊毫奉上。

徐妙仪一扫明月的衣着,她穿着香妃色纱衣,里面贴身穿的白色主腰隐约可见。

徐妙仪:“脱衣服。”

“啊?”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恩人也…

撕拉!

徐妙仪抓住了明月的衣襟,往下一扯,银红纱衣飘然落地,明月只穿着白绫布缝制的主腰,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半个雪一样的胸脯,双峰中间一竖排黄金嵌宝蝶恋花纽扣。

明月身形僵直,双颊绯红,“恩人…你身体不适,此时不便——”

“过来,蹲下。”徐妙仪将蘸满柠檬汁的毛笔缓缓提起来:“走近一点,我现在形同残废,连举笔都费劲。我以前教过宋秀儿,柠檬汁写在白绫上,干透就没有印记了,要看时用炭火慢慢熏烤,字迹方能出现。”

原来自己想歪了!也是,恩人这种正人君子,怎么可能…

明月赶紧听命行事,半跪在徐妙仪膝下,如白天鹅般滑腻的美背,一对肩胛骨微微颤抖,好像有一双翅膀破背而出。

柠檬汁“墨水”的笔尖在白绫主腰上缓缓移动,明月觉得一股清凉在脊背上攀爬,破开尘世的种种污浊,一直延伸到她千疮百孔的心里。

“好了,起来吧。”

写了两行字,徐妙仪像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筷子一般重量的毛笔顺着虎口落下去。

明月眼疾手快,在毛笔落地的片刻接住了,“恩人写的是什么?”

徐妙仪想起刚才的情景,居然还有心情玩笑,“岳母刺字嘛,当然是精忠报国了。”

看着连握笔都困难的恩人强颜欢笑,明月觉得十分心疼,“恩人可知是何药所致,我偷偷去找大夫寻解药。”

“莫要轻举妄动,他们有眼线盯着,别露馅了,能把消息传出去就已经是万幸。”徐妙仪看着案几上无名紫色小花,“我懂得药理,已经悄悄收集了一些药材,解药我自己来配。你的任务是把消息传出去。若承恩伯不肯放人,你就在每个路过的驿站刻下这个图案。”

徐妙仪用手指沾了沾水,在桌面上画下一个图案,“你照着画一遍。”

明月通晓琴棋书画,几次就学会了,“恩人,这是一只鸟儿吗?”

徐妙仪嗯了一声,“对,是寒鸦,一种很不吉祥的鸟儿。运气好的话,我的盟友会发现这个标记来寻人。”

寒鸦是她以前在明教的代号,她和明教是盟友关系,这一次神秘始终,如果道衍禅师和狐踪长老派出明教的人暗中寻她,沿路的驿站是必然的搜查之地,倘若有心,肯定能发现明月刻的印记。

如此一来,父亲,朱棣,还有暗处的明教三方都在行动,希望能够在挟持在北元之前找到她——一旦到了北元都城,她就更难逃脱了,起码这里还是大明的地盘。

明月佩服的五体投地,“恩人好厉害啊,朋友遍天下。”

徐妙仪苦笑道:“我的敌人比盟友多,跟着我很危险的,你任务完成后就功成身退吧。”

子夜,扬州驿站。

承恩伯王金刚不忍直视比女人还漂亮的小主人,劝道:“世子,你太纵容徐妙仪了,宠得无法无天,当众说出什么卖了世子换银子,你的尊严何在?”

“原来找我就为了这个。”买的里八刺无所谓的说道:“在金陵当质子就有尊严了?目前平安回国才是正事,别计较这个细枝末节。”

王金刚一噎,“徐妙仪太狡猾了,微臣总觉得不放心。从今夜开始,将她关在马车里闭门不出,横竖有个什么明月的金陵女子相伴说话,顺便伺候她。就不用世子屈尊,低三下四在一个女俘面前当丫鬟了。”

买的里八刺脸色一肃,“假凤虚凰是我用来怀柔徐妙仪的计谋之一,她身世凄凉,智谋了得,对大明并不忠诚,倘若能哄得她死心塌地跟我回北元成亲,为我所用,将来定能派上大用场。此女戒心甚重,我必须使出十成手段,小意温存,方能俘获她的芳心。”

在如今的□□面来看,取徐妙仪的好处很明显,但是…王金刚不放心的瞥了一眼妖艳的世子爷,说道:“要徐妙仪死心塌地在北元其实很简单,世子娶了她,有了孩子,尤其是有了儿子,她别无选择,只能待在北元。何况美人计并非对每个人都有效的。感情变幻莫测,难以控制,我劝世子莫要冒险。”

买的里八剌自信满满的昂首说道:“凭本王的魅力,连石头都能打动,何况是人心。”

王金刚直言说道:“当年我妹妹和世子的想法一样,可后来还不是和周王假戏真做了,被逼嫁给秦王”

提起秦王朱樉这个可恶的妹夫,向来笑呵呵犹如弥勒佛的王金刚眼里满是戾气,“我对不起妹妹,亲自将她推进苦海,秦王这个畜生!居然为了一个卑贱的侧妃动手打他!将来我必定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

买的里八刺说道:“郡主确实可惜了,等我们反攻大明,必定手刃秦王,救郡主脱离苦海,为她另觅佳婿。”

王金刚低头叹道:“就怕她不忘旧情,还惦记着周王。”

买的里八刺说道:“没事,我们草原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周王听话,愿意老老实实当郡马,我可以成全他们。”

王金刚提醒道:“前车之鉴,还望世子悬崖勒马,切莫重蹈覆辙啊。”

买的里八刺有些心虚,辩解道:“不会,不会的,放心吧,我有分寸。”

王金刚尤不放心,“世子,你现在说的话和我妹妹当年一模一样。每次提醒她,她都坚持说没有、不会、不可能。可情这个字是最大的变数,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请世子三思。”

在王金刚苦口婆心的劝谏下,买的里八刺也有所反省,暗想是不是真的对徐妙仪付出的太过,太纵容她了?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嗯,还是先冷冷,观察她的表现再做考虑。

次日路上,明月在马车里伺候徐妙仪,陪她说话解闷,买的里八刺都没看徐妙仪一眼。到了中午时,明月从一阵饮泣转为哭嚎。

“怎么了?”买的里八刺打开车门,看见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的明月。

徐妙仪瘫软在铺着白虎皮的座椅上说道:“她和我说起了身世,各种悲惨,我不忍见红颜薄命,明珠暗投,打算帮她赎身,放她自由。”

明月跪在马车上,连连磕头说道:“多谢公子,多谢恩人!”

徐妙仪虚弱的看着买的里八刺,犹如受伤的猫儿,“我想成全她。”

买的里八刺几乎要松口了,这时从承恩伯马车里传来一阵干咳,犹如寒潮来袭,将小八刚刚松软的心立刻冻硬了。

买的里八刺冷冷道:“不行,你既然选了她,就要跟到底。”

徐妙仪眼里的失望犹如一柄利剑般刺向他,似乎逼着他改口,买的里八刺逃也似的猛然关上车门,隔断了目光。

马车里再次陷入昏暗,只剩下一扇小窗透出微光。

明月低声说道:“怎么办?他们不肯放我走。”

“小八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徐妙仪沉吟片刻,说道:“无妨,我们再找机会。”

“是的,谁也不知那朵云彩会下雨。”明月点点头,“我已经在驿站好几个地方都划下了恩人交代的鸟形标记,有心人肯定会发现的。”

第125章 猛虎下山

金陵城北,牛首山。

秋高气爽,猎物肥美,正是秋狩的大好时节。朱元璋马背上得天下,如今边关未定,他十分重视子孙的骑射功夫,每到春秋游猎时节,必定会带着皇族亲卫们来皇家猎场狩猎。

亲兵都尉府已经被解散了,新成立的锦衣卫旗帜鲜明,穿着飞鱼服,佩着绣春刀,在猎场四周巡逻。锦衣卫除了护卫之外,还有仪仗的作用,因此毛骧挑选的第一批锦衣卫皆是忠心耿耿、身手了得、英俊挺拔的兵士,格外引人注目。

山脚下的草坪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毯,秋日金色的阳光照在地毯上,常槿抱着九个月大的外甥水生走进马车。

常槿将水生放在地毯上,往前扔了一个花绣球,拍了拍水生肥嘟嘟的小屁股,“快爬过去抓,把绣球捡过来。”

水生已经学会爬了,他穿着天青色松江布单衣单裤,像一只小狗似的,灵活往滚动的绣球处爬去,绣球一路滚着,水生一路追爬,终于将绣球压在了肚皮下,他双手抱着绣球,得意的咧嘴笑了,晶莹透明的口水从唇边流出来,垂到胸前成一条直线线,弹跳伸缩,就是不肯断。

小婴儿不知愁滋味,无忧无虑玩耍的模样,足以驱散一切悲伤。

常槿笑着追过去,掏出帕子给水生擦去了口水。水生刚刚在牛首山行宫里吃饱睡醒,看见和东宫迥然不同的风景,不禁兴奋的咿咿呀呀往外爬。

爬到地毯边缘时,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少年弯腰抱起他,将他举得高高的,水生瞪着腿大声咯咯笑,正是东宫最长的皇孙朱允炆。

常槿说道:“殿下,水生刚吃饱奶,这样举着小心呛出来。”

“姨母,是我莽撞了。”朱允炆忙将水生抱在怀里,熟练的拍着背部,等水生满足了打了个奶嗝,不会吐奶了,他才将水生放回地毯上,将绣球抛到中间,“乖弟弟,快去捡球球。”

常槿赞许的笑道:“殿下很会照顾小孩子。”吕侧妃固然可恶,不过朱允炆向来谦虚有礼,态度温和,小大人似的,常槿对他十分和善。

“弟弟妹妹们活泼可爱,我很愿意和他们玩的。”朱允炆穿着轻便的猎装,身材挺拔,已经和娇小的常槿一般高了。他是细心人,因要逗弄弟弟玩耍,已经将佩剑以及背后的箭壶等利器全都卸下,确保身上没有伤害弟弟的物件。

于细微处见精神。吕侧妃表面上喜欢水生,虚情假意伸手抱婴孩时,发髻上的各种尖利的钗环都不曾卸掉,小婴儿最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冷不防拔下来玩耍,很容易受伤的。

常槿和朱允炆一边逗着水生追绣球,一边闲聊。

“听说昨日殿下收获颇丰,猎了几只山鸡和一头獐子。”

“嗯,其实我那些猎物不算什么,皇叔们才厉害呢,昨日三皇叔收获最丰,皇祖父龙颜大悦,赏赐了皇叔一个田庄。”

东宫太子不喜武,狩猎只是做做样子;二皇子秦王只晓得陪着邓侧妃在行宫里逗弄龙凤胎婴儿;三皇子晋王朱风头最盛,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我父亲说不是四皇叔在外办事,不能陪皇祖父狩猎,田庄就没有三皇叔的份了。”朱允炆掏出帕子给水生擦口水,顺势捏了捏肥白的下巴,“姨母快看,水生这里上下两颗牙一起出,难怪总是流口水。”

常槿弯腰定睛一瞧,“果真如此,水生长的真快,第七和第八颗牙齿都长出来了。”

朱允炆笑道:“是姨母照顾的好。”

阳光下,水生在地毯上不停的翻滚爬行,追逐绣球,这时一阵号角声响起,朱允炆起身说道:“父皇在召集我们狩猎,姨母,我先告辞了。”

常槿点点头,“殿下慢走。”

朱允炆走到地毯边缘,伸出穿着布袜的脚,随行的小内侍蹲下给他穿靴——水生要在毛毯上爬行,上来陪他玩的必须先脱鞋。

朱允炆的靴子是从俄罗斯国的传来的,柔软的鹿皮上是各种珍珠镶嵌而成的珠绣,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亮,水生最喜欢这种圆溜溜发光发亮的玩意儿,他箭一般的爬过去,抱着朱允炆的靴子不放手,试图用萌发的乳牙撕咬这些珍珠。

朱允炆忙蹲下阻止,“不能吃,小心噎着了。”

常槿说道:“水生乖,你哥哥要去打猎了,把靴子还给他。”

水生那里听得懂?只觉得这两人要抢了他心爱的东西,将靴子抱得更紧了,无论常槿怎么劝都不管用。

常槿一边伸手去夺靴子,一边说道:“水生,你哥哥若是迟到了,皇爷爷会生气的,听话。”

九个多月的婴儿力气有限,常槿夺回了靴子递给朱允炆,水生委屈的放声大哭起来了,他刚吃饱奶,又剧烈运动一番,婴儿胃浅,此时大声嚎哭,抽动着胃里的奶液喷涌而出,连两个鼻孔都是白色的乳汁!

水生宝宝心里委屈,吐奶身上也难受,顿时哭的更厉害了,像一条大鲤鱼似的在常槿怀里挣扎,朱允炆本来要走的,一见这个场景,也顾不得迟到挨训了,帮着常槿一起哄水生。